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研究的多重维度
——作为文学批评理论的雷蒙·威廉斯文化思想研究
2020-03-04范丽娟
范丽娟
(苏州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苏州215009)
作为英国伯明翰学派最初创始人之一的雷蒙·威廉斯,是地地道道的马克思主义文化批评家。出生、成长于工人社区的生活背景,使他建立起天然的政治敏感和阶级立场,并终其一生都在研究、阐释、拓展、发展着马克思主义理论。在剑桥耶稣学院任教的十几年时间里,威廉斯一边认真执教文学课程,一边在寂寞中埋头研究和写作。在《马克思主义与文学》《文化与社会》《城市与乡村》等文化理论著作中,他重新定义了文化的概念,认为文化是一种“整体生活方式”,虽有不同的层次,但都是平等的。他进而抨击了传统的精英文化,拓展了文化研究的社会维度、性别维度以及多种可能性。
从内容上讲,威廉斯的著作都是从文学研究出发,以文学研究为基础,扩展延伸到文化领域,因此他的著作可以说又是地地道道的文学批评专著。尤其是《文化与社会》和《漫长的革命》这两部著作,“改变了文学理论的传统范式,开辟了社会大视角和多语境条件来诠释文学的新领域,即文化研究的先河”①高杨:《小说与文化:雷蒙·威廉斯的小说批评研究》,吉林大学博士论文,2018年。。威廉斯的文化研究为文学研究开辟了文化、物质、空间等多重维度。
一、文学研究的文化维度
威廉斯的文化研究基础来源于文学,他大学所学专业和后来的成人教育以及剑桥大学的文学教学构成了他学术生涯的源头。梳理威廉斯的学术轨迹,不难看到,他的学术生涯始于戏剧研究,发展于小说研究,成名于文化研究。他的学士论文是关于易卜生的戏剧研究,后收录到他的第一部专著《戏剧:从易卜生到布莱希特》;他的小说研究虽晚于戏剧,但成果丰硕。他在小说研究和批评理论方面的重要成就非《英国小说:从狄更斯到劳伦斯》莫属,这是他在剑桥大学讲授英国小说的课程讲义基础上集结出版的。之后,威廉斯的文学批评和文化研究成果层出不穷,包括《文化与社会》《乡村与城市》《漫长的革命》《马克思主义与文学》等,都不乏小说批评的洞见。而威廉斯的文学研究已经突破文学本体,拓展到文化领域,他为文学批评理论开辟了文化视域,注入了文化范式。事实上,文学作品对社会的反映或者说文学的社会批评作用古已有之,到19 世纪批判现实主义流派达到高潮;但威廉斯开辟了文学研究的文化维度。他将文学和语言作为文化的载体,把文学研究延伸、扩展到了更广泛、更深层的范畴。例如在对狄更斯小说的研究中,威廉斯特别关注到狄更斯词汇量的惊人,“可能比现在用尽一切手段贴近读者的大多数作家都要广泛得多,这不仅表现在数量上,而且还表现在阶级背景方面,狄更斯的新颖之处在于其写作源于某种大众文化”①[英]雷蒙·威廉斯:《政治与文学》,樊柯、王卫芬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267页。。这是对狄更斯小说乃至整个文学研究具有突破性的文化视角阐释,为文学批评注入了文化研究范式。
威廉斯将文化维度引入文学研究,扩展了文学研究的内容和范围,使得文学研究的范畴和对象突破了文学本体界限,延伸到包括了一切文化现象,从而使得被称作文化研究的文学理论“改头换面”得以重构,具有更为广泛的普遍适用性。这不仅消除了过去文学理论意欲涵盖艺术而不得的尴尬境遇,而且应用于所有文化现象仍能有效,因而为内部危机重重的文学理论带来了新的生机。
