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TAP模型下中美贸易摩擦经济影响的实证分析
2020-03-11李梦然
李梦然
(悉尼大学 商学院,悉尼 新南威尔士州 2006)
2017年8月,美国以巨额贸易逆差为由对中国开展“301调查”,并于2018年3月宣布对中国500亿美元出口商品加征25%的惩罚性关税,中美两国虽经过多轮贸易谈判,但实质性进展较少。面对美国单边贸易保护主义及不公平政策,中国捍卫自身合法权益,对原产美国500亿美元商品加征25%关税。随后中美贸易摩擦进一步加剧升级,美国加税规模扩大到2000亿美元商品,中国进一步反制,对来自美国600亿元商品加征5%~25%关税。美国甚至威胁扩大到5000亿美元规模,几乎涵盖了中国全部对美国的出口商品总额,中美贸易战一触即发。基于经济全球化及国际产业分工比较优势,中国在劳动密集等中低端产业上具有较大优势,在高新技术及服务方面处于劣势,而美国征税的行业并不是中国传统的出口行业,是当前中国努力发展的高科技行业及战略性新兴产业。“301调查”报告中多次提及中国制造2025,其背后的霸权主义和对中国的战略遏制意图明显。面对史上最大规模的贸易摩擦,国内学者出现不同的政策声音及主张,甚至部分学者误判本次贸易摩擦的长期性与严峻性。在此背景下,全面定量分析双方经济及产业受到的具体影响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一、文献综述
全球化背景下,由于中美两国发展阶段、资源禀赋、产业结构不同,两国经贸经过数次贸易摩擦,但两国经贸合作互惠互利,贸易相互依赖程度进一步提升[1]。自1993年中国对美国贸易首次顺差以来,顺差额持续扩大,2018年再创新高达到3233.2亿美元,同比增长17.2%,中国对美国出口增速达11.3%。再次显示出美国对中国商品的强大需求,可见中美贸易失衡并不是美国单方面宣称的中国不公平补贴、市场不开放、知识产权不清晰等因素造成的。中美贸易失衡的根本原因是多方面的,在全球价值链中,中国从东盟、日本、韩国等国家进口原材料和零部件再组装加工出口,实际将他国对美国的顺差转移到中国[2-3];因统计方法和转口贸易的差别导致中美贸易逆差实际被扩大[4-6],而根据增加值贸易测算中美贸易实际逆差平均每年高估超20%[7];并且美国对中国高科技产品出口限制,加之超出自身消费水平的消费能力,进一步扩大了中美贸易不平衡[6]。也有学者从政治经济学角度研究,指出美国对中国发起贸易摩擦是出于政治需要,担心中国崛起威胁其霸权地位[8]。由于中国产业不断升级,与美国优势产业形成直面竞争,美国以贸易摩擦为借口发起赤裸裸的打击,企图重蹈20世纪80年代对日本打击的情境,以求巩固其霸权地位[9]。
就本次贸易摩擦而言,周小川认为其对中国经济增速影响不到0.5%,对中国外贸的影响总体有限[10],而社科院发布的《2019年经济蓝皮书》指出中国所受贸易摩擦影响的时间长、负面效果深[11](P26-83)。借助于计量模型分析,牛津经济研究院认为中国2019年和2020年的GDP会下降0.6和0.8个百分点,而美国受到的影响较温和[12];厦门大学利用季度宏观经济模型预测,认为短期内中国受到的影响有限[13];刘元春利用GTAP模型设置6种方案3种情景,认为随着中美贸易摩擦规模的扩大,中国所受影响比美国大,其中机械设备出口影响最大,但该研究没有考虑贸易转移的实际情况[14];张亚雄认为中国整体受影响不大,预计2018—2020年我国GDP会下降0.06至0.07个百分点,电气电子产品、机械设备及交通设备制造三个行业影响程度更高[15];基于MRIO模型,张志明认为同等规模的制裁,美国所受的贸易利益损失影响更大[16];曲越研究得出中国所受影响更大,其中“301调查”对中国新能源汽车、高铁装备等高科技行业影响最大[17]。
综上所述,国内外关于中美贸易摩擦的研究多集中于定性研究方面,定量方面的研究较少,且没有考虑到中美贸易摩擦规模的扩大以及外贸转移效应等因素,有关中美贸易摩擦对双边外贸行业影响的研究也较少。本文根据实际关税规模情况,采用GTAP模型研究双方经济及产业受到的影响。
二、模型及数据说明
本文采用GTAP模型进行模拟分析,该模型属于多地区多投入的比较静态CGE模型。假定市场完全竞争、生产规模报酬不变、生产者成本最小化、消费者效用最大化、所有产品和投入要素市场全部出清、国内商品与进口商品不能完全替代,还包括土地、资本、熟练劳动力、非熟练劳动力、自然资源5种生产要素和私人家庭、政府、厂商3个代表性主体,生产函数为固定弹性替代函数,消费函数为固定差异弹性形式。GTAP模型第九版数据库包以2011年为基期,包含了140个国家和地区以及57个部门,主要包括参数、宏观经济资料、产业资料、双边贸易资料、政府保护及补贴资料、服务贸易资料、其他资料等7个方面的数据。因GTAP模型自身受限,加上动态多国贸易情境难以准确构建,本文只分析静态变化。
