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的本质特征与侦控对策

2020-03-18王世超李永涛

山西警察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王世超，李永涛

(中国刑事警察学院，辽宁沈阳 110035)

近年来，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发展，中国现代化进程加速，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初步建立，这种发展态势给各国经济互惠和文化交流带来好处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给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创造了条件，并不断蔓延，严重危及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和国家政权的稳固。据统计，到今年3月底，全国起诉涉黑涉恶犯罪案件14226件，涉及人数高达79018人(1)《全国扫黑办：截至3月底全国起诉涉黑涉恶犯罪案 14226 件》，人民网[EB/OL].http://legal.people.com.cn/n1/2019/0409/c42510 31020294.html，2019年5月20日访问。。这种愈演愈烈的态势，引起了公安机关和司法机关的高度关注，加强对黑社会性质组织的严厉打击和综合治理，已经成为全社会的共识。

一、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的界定

新中国成立后的一段时间我国是没有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的，随着经济的发展到改革开放后出现了恶势力犯罪问题。这种恶势力主要以流氓团伙，犯罪集团为主要形态。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恶势力发展成一些体系严密、结构稳定、成员较多，并具有一定经济实力的犯罪组织，它不同于一般的犯罪团伙、普通犯罪集团，有自己特定的形态和特点。我们可以根据其独有的形态和特征对其准确判定和定性。

(一)法律定义

我国自1997年《刑法》对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作出规定以来，《刑法修正案八》和《刑事诉讼法》对其犯罪行为、刑罚制度进行了系统修订，凸显了我国将其作为特殊的犯罪组织形态予以坚决惩治的信心和勇气。它主要表现为以下四个特征：1.组织特征，主要表现为具有统一的指挥机构、犯罪目的明确、具有一定的内部管理控制方式；2.经济特征，是犯罪组织积极追求的结果之一，也是向主流社会渗透、发展壮大的资本；3.行为特征，主要表现为暴力、威胁等多手段性、有组织性、违法行为与犯罪行为并存；4.非法控制性特征，这是黑社会性质组织区别于其他所有犯罪集团的一个本质特征，[1]其犯罪目的是抽象的，这种抽象是由较多的具体违法犯罪行为来形象表征，目的是实现一定行业范围内的控权。

(二)学理认识

中国有组织犯罪统称为黑恶势力，是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和恶势力犯罪的合称，其中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是中国典型的有组织犯罪。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是有组织犯罪集团中的一类，它与普通的集团犯罪和黑社会犯罪并列一起。我们可以把它理解为：

二、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的本质特征之理论争议

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不同于一般的犯罪集团，它并不是单个力量就能实施的，而是形成一个稳定的组织，这个组织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分工和职责，构成上级统一领导下级，形成稳定的力量，从而去实施犯罪。[2]改革开放后，随着网络技术、经济、文化等的快速发展，传统的帮会逐渐演变为有经济基础的黑社会性质组织。虽然经历多次全国性“严打”整治斗争和“打黑除恶”专项斗争以及2018年国家从战略层面开展的扫黑除恶专项斗争，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的高发势头在很大程度上得到遏制，但这些“毒瘤”，在社会转型期内还难以得到彻底肃清。并且，国家进行严打之后，又会出现循环式发展。因此，深刻研究其本质特征，发生的原因，加强理论界与实务界的交流，制定出严密的应对策略，才能最大限度地降低其犯罪发生率。笔者纵观各专家学者的理论，目前学界对其本质特征主要有以下观点：

(一)组织性特征说

所谓组织性特征是指通过各种方式招募人员，垄断特定的行业获得经济利益，为其犯罪组织提供坚实的经济保障。我们以陈才强为首的特大黑社会性质组织案件为例,陈才强的哥哥陈才杰是浙江省温州市副市长，在其哥哥的庇护下，陈才强利用这种优势与以李良伟为首的两股势力经过“黑黑”协作，组成人员有20余人的黑社会性质组织团伙。该组织成立后，内部组织严明、纪律严明，招募具有良好体格、身体健壮的男子作为组织成员，从而形成一定的震慑力。类似的有保护伞作为庇护的黑社会性质组织案件很多，从国家扫黑除恶办公室获悉，2018年扫黑除恶情况：

