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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寻根与女性意识

2020-03-15王一桢阳鲲

人物画报 2020年32期
关键词:女性

王一桢 阳鲲

关键词:那不勒斯四部曲;小姨多鹤;女性

《那不勒斯四部曲》中的女主角埃莱娜和《小姨多鹤》中的女主角多鹤都有一个动荡混乱的少女时期,1945年,16岁的多鹤在逃难时成为孤儿,被卖入张家成为张家生儿育女的工具。和她同龄时,埃莱娜则生活在那不勒斯暴力的老城区。但与多鹤不同的是,埃莱娜后来成了一位知名的女作家,并且过上独立的生活。多鹤在张家依附于男人张俭生活,要时时面对被生活逼到绝望的窘境。埃莱娜的故事更多讲述的是女性意识,而多鹤的故事则是主要讲述她所代表的日本“抗日遗孤”成为中日文化“中间人”的尴尬境遇。社会文化的差异导致埃莱娜和多鹤的命运发展也大相径庭,但从这些中西文化的比较中,也不免可以看出中西方女性作家书写女性故事时的相同之处和不同之处,从这些同与不同中,或许也可以为女性作家创作女性故事找到一个中西文化的融合点。

一、宏大历史叙事中的个体命运

在《那不勒斯四部曲》和《小姨多鹤》中,人物命运穿插在宏大的历史叙事中。《那不勒斯四部曲》中,女主角埃莱娜费鲁罗出生于1944年 8月的意大利。战后的意大利破败贫穷。而埃莱娜出生于当时那不勒斯一个破旧城区的穷苦家庭。她成绩很好,考上了比萨高等师范学院,并遇到了她未来的丈夫彼得罗。埃莱娜和彼得罗家人的聊天中,就涉及了社会政治的话题,比如“要不是我们社会党的执政,学生如果在学校里谈论性的问题,可能会被关起来,那些在街上发和平主义传单的人也可能被关起来。”在埃莱娜上中学期间,她的高中老师加利亚尼邀请她去家中参加聚会,在聚会上,加利亚尼老师以及她的两个儿子便开始讨论“ 核战争,殖民主义,新殖民主义,‘黑脚’移民”等社会和政治方面的话题。埃莱娜工作后,正值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女权运动的浪潮席卷意大利。后来,埃莱娜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勇敢的和彼得罗离婚。她的离婚之举,是以女性主义作为武器的。埃莱娜的命运走向和当时意大利的社会发展息息相关。这一种将个人命运与宏大的历史背景相结合的角度,会让人生出一种个人命运与历史走向息息相关之感。

《小姨多鹤》中,女主角多鹤在1945年中国抗日战争结束时16岁。作者将这样的历史背景与人物身份相结合,似乎是为了创造出一个“极端环境”。多鹤作为日本人在中国的“代浪村”生活,日本战败,代浪村的村民面临两难的处境。多鹤和家人一起逃难,但路遇埋伏,她成了孤儿。后来多鹤被买入张俭家,并随张俭南下,张俭在炼钢厂工作。20世纪五六十年代正是中国鼓励发展重工业的时期。张俭所在的炼钢厂,也是国家在重工业领域重点建设的一部分。后来发生了三年自然灾害,多鹤等人费尽心思在食物匮乏的情形下给儿子补充营养。接着发生了“文化大革命”。张俭的工友小彭,对多鹤爱而不得,并对张俭失手杀死小石怀恨在心。于是向上级告发了多鹤的日本身份和张俭隐瞒多鹤身份的事,导致张俭的入狱。张俭的入狱使得多鹤不得不更加努力地生存。与《那不勒斯四部曲》不同,《小姨多鹤》中的宏观历史环境常常将女主角多鹤置于严酷的生存挑战之中,因此,多鹤无暇像埃莱娜一样去思考更深层的问题。埃莱娜的人生命运尽管不完全受她自己的掌控,但至少她具有一部分对自己命运的选择权。但多鹤则更像是被历史裹挟着而被动地接受自己的命运。由于语言和文化的障碍,她只能依附于男性来生存。宏大历史叙事所带来的宿命感,在《小姨多鹤》中体现得比《那不勒斯四部曲》更为明显。正如严歌苓所说:“个人的历史从来都不纯粹是个人的,而国家和民族的历史,从来都只属于个人。”

