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不是李小龙》中的华裔男性形象
2020-03-15朱文宣
朱文宣
(广西民族大学相思湖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8)
1.引言
梁志英(Russell Charles Leong,1950—),是继汤婷婷和赵健秀之后步入美国华裔文坛的重要作家、《亚美期刊》总主编、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客座教授。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崭露头角,许多作品被广泛选集,并在美国、中国大陆和台湾地区出版发行,其著名短篇小说集《凤眼及其他故事》(以下简称《凤眼》)于2001年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凤眼》中的短篇小说《不是李小龙》(“No Bruce Lee”)风格独特犀利,然而国内外的学者对此文鲜有研究。
由于种种原因,《凤眼》这部作品在国外学术网站查到的文献不多。大多数国外学者的关注集中在对小说集《凤眼》的宏观理解上,评论形式大多为书评及报章、杂志刊载的访谈,既有探讨该书的文体又有主题方面的研究(张丽,龚昊:57)。单独对“No Bruce Lee”进行研究的文章几乎没有,大多是在对《凤眼》进行分析的时候一笔带过地提到。以“No Bruce Lee”为题查到的,仅有报纸或杂志刊载的简介类的短小文章。以《不是李小龙》为关键词在“中国知网”无法搜索到相关的文章,而以“Russell Charles Leong”或《凤眼》为关键词在中国知网搜索到的文章仅有3篇。其中,靳振勇对小说集《凤眼》进行了文学文体分析。卢婧洁提出《凤眼》中亚裔美国酷儿的族裔性别身份困惑。张丽、龚昊运用酷儿理论对《凤眼》进行解读。上述研究中,靳振勇和卢婧洁提及了《凤眼》中的短篇小说《不是李小龙》(“No Bruce Lee”)。
酷儿理论是20世纪90年代在西方兴起的一个新的性理论,从男女同性恋和双性恋的政治和理论中发展起来。“酷儿(queer)”这一概念指的是在文化中所有非常态(nonstraight)的表达方式,这一范畴既包括男同性恋、女同性恋和双性恋的立场,也包括所有其他潜在的、不可归类的非常态立场(李银河2002::23)。酷儿包容了所有被权力边缘化的人们,而梁志英作品中的主人公就是在美国主流社会中遭受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双重压力的特殊族群。
《不是李小龙》的主人公是一个温顺、谦恭的餐馆领班,兼任应招牛郎,但面对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的双重屈辱,他勇于拒绝白人客户让他扮演“蝴蝶君”的无理要求、对黑人男同Goody直言“我不是李小龙”。“蝴蝶君”是白人男性对华裔女性性幻想的欲望对象,李小龙裸露强健躯体、是白人男同性恋者倾慕的对象。通过拒绝白人强加在华裔男性身上的“蝴蝶君”和“李小龙”的刻板形象,坚持自己的个体经验,这个亚裔酷儿得以在屈辱中追求尊严。
本文拟从东方主义和酷儿理论的角度入手,解读《不是李小龙》,分析作者对主人公的华裔男性形象的重构以及对主人公亚裔酷儿的身份的深入思考,以期为梁志英研究提供有益的参考。
2.“东方主义”建构的华裔男性刻板形象
赛义德指出:“东方主义”是“建立在关于东方与西方的本体论与认识论区分基础之上的一种思维方式”,指出西方控制、主宰以至于最终统辖东方的各种形式(陈爱敏,2006:113)。在“东方主义”的影响下,华人刻板形象得以建构。在东方主义语境下,白人塑造了以下华裔男性刻板形象:以邪恶、野蛮、狡猾、道德低下的傅满洲博士为代表的“黄祸”形象;以阿辛为代表的道德低下、缺乏素养、一口洋泾浜英语的“异教徒”形象;以陈查理为代表的性格温顺、待人谦恭的“模范少数族裔”形象。(安晓宇,2012:110-111)。