类型打掉涉黑组织侦办涉黑案件全国刑事治安警情下降/%数量/个5136526.13

(二)反社会组织说

所谓反社会组织顾名思义是指与主流社会活动相对抗的组织。其犯罪目的抽象且具有严重的社会危害性。这种抽象是有较多的具体违法犯罪行为来形象表征的，其根本目的在于实施一系列的违法犯罪活动，实现一定区域或行业内的控制权，建立自己的利益范围和利益区块，行使主流社会某些职能部门的职权，破坏人们的生活秩序。例如母某刚组织以XX财务咨询有限公司、某某夜总会为依托，主要从事“地下钱庄”、开设赌场等非法经营活动；令某天组织的公司，主要从事生猪收购、猪肉销售等非法经营活动；程某鸣组织以XX酒店有限公司XX俱乐部为依托，主要从事“地下钱庄”、组织卖淫等非法经营活动等。[3]

从以上获利行业来看，他们主要是从事那些能够获取暴利的金融业(2)主要从事放高利贷(俗称地下钱庄或放水)的非法经营活动。、娱乐业(3)主要是开设赌场、组织到澳门赌博、组织卖淫等的非法经营活动。、运输业等地上行业或地下行业。“地上行业”经营的主要是民营公共运输、生猪屠宰、建筑垃圾的除渣和运输等；“地下行业”主要经营色情服务、诈骗等一些违法行业。

(三) 非法控制说

该学说认为，黑社会性质组织是以某一行业或个别具有一定职权的国家工作人员为依托，在其可控的黑色范围内窃取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成果。为了使犯罪组织不间断地发展壮大，必须不断笼络大量非法资金，以为其生存、发展提供人力、物力和财力支撑，从而实现非法经济利益的最大化。

综上，笔者认为将“非法控制性”作为黑社会性质组织的本质特征较为适宜。黑社会性质组织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攫取大量的非法经济利益，而为了达到此目的会采取一系列违法犯罪活动，如通过开公司的方式侵犯公民人身、财产权利或危害社会的良性发展等手段达到其目的，从而获取巨额非法资金。

三、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的成因

(一)市场经济的多元化价值观冲突，为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的滋生蔓延提供了支持

改革开放后，市场经济向多元化发展且经济势力日益增强，社会财富大大增加。一些人受到扭曲价值观的影响，抱着一夜暴富的心理，认为金钱是万能的，只要自己有钱就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如黑老大陈某强，陈某杰和黄某新，他们并不满足所从事的餐饮服务、工程承包等行业，而是以暴力、胁迫对和其有竞争力的行业进行打压。此外，这个拥有巨大经济实力的犯罪组织也努力争取政治地位，在功利主义和权力欲望的驱动下，像协会主席、委员甚至是人大代表这样的头衔，他们都在努力争取。利用这些头衔，为自己牟取巨额利益提供便利。

在这种涉及经济案件的侦查工作中，由于犯罪线索的分散性、隐蔽性较强，侦查人员需要结合法律规定的认定标准，对多种形式的干扰、破坏管理社会秩序的暴力、威胁、软暴力非法控制等活动进行分析排查；结合黑社会性质组织成员的行为方式及特点对证人和被害人的心态进行分析预测，并采取相应的说服工作。猖獗的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给人们造成极大的危害，严重影响了社会生活的安宁，公安机关必须对其进行深入细致的研究。[4]

(二)权力寻租和腐败活动给犯罪组织坐大以可乘之机

黑社会性质组织之所以具有犯罪社会化的本能，具有进入社会公共领域的机能，具有以各种方式周旋于合法与非法社会中获利成长的智能，是因为其本身就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特征。因此，能否进入公共生活空间，特别是渗透到政治领域，打造一个自我防护体系，形成对一定地区的非法控制，而这些通常要以一个腐败的权力为基本条件。权力是国家机关赋予一个人在一定行业内的控制力和职责范围内的支配力。犯罪组织在腐败者的支持下，会在不够发达和完善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中展现其火中取栗的平衡技术，所以说，有待改进的市场经济制度为犯罪组织展开寻租和腐败活动提供了诸多契机。

