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一去不返，便一去不返”

陈鲁民

一次，女宇航员刘洋接受媒体采访。在谈到航天风险的话题时，央视主持问：你当时有没有做万一回不来的思想准备？毕竟世界航天史不乏这样失败的先例，如苏联先锋TV3火箭爆炸，美国的挑战者号航天飞机失事，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失事等，都机毁人亡，成为航天悲剧。刘洋目光坚毅，言简意赅，果敢而决绝地回答说：“若一去不返，便一去不返。”

这个典故，源自孙悟空在大闹天宫前的一段经典对白。问曰：“大圣，此去欲何？”悟空答曰：“踏南天，碎凌霄。”再问：“若一去不返？”悟空答曰：“便一去不返。”

“若一去不返”，就是说这世界上许多事情都是有成本有風险的，都可能会一去不返，越是伟大辉煌的工作，越是传之千秋的事业，风险就越大，成本就越高。从刘洋的“若一去不返，便一去不返”，不由会使人想起渡过易水的荆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想起不避斧钺，冒死与虎狼叛军谈判一去不回的颜真卿。想起变法失败后慷慨赴死的谭嗣同，“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想到少年毛泽东离家求学时写过的一首《赠父诗》：“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想起东渡日本探求救国之道的青年周恩来，“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想起勇赴国难的陈毅元帅，“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南国烽烟正十年，此头须向国门悬。”想起屠呦呦冒险用抗疟疾药物在自己身上做试验。他们都是做好“若一去不返”充分精神准备的志士仁人。

“便一去不返”，则体现的是视死如归的伟大牺牲精神。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有风险，可能有去无回，仍义无反顾；明知凶多吉少，危机四伏，仍义不容辞。从人性本质来说，爱惜生命是人的本能，正所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但“要奋斗就会有牺牲”，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要成就大事就要冒风险，如果没有做好牺牲的思想准备，想等到有了万无一失的把握时再去动手，是很难干成像样的事业的，人类社会也无法进步到今天。那些奋不顾身冲向敌阵的勇士，那些以生命为代价推动历史前进的改革者，那些甘冒危险探索科学奥秘的科学家，那些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的先行者，那些在高危行业甘之若饴的工作者，之所以令人高山仰止，崇尚景仰，无一不是富有牺牲精神、冒险精神，充分做好“便一去不返”思想准备的英雄豪杰。

当然，“若一去不返，便一去不返”，作为一种英雄主义精神，主要是为了从精神上做好牺牲准备，积蓄藐视困难的大无畏气概。事实上许多有风险的事都可以通过精心筹划，全力争取，把风险减到最低限度，做到全身而还，凯旋而归。我国宇航员迄今为止还都是有去有回，百分之百的安全率，希望这个纪录永远保持下去；屠呦呦的药物试验也有惊无险，没有发生明显副作用；下定决心“难酬蹈海亦英雄”的周恩来也顺利从日本学成归来；立志“此头须向国门悬”的陈毅，同样也笑到了最后。但不管最后结局如何，是凶是吉，“便一去不返”的凛然大义，还是要及早备下的，有了这样的底气，遇到什么凶险，都会临危不惧。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人类永远不会停止对自然探索的脚步，还会在许多未知和有风险的领域进行试验，还要涉足许多非去不可的险地。同时也还会存在一些高风险的行业，如军人，消防，警察，挖矿，攀登，缉毒，缉私，抢险，试飞、排爆等，都要有“若一去不返，便一去不返”的思想准备，既要不怕流血牺牲，敢于赴汤蹈火，又要大胆心细，争取稳操胜券，“谈笑凯歌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