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活鸡开刀

@李桂珍

小时候一直在乡下老家生活。一天，我发现一只鸡从外边跑回来，脖子不停地向后弯去，走路摇摇晃晃的，像喝醉的酒鬼。我急忙喊母亲来看。她说：“糟了，一定是中毒了。”原来，我家老屋后面就是生产队的麦田，麦子刚播下去，鸡就有可能刨着把麦粒吃了，造成粮食减产。后来，队上想了个办法，把麦种用农药拌了，再种下去，一来防鸡吃，二来防蚜虫。队上事先通知大家把鸡和猪关好，不要放到田里去。

可我家这只芦花大公鸡性格急躁，才关了三天，它就受不了了，乘人不备，就从鸡窝的豁口硬挤出去，一溜烟地跑进了麦田。吃了几口，觉着不对劲，急忙往家跑。可已经来不及了，毒素伤了神经，它痛苦地倒在老屋门口。我着急地问母亲，还有救吗？母亲说，刚吃上，把它的嗉子剪开，把有毒的麦粒挤出来，用水洗洗后再缝上，兴许能活。

我急忙找来剪刀，按照母亲的指导，先把它嗉子上的毛拔掉，在露出肉的地方用剪刀剪个一寸的小口，把嗉子里的麦粒挤出来，再往里面灌点水，晃一晃，洗洗嗉子里的残留物后倒出来。反复三四次，看灌进去再倒出来的水清了，就用白线穿上针开始缝伤口。我缝的时候，鸡还有感觉，我缝一针，它哆嗦一下。我忘了害怕，就全当裤子破了口子，几下就缝上了。缝完后，我出了一身汗。芦花大公鸡全然没了往日的威风，蔫蔫地倒在地上。母亲让我把鸡嗉子里倒出来的麦粒和清洗物连周边的土一起挖出来，提到很远的空地，挖了一个深坑埋进去，以防别的动物吃了再中毒。

回来后，看着芦花大公鸡在老屋门口苟延残喘，我心想，完了，活不了了，不由得坐在门槛上回忆起它昔日的样子。它身材高大，毛色油亮，目光威严，尤其是鸡冠又大又红，像挑着一面飘扬的旗帜。它很勤快，每天东方刚露出一线鱼肚白，它一声咯咯，尾音袅袅，一唱迎来万鸡和，是全村打鸣最早的鸡。它很勇敢，有一次，小鸡正在院里刨食，一只黑猫蹑手蹑脚地溜过来，小鸡们吓得惊慌失措，四处逃窜，母鸡也跑得不见影了，而它圆睁双眼，浑身的羽毛都竖起来了，怒气冲冲地冲上去，用它尖利的嘴去叼黑猫，硬把黑猫赶走了。它很忠诚，有一次，母鸡下完了蛋，咯咯达地叫着报喜。这时，正巧有个小孩路过，听到母鸡的叫声就进来偷蛋。芦花公鸡看见“小偷”，猛地扑上去啄他，小孩一溜烟地跑开了。它很护群，有一次我家的鸡被外边的鸡欺负，它冲锋在前顽强战斗，鸡冠都被撕掉了半个，鲜血直流，它照样挺着胸膛，迈着方步，威风八面，像个身经百战的大将军。想着想着，我留下了心疼的泪水。

两天后，奇迹发生了，这只芦花大公鸡站了起来，能喝水了。我惊讶于它顽强的生命力，高兴地跑到田里抓了蚱蜢来喂它。它吃一下点一下头，好像是在感谢我的救命之恩。遗憾的是，大公鸡这次偷嘴的后果是它再也不能打鸣了，毒素还是伤害了它的嗓子，它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啦声。后来，它又活了三年，老死后，母亲把它深埋在大柳树下，希望大柳树保佑它，让芦花公鸡在另一个世界继续做一个真正的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