在分析腐败的问题上，“权力寻租理论”往往被当作分析权力腐败的工具。权力寻租作为一种政治现象，被广泛理解为公共权力对稀缺生产性要素的配置等经济活动的干预和管制所带来的额外收益，寻租现象显示权力并非提供公共产品的必然工具，权力个体具有天然的公器私用性。按照这种逻辑，权力寻租提供了一个为权力者个体逐利的实现空间。权力寻租和权力腐败、犯罪组织渗透是一组相互牵连的系列问题。黑社会性质组织要实现非法控制某一区域的目的，“割地自雄”和“占山为王”的发展战略决定了它必然要进行渗透和腐蚀寻租，这就加剧了寻租的腐败化倾向，而权力的腐化堕落，则必然为黑社会性质组织提供良好的发育环境。

(三)“亚文化”的不良影响,为我国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的滋生蔓延提供了精神动力

黑社会性质组织的出现与传统民间帮会有很大关系。西方腐朽的资产阶级价值观、文化道德和物质生活方式不断侵蚀我们的思想、文化和道德领域。江湖文化的残余被犯罪组织吸纳和发展，为黑社会性质组织的发展提供了精神上的支持。改革开放以来，文化领域的西风东渐与封建残余意识相互交织，使我国的文化道德体系经历着危机。黑社会性质组织信奉暴力，他们认为暴力就是一切，把他当作获取经济利益是第一利器。当传统的血亲复仇被国家法律所取代时，游走在社会边缘地带的人由于受到亚文化的传播影响聚集起来，给犯罪组织提供人力上的支持。同时，首要分子通过给下属物质上、经济上的帮助，并经常和下属一起吃喝玩乐，不断灌输“忠诚、团结”等文化精神，实施一系列措施对下属产生了很大作用，从而便于实施各种违法犯罪活动。近年来，社会上一些不良现象的出现，使人们不再敢去作证人、帮助遇到困难的人，这就导致公安机关失去很大一部分民众的力量。[5]105-113

(四)社会管理控制的漏洞，为犯罪组织提供了发育温床

我国社会处于超稳定时期是在计划经济时期，其主要原因在于四个方面:一是思想阵地由于干部队伍的廉洁和党的巨大威望保持了高度统一；二是强有力的行政管理手段自上而下，遍及城乡各地，基层组织发挥了重要的维稳作用，人口流动性极低，约束、抑制了人们的不良行为；三是高度严密的社会监督控制，即制度监督管理与家庭伦理道德、社会舆论评价体系相互契合，发挥着有效的整合监督作用；四是国家机器不停顿地开展阶级斗争，对一部分人实行专政，使社会异己势力失去了生存发展的条件。

然而，改革开放带来了思想领域的大解放，市场经济的“无形之手”打破了城乡二元结构，冲破了原有的户籍、票据制度，原有的国家制度建设、社会建设和控制机制对此不相适应，传统的经济体制遗留的缺陷与新体制的不完善之间为犯罪组织坐大提供了早期发育环境。[6]

传统的行政、治安管理手段难以适应或作用发挥受到抑制，如户籍管理、流动人口管理、边防口岸管理、金融管理、集贸市场管理、文化娱乐管理等都不可避免地出现一定程度的失控、漏管和滞后现象。市场经济要求人、财、物的大流动，但又缺乏对人流、物流、交通流、资金流、信息流的正确引导和有效监管，其产生根源在于社会交往活动中正式制度的成本过高和贯彻不力，特别是在国家控制力难以溯及、市场难以有效调节的领域。由此可见，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组织以及恶势力团伙的滋生和蔓延，固然有社会主义制度在初级阶段不够完善等原因，但也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就是国家管理职能的主动或被动缺位。

四、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的侦防对策

理想的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侦防对策是一项综合性、整体性的犯罪防控体系，它的提出是基于对犯罪主客体双向的发展变化的考察和总结。基于以上分析，我们要从经济、社会、文化等方面，有效施行社会综合治理预防和化解的刑事政策。