华裔作家是一个矛盾的群体。一方面,为了生存发展,他们不得不迎合西方市场对东方的猎奇口味、参与建构东方主义的华裔刻板形象。华裔作家黄玉雪、汤婷婷、谭恩美作品中的华裔男性形象,不是残忍、愚昧,就是缺席、失声。谭恩美、刘裔昌塑造了“模范少数族裔”的华裔男性,他们渴望融入美国主流社会,言谈举止极力模仿美国人。另一方面,他们又颠覆和解构华裔刻板形象。汤婷婷在《中国佬》中塑造了顶天立地的中国劳工形象。赵健秀在《哎呀!美国亚裔作家文集》中发出“写作就是战斗”的呐喊,再现了华人移民修筑铁路、建设西部的英雄事迹。黄哲伦在《蝴蝶君》中扭转了“蝴蝶夫人”的性别和气势,展现了东方人的男子汉气概(陈爱敏,2006:116)。
3.《不是李小龙》中的华裔男性形象
《不是李小龙》的主人公,与其他华裔作家笔下的华裔男性形象,既有相似之处,又有很大的不同。
不同于汤婷婷、谭恩美、黄哲伦等华裔作家笔下的中产阶级华裔人物形象,梁志英笔下的人物多是“挣扎于下层社会的边缘人物,他们或是被迫离乡背井的难民,或是遭受歧视的同性恋,或是迫于生计出卖身体的妓女,或是靠微薄收入度日的服务员等,这是一群在主流话语里失声的人”(靳振勇,2016:94)。凌津奇认为:梁氏的小说叙事厚重、凝练,他对美国华人社会地位的思考更加直接、冷峻和执着。与其他华裔作家相比,梁志英对华裔男性刻板形象的建构更为独特和冷峻。
(1)刻板形象的身份建构
小说集《凤眼》由“离开”、“轮回”和“天堂”三章构成。《不是李小龙》收集在“天堂”这一章中。故事以第一人称“I”叙述,“我”是一个华裔,44岁、在餐馆打工(两年前被解雇)、兼做应召牛郎(为白人男同性恋提供色情按摩)。少数族裔、男同性恋、应召牛郎的三重身份,使“我”成为种族上、性别关系中和社会地位中的非主流,第一人称的身份建构给读者感同身受的巨大压力。“我”的亚裔身份在美国社会如此低下,甚至连带有印第安人血统的黑人Goody也趾高气扬地把我蔑称为“中国佬”(Chinaman)、“东方佬”(Oriental)。餐厅领班这个身份在一定程度上符合“东方主义”语境中从事洗衣、烹饪、端盘子等女性化职业的华裔男性刻板形象。
“我”失业后在经济上非常窘迫,窘迫到最后200元是花在去看姨妈的路途还是添置一些衣物上踌躇不决,最后发现钱被黑人Goody偷走之后,为了平息Goody的怒火还提出请他吃早餐。面对这样的境遇“我”表现出一种近乎麻木的隐忍,因为作为“模范少数族裔”,华裔男性被迫消声。
(2)刻板形象的气质建构
在《不是李小龙》这个故事中,男性的阴柔气质体现在“手”的隐喻意义。
中国传统文化中,“手相”能预示人的命数。“我”从小生活在旧金山的唐人街,由终生未嫁的姨妈抚养。姨妈略懂看手相之道,预言“我”会凭双手成名。姨妈的预言对了一半,“我”确实靠手吃饭,当了餐厅领班。具有讽刺意义的是,“我”不仅没有成名,而且还丢掉了工作,只能用手从事低下的色情按摩工作,过着屈辱的生活。可以说,“我”这个华裔男性的身体上,长着一双女性的手,从事女性的职业。
从外形上看,“我”的手小巧瘦削,指甲修建得很整齐,这是一双女性的手。虽然男性的身体足以掩盖女性的手,但很难掩盖欲望。“我”的被压抑的欲望和激情难以释放,只能不断地修建指甲、直到手上粉红的嫩肉流血为止。通过这种自虐行为,具有女性气质的男同性恋者才得以释放心中的痛苦和罪恶感。
在餐馆工作之余,“我”学会用这双女性的手去迎合客户。“我”甚至在同性恋报纸上刊登广告:“经验丰富的亚裔美国按摩师,具有一双西方的手和东方的触感。非常有感觉的身体按摩,按摩师有多种技能。可外出上门服务。”(Experienced Asian American masseur with western hands and eastern touch.Total sensuous body mas⁃sage,versatile.In and out calls.)此处“东方”和“西方”形成了鲜明对比。“西方的手”隐喻白人男性的力量,“东方的触感”象征亚裔男性(尤指男同性恋)的服务技巧。“sensuous”一词具有“愉悦感官的、性感的”含义。“versatile”暗指按摩师可以提供各种色情服务。