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哈蒂尔辞职

赵灵敏

2月24日，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向国家元首阿卜杜拉递交辞呈并获得批准。在原定2020年5月交棒给安瓦尔的日期即将来临之际，马哈蒂尔此举是以退为进，既摆脱了交棒的承诺、巩固了个人权力，又粉碎了和自己政见不同的安瓦尔的总理梦。

94岁的马哈蒂尔是马来西亚政坛的传奇人物，早年是一名医生，后来从政，1981年7月到2003年10月间担任马来西亚总理，学生运动领袖出身的安瓦尔曾得到他的刻意提拔，担任副总理，被认为是他的接班人，两人一度情同父子，但后来因为在应对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时意见不同而渐行渐远。安瓦尔1998年被逐出政府，随后受到贪污舞弊和鸡奸罪指控，被逮捕和判刑。

2004年获释之后，安瓦尔发起“烈火莫熄（Reformasi，意为改革）”運动，利用人们对长期执政的国阵的种种不满，成功地整合了马来西亚本来一盘散沙的主要反对党，建立起一个枪口一致对外的反对党联盟，在此后的几次大选中不但夺得好几个州的执政权，更是打破了国阵长期以来在国会里占有超过2/3多数议席的局面，眼看着就要在全国执政了。但2014年3月，马来西亚上诉法院推翻无罪判决，认定安瓦尔一项性侵罪名成立，判处他五年监禁。这样一来，反对党联盟群龙无首，逐渐分裂。

马哈蒂尔在这时出现了。2003年下台之后他也没闲着，和所有性格强势又不甘寂寞的前任领导人一样，他看哪个继任者都不顺眼，于是先把亲手挑选的接班人巴达维拉下马，接着又把矛头对准了继任者纳吉布。为抗议纳吉布涉及的贪腐丑闻，他高调宣布退出国阵，成立了土著团结党，声称要为土著的马来人谋福利。然而土著团结党是一个新政党，势单力薄，马来人的主流仍然支持的是国阵，马哈蒂尔需要盟友。

反对党联盟需要一个有知名度的魅力领袖来实现临门一脚的突破，马哈蒂尔需要强大的盟友，就这样，双方暂时放下历史恩怨走在了一起，组成了包括四个主要反对党在内的希望联盟：马哈蒂尔的土著团结党、安瓦尔领导的人民公正党、以华人支持者为主的民主行动党，和主张温和伊斯兰主义的国家诚信党。

所谓“好命医生医病尾”，在安瓦尔过去多年的持续撼动和纳吉布贪腐丑闻的持续作用下，2018年5月，希望联盟在大选中获得国会222席中的122席，成了执政党，马来西亚建国61年来的第一次政党轮替发生了，半路杀出的马哈蒂尔成了最大的获益者，第二次担任了首相。当然，这一切是有条件的，那就是提请国家元首赦免狱中的安瓦尔，并在两年后交棒给他。

过去的两年里，马哈蒂尔兑现了让安瓦尔得到赦免的承诺，老马当时接受采访说：“过去，据说我把他关进了监狱;现在，我解放了他。”安瓦尔出狱后通过补选成了议员，具备了担任总理的资格，但在几时交棒的问题上，马哈蒂尔一直语焉不详，不肯给一个准话。 坊间普遍相信，马哈蒂尔想一直当下去。

与此同时，安瓦尔领导的人民公正党内部出现了分裂：在他入狱期间主持党务有功的副手阿兹敏得到了马哈蒂尔的重用，担任经济部长，他则被晾在一边。2019年6月，阿兹敏被曝出了同性性爱视频，坊间相信这是安瓦尔在背后捣的鬼，两人的关系急剧恶化。而伴随着两年过渡期的即将结束，希望联盟内部支持安瓦尔的力量近期开始加紧对马哈蒂尔进行逼宫，要求他兑现承诺下台并交棒给安瓦尔。与此同时，希望联盟因为初次执政，加上内部不团结，问题频出，难以兑现当初向选民许下的诺言，导致民怨四起。

马哈蒂尔此时提出辞职，并率领土著团结党退出希望联盟，显然不是为了向安瓦尔交权，而是另有打算。一方面，马哈蒂尔已经达到了借希望联盟再次上台的目的，再在这个联盟里待下去，要求他交权的压力势必越来越大;另一方面，随着执政的延续，这个联盟在选民心中的声望不断下降，如果不抛弃它，两年后的大选必然会被它拖累。因此，马哈蒂尔需要新一轮的政坛重组，既能巩固个人权位，又能给选民耳目一新的感觉。

于是，想续任的马哈蒂尔、想当下一任首相的阿兹敏、想脱罪的纳吉布走到了一起。据马来西亚媒体报道，这三人已经组成了新的政党联盟，马哈蒂尔将继续担任首相，副首相最有可能由阿兹敏担任。这样一来，马哈蒂尔将再次立于不败之地，而安瓦尔忙活半天，只是给人作嫁衣裳，再次和总理之位擦身而过。

那么，马哈蒂尔为什么就是不愿意传位给安瓦尔呢？除了历史恩怨和想继续当总理的私心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马哈蒂尔是一个马来民族主义者，推崇马来人至上那一套，这一点在他写的《马来人的困境》这本书里一览无遗。而安瓦尔信奉多元种族理论，愿意给华人等其他族裔平等权利，如果他上台可能会削弱马来人享有的种种特权。这种价值观上的深刻分歧，加上性格上的优柔寡断，使得安瓦尔再次在斗争中处在了下风。而马哈蒂尔这一套权谋操作的成功，也意味着种族主义和种族歧视将继续在马来西亚大行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