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苹果树

胡泰然

老家门前的那棵苹果树，已经差不多种了十年了。这棵树是我和艾丽一同种下的，树上的果子并不太甜，个子又小，被人戏称为“山楂苹果”。长大后，我一直看那棵树，仿佛能看见我的童年。

艾丽在海外待了差不多有五六年了，她在上高中时就和父母移居澳大利亚。她走的那天，给我留下了一个U盘，里面录了她唱的一首歌——《但愿人长久》。

昨天，我接到电话，艾丽说她这几天就要回来了，会带着她的男友一同回老家。我心里不由得惆怅起来，从朋友的角度讲，我确实想祝福她，但从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欲说还休，五味杂陈的角度讲，我觉得还是回避比较好。

十年前的果树，我们其实种了两棵。

一棵活下来，一棵死去了。一活一死，谁能控制呢？

那年，艾丽要去澳洲了，本来约定了离开的日子，但由于天气原因，他们一家临时改变了出发的时间。她走的那一天，我没在家，去市里面参加一个诗歌朗诵会，她没有等到我，只能留下一个U盘。我回家后，家人告诉了我这件事情。我没有说话，默默坐在苹果树下，那一刻，我感觉，那棵树上的苹果确实如山楂一般，很酸，略带些苦涩。

艾丽告诉我，她现在交往的男友是她在澳洲一所很有名的大学就读时遇到的，这个男友有一半的中国血统。我听了，心里稍微有些失落，心想，这个老外男友，不知道会不会使用筷子。

14岁那年，艾丽漂洋过海，如今，她已经年近20了，我为她进入青春少女的行列感到高兴。我呢，比她大上两岁，国内一所二本大学毕业后在一所小学教语文，日子平平淡淡。我时不时会回到老家的那棵树下，看上面的果子怎样成熟，怎样被鸟儿啄食，怎样掉落下来。它们源于尘土，又归于尘土，完成了一个生命的轮回。我们在这轮回当中，也会遇到很多不尽人意的事情……

艾丽在电话里听我结结巴巴讲完一大通不能见她的原因后，沉默了一会，说：“鹤哥，可能我们都回不去了……虽然老家在那里，树也在那里，我们之间却隔了好多东西。我认识保罗的时候，就感觉到，他和你是完全不同的人。当然我没有任何贬低你的意思，我是说，你们都很好，不过，我现在觉得和保罗在一起更有感觉。我真的很想见你一面，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一直到永远。”

我听后，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把电话开了免提，走到CD旁，放出一首《但愿人长久》。

几天后，全国暴发了新冠肺炎疫情，艾丽回國的计划被迫打乱了。

她在电话中抽泣，说：“鹤哥，我真的很想你，想见那一棵我们一起种下的苹果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机会了。不知道何日才能相见。”

我鼻子一酸，说：“等到疫情结束，我飞去澳洲见你。”

我抬头看着窗外，我在城市郊区的小院里面，也有一棵在夜色中熠熠生辉的苹果树，它的果子，也是那样的酸涩。可是，这种酸涩，能够盖过甜美，成为一种永恒的回忆。

《但愿人长久》，我听着这首曲子，心中无限惆怅，人啊，真的能长久吗？

当我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时，时间已经过了半年。

一天。我突然又听到了艾丽的声音，她边哭边说：“鹤哥，他走了，得了新冠。连最后一面都不让见。鹤哥，我该怎么办啊！”

我听了，心里顿时涌起了波涛，人生啊，怎么会是这样！

点评：

这是一篇以爱情为主题的微型小说，但作者并非很简单地处理，因此有别开生面之感。从小青梅竹马的男女，因出国而生变，如苦涩的“山楂苹果树”（作者所选的这个物件非常好，恰如其分地表现出此情此景），如果从此互不往来，事情就能简单地结束了。但女孩突然再生变，使情况发生了更大的波折。结局如何，作者并不点明，一切留给读者去想象、去思考、去延续。这实在是作者的高明之处。开放式的结尾，使小说更有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