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罪犯闻风丧胆的基因族谱技术

沈臻懿

相较于当前普遍应用的DNA鉴定技术，基因族谱技术在案件破获中的最大贡献，即是其实现了“模糊匹配”的新突破

如今，普通民众只需用采样拭子刮取数下口腔黏膜，并花上一些小钱，就可以由专业技术公司来对自己的DNA进行检测

基因数据革命“盯上”陈年积案

由于DNA基因与我们每个人的家庭、健康、生活等方面息息相关，越来越多人把目光聚焦到了自身的基因数据上。以往几十年时间里，刑事司法部门的DNA数据库，通常仅包含有犯罪前科人员的DNA信息，而今，普通民众只需用采样拭子刮取口腔黏膜，并花上一些小钱，就可以由专业技术公司对自己的DNA进行检测。随着海量数据的不断汇聚，在线公共基因数据库也由此诞生。

美国当地时间2020年6月29日，臭名昭著的“金州凶手”（Golden State Killer）约瑟夫·詹姆斯·迪安杰洛（Joseph James DeAngelo）在加州萨克拉门托认罪，一并承认了13项一级谋杀罪名，这背后DNA基因族谱技术功不可没。

加利福尼亚州过去是淘金者的天堂，因此也被称之为“金州”。“金州凶手”名称的由来，源自当时媒体给作案人所贴的“标签”。该名被冠以“金州凶手”的作案人，是犯罪手段极为残忍的连环凶犯、强奸犯与盗窃犯。在1976年至1986年的十年间，其在美国加州地区接连杀害了12人、强奸45人，并实施了百余起入室盗窃案件。不料，1986年5月4日，加州橘子郡尔湾市（Irvine）一名年仅18岁的女性遭到强奸被杀后，“金州凶手”似乎就“人间蒸发”了。尽管美国警方在这些案件的调查过程中，发现了无数线索和证据，并对千余名嫌犯和大量线索进行了排查，但真凶始终没能确认。警方还就此悬赏5万美元，发动民众提供帮助，多年来亦未有收获。

所幸的是，负责该案的加州探员保罗·霍尔斯（Paul Holes），并未放弃对该案的追踪。时隔三十多年后，霍尔斯在机缘巧合下，得知了在线公共基因数据库这一全新办案途径。其将“金州凶手”的DNA上传后，利用基因族谱数据这一全新技术，终于排查到了一名与“金州凶手”DNA部分匹配之人。根据基因族谱技术的分析，该人与“金州凶手”之间存在家系与祖源关系。简单来说，其是“金州凶手”的远房亲戚。

紧接着，探员霍尔斯在基因科学家的支持下，从作案人的外貌、年龄、经历、犯罪手法、心理画像等方面，进一步限缩了基因族谱技术给出的家族范围，将该案嫌疑对象范围缩小至一个家族，并最终锁定现年74岁的白人男性迪安杰洛便是其苦苦寻觅的“金州凶手”。随后，迪安杰洛被警方逮捕，并被关押于萨克拉门托县监狱，不得保释……

无独有偶。一名来自美国华盛顿州温哥华的女性詹宁斯，其DNA数据偶然间助力该国艾奥瓦州警方破获了四十多年前当地小镇上的另一起谋杀案。原来，詹宁斯为了更多地了解自己的家族，出于好奇，将自己的DNA数据上传到了在线公共基因数据库网站。艾奥瓦州警方在陈年积案的侦破中，发现1979年的一起谋杀案中，凶手遗留在被害人衣物上的血迹DNA数据，与詹寧斯的基因部分匹配，并借助基因族谱技术逐步绘制出了凶杀者的家谱，最终锁定了一名叫杰里·伯恩斯的65岁男性，他便是詹宁斯从未谋面的远方堂哥……

功不可没的基因族谱技术

基因族谱技术在案件侦破领域中的新应用，使其荣登《科学》（Science）杂志年度十大科学突破的榜单。与榜上其他科学突破不同的是，基因族谱技术的突破，并非源于科学家，而是直接源自执法部门的精准对接。