威廉斯通过对从工业革命直到当代的文化演变过程进行梳理,归纳出文化的四层含义:一是指“心灵的普遍状态或习惯”;二是指“整个社会历时式发展的普遍状态”;三是指“各种艺术的普遍状态”;四是指“由物质、知识与精神构成的整个生活方式”②Raymond Williams,Culture and Society 1780—1950(London:Penguin Books Ltd.1976),pp.87—88.。在此基础上,他对浪漫主义诗人倡导的创造性想象给予肯定,并将创造性和人性联系在一起,认为艺术家包括小说家的创作,不仅仅来源于抽象的理念,更与包罗万象的生活和生活在其中的芸芸众生密切相关。“威廉斯对小说的认知可以用‘新现实主义’来概括,即小说‘是对于现实的某种确定感知和对于相互关系的某种确定认识’”③高杨:《小说与文化:雷蒙·威廉斯的小说批评研究》,吉林大学博士论文,2018年。,小说比其他文本在全面真实地反映现实上更有可为。
威廉斯的文化概念并不局限于工人阶级文化,其实他尤为反对“简单地将一种文化划入‘统治阶级文化’或‘被统治阶级文化’,或者划分为‘资产阶级文化’或‘工人阶级文化’”④李媛媛:《谈雷蒙德·威廉斯思想中的“大众文化”问题》,《海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3年第1期。。他认为,将文化设想为特定社会组织或阶级的意识形态的文化形式这一做法,忽视了文化作为一种人类传统和生活方式的复杂性,不利于人们认清人类文化实践活动的本真面目。威廉斯借用了利维斯的与“有机社会”联系密切的“共同文化”概念,强调只有在共同体中,人们才能感受到生活是整体的而且是连续不断的。他说:“我们需要一种共同文化,不仅是为了抽象的缘故,而是因为没有共同文化,我们就无法生存下去。”⑤[英]雷蒙·威廉斯:《文化与社会》,高晓玲译,商务印书馆,2018年版,第6页。由此消解了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高雅文化与通俗文化之间的二元对立。
威廉斯的文化概念阐释与另一位伯明翰文化学派的代表人物爱德华·帕尔默·汤普森不谋而合。E. P.汤普森从工人阶级文化开始,将文化的内涵发展到人类的共同经验。在其著作《英国工人阶级的形成》中,汤普森这样描述工人阶级文化:“这种文化是在书摊周围、酒馆、工场、俱乐部、每周收费一便士的夜校和主日学校,以及咖啡屋里朗读、交谈、演讲和辩论的文化,是由各种通俗故事、歌谣、政治宣传之类的小册子,以及时断时续的激进主义报纸和刊物等构成的文化,是雪莱在‘致英国人民的歌’中所欢呼的那种文化,也是孕育了狄更斯的天才创作的文化。”①[英]E.P.汤姆森:《英国工人阶级的形成》,钱乘旦等译,译林出版社,2001年版,第979页。由此我们看到,汤普森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威廉斯对狄更斯小说文学价值的文化阐释的有效性:文化孕育了文学创造力,相应地,文学也是文化的体现与阐释。
在建构文学理论的过程中,威廉斯表达了对文学与文化之间密切关系的看法。他认为,文化是每个人每天都在触摸和正在用日常实践进行书写的生活方式,而“文学是一种文化的主要发展阶段的关键概念,是语言的社会发展过程中的特定形式的印证”②Raymond Williams:Marxism and Literature(London: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7),p.53.。文化不一定都是审美的,但是文学属于审美范畴。威廉斯“运用文学批评方法去理解大众和大众文化”③Raymond Williams:Marxism and Literature,p.53.,从而扩展了文学研究的文化维度。
二、文学研究的物质维度
