20世纪20年代末“芜湖菜籽”风波研究

江玉婷

摘   要： 自近代芜湖设立海关以来，外国资本主义加大了对皖省的工业原料和农副产品的掠夺，芜湖逐渐成为长江流域著名的商埠。每年从芜湖海关出口的农产品数量非常惊人，其中品质优良的油菜籽成为出口的主要农产品。济南惨案发生后，全国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反日爱国运动。芜湖反日会实行对日经济绝交，严厉禁止菜籽出口日本。1928年8月31日，芜湖因为菜籽出口纠纷发生了“八三一”流血惨案，1929年6月17日，芜湖水陆工人举行游行并破坏废约促进会。在短短一年时间里，合作团体变成对立团，爱国情绪引领的民族矛盾转变成经济利益控制的内部矛盾。

关键词： 芜湖   菜籽出口   爱国运动

一、“芜湖菜籽”风波发生的背景

（一）近代芜湖菜籽出口情况

1876年的《烟台条约》第三端第一款：“由中国议准于湖北武昌、安徽芜湖、浙江温州、广东北海四处添开通商口岸，作为领事官驻扎所。”[1]第二年，芜湖正式设立海关，对外开埠。菜籽经由海关出口是从1899年开始的，次年出口6.56万担，价值9.6万两银子，占芜湖海关出口货物价值的0.9%，据第九位。进入二十世纪，菜籽出口大幅度增长，1901年出口达23.6万担，价值40.3万两银子，占芜湖海关出口货物价值的7.31%，跃居各类出口货物价值的第二位[2]。1914年出口29万余担，价值100.7万两银子，占芜湖海关出口货物价值的10.34%。1926年，出口菜籽74.3万担，价值360万两银子，占芜湖海关出口货物价值的17.94%。在大多数年份里，出口菜籽15万担上下，约占安徽菜籽产量的1/10[3]。1927年—1928年，日本的购买量大，日元汇率亦高，这三年价格平均每担10元左右，最高达12元[4]。从芜湖出口的菜籽，行销地推日本为第一。

（二）芜湖反日运动的兴起

1927年4月15日，芜湖成立群众运动委员会，以领导群众运动力争外交胜利反对一切帝国主义和军阀为宗旨[5]。6月25日，芜湖对日本出兵山东作出反应，决定对日实行经济绝交[6]。1928年5月3日，日本帝国主义出兵侵占济南，制造济南惨案。消息传到芜湖，芜湖各界民众立即行动起来，掀起抵制日货的高潮。5月4日，芜湖各界民众连夜召开紧急会议，成立对日经济绝交委员会，并决定组织群众进行反日示威游行。5月6日下午，市总工会召开会议正式宣布对日经济绝交[7]。5月26日，安徽省党务指导委员会民众训练会派代表到芜湖指导民众反日工作。8月8日，根据全国反日大会议决案芜湖对日经济绝交委员会改组为芜湖反日会，并设立了委员会。芜湖反日会成立后当即通知沿江上下游及芜湖有关部门，制止售卖日清公司船票，同时对日实行原料农产品禁运[8]。一场大规模的抵制日货运动持续高涨。

二、反日会禁运菜籽出口日本

自济南惨案发生后，芜湖各界组织对日经济绝交委员会，对于抵制日货一事非常坚决。由执行部在江口设立检查所，分段检查。但是，仍有唯利是图的奸商偷运菜籽出口，导致发生多起纠纷。安徽省政府特派委员徐某来芜湖调查偷运菜籽案件。但是徐某勾结华洋旅馆陈某等，受贿一万多元，将五六万包菜籽偷运至日本，并命令水上公安局武装保护下货。对日经济绝交委员会得讯后于7月25日召开各界代表紧急会议，决定由对日会向省党部省政府暨芜湖市县党部控告，并绝对禁止菜籽出口，令码头工人停止搬运，如有奸商出面，立即逮捕送至党部严惩[9]。

8月11日据反日会调查部报告，奸商义和祥米号私自雇船四只装菜籽两千余包，运往日本日清公司的商船处，由该船偷运回大版出售给日商武林洋行。委员会立即派委员洪文斌率全体职员赶赴江口调查制止，遭到日本商船上的四十名水兵干涉。反日会据理力争，将未卸的一千八百余包菜籽悉数扣留，由宣城小轮运回江岸，放置招商局四号机房内，由调查部负责保管。另外，召集执监委召开紧急会议，讨论处置方法。会议决定电上海全国反日会报告扣留菜籽经过情形，办法处置劣货、惩办奸商条例。另外，推举刘仁钊、于祖训、古希代表赴交涉署交涉，定于13日下午1时借青年会召开各界代表大会讨论[10]。义和祥米号主人陶惜芳被拘获送至公安局关押后，称前年与日本武林商行订约，日商已向驻芜领事署备案，受安徽交涉署保护。自此案发生后，日本领事即与交涉署交涉，故交涉署连日召集各界召开会议讨论此事，未得结果。安徽省党务指导委员会民众训练委员会对此案也非常在意，于17日电芜湖市党务指导委员会、芜湖反日会、市总工会，各派代表即日赴省磋商。关于该项材料必须搜集携带赴省，以便参考。芜湖市指导委员会奉电后，于日内推举代表赴省报告此案经过情形。芜湖反日会于20日常务委员会决议，陶惜芳私运菜籽一案交由惩办奸民委员会办理[11]。

