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两朝经营广西的统治思想与横山寨的兴衰

黄金东

（中央民族大学 图书馆，北京 100081）

宋仁宗时期（1023 年—1063 年），朝廷在邕州设置了兼具羁縻、控制与防患作用的横山寨，为军事行政单位。当时的横山寨古城，位于现广西百色市田东县祥周镇百银村上寨屯西面，东距田东县城约6 公里，南临右江，北临324 国道。据专家初步认定，古寨是南北宽4公里、东西长5公里的范围，方圆20 平方公里的城区，是一个相当大的城市。[1]223

横山寨在宋代隶属于广南西路邕州，其设置起初侧重于军事与政治功能，但随着南宋政权偏安江南，横山寨作为邕州右江唯一管辖羁縻州的要寨，一跃成为西南重镇和门户，是宋代西南边防的据点，是南宋朝廷着力经营的地区，设置有专门交易的博易场，从而成为南宋和西南各少数民族政权进行商品交易的主要集市，也是南宋最大的马市。横山寨也由此兴起并走向鼎盛，所扮演的角色也从当初偏重于军事而兼具政治、经济、民族交往、文化交流等方面。

宋理宗开庆元年（1259），横山寨被蒙古大将兀良哈台攻破，夷为平地。元朝统一中国后不久更是直接废置了邕州五寨，横山寨遂成为一个历史名词，逐渐被世人所淡忘，以致于明清时期的志书已多分不清其具体的位置。

纵论横山寨兴衰的原因，除了其地理位置和边疆形势变化因素外，与宋元各时期统治者经营广西的统治思想也有很大的关系。

一、“由化外到开始经营”广西，设置横山寨

宋初，广西不是朝廷经营的重点，甚至被视为化外之地。《桂海虞衡志》载：“羁縻州洞，隶邕州左右江者为多……宜州管下亦有羁縻州县十余所，其法制尤疏，几似化外。”[2]135《岭外代答》曰：“广西西南一方，皆迫化外。令甲：邕、宜、钦、廉、融、琼州，吉阳、万安、昌化军，静江府，系沿边；柳、宾、贵、横、郁林、化、雷，系次边。总广西二十五州，而边州十七。”[3]3广西没有进入朝廷重点经营的视野内，认为当地“人物犷悍，风俗荒怪，不可尽以中国教法绳治”[2]134。《宋史·蛮夷传》中说：“蛮夷之俗，羁縻而已，不欲为之兴师报怨。”[4]14200《武经总要前集·边防》载：“邕州永宁郡，……岭峤之外，土地辽广，管左右两江羁縻州县洞总三十六，南控交趾，治甲洞夷人，……州境跨邕州三面，分左右江，皆蛮夷所居。太平兴国中，左江十溪洞首领献款内附，因隶入邕州。其地乌许蛮之旧，最难服属。朝廷得控御之策，惟城要害置屯戍，来则通之，去则备之，羁縻而已，故不为边患焉。”[5]466可见，宋初朝廷在广西地区所采取的是一种较为松散的羁縻政策，仅需维持表面的臣属关系。

宋初在广西实行松散的羁縻政策与当时整个朝廷总体上“守内虚外”的政策和西南边疆地区的民族政策有很大的关系。自“守内虚外”政策确立后，宋朝将更多精力放在了对国内的经营上，对周边少数民族则多采取守势。而在对待周边少数民族的政策上，宋朝更是“重北轻南”，把重心放在防范西北两大外患上。宋中期的邵雍就曾说：“本朝祖宗立天下之士，非前代可比。内无大臣跋扈，外无藩镇强横，亦无大盗贼，独夷狄为可虑。”[6]247吕陶更明确指出：“内无强臣跋扈之渐，外无僭国割裂之危，朝廷之上，早夜深忧切计，而孜孜不已者，为二鄙之患。”[7]205苏辙也认为：“今也天下幸而无它患难，唯西北之为畏。”[8]298因此，宋朝在对周边的政策上，以西北辽国与西夏为中心，而对于广西等西南边疆地区的经营，则采取“疏而治之”的政策。[9]13苏绅上疏言：“国家比以西北二边为意，鲜复留意南方。”[4]9809据《宋史》记载：“景德三年（1006），壬子，赐广南《圣惠方》，岁给钱五万，市药疗病者。邵晔上邕州至交阯水陆路及控制宜州山川等图，帝曰：祖宗辟土广大，唯当慎守，不必贪图无用地，劳苦兵力。”[4]131可见，在对广西等西南地区的治理上，宋朝廷采取了一种相当宽松的管理，尽量采用不予干预的态度。

