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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吉祥文化的乡愁表达:以吉兆、吉图和吉字为例

2020-03-11韩凝玉

贵州社会科学 2020年11期
关键词:农耕吉祥乡愁

韩凝玉 胡 燕

(南京农业大学,江苏 南京 210095)

一、引言

黑格尔在《美学》中将极具生命力的吉祥艺术称做最具东方特色的前艺术[1]。张道一先生认为具有丰富的人文内涵的吉祥艺术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世俗仪表[2]序。

人类历史上可能在占卜巫术后就有了吉凶感念[2]251。“物”之存在与驳杂决定吉凶变化。正因为吉祥文化是人类在童年留下的美好所以才为人们所传颂和继承了数千年[2]1-3。也因此在所有民间艺术中,吉祥文化的普及度很高,其不仅通向高层次文化更涉及人生中诸多重要的祝福、祈愿、希望与美好。[2]10-11

“世人爱吉祥”(淸代蒋士检)是这一文化的真实写照[3]113-116。凡美好之事可称为“吉”“祥”。《说文解字》中“吉,善也。祥,福也,云善。”“虚室生白,吉祥止止”(《庄子·人间世》)。成玄英《注疏》为:“吉者,福善之事;祥者,嘉庆之征。”《庄子·人世间》中,“瞻彼阙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可以看出,不论现实生活、心理慰藉,还是将其绘制成形用于人生仪礼与节庆,吉祥成为诸事顺遂的祝吉之语,表达着人生处处希望幸福圆满吉祥如意。

中国农耕文化中蕴藏丰厚的吉祥文化。正如钱穆先生认为的,“农业文明是从土地涌现出的蕴含自然和人文的景观文化”,[4]农业文化是人类文化中最基本和最主要的文化并指引着传统民间社会中艺术的发展方向[5]。

与此同时,吉祥文化也是“留住乡愁”的有效途径之一。乡愁的生成是中华乡土文明所孕育的中华美学精神的价值守护和中华文明根脉的延续与价值传承,体现着乡村振兴中浓浓的人文情愫。保护和传承吉祥文化中纯真朴素的家园情感表达方式,不仅有利于建构人们对于乡愁的集体记忆,还传达着乡土的价值认同和对心灵家园的美好追求,更是当下人们在现代社会急剧变化中对“家”的心灵眷注。穿越吉祥文化记住乡愁、表达乡愁、保护乡愁,延续和传承中华民族文化中的家园情怀和诗意生活。

因此,农耕文化中蕴含的吉祥的寓意启迪不在于模仿而在于从中窥视人们的生存智慧。本文在学者们的前期研究基础上,尝试从吉祥文化中蕴含的吉兆、吉图和吉字三个层面的乡愁表达与传播进行阐述。

二、吉兆:吉祥美好的家园乡愁表达

“人生天地间,务农最为先”。中国现存最早的一部农学典籍,在世界农业科学史上具有极为重要地位的《齐民要术》(北宋·贾思勰)中记载:“盖神农为耒耜,以利天下;尧命四子,敬授民时;舜命后稷,食为政首;禹制土田,万国作又”。“一农不耕,民有饥者;一女不织,民有寒者。”“仓廪实,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管子》)足见氏族领袖关心农业生产。在《诗经》、《尚书》中都称道勤于农耕,百姓富足[2]88-90。秦汉以后将“重农固本”奉为治国的不易之道[6]。诸葛亮、朱元璋等都认同“农为天下之本也”[7]的理念。大化之精,孕之曰“人”;大地之灵,形之曰“心”。作为农业大国,如果没有“风调雨顺”难获“五谷丰登”。因而,中华农耕文明的吉兆传播汇聚在追求圆满和合的心态中,蕴含在自然恩泽的风调雨顺中、寄托在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和人丁兴旺的美好愿望之中。正如张华所认为的,“在天人合一的宇宙图景下,把耕地、播种、收获和储藏的丰实与如意做为最高目的[8]以达到人与人、人与天的畅达和顺不断达到吉祥状态,进而实现人与万物谐调共生的理想,这是中国文化的乡土信仰,也是中国文化最根本的基石”[9]。