三、“八三一”惨案的发生

8月31日下午4点多，反日会组织了各界代表百余人前往对外交涉署请愿，要求惩办奸商，对日经济绝交，沿途高呼铲除奸商、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等口号。当5点钟队伍行至交涉署时与卫兵发生冲突，交涉员郭太桢命令卫队用枪、斧、棍等武器镇压请愿代表，当场重伤十余人，断肢折臂数十人，造成“八三一”惨案。当时秩序极为混乱，形势非常严峻。十多分钟后，经警界及各代表极力维持镇定，复入交涉署内。由总务科李科长出面招待，各代表要求需郭泰桢交涉员出面谈话。到6点半，公安局局长徐朝桐等人赶至交涉署，并出面调停。各代表推四人偕徐至内室与郭泰桢相见讨论，谈至7点后仍无结果，各代表不得已整队返回反日会。反日会一面将伤员送往医院，一面将受伤情况取证向法院备案。经法院验伤后，复分电中央党部、国民政府、外交部、全国反日会及省政府等机关报告血案之经过。市指委会及反日会派大批宣传队四处演讲[12]。

惨案发生后，店员总工会、市总工会决定自9月1日起罢市罢工，以资援助。市指委会召开各界代表临时紧急会议，做出如下决议：一、函请法院逮捕郭泰桢，并请中央解除其职位。二、推金洁夫代表赴南京，洪文斌代表赴上海，汪济生代表赴安庆，向反日会等团体及各行政机关报告血案真相。三、推选委员组成八三一惨案后援会，自9月1日起在杂货会办公。陈调元副师长对于此事极力调节，劝导开市。各界代表决定先提出五项条件：一、电请外交部撤职拿办郭泰桢。二、严办凶手。三、严办奸商陶惜芬。四、誓死禁止菜籽放行。五、抚恤受伤者家属。如若陈师长能接受以上五项条件，则此案易于解决。如果不能接受，则继续扩大风潮[13]。9月1日省府代理主席孙孟戟到芜湖，反日会谢仁钊等七代表登轮船向孙报告血案之经过情形，要求省府容纳民意，严惩主兇。孙氏答应根据反日会电报，转呈中央核办。日本方面，除了二十五号日舰一艘外，又到二十四号日舰一艘，停泊江岸后，结队登岸，游行示威[14]。

四、风波暂时平息

因迁延数月的芜湖菜籽售与日本出口问题一直未得到解决，中央党部特派民训会秘书赖特方，会同外交部第二司科长江华本于9月15日到芜湖调查。18日下午1时，在教导师司令部召开各界代表大会讨论解决办法。省党务指导委员会派来调查此案的高宗禹也被邀请参加。会上赖特方主席认为此案主要解决交涉署、惩办奸商、菜籽出口三个方面的问题。交涉署方面，代理事务的李科长需要承担很大责任，中央决定对李科长予以免职处罚。至于郭交涉员处罚，中央也会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奸商陶惜芬方面，中央决定罚款现金三千元，由公安局县政府负责执行。最后，关于菜籽出口问题，中央决定按照芜湖爱国基金委员会办法，对出口菜籽每担需缴纳爱国捐五角。各界代表认为赖特派员的处置方法无法使民众满意，决定当场休息十分钟后，由各界代表继续开会。公推省指委员会主席高宗禹主席议决事项如下：一、“八三一”惨案完全由郭交涉员主使，中央应当对其撤职。二、应处罚奸商陶惜芬一万元，以儆效尤。三、菜籽出口问题可照前议办理。以上三点，各界要求由两特派员以书面形式带回南京转交中央准予照办。议后，由陈副师长邀请两位特派员重新出席，双方达成协议后宣告散会[17]。

五、由菜籽捐引发的新争议

“八三一”惨案的解决并不意味着菜籽出口问题的解决。1929年1月，因汉口杏林惨案的发生，芜湖反日会随即扩大反日宣传，并对反日会进行改组。6月，芜湖反日会认为中日间条约问题未得到圆满解决，必须继续实行对日经济绝交，严厉禁止菜籽出口日本。因为菜籽出口问题关乎农工商业的利益，所以芜湖米商一方面组织米粮业联合会，增强团体力量，另一方面呈请省政府考虑芜湖商场、国家税收、码头工人及搬运夫生活，准予菜籽放行。同样地，反日会鉴于米商的准备，同样增加防范实力，加派船只在江面巡逻检查[18]。由于废约促进会与米粮业联合会双方意见难以调和，安徽省政府害怕酿成事故，特派省府委员江彤侯为主办，民政厅视察员彭振球及芜湖市政筹备处处长邵逸周为会办，到芜湖处理召集双方讨论妥善办法[19]。省政府决定兼顾农产商业工人生计和爱国运动，一方面准许菜籽出口，另一方面照常抽取菜籽捐。结果双方都不满意，依旧坚持己见。