在上述思想指导下，宋初的广西边疆地区在统治者眼中仍是荒蛮的“化外之地”，在治理上则采取轻视态度，整个广西地区的发展相对有限，尤其是左右江等西部地区的生产力发展更显缓慢。

然而，随着西南地区边疆形势的变化，宋朝廷也不得不加强了对广西的控制，在沿边地区建立了横山寨等军事寨堡。有关横山寨设置的具体时间，史籍并无明确记载。最早出现横山寨的资料为宋仁宗时曾公亮、丁度修纂的《武经总要》一书，在前集卷二十《边防·广南西路》“邕州”条中，有太平砦、迁龙砦、永平砦、南平砦等四寨，而在羁縻州“田州”条中则记载“东至横山寨”。[5]466南宋李曾伯在《可斋杂稿》中言及：“考之《邕州图经》，两江如横山、永平等处，皆是庆历、景祐间祖宗盛时朝旨措置城筑，见得以其地为重如此。”[10]5011根据这些记载，黄宽重先生认为，设置横山寨较为可信的时间应为宋仁宗时期。[11]353需要指出的是，横山寨并未一开始就作为单独的军事行政单位，而是隶属于当时的羁縻州。可见，当时宋朝廷对横山寨的管理并没有实质性的变化，统治重心并未南移。

朝廷对待广西的消极态度，以及当地社会矛盾的不断加剧，引起了各民族对宋朝统治的斗争。其中时间最长，波及范围最广的当属广源州首领侬智高领导的斗争。为了对抗交趾，实现作宋朝臣民的夙愿和领土的回归，侬智高曾多次请求内属，但是均遭到朝廷拒绝。这也从侧面证实了宋朝廷对广西经营态度上的轻视。宋皇祐四年（1052）四月，在被逼无奈的情形下，侬智高发出了“今吾既得罪于交阯，中国又不我纳，无所自容，止有反耳”[12]270的呐喊，在广州进士黄玮、黄师宓的帮助下在安德州（今广西靖西市西北境内）举兵。侬智高首先率领五千余人沿右江东下，攻下横山寨，杀知寨张日新、都巡检高士安等。五月，攻下邕州，建立大南国，不久又挥师东下，连克横、龚、浔、藤、梧、封、康、端等九州，围困广州。侬智高的起事，震惊了整个朝野，宋朝廷不得不相继派余靖、孙沔、狄青等官员及军队前往镇压。宋皇祐五年（1053）正月，侬智高兵败归仁铺。

侬智高起事后，宋朝一些有识之士开始检讨朝廷轻视西南边疆地区政策的失误。直史馆苏绅上言：“国家比以西北二边为意，而鲜复留意南方，故有今日之患，诚不可不虑也。”[4]9809谏官余靖认为“皆由朝廷中外措置乖错，以起斯患”[13]3615。宋朝统治者开始注意西南边防，留心经营广西防务，加强对广西的控制。《桂海虞衡志》记载：

侬智高反，朝廷讨平之，因其疆域，参唐制，分析其种落，大者为州，小者为县，又小者为洞，凡五十余所。

推其长雄者为首领，籍其民为壮丁。以藩篱内部，障防外蛮，缓急追集备御，制如官军。其酋皆世袭，今隶诸寨，总隶于提举。左江四寨，二提举。右江四寨，一提举。寨官，民官也。知寨，主薄各一员，掌诸洞财赋。左江屯永平、太平，右江屯横山，掌诸洞烟火民丁，以官兵尽护之。[2]135

