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鸥诗选

他们收割了一万年的阳光

该遗忘的，早已经遗忘

我的血液，我的家乡我千年的姓氏

那些被反复肢解的时光就像

体内被割的器官

今天，我没有权力遗忘

今天只属于亡灵，他们是时间的审判者

那些细节，染红喜马拉雅山的雪峰

他们提升了今天的海拔

他们从废墟里探出头来

黑洞洞的眼眶，命令钢铁重新回到钢炉

随手扯起一条古老的河流，将它

倒挂在天上

他们让时间哑口无言

让每一天，都变成了时间的赝品

他们躺在地下，他们收割了

一万年的阳光

一只野兽在我的体内昼夜走动

永远不要停下来，走吧

四肢交替，搬动清晨又搬动着黄昏

其实，你最好在我的体内

定居下来生儿育女，以国王的名义

颁布法典。用一张死者的嘴

覆盖着地平线

很多年了，其实我的身体

就像你的占领区。空旷的胃就像你的广场

心脏如行宫。但是我们彼此假装

不认识。在假寐中对峙，沉默代替真理

弯曲的脊椎，昼夜支撑

虚幻的美德

我的胸腔是一具红木的音箱

你的走动总是释放出令人恐惧的声响

而你的姿势，你的眼神，我将从

音箱中淘洗出来。如果你饥肠辘辘

我会小心翼翼一动不动

任你昼夜撕咬

如果你知道我是一位诗人

你还想附庸风雅，谈谈诗歌和爱情

我会备好咖啡烈酒以及旧磁带

如果你醉了，你可以发疯

可以命令一块石头站起来向你敬礼

还可以命令一只羔羊改嫁

但是，你不能让一位诗人

俯下头颅

狂欢之后

蚂蚁爬动着自己的宿命

一粒谷物，已无力支撑大地的黄昏

米酒的记忆九曲深幽，重阳的

火焰慢慢变黄

当人们从酒窖醒来

万家灯火熄灭，谁来守望

那来年的重阳

一只苹果把秋天举过头顶

秋天被火焰昼夜解读

当火焰被灰烬说出

当灰烬飘散记忆，谁以逝者的言辞

诉说秋天的苍凉。枯瘦的土地

无力将血液流向枝头，只有风

摇动最后的表情

其实火焰藏着天空的野心

瞬间的闪耀，挥霍了昂贵的一生

当黑暗吞噬了最后的星光

天空终将露出白生生的骨头

当万物失血，只有逝者

向天空赎罪

孤独是一位王

终于在午夜的一盏孤灯下

解剖自己，终于让一生的孤独穿透时间

锋利的光影打开今夜的手术刀

而简洁明快的锋刃在体内黑白分明

纵横切割。胸腔昭然若揭

群峰墨香四溢

孤独是一头野兽，午夜是

驯兽良辰，月光总是麻醉兽类的神经

孤独是一位王，但是没有家乡

没有姓氏。孤独总是怀抱小兽

从遥远的乡村昼夜迁徙

策马而来

王头顶桂冠，桂冠顶着天空

胸腔藏着千年的秃鹰，嘴唇诉说苍穹的秘语

群山与湖泊，都是它世袭的臣民

断崖高悬黄昏的鸟窝，当荒野的乱石

说出了姓氏，时间成为海拔

原来孤独端坐于星宫

星宿

不知道身体是否藏着星光

也不知道，是否有人说出你的名字

你沿着内心的孤独，昼夜前行

而你被掩藏的星光总是灿烂如蜜

夜深人静，人们总是听到

从星空射出的亮光

这是冥冥之中彼此的秘语

哲学与宗教，退到了边缘的地带

而神秘渲染着更大的孤独

只有彼此的气息，连接着时空

就像心跳以王的名义

牵引着風暴

其实孤独是一位深渊的王

从清晨到黄昏，你把桂冠反复折叠

你的生辰八字不需要证词

就像荒野的乱石。你热衷哑语

你知道，被遗忘是另一种

更加炫目的光芒

立夏或时间之殇

时间不停变换着行走的姿势

那些盛开或枯萎的植物，分道扬镳

长高的声音，昼夜摇动着门窗

那消瘦的面容又慢慢矮到地面

光阴的交替掩饰着腐烂的肌体

季节的秘语，隐藏着人间古老的病历

我知道，时间的疼痛其实就是

一位老人犯了疾病

独居暗夜，黑暗吞噬着夜晚

那些病变的骨头只能臆想隔世的阳光

人们在不同的景致走散，又会在

时间的深渊里再次聚会

其实被埋葬是时间预设的局

舒伯特的小夜曲昼夜送来骨头的琴音

黑暗也许变成另一种雨水和阳光

被埋葬的人在琴弦上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