根植于乡土信仰的吉祥文化蕴含浓郁的乡愁意蕴。乡愁因家而生,“家”是万物之家并以乡愁的形态传播在土地中,表达于吉祥文化中对家园的美好追寻与表达精神的内核之中。乡愁不仅是人们共同而永恒的情感,持续传达着人们对故乡的眷恋与思念[10]和对时空中美好价值和情感归宿的追求,还表达着中华民族深层的文化心理结构和集体记忆。也正如费孝通先生所认为的“文化得靠记忆”[11],没有文化,也没有我们现在所能享受的生活。

乡愁是具有相同文化记忆、价值和伦理的凝聚共同体,其既是地理意义上的存在、生活方式的眷恋,也是联结着人与人、人与家、人与自然的情感归属和心灵归宿。一方面表现为具有强烈土地情结的农耕文化,另一方面,是个体价值的主观判断、认同、追寻和再现。

与此同时,乡愁也并非一成不变,其意蕴随着社会文化的变迁而不断发展变化[12]。吉祥文化中的乡愁是习俗、情感与集体记忆的耦合,内嵌特定的共有的价值认同[13]、精神归属和家园意识诉求[14]。作为一种联结文化意识和情感归属的互动[15]观念,伴随着全球化、后工业文明的推进,乡愁更加走近每一个人,转变为每一个人的切身体会,在人类“小我”与“大我”中不断绵延,以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在的充满活力、希望与美满的家园记忆。

吉祥文化是乡愁的支撑点更是传统文脉的延续。不仅体现在生态宜居、村容整洁、环境改善等方面,还依靠当下民俗文化和民俗生活激活乡愁文化与记忆,连缀吉祥文化的乡愁的感召和绵延的文化肌理,在吉祥文化的传播媒介中表达追求幸福美满的情感与精神关爱。吉祥文化的乡愁意蕴不仅增强民族文化认同感,而且还尊重乡土民俗、工艺文化的物质实存,并以一种诗意家园所追寻的吉兆环境,攘除各种民间的禁忌,寄托祈福求吉的心愿和对心灵家园的美好追求,包括自然观念、宗教观念、生活道德观念的表达和体现。可见,吉兆承载着人心趋吉的美好向往,凝聚吉祥味道,饱含生活感受和情感语言,是人与土地自然形成的相互共融生活方式的集中表达和体现,传达着农耕文化的思维方式、生活方式、意象情感和审美想象力。祈吉风俗、吉祥物及吉祥图案都是吉祥文化的表现媒介[16],不仅满足人们的心理慰藉,而且将对吉祥的追求和向往,祈福驱邪、弃恶从善、逢凶化吉[2]38等愿望通过无限丰富的吉兆、吉语和吉图表现出来并浸透在道德、伦理、民俗、艺术各个层面,成为中国吉祥文化美好而永恒的主题。

三、吉图:图与意的吉祥文化乡愁意象表达

吉祥图案(简称“吉图”)。从初民生命意识召唤下表现丰收仪式的纹饰到明清时期吉祥图案中可以看出,在生命意识开启以来,祈愿生命繁衍和发展的过程中所形成的图案艺术形式反映出独具特色的农耕文化的脉络[3]。吉图是将祈福心理用吉祥图案表达,寄情于物,以物寓意。换言之,映射在能体现美之物上的吉图不是现实中某一物相,而是一种观念,具有很高的艺术思维[2]260-270。在继承深化思维与生命基础上,情感寄托于图像中进行思想情感的交流与传播,即由图像作为特定而共通的语言形式传达农耕思维方式、生活方式、生命密码、情感意向以及审美想象力。

“图必有意,意必吉祥”的吉祥文化价值观念特点呈现出其承载祈福迎祥、驱灾除疫的特殊功能以及蕴含崇尚完整圆满的审美观念和生存智慧。这种极具生命力的初始意识的吉图也成为传播趋吉避凶、求真弃假、尚美避丑等美好愿望的吉祥文化的基因载体[17]。这种共识性艺术符号也因而成为妇孺皆知、约定俗成的共通艺术图式语言代代相传。