这表明，在平定侬智高起事后，朝廷加强了对广西地方的控制，“推其长雄者为首领，籍其民为壮丁”，同时设置知寨、提举统摄各首领，减少各部之间的攻掠。这些措施在一定程度上使广西地区生产得到发展，有利于社会的安定。但是整个北宋朝廷对周边民族经营的重心仍在西北，整个广西的发展水平仍相对滞后，横山寨仍不被重视。正如黄宽重先生所指出的那样，北宋的首都在开封，政治与外交事务上仍以契丹和西夏为主，而相对的，西南边防及与少数民族的联系就居次要地位，在整个北宋时期，横山寨虽然已经是西南边防上的据点，但它的重要性却未充分显现。[11]353

二、广西成为朝廷门户，横山寨盛极一时

南宋时期，由于政权偏安江南，财政及军需等用度均依赖南方。广南西路由于处在后方纵深地带，成为内地的要津，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岭外代答》载：

广西西南一方，皆迫化外。令甲邕、宜、钦、廉、融、琼州，吉阳、万安、昌化军，静江府，系沿边；柳、宾、贵、横、郁林、化、雷，系次边。总广西二十五州，而边州十七。静江属县，半抵瑶峒。瑶峒者，五陵蛮之别也。自静江稍西南，曰融州。其境抗扼王江、乐善、宜良、丈盈、洪源、从允、牂柯、夜郞诸蛮。自融稍西南，曰宜州。宜处群蛮之腹，有南丹州、安化三州一镇、荔波、羸河、五峒、茅滩、抚水诸蛮。南丹者，所谓莫大王者也。自宜稍西南，曰邕州。邕境极广，管溪峒羁縻州，县、峒数十。右江直西南，其外则南诏也。左江直正南，其外则安南也。自邕稍东南，曰钦州。钦之西南，接境交阯，陆则限以七峒，水则舟楫可通。自钦稍东，曰廉州。廉之海，直通交阯。自廉东南渡海，曰琼州、万安、昌化、吉阳军。中有黎母山，环山有熟黎、生黎。若夫浮海而南，近则占城诸蕃，远则接于六合之外矣。[3]3-4

这段材料说明，宋代的广南西路，极西南方与极南方的边区地带上的州县，有“外控外邦，内制溪峒”的战略地位。《宋史》亦载：“广南东西路，盖《禹贡》荆、扬二州之域，当牵牛婺女之分，南滨大海，西控夷洞，北限五岭。”[4]2248就周边环境来说，广南西路在广南东路之西，荆湖南北路之南，其西北边则是夔州路。就国内形势而言，广南西路为上述诸路的前方屏障。因此，如广南西路有失，则外力可从上述途径入侵，即可直达内地。《读史方舆纪要》载：“始安之峤，吾境内之险也。桂岭左右可飞越者不一处，栰岭峤之材，浮湘水而下，席捲衡、永，风趣长沙，湖南一倾，则湖北必动，动湖北则中原之声势通矣。”[14]4788黄宽重先生认为，南宋政权南移后，与当时西南地区大理、自杞、罗殿、特磨道等国及半独立的部落关系日益密切，而广南西路与西南各国及半独立的部落，境土相邻，关系最为密切。[11]350由此可见，随着形势的转变，南宋时期广西国防地位的重要性日益显现。

随着广西地位的提升，南宋朝廷加强了对广西地方的经营。邕州由于控管左右两江四十余溪峒羁縻州，以及防范交阯防线的重心，成为宋代西南的要害之地，就宋代朝廷控管西南的政策上，重心就在邕州。晚宋时期的李曾伯就认为“广右之藩篱在邕”[10]5011。故南宋时知广南西路静江府（治今广西桂林）张栻奏云：“边之郡九，而邕管为最重；邕之所管，辐员数千里，而左右两江为重。自邕之西北有牂牁、大理、罗甸，西南有白衣、九道、安南诸国，皆其所当备者。”[15]1006《读史方舆纪要》亦称邕州：“外控蛮荒，南服有事，此为噤喉重地。唐置邕管于此，为广南唇齿之势。”[14]4935由此可见，邕州作为宋代西南地区交通内外路线的总枢纽，其地位的重要性。而邕州的枢纽则为横山寨，众多邕州内外交通路线在横山寨交汇，使横山寨成为宋代广南西路交通内外的重镇。《岭外代答》曰：