威廉斯将文化看作一种“生产过程”,是生产资料的组成部分。而作为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的文学,也是一种特殊的生产过程。“情感结构、新现实主义、否定性小说定义和可知共同体等关键词的提出和关键理论的建构,构成了威廉斯文化唯物主义范式小说研究的主旋律,而小说反映和构建社会现实的现实主义主张是他的小说理论内核。”④李兆前:《范式转换:雷蒙德威廉斯的文学研究》,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9 年版,第139 页。威廉斯提出的文化物质论不仅补充、发展了马克思主义文化观,也为二战后的当代文学理论和文学研究拓展了视野和维度。他把小说表达和建构社会情感结构相结合,从而把小说社会—历史语境化和大众化;他的否定性小说定义阐明了小说乃至文学活动中隐含的权力关系;新现实主义小说和可知共同体的倡导,把小说和社会实践活动紧密结合起来,强调小说的社会导向作用。这是他为当代小说危机乃至当代社会危机开出的一剂强心针,也为未来社会绘制了一幅乌托邦美景图。
尽管“文化唯物主义”一词不是威廉斯的首创,但是他把这个概念和方法用到文学和文化研究的实践中加以发展和深化,使得文化唯物主义成为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并进一步与当代文化相关联,更具有了理论性与方法性并举的优势。文化唯物主义把文化和文学看作是社会物质生产过程的一部分,强调它与社会经济和政治等系统相互作用,共同构成社会整体。它强调整体,更重视关系,注重各种因素之间的具体而多重的联系。在威廉斯看来,小说展现一定时期共同的社会体验,当共同体验不复存在时,小说也应当创造新的能够共享的社会体验。不管从社会历史真实性来说,还是从作者的创造性来讲,当社会大众的日常体验发生变化时,小说必定寻求新的表达形式与表现的现实和结构相统一。因此探求新的小说形式和小说语言,以建构新的共同体验,不应该仅停留在理论层面,也应具备方法论的实践维度和可行性。
这种文化和文学的物质性不仅颠覆了从柏拉图以来的物质与精神范畴的界限,也是对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二元关系的进一步解构和融合,从而开启了文化与物质的二元概念的新关系阐释。因此“文化唯物主义的文化概念指的是文化本身就是一种物质的东西或过程”⑤马海良、孟登迎:《文化研究关键词(之四)》,《读书》2006年第4期。,由此文化具有了发展演化的动态特征。
威廉斯明确强调自己的历史唯物主义立场:“历史唯物主义包含着……一种理解形形色色的社会和物质生产方式……一种理解与作品相联系的,且变化着的艺术范畴的方式。我把这种立场称为文化唯物主义。”①李兆前:《范式转换:雷蒙德·威廉斯的文学研究》,第81页。威廉斯不仅把社会和历史作为文学和文化背景进行社会—历史意义分析,还结合多元视角和多种维度,共时性地与历时性地进行文学本体分析,隐含的权力关系分析(比如坚持对性别、种族、阶级研究的强调),文学文本与社会经验、情感结构、社会政治体系、经济结构等包罗万象的外部因素之间的关系分析,其中特别强调各种因素间的平等地位,关注被压迫和被边缘化的群体。
三、文学研究的空间维度
威廉斯在文学批评、文化研究中,非常重视空间这一维度。虽然他没有明确地提出“空间”概念,也没有系统地阐述空间批评理论,但他为20 世纪后期西方出现的“空间转向”提供了范式和基础,使得文学研究注重和强调空间中的社会因素和文化因素。
威廉斯的文学空间批评方法主要表现在结构分析、历史分析和文化分析三个方面。
空间的结构分析在威廉斯具有创造性的名词“情感结构”在文学研究的关键作用上得到很好体现。威廉斯认为:“情感结构……深深地藏置于我们的生活之中,它不能被简单地提炼和概括;它或许只能存在于可以作为一种整体经验被认识和交流的艺术中,而这就是艺术的重要性。”②Raymond Williams,Culture and Society 1780—1950(London:Penguin Books Ltd.1976),p.98.它是处于我们经验中最深邃的、最不容易被人们确认的情感因素,它是对不可捉摸的经验因素的把握方式。艺术作品就是把活生生的结构转化为各种记录的结构,包括文字、绘画、音乐等等,而艺术批评就是通过文本中的记录结构恢复、认识、感受活生生的现实情感结构的过程。