而“In and out calls”则是“上门服务”的赤裸裸的挑逗。在此,亚裔男性被色情化,成为为白人男同性恋服务的刻板的性角色。有个白人客户是个老年男性,家住高档小区、表面上品味高雅(他的书房摆满烫金封面的普希金、托尔斯泰、杰克伦敦和马克吐温的著作)。他给的小费丰厚,然而他温文尔雅的外表掩盖着他玩弄华裔男性的变态趣味。他63岁生日的应招按摩场景,浸染着情色意味。“我会走向他的座椅,帮助他饮尽杯中之物,以便他空出手来把玩我的身体。”(“I would walk over to his chair,take the drink out of his hand and help him finish it,leaving his hands free to fondle my body”)在此华裔男性已成为像女性一样被西方男性统治和占有的客体,族裔身份和性别身份完全被边缘化。在屈辱中“我”只能“但愿自己是一个盲人按摩师,这样在面对所有的肉体时都能感觉不偏不倚”(Sometimes I wished that I was a blind masseur so that I could feel impar⁃tial toward all flesh.)
4.屈辱中求尊严的亚裔酷儿形象
梁志英一方面建构了阴柔、顺从、压抑的华裔男性刻板形象,另一方面又对传统的刻板形象进行了结构。他解构刻板形象的武器就是酷儿理论。梁志英将置身于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的亚裔美国酷儿作为《凤眼》的主人公,并坚持主导叙述者用第一人称角度叙事,目的是在于赋予被边缘化、他者化的亚裔美国酷儿们声音,恢复他们的主体性(卢婧洁,2013:)。梁志英自己本人也是同性恋,因此他的作品聚焦于亚裔离散酷儿的个体经验。在《不是李小龙》中,这种酷儿的个体经验主要体现在虐恋、异装等形式。
酷儿理论家朱迪斯.巴特勒(Judith But⁃ler)在其性别操演理论中提出:人们的同性恋、异性恋或双性恋的行为都不是来自某种固定的身份,而是像演员一样,是一种不断变换的表演。酷儿理论倾向于接受虐恋和其他角色表演实践,将其违反性规范的越轨行为定义为反禁制的性(李银河2002::25)。在《不是李小龙》中,主人公“我”和白人客户的关系可以说是一种虐恋的关系。文中不断出现白人客户让“我”用皮鞭抽打他的场景,就是这种虐恋关系的证明。
在酷儿理论中,异装行为是一个重要的形态。异装行为的重要意义在于它是对男性和女性这种分类法的质疑(李银河2002::26)。主动的异装行为是一种对于异性恋霸权的挑战。另一方面,从社会学的角度看,同性恋是一种自我身份的认同,即男同性恋者认同自己是男人并倾慕同性的倾向。那么可以说,不异装是同性恋人之间性别身份平等的一个标志。“他为了庆祝63岁生日为我置办了一件丝质的和服和一顶正式的假发,以及一根编织的皮鞭。但我拒绝穿戴和服和假发。“蝴蝶君”不在我的表演节目之内,不过那晚我还是用那皮鞭轻轻抽打了他”(“I had re⁃fused,however,to wear a silken kimono outfit and formal wig that he had supplied to celebrate his six⁃ty-third birthday---along with a braided leather whip.“M.Butterfly” was not in my repertoire,though I did use the whip on him,gently,that night.”)。“我”拒绝了他让我扮演“蝴蝶君”的要求,这个要求对“我”而言则是被动异装,从这一点看来,“我”拒绝异装即是拒绝白人男同性恋者对亚裔酷儿建构的刻板印象。
(1)拒绝“蝴蝶君”的刻板形象