另一方面,吉图也是特定文化艺术形式的结合,表达独特生命的感悟和礼赞并根植于心理,形成独特的民族文化的认同。吉图与人们的生活、劳作、观念、节日、礼仪和岁时节令密切相关,围绕岁时节令和风俗文化表达,常常以寓意或隐喻为主要特征,寄托人们的希望或美好的祝愿[18],固守文化品格与艺术精神进而传承精神家园。其具有自觉和创造意识,吉祥寓意的物象传播在建筑、服饰、器皿、日用家具中成为相对稳定的审美惯例。换言之,吉图游于雅俗之间,渗透于日常生活之中,传播在语言、习俗、祭祀、礼仪之间,体现在人们对家园美好的愿望与诉求之中,带给人们以希望、心灵慰藉、情感归属并激活家园乡愁的集体记忆。可以说,作为存在于乡村社会的一种特殊传播方式,吉图不仅增进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强化亲缘、维系社会,更是传承历史文化与当下生活的重要传播媒介。

(一)吉祥文化中风调雨顺的吉图传播

吉图是将天文历法和农业知识艺术的结合并指导农事的生产和生活传播媒介。难以抗拒的自然灾害、祸患和疾病等让农耕文化中的人们祈求“逢凶化吉”“风调雨顺”“和平安宁”“丰衣足食”的意识非常强烈。因此,农耕生产和生活中依靠自然求得生存并发自内心地祈求农事丰收是人们最虔诚的希冀。其中祈望风调雨顺是祭祀天地神灵的重要主题,就是在农耕生活中将自己的敬仰和虔诚借助仪式奉献给天地以求得到神灵的护佑并祈祷天地风调雨顺。这种仪式不仅是重要的风俗文化,更是一种特殊的传播方式,凝聚了们对土地眷恋的深厚情感与精神信仰。

明代以来,民间有“风调雨顺——四大金刚”之说,认为佛教中的“四大金刚”亦掌握风调雨顺之权。但先民更担心的是水旱、风雨、虫害等天灾,如何才能逢凶化吉才是人们最关注的事。《山海经·大荒北经济》中旱魃,就是一个天女,其居住的地方无雨,于是出现除魃。汉代的画像砖中就有“虎食女魃”,意即以老虎的威猛吞掉旱魃。现今在陕西、甘肃一带的农村妇女如遇到阴天、久雨成灾就剪一个“扫晴娘”(“扫晴媳妇”),用以祈求把天上的乌云扫开,也生动形象地反映出人们对晴天的急切心理期望。可见,吉祥图案不仅蕴含着深刻寓意,同时反映了人民勤劳勇敢的品性、生生不息的生存智慧,也是吉祥文化中价值观念和文化基因的生动、质朴和真切的体现。

(二)吉祥文化中五谷丰登的吉图传播

岁终祭祀,最早的“年”文化的图形与祭祀和农耕有关,过“年”是为了祭祀,是人们用来感谢上天、祈求庇佑来年五谷丰登的祭祀礼仪。

殷商的甲骨上刻有最早“年“的文字,是一个人背着成熟的禾的形态来表示收获。年与岁同义,夏称“岁”,周称“年”。河南安阳出土的甲骨文卜辞中,雕刻“受年大吉”,是占卜祈求丰收的吉语。仰韶文化彩陶上画有太阳和月亮,河姆渡人栽植水稻,从播种到成熟的周期就得到了“年”的概念,一年一熟。受年是希望天给他谷物获得好收成[2]88-94。同时,对于自然天象变换的敬畏转变为探索天体的奥秘,从探索天体奥秘到顺从天意并构想一套高于人间的“天界”,其中所包括原始信仰、宗教、凶吉观念也随之产生。

正如18世纪法国启蒙思想者魁奈曾讲“在中国对自然法的研究已达到尽善尽美的最高程度”[19],中国古代先民早在原始部落联盟的时代就结合天象和物候形成农耕的时间节律[20],将天象、鸟兽形貌变化与人类生活秩序完美地结合起来,按照时令节气、依循农业节律、依据季节变化循环从事农耕活动。在夏代,就对自然的观察非常细致,逐月记录每个月不同的物候、天象与对应可以从事的农业活动,可见当时先民已将农业生产与自然时间变化建立起稳固的联系。《逸周书》《吕氏春秋》《诗经》《礼记》都有关于“物候”的记载。《礼记·月令》中一年12个月的帝王、公卿、百工及至黎民的政治和日常行为均被纳入四季的变化中,自然的时序更迭为人事的运作提供了规范的尺度和依据。