自20世纪80年代后期DNA指纹图谱技术问世以来，案件侦破中的人体识别能力已被全面提升。但相较于当前普遍应用的DNA鉴定技术，基因族谱技术在案件破获中的最大贡献，即是实现了“模糊匹配”的新突破。在此之前，从犯罪现场发现并提取DNA物证后，若想据此找到嫌疑人，就需要对DNA予以精准配对。如果用于比对的样本数据库，或所有排查对象中无对应DNA信息，便难以找寻到嫌疑人。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为何部分谋杀案的现场，虽提取到了嫌疑人的DNA信息，但案件却迟迟未能告破。不过，前述困境在基因族谱技术诞生后迎刃而解，其能够帮助执法部门通过锁定嫌疑人的家系远亲，再通过“族谱绘制”顺藤摸瓜地找到嫌疑人。这一技术在刑侦领域的新突破，使得即使是在地球另一边的人，都有可能为破解刑案提供线索。这不仅极大缩小了侦查范围，还令那些悬而未决的陈年积案有了告破的可能。

基因族谱技术得以实现“模糊匹配”的核心，离不开公共基因数据库的发端与一种名为“长线式谱系搜索”的技术手段。人类本能的好奇心，驱使我们不断探索人类的起源。进入21世纪以来，来自多个国家的数百万人就将探寻自身祖先来源作为其狂热爱好。在此背景下，基因族谱学就此诞生，DNA在其中起到了串联家系历史传承的重要作用。所谓基因族谱学（Genetic genealogy），简单来说，即是利用遗传学对家族、家谱、族谱等方面进行研究的学科。该学科通过对人类DNA序列、线粒体DNA以及Y染色体等数据的分析，对被研究样本的祖先的DNA类型予以归类，从而构建起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关系并判断不同家族之间的遗传关系远近。基因的特性，决定了Y染色体只通过父系进行遗传。这就为基因科学家利用Y染色体检测并梳理家谱遗传关系、构建家族“谱系树”提供了科学依据。

常规操作下，基因科学家利用DNA比对所做的谱系搜索，往往只能匹配至近亲范围。但基于基因族谱学的“长线式谱系搜索”，则可以将个体DNA的匹配一直延伸、扩展至第三代表亲。正是由于基因族谱技术在“长线式谱系搜索”方面的突破，原本某些被存封的历史悬案，将借助于基因族谱技术的“模糊匹配”，迫使作案人浮出水面，令正义最终得以伸张。2020年6月29日，凭借基因族谱数据新技术迫使“金州凶手”认罪一案仅仅是这一新技术大发神威的开端。该新技术一旦普及，大量悬而未决的陈年旧案或许将就此侦破。

不过，大数据时代基因族谱技术在应用的同时，也出现了若干“不同的声音”。有观点质疑，执法部门基于基因族谱技术侦破案件，是否涉及个人隐私和危害公共安全？普通用户在将自己的DNA数据上传至在线公共基因数据库，以查询祖先家族情况的同时，是否会在不经意间被卷入刑事罪案的调查。不过，告破“金州凶手”案的美国萨克拉门托县检察官安妮·玛丽·舒伯特认为，前述担忧显然是多余的。舒伯特表示，执法部门在刑案侦破过程中，并不会从在线公共基因数据库中获得人们的DNA，只会获取能分析公共基因数据库上传用户与犯罪嫌疑人是否存在关系的信息。

当然，基因族谱技术在刑侦破案领域中的应用，尚处于萌芽阶段。其在技术与法律层面上的平衡，还需要通过更为深入的实践来加以考量。作为技术本身来说，基因族谱技术不单单适用于刑侦领域，其在助力寻找走失儿童以及被收养者的生物学父母等方面，还有着更为广泛的应用前景。

编辑：黄灵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