在著作《乡村与城市》中,威廉斯认为乡村田园诗在对乡村自然风光、田园美景进行书写时,情感结构表现在乡村人民的纯洁、乡绅的高尚、民风的质朴这一系列美好情绪里;与之对应的就是城市文学书写中街巷喧嚣、住房拥挤、道路肮脏、瘟疫、偷窃、犯罪等等,其透露的情感结构便是庸俗、鄙陋、贪婪、虚伪、罪恶的世俗之人的情绪流露。乡村和城市空间的对比可谓“这边是自然,那边是俗世”③[英]雷蒙·威廉斯:《文化与社会》,第211页。。威廉斯以17世纪英国出现的赞颂乡绅地主宅邸的诗作(如本·琼森的《致潘舍斯特》《致罗伯特·罗斯爵士》、托马斯·卡鲁的《致萨克斯海姆》等)为例证,揭示“乡绅的生活被作为宫廷和城市生活的明显对比而受到赞美。城市律师、城市资本家和宫廷大臣们的形象被引入来点明道德教诲”④[英]雷蒙·威廉斯:《文化与社会》,第212页。的用意。事实上,威廉斯指出日记和回忆录恐怕是“对乡村空间和人的描写的最成功模式”⑤[英]雷蒙·威廉斯:《文化与社会》,第211页。,尽管如此,各种文学形式(包括小说)通过作用于读者的想象,使所有乡下人都被同化为带有奇异色彩的传奇性人物,连同蓝天、鲜花、绿草,掩盖了田间劳作的辛劳、贫穷生活下的艰辛和欺诈关系。
空间的历史分析体现在两个方面。首先,威廉斯在《乡村与城市》一书中对英国文学中的田园传统进行了历时性梳理。这种历时性的空间文学书写分析,对乡村空间的文化意义阐释呈现出动态的研究特征。其次,他关注空间在特定历史时期的意义表达,这种静态呈现把文本与具体的、特殊的群体及社会历史相关联,因而具有了文化面貌表达特征。威廉斯认为,田园传统主要是指源于古代西方的农耕史诗,经历古希腊田园诗、希腊化时期的田园诗,之后开始成为真正的文学形式。威廉斯以田园别墅的分析为切入点,以时间为线索展开他对英国现代乡村文学传统的细致研究,将英国乡村文学划分为三个阶段:即早期的乡村田园诗歌、流变的乡村别墅诗歌以及乡村别墅的多维文学呈现。早期阶段产生于16 世纪末17 世纪初的乡村田园诗歌,描绘洋溢着宁静祥和氛围的乡村中人与自然浑然一体的俨然世外桃源的理想画面。这里的乡村空间和景象,可以说是贵族生活方式面临解体的时代,对这种生活方式的缅怀和赞颂。进入18 世纪,伴随着资本主义的进一步发展,乡村进一步没落,文学家并没有随着城市对乡村的蚕食而消逝,而是逐渐地从对资本主义的逃避式抵触,转化为直接呈现存在于乡村空间的文化冲突。《致伯灵顿的使徒书》中的乡村别墅是隶属于金钱的功能和生产性投资的标志,是对自然进行人为修建改造的外在体现和对财富的炫耀以及向往的表达。它所蕴含的是中产阶级的折中式情感:“既期待社会的变迁,又抵制资本主义掠夺式的‘进步’。”①刘进:《论雷蒙德·威廉斯对英国现代文学的空间批评》,《外国文学》2007年第3期。从19世纪后期开始,英国的乡村就逐步成为城市的附属。威廉斯通过乔治·艾略特、亨利·詹姆斯和简·奥斯汀等作家的小说作品,注意到乡村别墅表现为一种资本化的样态,乡村别墅不再是理想化的文学呈现,而是对乡村资本主义化的揭示。
文学空间的文化分析体现在空间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地理概念,而是因为与历史事件、历史人物或文学人物等的关联具有了文化意义和文化承载。《乡村与城市》一书中的城市空间阐释,以伦敦、伯明翰、曼彻斯特、利物浦等城市在文学中的呈现为典型案例。伴随工业革命而来的机器大生产,导致生产力对劳动力的大量需求,乡村人口向城市流动和聚集,城市成为新文明的象征,城市经验成为英国现代文化的重要组成。威廉斯发现:一方面,城市的“灯火”“雄伟的国会大厦”等建筑和公园以及高速路成为代表都市文明的显著意象;另一方面,“巨大的拥挤城市”“庞然大物”甚至“黑暗之城”也成为文学中典型的城市标签。如:
伦敦,伦敦,我们的愉快