(一)有效监管经济体系，引导人们形成良好的多元价值观念

宽严相济的刑事政策是指在刑罚处理上该宽则宽，该严则严。我们充分吸收这种政策的精神，把这种精神灵活运用于经济建设上来，构建完善的经济体系，培养良好的多元价值观念，对经济体系实行有效的监管，从而减少社会对立面，促进社会和谐稳定。从经济措施的视角来看，进行“防黑”和“反黑”符合犯罪学的基本理论，也是刑罚一般预防思想特别倚重的。解决犯罪问题的根本出路在于社会经济构造的变革，犯罪预防不能仅靠刑罚的威慑力，要注重消除犯罪产生的各种因素。预防犯罪的根本在于从源头上杜绝犯罪的发生，而采用经济措施进行预防是重要的一种手段。一要抓好对经济组织的设立条件、资格、法人代表的社会背景和资金来源的审查，对其不良行为，包括网络人员从事非法犯罪活动的，要依法惩戒。二要对公司、企业及其他经济组织的运行过程进行监控，对其运行行为做到明察秋毫，一旦发现有违法行为对其进行及时打击，这方面日本的做法可资借鉴。三要培育并充分发挥基层行业、协会的作用，及时收集、掌握各类经济组织运行情况，特别是某些“变质的迹象”，应在有关部门协作、配合下进行清理整顿。必要时吊销其营业执照，追究其相关刑事、民事和经济责任。

(二)防控黑腐分流,坚决防止黑恶势力向政权内部渗透

反腐败斗争是新时代党中央刮骨疗毒、强健肌体、轻装上阵的一项自我革新手段。一段时期以来，由于一些地方党的建设松软、个别党员领导干部纪律涣散，给一些黑恶势力拉拢、腐蚀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提供可乘之机。在一些黑社会组织的糖衣炮弹、威逼利诱下，一些地方领导、行业主管、部门负责人意志软弱，甘当其“保护伞”，为他们提供庇护，纵容黑恶组织成员在辖区或行业范围内为非作歹，欺行霸市，扰乱经济和社会秩序。还有的政府部门人员持续放纵黑社会性质组织向党内和基层政权渗透，给基层社会政治生态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对黑社会性质组织来说，收买官员比雇佣杀手要有价值得多，并且成本低、效益高。高波认为，腐败高发期与非高发期的核心区别在于:是否出现了顶层的腐败和腐败的顶层。[3]腐败和涉黑犯罪是一对孪生兄弟，坚持反黑与反腐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当前和今后一段时期，一是要重点聚焦重点地方、重点行业、重点领域中的腐败分子与黑恶势力内外勾结、彼此串联暗通问题；二要深入检视局部地方、个别行业、某些领域黑恶犯罪打不绝、驱不散、抓不着的异常现象；三是要坚决拔掉线索反映较多、群众反映强烈、腐败问题突出的“钉子”。不仅要公安机关内部各警种的合作，而且要加强公安机关、检察院、监察委的合作，树立“敌是团伙、我是团队，敌是集团军、我是尖刀连”的信念，建立一支精锐的审讯抓捕队伍，制定出相应的审讯提纲，把情报，禁毒等各个部门连接起来，抓住内部矛盾，各个击破。

(三)弘扬社会正气和营造积极健康的地方文化氛围，确保治理活动取得长效

文化润其内，养德以固本。“亚文化”的不良影响，使黑社会性质组织在精神上得到了寄托，那么要有效防控黑社会组织犯罪，就必须及时杜绝这种不良文化的传播，加强“反黑”宣传教育，形成强大的“防黑舆论氛围”。具体来讲，一定要重视群众的力量，重视宣传的力量。在党和政府的支持下，宣传部门要充分利用广播、报刊、影视、网络等大众传媒分析、揭露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的严重危害性，营造良好的舆论氛围。在虚拟网络上，健全网络文化传播预警机制，完善互联网管理领导机制的应对思路。有关部门应全面排查商业网站、新闻网站、搜索引擎网站、音视频网站等，对其定期开展联合专项行动。[5]105-113

(四)坚持社会综合治理，构建更加积极顺畅的配套运行机制

过去的几年来，国家从战略层面进行的扫黑除恶专项斗争是形势所趋，民心所向。一些地区的团伙被打掉后迅速出现了替代者，另一些地方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往往也会根据经济和社会的发展出现许多新的趋势。因此，从根本上防控黑社会性质组织势力,需要建立打防结合的长效机制，[7]涉黑侦查不能困守在发现、查明、终结预备犯罪，发现、控制、制止现行犯罪，发现、查明、证明过往犯罪，而且必须对犯罪发生、发展实行闭环侦查和治理，系统探究犯罪发生的土壤、环境和条件。在此基础上，以控发案为侦查的最高理念，实现对犯罪的专业侦查治理与社会化治理一体化，实现犯罪整合治理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