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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春天(外三首)

2020-03-18少莫

诗林 2020年6期
关键词:之河独木桥重合

少莫

傍晚,一个低音挣脱了大提琴手

无名指的按压,滚落到街上

与一辆赶路的黑色卡车相撞

在春天被指认的现场。

母亲从厨房里走出来,她埋怨着

记忆力的衰退。父亲坐在沙发上

他的牙疼,像一个换牙的小孩

可我知道他的牙齿不会再长出来

而他自己似乎并不知道。

隔壁人家关门时发出一声巨响

像两块巨大的石板相撞

然后他们出门,在街上越来越远

然后是很长的寂静……

就像灾难中的一次大撤离

所有人都已远去,只剩下我和我的家人。

有一瞬,我想起身拉着妻子的手

说“快走!”可我看了看母亲

她站在原地,似乎已经处在记忆的边缘

若再往前,很可能会坠入深渊。

我看着她站在我与死亡之间。

于是我独自外出

出门时,春天划破我的额头

伤口打开,像一条铁轨——黑色的血

一只燕子飞出,从水面飞过

而影子未能冲破水面。

两三点儿雨从天空和天空的倒影里

落下,越来越近

越来越接近梦的表面。

沉默的海棠

每天下午7点

当秒针与分针在0时重合之时

所有的遥远的时间,会在窗前“咔嚓”一声

所有的历史在这里重合:

较重的在左,较轻的在右

在它们中间——在我的想象与想象的我之中

它们彼此重合。

在柴可夫斯基序曲里紫色的低音鼓上

我受到它们双重的重击

它们逃离了牛顿力学定律——二力并不平衡

在这无法抵消的撞击下——我诞生成新的力

在傍晚的上方飘浮起来

就像鱼竿甩出去片刻后,浮漂浮出水面。

总是在每天晚7点,我重新出生

伴随着历史新的死亡与复活

一些冰冷的词落回我的体内

吸收着我生命的热量。盛开如海棠。

商朝,妲己之梦的扩延

庄周之后,蝴蝶沉默至今

宋代,李清照即使将所有的书卷点燃

——也无法让一片海棠穿透时间。

语言落在时间上,如花瓣落入流淌的河中

历史的目的,借语言实现

我们使用语言,以避免重回荒野流浪。

在父亲名字中的撤退

我有父亲,但他没有。父母——

在人生之河上并排的两根木桥

他的已经折断了一根,变成了独木桥

他双脚收缩,颤颤巍巍往前走。

我父母健在,所以走得略显从容。

我们横渡人生之河时,父母

并不在我们的前面,而是在

——我们下方。只有当他们死去后

才会到我们的前面

成为一个“已经过去”的人。

父亲啊!你是否充满了恐惧?

当你看着脚底,逐渐变薄的独木桥

——你的母亲。当你直面深渊

所以你造我

你有儿子,而我尚没有

所以你可以掉頭往回走。我不能。

你造我,为了透过我的姓氏

——返回我——

我是你的一条退路,是你所有童年的集中。

我父母双全,所以我暂时没有

——往回走的理由。

在母亲词语的晚霞中

晚饭时,母亲开始自言自语

围绕着同一个话题

这很像我小时候开始学说话时

在学会一个字后,需要给这个字做出

比它本身更多的解释。

她说着,仿佛我就是她一生中所说出的

众多词语中的一个

是她话语中,缺失的一部分。

她说着,仿佛是要对一生所缺失的话做一个弥补

仿佛坐在身边的我,是她最后的完整。

自我出生的那天,她便失去了我

而她,距离死亡更近了一步。

作为另一个同样有所缺失的词

我并不能代替她活着,

像一篇墓志铭

能做得那样恒久。

我奔跑着,在母亲词语的晚霞中

像犹太人做墓碑的石头。

她认真说着,充满了期待

就像餐桌上的一道菜

期待着被人端走,小心藏起来

而不是被吃下被消化。

仿佛我会忽然返回她的饭碗里

像一颗崭新的臼齿。

晚餐即将结束

我轻轻移动身子,就像轻轻修改

一个她说出的字的发音。

我起身去洗碗,我开始自言自语

就像不停流水的水龙头

往四周溅洒着水滴,我自言自语

我忽然发现——“洗碗”并不是一个词

而是在洗碗池中,不停流淌的水

它流淌着

直到一个人不再吃饭时,才会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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