美妙的鲜花夜晚盛开,
巨大的城市,午夜的太阳,
白天在白天结束的时刻到来。②[英]雷蒙·威廉斯:《乡村与城市》,韩子满等译,商务印书馆,2013年版,第311页。
诗中对伦敦城的灯光描写,将现代工业文明产品给予城市的光明进行了夸张的肯定,“一盏一盏的灯,天空辉映”如同午夜的太阳照亮城市,伦敦的夜晚亮如白昼。光明也让人们的心理和情绪产生愉悦、提升的作用,人们“张开一双双笑盈盈的眼睛”。愉快的情绪、轻松的节奏、璀璨的灯光,构筑起“光明之城”的城市图景。浪漫主义诗人华兹华斯在他的《威斯敏斯特桥上》诗中,这样描写伦敦:
瞧这座城市,像披上一领新袍,
披上了明艳晨光;环顾周遭:
船舶,尖塔,剧院,教堂,华屋,
都寂然坦然,向郊野、向天穹赤露,
在烟尘未染的大气里粲然闪耀。③[英]雷蒙·威廉斯:《乡村与城市》,第5—6页。
诗中的伦敦城市充满现代文明的意象:“船舶,尖塔,剧院,教堂,华屋”,这座“最古老意义上的文明中心”“明艳闪耀”。与之形成对照的是城市的另一番景象,前浪漫主义诗人布莱克笔下的伦敦就是例证,它充斥贪欲、痛苦、黑暗、镣铐,甚至瘟疫肆虐,城市中到处流血,充满死亡的诅咒:
我听见扫烟囱的人沿街吆喝,震骇着每座乌黑的教堂;
我听见不幸的士兵频频哀叹
浸透着鲜血流下了宫墙。
最痛心的莫过于夜半路旁,
听见年轻的妓女一声诅咒:
灭绝了出生婴儿眼泪的微光
使婚车蒙上疫病变成了灵柩。④黄宏熙:《英国浪漫主义抒情诗选》,江苏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42页。
在另一部著作《英国小说:从狄更斯到劳伦斯》中,威廉斯对狄更斯诸多的维多利亚小说进行了细致研究,认为狄更斯笔下的伦敦最能体现城市的多样性和复杂性,其作品中创造的城市空间,十分准确地呈现了工业革命进程中人们遭遇的种种变化、危机与选择,他既批判地描写了变化中的混乱,也理性地表达了对新秩序的期许。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这是一个智慧的年代,这是一个愚蠢的年代;
这是一个光明的季节,这是一个黑暗的季节;
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
人们面前应有尽有,人们面前一无所有;
人们正踏上天堂之路,人们正走向地狱之门。①Charles Dickens,A Tale of Two Cities(New York:Penguin Random House US,2007),p.1.
威廉斯“把对工业和城市享乐的追求看作城市以及文明本身的标记”②[英]雷蒙·威廉斯:《政治与文学》,第204页。,认为“黄金时代和伊甸园由于缺少工业和享乐,因此并非是合乎道德的, 而是无知的:城市尤其是伦敦,是进步和启蒙的象征,城市的流动性则是文明和自由的学校”③[英]雷蒙·威廉斯:《政治与文学》,第204页。。从以上论述我们看到,威廉斯的研究视野,已不限于为自己划定的英国文学的范围,空间已超越地理范畴而成为文学和文化研究的重要维度。
结 语
文学作为文化的重要组成,无论从艾布拉姆斯的文学四要素(作者、作品、读者与世界)理念出发,还是从文学研究的跨学科视域来看,文化研究自开始便与文学理论的内涵研究及对象外延的扩大紧密相连。文学批评是威廉斯整个文化思想的起点和核心,他认为文学极其重要:“文学既是正式的经验记录,而且每部作品又都是文学以不同方式,保存下来的共同语言的契合点。”④刘进:《文学与“文化革命”:雷蒙德·威廉斯的文学批评研究》,巴蜀书社,2007年版,第9页。威廉斯在文化研究中渗透的文学研究方法,使我们看到他保留着挥之不去的文学研究情怀,他拓展了文学研究的方法和途径,扩展了文学研究的范畴和领域,为文学研究注入了新的血液,并使之具有了更加开放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