因此,祈祷丰收也成为吉图传播的主要题材。由于农业对土地的深刻依赖,所以在许多传统的吉图里有祈求丰收的纹样,如以成串的谷穗喻示着五谷丰登,以变形的雪花喻示着瑞雪丰年,以满天的飞蝶喻示着春风和煦,以梅花盛开喻示着四季和顺等。如青海省大通县上孙家寨墓地出土的舞蹈纹盆上的舞蹈纹饰就是描绘先民们进行祈求繁殖昌盛与作物丰收的仪式表现。可见,吉图传播着丰收的景象。

美术史学家阎丽川先生认为原始陶器上的纹饰与所在地区以及相应历史时期的文化和经济生活密切联结,通常以各种农作物和蔬果等构成吉祥图案。如唐代丝绸设计中变形的柿蒂花和呈散花状的雪花以及动物和狩猎图案是吉图的典型,不仅有以丰收命名的丝绸,如“瑞花锦”“散花绫”等,“瑞”乃“瑞雪“”祥瑞”之意,还有象征丰收的丝绸图案。也有将宫灯或灯笼作为吉祥图案,穿捅引蜂,就是利用汉字的谐音,借灯寓“登”,借蜂寓“丰”,隐喻为“五谷丰登”。还有我国壮族有吃五色饭和五彩蛋的习俗,即吃染上五种颜色蒸出来的糯米饭,将鸡蛋、鸭蛋、鹅蛋染上颜色,挂在小孩胸前,有祈盼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和老幼安康的吉祥寓意[21]。

可见,祈望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是从事农作生产和生活的人们的不倦追求,也成为人们祭祀天地神灵的内在动力,与时令节气、节日礼仪密切相关的表达祈求、感恩、信仰等心理状态的吉图是吉祥文化不断传承的载体。

(三)吉祥文化中人畜兴旺的吉图传播

“家”是万物之家,天下万物是和谐共存的家,家园不仅包括人,还包括其他的动物和植物和非生物的和睦相处。这种家园感是乡愁生成的精神内核。在祈求人畜兴旺的吉图里就有代表动植物旺盛生命力的吉图。

中国人非常重视香火的延续[22],将子孙满堂视为家庭美满幸福的重要标准。与此种社会心态相适应的代表童子的吉祥图像应运而生。而且图案构成形式繁多,如“连生贵子”[23]“麒麟送子”“绵羊太子”等。《诗经·大雅》中的《绵》以“瓜瓞绵绵”寓意人口繁盛。同时,葫芦属于草本植物,其果实成串,也象征子孙万代。故有诗句“花罗封蛱蝶,瑞锦送麒麟”(杜甫诗)。吉图中还有鱼、莲花、红枣、葡萄、花生、石榴等托物寓意,表达万物繁盛、不断繁衍的勃勃生机之诉求[24]。唐代的“花树对羊图”,既有两羊对面,也有两羊对尾,但是两只肥硕的大羊中间,都生长着一株茂盛的花树,这棵树既像花卉,又像是庄稼,因为花树上盛开着花朵,又长着长长的谷穗,还有蝶类穿行其中,因而寓意“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晚唐时丝绸图案通常表现为一簇盛开的牡丹为主体,周围穿插以鹊、蝶、鸟形成的团窠图案,侧面有花朵与飞鸟形成的穿枝式花鸟图案,形成了动物与植物相结合的典型样式,这些都表现了植物的茂盛与动植物之间的和谐和相互依存的关系,也寓有自然界的生动鲜活与丰富兴旺之意。

可见,农耕文化的社会理想和审美理想通过将五谷丰登、子孙满堂、福禄寿喜、六畜兴旺、天祚永享[25]等吉图的文化形式予以传播并表达着农耕文明深层的伟大梦想,这是比现实世界更高的实在,更真实的客观实在[26]。

四、吉字:形与灵的吉祥文化乡愁介质表达

(一)吉祥文化中吉字的形与灵

字从远古而来,是被书写、被铭记的传播媒介。代表处处希望幸福圆满、吉祥如意、求吉避凶、祈福免祸的吉祥之字(简称“吉字”)更是人们心之所愿的载体。吉字中隐藏着自然风景、动物和植物的姿态并将人类的行为和愿望注入其中。

