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外三首)

张乎

早晨 林梢被描上銀白的亮色

这是有霜的季节

一条小路在林中铺开

青草已经死亡 没有鸟的喉咙

为我们歌唱

也没有多余的虫子

纺织生活的忙

阳光透亮 云层高了又低了

启明星收走最后一缕光线

大地和河流消失在远处

——连树叶也被风吹走

只有笔直的树干

为我们撑起了无边无际的蓝色海洋

百丈涤

我不需要真实的美，纸上的美已把我击倒

当我醉心于它的狂笑 它的不顾一切

它的孤注一掷

还有什么力量能阻止我向它奔去

水摔在地上化为齑粉 齑粉在天上开花

我有一千个理由要为它写诗

也有一千个理由保持沉默

当诗人们翻遍汉书 也找不到一个相当的词汇

流水已把地上砸出了深坑

在文成，百丈涤是唯一发出喧响的地方

“涤，就是祭祀，懂吗？”

是大地对高山的祭祀

是河流对星星的祭祀

是人对灵魂的祭祀，当你

闭上嘴巴 静听这瀑布

狂躁的轰鸣中传来庙宇的钟声

这是大美，我卑微的灵魂匍匐在它的脚下

像悬崖边那棵湿漉漉的小草

没有阳光，一样沐浴着人世的爱

铜铃山的水

在崖与崖的间隙里

你灵巧地转身 跳跃

从一块石头到另一块石头

有时候，你像一个入定的老僧

在一处深凹里静静坐着

与行人的目光对视

你清澈的眼眸让他们无地自容

飞鸟投下短暂的影子，一朵野花

溢出生活之美。你幽深的水下

是否藏着一座不为人知的小小宫殿

石头们随意仰躺，像赤足的大师

你有温柔之手

能抚平生活最毛糙的部分

在平缓处，你汩汩流淌着

像一列绿皮火车，运送着铜铃山的甜

雨天登东坪古道

细雨把山石镀上一层光亮

仿佛细心的银匠 在打磨

新嫁娘的簪子

枫叶红得并不彻底 它磅礴的枝条

并不能掩盖季节失约的事实

古道千年未变

消逝的时光，已数不清

那些刚刚转黄的银杏

被秋雨滋润 像闪亮的日子

你看那秋风吹过柿子林

看白菜撅着浑圆的屁股

看池塘边的水鸭子

把头搁在背上 像安静的僧侣

我喜欢你低头敛眉的样子

看你茫然的目光越过林梢

你走过的路才是路

我在你身后 那是路的影子

当你伸出手 握住那些

轻盈的 空心的雨滴

我会在薄雾中飞起来

成群的鸟儿从林中穿过

神奇的翅膀

已经把最甜蜜的部分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