6月17日，由工人们推举六名代表率领十五组工人，持标语旗帜赴各机关团体请愿，沿途高呼打倒废约促进会的口号。行至废约促进会后，捣毁大门并砸毁窗户玻璃，经公安局现场维持秩序后，才未酿成大祸[20]。当天下午五时，市政处、公安局、县政府特召集各机关团体召开联席会议，并且禁止记者参加。会上宣布成立菜籽问题研究会，仍然规定出口菜籽每石收取爱国捐三角，作为市政、教育、民众三处的经费[21]。6月19日，市政筹备处再次召开各界代表会议，省党部委员代表、省政府委员代表、全国废约促进会和全省废约促进会代表、芜湖县县长及市指导委员会代表等出席会议。会上提出五项办法：一、菜籽出口征收爱国捐。二、菜籽出口征收一角二分，菜饼运输内地予以免收。三、限制菜籽出口数量。四、由党政民众团体组织监收委员会，附加捐由总商会或安徽米捐局代收，由海关代为稽查。五、此项捐应专为芜湖地方建设之用，支配权为省党部省政府。办法通过后立即实行，市政处即派人赴南卡大江口各处着手征收。根据省政府规定，菜籽捐每石一角二分分给建设经费五分，民众团体经费二分，市教育经费二分，县教育经费三分[22]。最终以降低菜籽捐的办法，平息了废约促进会和米粮业联合会的斗争。

六、结语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的芜湖菜籽风波是中日民族矛盾激化背景下的一场爱国运动。由当时每年出口日本的菜籽量可知，从芜湖出口的菜籽在日本市场上的地位举足轻重。反日会实行对日经济绝交，禁止菜籽出口日本是为了达到打击日本经济的目的。在芜湖禁止菜籽出口后，日本开始寻找新的原料市场，印度菜籽成为日本的新宠。最初，帝国主义的暴行激怒了国内各个阶层，他们组织不同的团体发出呐喊和控诉。芜湖各界团体和民众在爱国情绪的引领下，团结一致坚决支持禁运菜籽出口日本，严厉打击私运菜籽的奸商们。但随着经济影响的扩大，各团体之间发生间隙，开始对立。反日组织坚决反对出口，商会与工人支持出口维持民生经济，双方无法达成统一导致冲突发生。在这场对立面前，政府提出的菜籽捐似乎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案，实质上牺牲了对立双方的利益为政府财政赢得额外的收入。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芜湖发起市政建设运动，菜籽捐成为其中重要的费用来源。芜湖菜籽风波没有停留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随着中日民族矛盾的激化，反日运动的高涨，围绕菜籽出口和菜籽捐问题继续存在。

参考文献：

[1]王铁崖.中外旧约章汇编  第1册 1689-1901[M].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57.9.

[2]沈世培.文明的撞击与困惑：近代江淮地区经济和社会变迁研究[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6.7.

[3]安徽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马相泉（卷），主编.安徽省志第42卷：对外经济贸易志[M].北京：方志出版社，1998.6.

[4]安徽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刘孝广（卷），主编.安徽省志第49卷：价格志[M]. 北京：方志出版社， 1998.10.

[5]芜湖群众运动会成立[N].民国日报，1927-4-15（0005）.

[6]芜湖热烈反日实行经济绝交[N].益世报（天津版），1927-6-28（0002）.

[7]芜湖各界反日运动会成立[N].民国日报，1928-5-9（0007）.

[8]反日团体改组[N].时报，1928-8-8（0004）.

[9]对日会反对菜籽出口[N].时报，1928-7-28（0004）.

[10]反日会截留菜籽.时报[N].1928-8-15（0004）.

[11]芜湖反日会扣留菜籽案续闻[N].新闻报，1928-8-20（0010）.

[12]芜湖各界请愿流血[N].时报，1928-9-3（0003）.

[13]芜湖菜籽交涉案激成罢市风潮[N].新闻报，1928-9-3（0011）.

[14]芜湖流血案之调停[N].时报，1928-9-4（0004）.

[15]反日会又扣留大批菜籽[N].新闻报，1928-9-9（0011）.

[16]芜湖又扣留出口菜籽[N].时报，1928-9-12（0003）.

[17]芜湖菜籽交涉案之解决[N].新闻报，1928-9-21（0010）.

[18]反日会坚决反对菜籽出口运日[N].中央日报，1929-6-12（0005）.

[19]菜籽问题如何解决[N].中央日报，1929-6-18（0005）.

[20]芜湖码头夫请愿请准菜籽出口[N].新闻报，1929-6-17（0006）.

[21]芜湖菜籽问题解決之途径[N].新闻报，1929-6-19（0008）.

[22]芜湖菜籽出口已解决[N].时报，1929-6-23（0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