张道一先生认为吉祥文化不仅包含物质追求还有精神目标,从理想到现实,每个方面都不可少。从吉祥文化角度结合纹样寓意的特点将其分为十个方面,称为“吉祥十字”:福(幸福)、禄(俸禄)、寿(长寿)、喜(喜庆)、财(财富)、吉(吉利)、和(和气)、安(平安)、养(修养)和全(圆满)[2]313,吉祥十字、如意和美、圆融和谐成为人们传达心声的媒介。其中典型代表且在吉庆场合频繁使用是“寿”字。“寿”即长寿,“年齿久老”(《诗·小雅·天保》)。与寿相伴的有寿安(长寿安康)、寿岂(高寿快乐)、寿康(长寿健康)、寿乐(长寿安乐),体现了人生的不同境界[2]353。

此外,我国的“寿”字字形意为一个披着长发,躬着腰,拄着拐杖的老者[27],其姿态与田垄上祈祷丰年的形式结合,使“寿”成了代表“长寿”的吉字[27]。寿与永恒生命力思想结合经过变形发挥着超凡灵力。其被看作是一个老人的形象,寿老人是南半球闪烁的寿星的化身,人们相信这颗星出现在春分和秋分,看到它则国泰民安、繁荣昌盛。中国祈愿五福捧寿的“寿”字香炉也很别致,香炉中的青烟慢慢缭绕而上最后结成一个“寿”字,寓意长生不老,延命百岁的祈愿。同时,香烟尾端变化为五只蝙蝠并围绕“寿”字飞舞。“蝠”与“福”同音象征多福。[28]。可见,“寿”将祥瑞之气引入农耕的生产与生活之中,最大限度发挥出吉字的独特造型特征,成为具有无限趣味和意味的复合字,寿与其他字融汇也产生了重构,充满想象力的无限变换。

还有“福”字,“福”最初与祭祀相关,“福”字左边“示”表示一个祭坛[28],上面供奉祭品,祭坛由几块巨石垒起就是最初的“社”。“畐”的初形是樽、觚等造型浑圆的酒器,意味“满”,原来的“畐”下边有两只手举着“畐”,寓意将美酒倒入祭坛,表示对天神和祖先的祝福[2]315。“福”字的造型与生命巧妙在进行了结合。每逢新年或吉日,还以福字寓意祈盼万福降临[29]。如“百福图”就以数以百计的抽象性吉福图案代表了人们祈愿圆满的心愿。

不仅如此,对吉字信仰的形式还有将吉字吃入体内比如逢年节时做的带有吉图、吉字的点心、小吃等,意喻将吉字蕴含的吉兆和生命的力量吃入体内。可见,吉字从远古而来是被书写、被铭记的传播媒介。具有形、声、意的吉字从记号性逸脱出来,将隐藏着自然风景、动植物的姿态、人类的行为融合其中,传播着吉字的灵与力。

(二)吉祥的谐音传播

《说文解字》中:“美,甘也。从羊、从大。美与德善意”“美”着眼于羊,“羊大为美”。在汉代称之为“福德羊”。以农立国生产资料为基础,羊是主要财富之一,福德之羊为美,也是一种吉祥[2]5-7。与“美”相关的一些词,如“丰”、“滋”、“盛”等都与远古农业的家畜饲养有关联,都取自与农业生产有直接关联的事物[4]来作为评判美的标准[5]。中国古人重“吉”,鸡是农村重要的守信家禽。“识时之候”以信为象征,并有“五德”之说[2]414,借谐音作为吉祥图[2]5-7。羊作为主要财富之一,羊大而肥,羊群越大财富越多,富也是一种人生的美善。中国传统中“美”与“好”不分开,不但福德之羊为美,也是一种吉祥[2]2-7。古代画鸡和羊借用谐音“吉祥”。吉祥可以做祝福、吉语,也可借“鸡”“羊”(古“祥”字)使其形象化,比如汉画像砖刻有羊头和山鸡,古代兵器“戟”和乐器“磬”谐音“吉庆”。