中国通道南蛮，必由邕州横山寨。自横山一程至古天县，一程至归乐州，一程至唐興州，一程至睢殿州，一程至七源州，一程至泗城州，一程至古那洞，一程至龙安州，一程至凤村山僚渡江，一程至上展，一程至博文岭，一程至罗扶，一程至自杞之境名曰磨巨，又三程至自杞国。自杞四程至古城郡，三程至大理国之境名曰善阐府，六程至大理国矣。自大理国五程至蒲甘国，去西天竺不远，限以淤泥河不通，亦或可通，但绝险耳。凡三十二程。若欲至罗殿国，亦自横山寨如初行程，至七源州而分道。一程至马乐县，一程至恩化县，一程至罗夺州，一程至围慕州，一程至阿姝蛮，一程至硃砂蛮，一程至顺唐府，二程至罗殿国矣，凡十九程。若欲至特磨道，亦自横山，一程至上安县，一程至安德州，一程至罗博州，一程至阳县，一程至隘岸，一程至那郎，一程至西宁州，一程至富州，一程至罗拱县，一程至历水铺，一程至特磨道矣。自特磨一程至结也蛮，一程至大理界虚，一程至最宁府，六程而至大理国矣。凡二十程。所以谓大理欲以马至中国，而北阻自杞，南阻特磨者，其道里固相若也。闻自杞、特磨之间，有新路直指横山，不涉二国。今马既岁至，亦不必由他道也。[3]122-123

上述材料说明，邕州横山寨是广南西路中最重要的交通重镇。从邕州横山寨出发，可以到达特磨道、自杞、大理、交阯等国，甚至腹地可远达蒲甘、西天竺等国，交通地位非常重要，是岭南地区的重要交通枢纽。南宋时期负责防御蒙古的李曾伯在《条具广南备御事宜奏》中说：“言南边备御者必曰永平、横山，以其正在左江、右江也。左江邻交阯，右江接特磨，虏若南侵，必由之路。”[16]294《读史方舆纪要》记“南宁府横山”时曰：“府东八十里。山高险，横截江流，南蛮入犯，往往以山为孔道。宋置横山寨于山上，为控扼之所。”[14]4937横山寨作为宋朝西南地区边防的控扼之所，在蒙古进攻广西的路线中得到体现。《读史方舆纪要》云：

蒙古兀良合台从云南入交趾，可谓艰远之至矣。一旦从交趾而北，破横山，进陷宾州、象州，入静江，遂踰岭而进破沅、辰，战于潭州城下，与其淮北之师声援相接也。继又趣湖北，渡江而去。当是时宋人战戍之兵不下数十万，而敌之出没常若无人之境，是则善用兵者交趾且可以历湖、湘涉江、淮也，况其为粤西乎？[14]4788

由上可知，广西邕州横山寨一旦失守，则可声振内地，长驱直入。实际上，蒙古第一次进兵广西时正是通过于宋理宗开庆元年（1259）攻破横山寨后才打开通道，之后接连攻克贵州、象州等地，兵临静江府城下。由此可知横山寨战略地位之重要。黄宽重先生认为，到南宋时，横山寨俨然是南宋西南的门户，兼具局势、政治、经济、文化交流等多元化功能。[11]374

