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乾恒美印象(作家印象)
2020-03-13夏加
对于德乾恒美的诗歌,一直有一个很直观的认识,即:既具备族群文化的根脉,又似乎显得与众不同。我试图找到这个不同之所在,但往往这个答案离我似近若远。文艺学博士祁发慧曾经说过一句话:汉语写作的族群诗人,往往能够通过运用藏语汉写的方式而达某种神秘的目的。倘若把这称为“诗歌文本的实现”,那么,族群文化本身的属性将会在很大程度上被诗人遮蔽。诗歌将成为“被隐瞒了真相”的表达。
事实上,作为一个族裔诗人,是幸运的。在传统的经验下,在异质的语言表达中,往往能够更容易获取一种更加广阔的观照。但大多又受限于本体的环境、成长经验与认识,以及观念养成而无法将这种广阔的观照实现成真正意义上的诗歌文本。“个异而类同”的现象层出不穷。
德乾恒美是聪慧的。在诗歌写作的经验积累中,他很快意识到,倘若只满足于藏语汉写所产生的新鲜意义,那么,所创作出的诗歌本身是无效的,诗歌的艺术养成是无法真正实现的。那么,怎样利用这种与生俱来的新鲜意义,将之增补为自身写作经验,塑造出个体诗歌的“魂魄”,最终抵达世界观照,便显得极为重要了。德乾恒美以此为自我诗歌修行之基,以口语先锋写作为路,不断探索,终是实现了诗歌意义上的“完整与不同”。
任何一个诗人的成长过程都是艰涩的。但任何一个“完整”的诗人,都将在这种艰涩的成长过程中,获取足够强健的生命。德乾恒美就是这样——走进恒美的世界,就会明白,他是忧郁的、疼痛的,但这种忧郁的疼痛,往往被他健壮的语力所掩藏,又被他入世的语言所遮盖。
在我的认知里,任何一个成熟的诗人,在其成熟的诗歌文本里,除了寻找和学习其经验和技巧,更应该承认其成熟过程中的修行途径和对于诗歌,对于这个世界的接近、亲近与融合的能力养成。之所以选择德乾恒美的诗歌成熟过程书写对他的印象,便是这个原因了。在我认识的恒美的世界里,我以“有效与准确”为线索,努力去寻找他最具唯一特征的事件,或者标志。而我所寻找到的,便是如下两个词根:分水岭和节拍器。
认识恒美的人,尤其是认识他很长时间的人,大抵都觉得,在某一瞬间,他用一种极为惊艳的方式,让人们重新认识到他,或者说,重新观照到他的诗歌世界。恒美一直在探索口語先锋写作——这是表相——而我坚持认为,他是在寻找族群诗歌写作的一种通向人、通向世界的途径。之所以让人们感觉到之前与之后突然而现的“分水岭”,那是他突然找到了,通达了。对于一个诗人而言,这是一种极大的幸福。但我知道,一个诗人能够达到“成了”的结果,是需要长期不断地摸索和训练的。个中苦痛与隐忍,个中艰涩与困顿,只有诗人自己知道并自我消解。这是一个极缓慢的过程,也是一个极枯燥的过程,更是一个经验逐渐积累的过程和突然顿悟长期准备。他终究坚持了下来,顿悟了,真正地成了。他站在族群文化的丛林中,从细节与生活具象出发,在每一个层面都保持眺望与畅达,在每一条路径上都保持隐忍与渴望,在每一次观照中都保持广阔与深邃,将藏语汉写的口语先锋诗歌写作所产生的新鲜意义转化成了实质的个体经验与世界意义。
再来讲讲恒美的节拍器。自2012年以后,恒美的诗歌里呈现的大量意象,都被一种很特别的节奏所推动着,产生出强大的能量。在我所见到的诗歌里,这种难以言说的节奏感,是唯一的,具有强大动能的。这种节奏不仅让诗歌本身的立意更加深邃,更加简洁,又让诗歌的语言产生强大的语力并诱人以近,诱人反复阅读。这是他长期摸索出来的成果,更是他对于诗歌,对于这个世界表达出来的一种情怀。
雪域高地所呈现出来的文学艺术,是深具疼痛感的,是时刻面向爱与智慧的。恒美是一个高原孕育的诗人,自然是继承了这种高原命脉与精神的。他爱这个世界,他爱所有人,但他愿意用一种愤怒、呵斥、嘲笑或者否定,去表达他内心的悲悯与疼痛,表现他对于这个世界所有美好与丑恶的热爱与智慧解读。无疑,他是一个真正的诗人。
当然,诗歌并不是恒美全部的世界构成。他还有更多很精巧的表达,比如吉他与音乐,比如书法与修辞,比如烹调与爱情——懂得多种文艺形态的人,更容易在文艺世界里获得成就。换句话说,就是更容易“成了”。那么,我所认识的恒美,因为精致而细腻,所以成了;我所理解的恒美的世界,因为宏大而写意,所以成了。
是的,成了的恒美,远比一个诗人的恒美,要更加完整,更加可爱,也更加智慧,更加恒美。
作者简介:夏加,藏族,四川省作协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27期少数民族作家培训班学员。作品散见于《中国作家》《美文》《星星》《贡嘎山》《甘孜报》《四川经济日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