意大利著剧作家普契尼(Giacomo Puccini)创作的经典歌剧《蝴蝶夫人》(Madame Butterfly)讲述美国海军上尉平克顿与日本艺妓——蝴蝶相恋,痴情的蝴蝶被抛弃后绝望自杀的故事。黄哲伦(David Henry Hwang,1957-)的剧作《蝴蝶君》(M.Butterfly,1986)则巧妙地把普契尼的经典歌剧融入越战期间的真实事件题材,使《蝴》剧成为《蝴蝶夫人》之解构版。此剧讲述法国外交官加利马尔与中国京剧旦角宋丽玲相恋,最后发现这名女子的身份是中方间谍,竟还是个男人。“蝴蝶夫人”是一个温柔、美丽、为了白人甘于牺牲自己的华裔女性刻板形象;“蝴蝶君”是将白人男性玩弄于股掌间的另类华裔形象,同时也是白人男性性幻想的欲望对象。《不是李小龙》对《蝴蝶夫人》和《蝴蝶君》的互文意义在于否定了这二者的刻板形象。
《不是李小龙》中关于“蝴蝶君”的情节,笔者认为有以下几个含义:
其一,白人客户要求应召牛郎扮演“蝴蝶君”,是出于西方男子对“蝴蝶夫人”式的理想女性的东方幻梦。正如《蝴蝶君》中的加利马尔所言:“我心中有一个幻象,身材苗条,身着旗袍及和服的女子,她们为了那些毫无价值的洋鬼子的爱情而牺牲。”“为了那些毫无价值的洋鬼子的爱情而牺牲”是西方男子权力欲望的投射(葛亮,2006:110)。而可以随心所欲摆布的应召牛郎,正是西方男性性幻想的欲望对象。其二,主人公即使身为同性恋,也不愿意身着和服、头戴假发,因为他不堪忍受以男儿身假扮女性的侮辱。白人男子要求华裔男子异装,体现了同性恋者之间的不平等和种族歧视。“我”拒绝扮演“蝴蝶君”,就是对西方/东方、男性/女性之东方主义刻板思维的反抗,也是亚裔酷儿确立自己的族裔和性别身份的尝试。其三,“我”之所以拒绝扮演“蝴蝶君”,是因为“我”不是赢得主动权、最后导致白人男性疯狂而自杀的“蝴蝶君”,而只是为了生存而充当白人男性玩偶的应招牛郎。“我”不但没有赢得白人男子的爱情,甚至得不到尊重。“我”拒绝扮演“蝴蝶君”,是对亚裔美国酷儿生存现状的苦涩反讽。因此,“蝴蝶君”这一幕具有丰富的内涵,是处于社会底层的华裔男性在屈辱中求尊严的表现。
(2)拒绝“李小龙”的刻板形象
李小龙(Bruce Jun Fan Lee,1940-1973),国际著名华人武术家、武打演员、截拳道创始人。李小龙的影响力巨大,被《时代周刊》评为“20世纪最重要100人”之一。主演了《精武门》、《猛龙过江》、《龙争虎斗》及《死亡游戏》,震撼了影坛,在国际上声名鹊起。但在三十三岁时意外去世。
李小龙具有强健的身体和忠诚、正直、讲义气的品质,他的形象极大改变了东方主义塑造的阴险狡猾或阴柔顺从的华裔男性刻板形象,为何梁志英让作品中的主人公发出“我不是李小龙”的呼声呢?笔者认为有以下几个原因:
裴开瑞(英)认为,李小龙在电影中钟爱身体展示,衣服脱在腰间、强健而充满愤怒力量的肌肉、时刻准备出击的袒胸的李小龙形象风靡全球。李小龙的身体在电影和批评性的著作中都被挪作酷儿的视觉愉悦(观看快感)之用(裴开瑞,2007:99)。
总之,李小龙的身体,代表了华裔男性的另一个刻板形象——被酷儿觊觎和窥视的对象。李小龙的电影在非裔美国观众中大受欢迎,《不是李小龙》中的黑人Goody仰慕李小龙,不仅仅是因为李小龙的族裔身份是少数族裔的同盟军,还有更复杂的原因。其一,他是一个同性恋,对李小龙健硕的身体垂涎三尺。其二,他是一个双性恋,也曾是美军驻冲绳军事基地的士兵,因此对亚裔有着一种耀武扬威、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他对“我”炫耀他的日本女友:“你瞧,布鲁斯,我曾经在东方待过,在冲绳,那霸。九十年代的时候在那里驻军。我喜欢亚裔。我自己就交往过一个全世界最棒的、最让人迷恋的亚裔女孩。她名叫春子。”(You see,Bruce,I was in the orient,in Okinawa.Naha.Stationed there in ninety.I dig Orientals.I myself had the craziest,the best in Ori⁃ental chick in the whole world.Haru was her name.)他对亚裔人是这样评头论足的:“总之,有些小妞不错,有些真的是婊子。有些汉子挺好,有些也是烂人。例如你吧,就挺酷的。我敢打赌,你的皮肤摸起来感觉不错。”(Anyway,some chicks are fine.Some are real bitches.Some men are fine.Some of them are bitches,too.Now take yourself for instance,you’re cool.Nice skin,I bet.)由此可见,作为一个双性恋,他对东方女性和男性都有一种征服的欲望。通过“我”之口告诉Goody说“我不是李小龙”,作者表达了亚裔酷儿不愿意被刻板化,希望社会尊重个体差异的愿望。