以上论述表明，南宋时期，由于政权南移，政治形势及边疆国防的变化，使得广西地位得到提升，由化外变成门户，统治者对广西的经营变得积极起来。绍兴初年，荆湖南路宣抚使李纲上疏高宗指出：“广南西路五十余州，旧号荒远，在今日实为要地。今曹成侵犯，若不早加措置，招捕了当，窃恐两路州县为贼残碎，卒难经理。兼两路皆有瑶人溪峒，乘势必须作过；广西与交趾相邻，恐亦有所窥伺，道里去朝廷最远，将来兵力难及。朝廷不可不深留意于此。”[10]4995因此，广西成为南宋朝廷经营的重点地区之一。从朝廷对广西盐政的经营就可见一斑。盐业作为广西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时人曾称：“今日广右漕计，在盐而已。”[3]179为了实现经济上的自给自足，同时为了保证与西南少数政权及部落盐马贸易的正常进行，广西的盐政在整个国家的政策制定上占有重要地位，“宣和五年（1123），已诏广东、西路，各置提举官，岁卖盐固无定额，至是漕司乃得取其赢余。绍兴八年（1138），诏二广盐，通行客钞，专置提举一员于广州，尽领两路盐事”。经过苦心经营，广西盐政取得相当可观的收入，“一岁卖及八万箩，每箩一百斤，朝廷遂为岁额。每一箩钞钱五缗，岁得四十万缗，归于大农。内有八万四千四百缗付广西经略司买马，三万缗应副湖北靖州，十万缗以赡鄂州大军，余悉上供”[3]183。

朝廷对广西的积极经营，使广西社会经济得到进一步发展。邕州作为朝廷西南重镇，自然是重点经营的地区，而横山寨作为邕州枢纽，更是朝廷极力经营的地区。南宋在广西有邕州永平寨、邕州横山寨及钦州三大博易场。由于南宋时期西北买马之路的断绝，横山寨博易场作为同大理等国的马匹交易大市场，备受朝廷重视。南宋绍兴三年（1133），朝廷在横山寨设置市马提举司，专门管理市马贸易。根据史籍记载估算，自绍兴三年（1133）至孝宗末年（1189），广西岁买马1500 匹以上，少数年份达3000 余匹，多数年份在2000 匹左右。[17]随着市马贸易的兴盛，推动了其他商品经济的发展。《岭外代答》载：“朝廷南方马政，专在邕。边方珍异，多聚邕矣。”[3]47同书卷四亦载：

蛮马之来，他货亦至。蛮之所赍，麝香、胡羊、长鸣鸡、披毡、云南刀及诸药物。吾商贾所赍，锦缯、豹皮、文书及诸奇巧之物。于是译者平价交市。招马官乃私置场于家，尽揽蛮市而轻其征，其入官场者，什才一二耳。隆兴甲申，滕㢗子昭为邕守，有智数，多遣逻卒于私路口邀截商人越州，轻其税而留其货，为之品定诸货之价，列贾区于官场。至开场之日，群商请货于官，依官所定价，与蛮为市，不许减价先售，悉驱译者导蛮恣买。遇夜则次日再市。其有不售，许执覆监官，减价博易。诸商之事既毕，官乃抽解，并收税钱。赏信罚必，官吏不敢乞取，商亦无他縻费，且无冒禁之险。时邕州宽裕，而人皆便之。[3]193-194

以上材料详细记载了当时横山寨商品贸易的情况，可见当时的繁荣程度。不仅如此，横山寨在民族文化交流上也扮演了重要角色，对西南其他民族的文化发展也有贡献。史载大理国“每贾人至横山，多市《史记》《汉书》《三国志》《资治通鉴》《本草》《王叔和脉诀》《千金方》等书。”[18]80。可见，横山寨不仅是当时西南的贸易中心，也是民族文化交流的中转站，繁盛一时。

三、广西不再具备特殊战略优势，横山寨最终衰败

1279 年，元朝灭掉南宋，统一整个中国。元朝统治者重视边疆地区的经营。元朝统治者认为边疆地区与内地相比并无区别，“盖岭北、辽阳与甘肃、四川、云南、湖广之边，唐所谓羁縻之州，往往在是，今皆赋役之，比于内地”[19]1346。在朝廷统治者看来，边疆不仅是提供赋税物资的来源，也是进攻邻邦的基地和扩大对外交往的门户，因此应着力经营。在这种统治思想的支配下，他们不但刻意经营边疆地区的各行省，在不少方面还采取内地的方式施治，诸如在各地广泛设治并深入进行统治，普遍征收赋税和各种矿课，积极发展交通与开办学校，征调土军参加征伐战争等。