可见,吉字中源于与农耕活动密切相关的自然风景、动植物的姿态、人类的行为。在农耕生活和生产中,攫取吉字“灵”力,配置于生活空间,感恩大地、保护生命的“形”中。

吉字也是表情丰富的字,其将字的形态与直觉的灵力巧妙释放在广袤大地、释放在农耕生产和生活之中。作为承载信息符号的吉字,不仅表达天地之声,还是除灾招祥力量的存在。通过丰富多彩、充满活力的造型不断传播天地的恩泽、延展着丰饶的生命力。换言之,吉字是农耕文化中独特的生命体验背景下创造出来的具有根植于大地、深植于心灵的展现生命力的独特文字。吉字不仅反映自然造型,还具有深奥的构成原理和表意特性与象征功能,代表独特的自然观和文字观,呈现活灵活现的艺术造型。吉字造型将人们内心的美好梦想与吉祥愿望传播在一笔一划之中。

综上可见,在传统乡村社会,吉祥文化不仅是种最普遍、最活跃的文化事象,贯穿在人们日常生活中习俗和礼仪的方方面面,更是一种特殊的传播方式,沟通联络亲朋好友的感情,换言之,作为根植于土地的特有的传播形式之一,它不仅是乡村仪式传播的沟通渠道,更是传承、发展乡土文化与习俗的重要基因载体,用艺术的方式不断延续浓厚的土地文化与家园眷恋的精神信仰。

五、结语:吉祥文化乡愁之未来表达

世界上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民族创造了丰富的文明,共同推动整个人类社会的繁荣和进步,其中的每一种文化都有着浓浓的乡愁,都有着对心灵家园真善美的无尽溯求。

吉祥文化产生于现实与幻想之间的矛盾中。如果没有对现实的困惑和对未来的美好向往,也就没有人间的祝福夙愿与吉祥文化。因而,吉祥文化扎根和浸透在道德、民俗、艺术和社会的各个层面。根植于农耕生产和生活中的观念和审美的深层意识的吉祥文化,通过吉兆、吉图和吉字予以集中反映。农耕文化是艺术诞生的文化背景和现实土壤,艺术文化也携带农耕文化基因不断传播鲜明而独特的自然观念、生命观念、审美思想和道德观念。换言之,农耕中避灾驱邪、祈福纳吉、祈求子孙繁荣昌盛的心意信仰、协调社会关系的道德伦理,皆将吉祥作为祝颂并与深厚的文化融为一体,使精神得到美满的滋养与浸润,不仅使人修养升华、灵魂净化,更使吉祥文化的基因得以切实的传播,展示着文化、传播着美好心愿、增强着文化认同与自信。

天、地、人及万事万物运化之道统归为一体。一个信念、一个字、一张图重叠层累,联结成为精神文化“聚宝盆”。祈求吉祥、获取福善成为人们共同的心之所愿,并且在吉祥文化圈中不断传承。与此同时,乡愁更构筑了沟通人与万物互联的吉祥文化之间的情愫纽带,构建了人与自然的有机关联,进而在提升人的伦理道德感中自觉营造安放心灵的精神家园。吉祥文化从大地上生长出来,通过具体吉兆、吉图和吉字等实物传播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在。

可见,吉祥文化中的乡愁不是愁,是美,是爱,是我们珍贵的宝藏,是大地价值的守护与眷恋,是生命力的根基,是安居乐业、邻里守望,是传承文脉的根基、心灵休憩与理想之烛照。吉祥文化中的乡愁更是以千年一以贯之的“天下一家”情怀,直指未来、心向往之的美好理想情怀和赖以存在的万物互联之家。[30]

与此同时,保存和传承吉祥文化精华在文化全球化语境中具有建构民族文化身份与文化认同的文化战略意义。也正因如此,我们有理由相信吉祥文化内蕴的活力可以不断焕发出新的生命力。而且,人类共命运的多元一体让我们以更加坚定、自信和博大、宽广的世界眼光,努力践行着推己及人的古老智慧,不仅让有着五千年悠久历史的中华文明在新时代焕发出新魅力,也给世界文明的多样性发展提供了可资借鉴和依循的传承发展路径。因为,文明的发展也不限一隅,只有大家笃守包容精神,秉持世界文明一家亲的理念,才能共筑美美与共的世界文明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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