另一方面,作者以近似黑色幽默的口吻,写出了“我”跟李小龙的巨大反差。“我不是李小龙”,身体不是,气质不是,社会地位更不是。唯一相同的地方是:李小龙在33岁的时候去世;而“我”在十年前也是33岁,但我失去稳定的工作以后,虽生犹死。“我”与李小龙的巨大反差体现在:李小龙的身体形象是“衣服脱在腰间、有强健而充满愤怒力量的肌肉、时刻准备出击”。而“我”面颊多肉,双手小巧瘦削。李小龙勇敢尚武,充满斗志和男子汉的阳刚之气。而我忍辱顺从。李小龙年纪轻轻就功成名就,而我已年近不惑、苟且偷生。因此,黑人Goody在得手以后猖狂地说:“你不是李小龙。你的脸和身体都不是。”(You ain”t no Bruce Lee.Not your face or your body.)对此,“我”苦涩地回答:“兄弟,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李小龙。是你自己说的。”(I never said I was,Brother.You said it.)“我”在否认非裔男性对华裔的刻板形象的同时,也建构了自身的个体形象——一个在屈辱中求尊严的亚裔酷儿。
5.结语
经过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发展,美国涌现了许多杰出的华裔文学作家,塑造出许多经典的人物形象,经历了从建构到解构华裔男性刻板形象的过程。梁志英不是最出色的,但他的作品独树一帜,他聚焦亚裔离散酷儿的个体经验,对华裔美国人的心理和欲望层次进行了深度探索,对族裔身份进行了更复杂的思考。因此,进一步研究梁志英的作品,具有深远的意义。
《不是李小龙》虽然不是《凤眼》中最出色的作品,但它对亚裔酷儿的心理探索方面风格犀利、独具一格。“我”作为被种族和性别主流双重边缘化的角色,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得不到家人的理解、社会的认同,也没有在同性的性关系中享受过愉悦和快感。然而,我并不愿意被戴上“蝴蝶君”和“李小龙”等刻板形象的标签,以此获得更好的职业发展或同性认同。我坚持自己卑微的地位、非男性的气质和坚韧的个性,希望最终能得到社会的尊重,这是一个在屈辱中求尊严的独特形象。
故事结尾的发人深省:在华人、拉美人、菲律宾人混杂的公交车上,一个穿着做礼拜的白色蕾丝边洋装、捧着《圣经》的拉美裔孩子,使“我”想起了今天是安息日(The child is dressed for church in a white lace dress and matching bib,re⁃minding me that today is the Day of Rest.)根据《摩西五经》,上帝六天里完成了创世的工作,第7天是休息的日子;其次安息日体现了平等的观念,因为这一天没有主人和仆人之分;再次安息日与“神圣”的观念联系在一起,它作为节日,是以色列人与上帝订立的约定,是神圣不可更改的。休息、平等、神圣的节日,这既是一个孤独的漂泊者、也是华裔男性这个群体的愿望。在美国这个大熔炉中,作为种族、性别身份中的非主流,亚裔酷儿何去何从?梁志英在《不是李小龙》中,让我们依稀看到了一线希望。
注释:
本文所引《不是李小龙》译文均译自Rob⁃ert Murray Davis.Phoenix Eyes and Other Stories by Russell Charles Leong[J].World Literature Today,Vol.75,No.2,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