对西南边疆来说，蒙古早就在统一全国的过程中非常重视。当初大将木华黎引郭宝玉见太祖成吉思汗，太祖问以取中原之策，宝玉对曰：“中原势大，不可忽也。西南诸蕃勇悍可用，宜先取之，藉以图金，必得志焉。”[19]3521因此，元朝虽然统治时间较短，但对西南边疆地区而言却是发展的一个转折点。

在这种统治思想的指导下，元朝积极经营广西。元初，于静江（今广西桂林）置广南西路宣抚司，后改宣抚司为宣慰司。至元十五年(1278)，改宣慰司为静江路总管府。至元二十八年(1291)，成立了左右两江宣慰司都元帅府。至元三十年（1293）又在南丹州成立安抚司。元贞元年(1295)并左右两江宣慰司都元帅府、宣抚司为广西两江道宣慰司都元帅府。至正二十三年(1363)，元置广西行中书省。为了稳固在广西的统治，朝廷在广西积极发展农业生产和屯田；建立驿站，开通安南往来通道；开采矿藏，收取赋税；建立学校，鼓励广西士子参加科举考试等。经过积极开拓，广西社会较前代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然而对横山寨来说，由于政治形势的变化，失去了对抗其他政权前沿地带的战略意义，原先的优势已不复存在。首先，元朝统一中国后，重新启动了北方的丝绸之路，江浙一带的丝绸、茶叶、瓷器等商品，又可以直接运抵渭河流域，经河西走廊出口西域，无需再绕道西南了。其次，随着战争的结束，社会稳定，对战马的需求量骤减，另外蒙古作为一个马背上崛起的民族本身也不缺马，横山寨作为市马贸易中心的地位不复存在，横山寨不可避免地衰落了。横山寨于宋理宗开庆元年（1259）被兀良合台攻破后被夷为平地，元初仍设寨，不久后被废。史载：“宋平岭南，于左右两江溪洞立五寨。其一曰太平，与古万、迁隆、永平、横山四寨，各领州县洞，属邕州建武军节度。元初仍为五寨，后废，置太平路于丽江，以控制左江溪洞州县。”[18]287被废建置，更加速了横山寨的衰落，最后变成了一个历史名词，至明成祖时编《永乐大典》后，明清的志书已无法明确指出其地理位置了，已经没有实际的重要性。[11]368一代历史名城不复存在。

结 语

横山寨经历了北宋时期的开始设置、南宋时期的盛极一时以及至元代的破败，最后消失的历史过程。横山寨兴衰的原因与统治者经营广西的思想存在很大的关系。北宋基本实行放任松散的管理，甚至被看成“化外之地”，横山寨的重要性并未显现出来；南宋时期，由于偏安江南，广西作为大后方，重要性凸显，横山寨作为邕州枢纽，成为南宋西南的重镇，受到统治者的重视，也是重点经营的地区，在开设了博易场后，横山寨变成了西南贸易的中心，其发展也达到了高峰；蒙元时期，由于广西不被看成边疆地区，不具备特殊的战略意义，也不需要横山寨作为市马贸易的中转站，同时蒙古本身也不缺乏战马，横山寨的地理优势不复存在，在被攻破后不可避免地衰败了，最后成了历史名词。

横山寨兴衰的整个历史过程与朝廷经营广西地区的统治思想密切相关。在每个过程中，朝廷始终占据主导地位，横山寨的兴衰始终在朝廷的控制之下。随着朝廷经营广西思想的转变和控制的加强，宋朝在广西边疆民族地区实行的羁縻政策最终被更为严格的土司制度所取代。这个转变过程从宋代开始，到元代最终完成。通过梳理宋元各时期朝廷统治广西的思想，探索横山寨的兴衰过程，有助于我们理解广西羁縻制度向土司制度转化的实质及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