二、寻根之路

《小姨多鹤》中多鹤的命运,很多时候都与她的寻根之路有关。作为日本人,多鹤在中国人群体中显得格格不入。比如她经常鞠躬,头发盘起古旧的发髻,并且寡言少语。后来多鹤回到日本,却由于与日本社会脱节已久而难以融入。她的根在代浪村,因此在滞留中国时,她想依靠生孩子给自己创造代浪村的“小小的亲人”,企图用孩子去唤醒自己对于父辈祖先的回忆。她在孩子小时候会跟他们讲日语。她“从小长大” 的“代浪村”成了多鹤对于血缘,亲情,乡土,族群等不断追寻的记忆,因为“祖国也有一个代浪村,埋葬着竹内家的祖祖辈辈。”加勒比黑人学者斯图亚特·霍尔认为:“文化身份根本就不是固定的本质。它不是我们内在的、历史未给它打上任何根本标记的某种普遍和超验精神。它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不是我们可以最终绝对回归的固定源头。”对于多鹤而言,她的文化身份一部分是日本的,但也有一部分由于她在中国的经历而属于中国。但正是由于她这种“中间人”的特性,使得她不属于任何一个群体。但多鹤不是绝对孤独的,她被张俭和小环所接纳。她向小环完整地讲述出那段家人横死,随处逃亡的历史,并且小环又告诉了张俭。小环和张俭的理解和共情将这段记忆变成了张家人共同的记忆。在张俭和小环将自身的文化身份一部分授予多鹤时,多鹤也将她的文化身份给了一部分出去给他们。多鹤是日本“侵华遗孤”中的一个代表,她在异族文化和本族文化中所体现的迷茫和失语是“侵华遗孤”们所要面临的共性问题。正如小说中多鹤提到的“日本遗孤”们的请愿——“要求得到和日本公民平等的权利,就职或享受社会福利。他们还向社会呼吁,不要歧视被祖国抛弃在异国的遗孤和遗留女子,把他们当作低能者,因为他们的低能是战争造成的。”

在《那不勒斯四部曲》中,埃莱娜的寻根并不是跨文化的,而是跨阶级的。埃莱娜最初想要摆脱那不勒斯充满暴力的老城区,她“全身心地痛恨”自己的母亲。最后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比萨高等师范学院,毕业后又成了别人的妻子。但看似摆脱了那不勒斯老城区的埃莱娜身上依然有着那不勒斯的影子,当她有次回到那不勒斯探亲时,在公交车上,埃莱娜向对她动手动脚的男人破口大骂那不勒斯方言。她对于自己身上所具有的那不勒斯特色感到恐惧,因为那不勒斯的暴力总是突然的,非理性的。这样的特性,与上层阶级的保守和对情绪的压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埃莱娜对于自己出生地的厌恶和出生地在她成长过程中烙印在她身上的影子构成了一对矛盾,使得她感到无所适从。于是她开始书写那不勒斯的故事,她感觉到“自己很强大,已经不再是出身的牺牲品,我可以掌控自己的处境,我可以描述它,为我自己,为莉拉,为所有人实现救赎。之前把我向下拉的东西,现在是我向上走的根基。”她最终决定回到她出生成长的地方——那不勒斯,去直面伴随她出生和成长的问题。埃莱娜对于那不勒斯的书写,是她寻根之路的开端,也是她对割裂自我的一种修补。因为她意识到,埃莱娜终究是埃莱娜,不是别的什么名目模糊的身份。她这种自我意识的觉醒一部分是源于她性格中的反思特性,而这种反思,则是源于她在成长过程中压抑的向內探寻的欲望。为了在暴力的那不勒斯老城区生存,她不得不学会顺应别人的要求,忽略了自我的需求。这种对自我需求的忽略使她失去了生活的方向,使她心中总有一把“别人的标尺”去衡量自己。埃莱娜的寻根历程,就是将这把标尺重新放到自己手中地过程。在反思那不勒斯时,她说到:“我热爱我的城市,但我再也不会捍卫它。我确信,我对那不勒斯的不安和沮丧迟早会消失,但对它的爱就像一个镜子,可以让我看到整个西方。”她还认为“出生在那不勒斯,只在一个方面有用,就是从一开始我们几乎本能地知道:梦想着毫无限度的发展,其实是一个充满暴力和死亡的噩梦,现在很多人都有了这样的想法。”