根据中美贸易摩擦的规模及不同税率,本文设置以下五种情景进行分析(详见表1)。考虑到不同情境下中美两国产品可以出口第三国再转移到对方的实际情况,根据中美产业结构实际以及中美主要贸易伙伴进出口状况,选定日本、韩国、加拿大、越南、印度、南美国家(以墨西哥为首)、欧盟等国家,研究中美贸易摩擦的贸易转移效应。
因GTAP模型包含57个生产部门,根据中美贸易摩擦征税涉及的商品种类以及中美两国海关进出口商品分类,将GTAP模型中57个行业合并为:农业、橡胶及塑料、皮革制品、纸及木制品、交通运输设备、有色金属、金属制品、化工、服装纺织、机械设备、石油及煤制品、电机及电子、汽车及零配件共13个重要行业。
表1 中美贸易摩擦不同情景
三、实证分析
(一)宏观经济层面
模型结果如表2所示。情景1下,中国GDP减少0.47%,贸易条件恶化0.33%,社会福利水平减少94.78亿美元,相对于中国2018年超90万亿元的经济规模影响较小,而美国GDP、贸易条件与社会福利水平损失均低于中国;随着贸易摩擦规模的扩大,美国所受的影响均小于中国,说明本次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的负面冲击更大。极端情况即情景5下,中美贸易彻底停止,中国GDP减少4.13%,社会福利减少1058.25亿美元,中国经济增长遭遇较大规模冲击。从贸易平衡来看,情景3下美国仅有587.19亿美元的改善空间,即使情景5下也只有869.52亿美元,相比美国2018货物和服务贸易6210亿美元的逆差总额,实际作用较小;同时从出口看,不同情景下美国出口均为负面影响,并未扩大其对外出口规模,可见贸易战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善美国巨额贸易逆差,实际效果只会使中美双方经济增长减缓,社会福利损失。
由于经济全球化及自由贸易快速发展,中美两国可以绕道第三方进口所需物品,贸易转移效果如表3、表4所示。美国对中国发起贸易制裁后,不同情境模式下,中国对美国出口减少,但中国对日本、韩国、越南等其他国家出口增加,同时美国从对应国家进口增加,实际上中国的部分出口商品绕道第三国进入美国,美国对中国的贸易制裁措施效果减弱,随着贸易摩擦规模的扩大,中美两国的贸易转移效果进一步扩大。同样,中国对美国采取贸易反击后,不同情境模式下美国对中国出口减少,但美国对其他国家出口增加,同时中国从对应国家进口增加,实际上美国的出口商品部分绕道第三国进入中国市场,中国的贸易反击措施效果也进一步减弱。
表2 中美两国实际影响(单位:%)
表3 中国进出口贸易转移效果(单位:%)
表4 美国进出口贸易转移效果(单位:%)
(二)外贸行业层面
短期来看,中美贸易摩擦对双边外贸行业进出口均有影响。从出口来看,不同情境下,中国所受负面影响较大的行业为交通运输设备、机械设备、电机及电子。影响程度次之的为金属制品、汽车及零配件,而橡胶及塑料、皮革制品、有色金属等行业所受的影响较小。由此可见,美国发起贸易摩擦对中国制造业的影响最大。对于美国方面,受负面影响较大的行业为农业、石油及煤制品、汽车及零配件,在情境3下,三者出口下降6.24、7.22、8.41个百分点;随着贸易摩擦规模的扩大,化工行业负面影响也逐渐增大,情景4下减少9.94个百分点。由此可见,中国对美国贸易反击措施重点在于打击美国农业、石油及煤制品、汽车及零配件等关键出口行业,具有较好的打击效果。
表5 中美贸易摩擦的行业出口变化(单位:%)
从进口来看,不同情境模式下中国13个外贸行业进口均出现下降,随着贸易摩擦规模的扩大,进口下降幅度进一步加大。而美国相关行业进口却呈现不同的影响变化,情景2下纸及木制品、金属制品进口反而有较大增幅,即美国加大从第三方国家寻找进口替代产品;情境3下有色金属、金属制品进口扩大;情境4、5下交通运输设备进口大幅增长。因此在全球贸易分工及价值链下,中美贸易摩擦导致美国部分行业出口减少,部分行业进口反而增加。
表6 中美贸易摩擦的行业进口变化(单位:%)
四、结论
本文通过GTAP静态模型进一步分析了中美贸易摩擦对双边经济和产业影响,认为中美贸易具有较大互补性,贸易战并不能从根本上减少美国的巨额贸易逆差,实施贸易打击会导致双方经济增长受负面影响,整体上中国受影响程度大于美国。考虑经济全球化带来的贸易转移效应,中美两国可以绕道第三方进口所需物品,贸易摩擦的实际影响效果进一步减弱。就进出口行业而言,贸易战对中国出口影响较大的为交通运输设备、机械设备、电机及电子等制造行业,对美国出口影响较大的为农业、石油及煤制品、汽车及零配件行业,但美国部分行业如有色金属、金属制品的进口反而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