三、女性意识

《那不勒斯四部曲》是一部女性意识鲜明的小说。文中故事讲述者埃莱娜,本身是一名女性。埃莱娜对于女性生活的反思显得尤为真实。在婚后丈夫冷暴力期间,她性欲得不到满足,于是就会出轨其他男性,但又觉得罪恶。在孩子出生后,她要去面对生活中大大小小的琐事。她为此而精神崩溃。埃莱娜讲述出这样的经历,就好像揭开了婚姻和生育的遮羞布。正如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所说:“婚姻原则是淫秽的,因为它把应该建立在自发冲动基础上的交换变成了权利和责任;它让身体注定在一般性中互相把握的同时,给予身体一种工具的,因而是可耻的性质;丈夫往往想要完成责任而变得冰冷,而妻子羞于感到自己被献给一个对她施行权利的人。”埃莱娜开始反思婚姻的本质,她说:“啊,是的,婚姻是一个牢笼。”于是她展开了一场离婚的斗争。同样的,埃莱娜也对生育进行了反思。埃莱娜早年对于自己的生母是非常厌恶的。她觉得她母亲“ 从我差不多六岁开始,她就想尽一切办法让我明白:在她的生命中,我是多余的。”埃莱娜的母亲不是传统意义上充满母性,对孩子关怀备至的母亲,而是反传统的“恶魔”母亲。一方面,她依靠对孩子的责骂打击来宣泄自己的不满,另一方面,她又希望孩子能够出人头地来体现自己的价值。这种对于孩子的双重压迫使得孩子希望逃脱这种窒息的家庭环境。由于女性所具有的生育特性,母性似乎被认为是女性的一种本能。但埃莱娜母亲的例子表现出来的则是母性不一定是女性的本能,母亲也会对自己生育的孩子造成伤害。埃莱娜的这些经历打破了读者对于女性形象的传统边界,也是她鲜明的女性意识的一种表现。

与《那不勒斯四部曲》相比,《小姨多鹤》中的女性意识主要表现在女性面对困难时的坚定和具有的天然母性。多鹤在逃难时尽管只有十六岁,但她依然会用尽全力保护住病女婴久美,不让她被自己的母亲杀死。在时常面临绝境的生存状态下,多鹤就像中国神话故事中的“地母”,默默地负载自然万物,具有无限的包容性和生命力,慈悲仁爱,繁衍生养,化育苍生。但《小姨多鹤 》中的女性依然和生育,婚姻捆绑。张俭将多鹤买入张家,是因为张家父母觉得张俭的妻子小环生不出孩子。多鹤生孩子后,也没有固定的工作,还要负责照顾孩子,给家里做家务。同时她忠贞顺从,对张俭一直不离不弃。多鹤近乎完美的母亲形象又可能会让人觉得不真实。正如评论者所言:“母性一方面闪耀着人性的光辉,一方面也暴露了人性的弱点;它是女性特有的品格和力量,却又掩盖了女性生命体验中所要面对的其他问题。尤其是在母性与女性个体的独立人格和精神自由之间的冲突当中,结局往往都是后者的丧失。”或许在多鹤命运线的安排中,除了描述多鹤作为母亲,妻子的状态和面对困境时的勇敢坚毅,再增加一些关于多鹤自身生命体验中出现的独特问题,会使多鹤的角色更为丰满真实。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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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意]埃莱娜·费兰特,陈英(译),那不勒斯四部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1133

[3]陈英,女性叙事及生存斗争——评“那不勒斯四部曲”[J],外国文学动态研究,2019(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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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陈俊,历史困境与女性命运:评严歌苓的《小姨多鹤》[J],小说评论,2012(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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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严歌苓,小姨多鹤[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4:1019

[9][意]埃莱娜·费兰特,陈英(译),那不勒斯四部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995

[10][意]埃莱娜·费兰特,陈英(译),那不勒斯四部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3563

[11][意]埃莱娜·费兰特,陈英(译),那不勒斯四部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3748

[12][意]埃莱娜·费兰特,陈英(译),那不勒斯四部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3749

[13]西蒙·德·波伏娃,郑克鲁(译),第二性[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231

[14][意]埃莱娜·费兰特,陈英(译),那不勒斯四部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2542

[15][意]埃莱娜·费兰特,陈英(译),那不勒斯四部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68

[16]陈俊,历史困境與女性命运:评严歌苓的《小姨多鹤》[J],小说评论,2012(2):200

[17]付立峰,论严歌苓的“母性”叙事[J],华文文学,2007

作者简介:王一桢(2000-),女, 汉族,广东湛江人,广东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本科在读,研究方向:英语文学;阳鲲(1976-),女,汉族,湖南湘乡人,博士,广东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文学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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