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关见闻录

◎张旭东

引子

娘子关镇，属山西省东部阳泉市平定县，位于太行山中段。娘子关历史悠久，是中国万里长城的重要关隘，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娘子关的名称由来已久，据说是唐高祖的三女儿平阳公主当时率领娘子军在苇泽关上驻守过，所以改名为娘子关，后一直延续至今。近年来，随着生态环保治理力度的加大，娘子关变得绿色盎然，绵河清波荡漾，景区游人如织。不久前，我们一行人来到这远近闻名的娘子关采访。

水上桃花源

娘子关镇城西村流淌的桃河之水与数百里流波的绵河水温柔交汇，在宽阔的河面上，一路欢歌，滔滔汩汩地向东奔涌而来，汇聚在一处平缓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湖泊。阔大的湖面上水波不兴，碧绿中透着清澈，宛若一面巨大的镜子，在蔚蓝天空的映射下像翡翠一样绿得可人。虎虎生风的快艇在湖中往来穿梭，衣袂飘飞的水中飞人在波浪的冲注下翻飞腾跃。

不远处，瀑布的轰鸣声如虎啸般传进耳畔，循声前行，渐渐地一股氤氲的水汽扑面而来，越往前走，头上、脸上、身上都时不时地被飞来的水珠打湿。拐过一道小弯，望见将近百米宽的瀑布，沿着悬崖峭壁倾泻而下。那高达几十丈的飞流挟风带雨，雷霆万钧，俨然在演奏着一曲水与石的浩荡交响。

陪同采访的娘子关镇党委书记朱继明指着瀑布说道：“这是在近期景区经过改造完成的新亮点，无论是从体量还是气势上，都显得雄浑而磅礴，来过的游客无不感到震撼！”

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平阳湖的码头。我们穿上了黄色的救生衣弃岸登舟，在轻浆微卷下，水波激起了阵阵涟漪。那新蓄的平阳湖水显得格外碧绿而透亮，在波光粼粼的绵水之上画舫行舟如同畅游在山水丹青之中。我站在画舫之首，恍惚间像走进了江南水乡，那种心中追索物质而产生的焦灼冲动和庸常的忙碌中所滋长的烦躁，瞬间被这慢流的河水与慢摇的桨橹化解得了无痕迹。

沿着幽深的小巷，伴着潺潺的溪流，我们漫行于水上人家，只见从墙里钻出来的溪水越发清澈。那街巷旁、山墙口、小路边，到处都是欢快流淌的如碎玉般的清泉，家家清波临灶，户户枕水而居。村里的妇孺在泉水旁盥洗着，唱着，乐着，俨然是一幅远离尘世喧嚣的桃源之景。

面对我们的羡慕和感叹，朱继明显得若有所思。在后来的访谈中，他给我们讲了娘子关这几年乡村巨变的故事。

娘子关的春之歌

娘子关，除了有雄关险隘，还有极为丰富的地下水资源。大小泉眼百余处，较大泉眼32处，泉域面积3600平方公里，构成了华北最大的岩溶泉群。且这一地区有总厚度达600米的中奥陶系的灰岩和夹有三层无比稳定的泥灰岩及石膏层，将泉水过滤得异常甘甜，“一级水源地”的命名也由此而产生。

2017年春天的一个早晨，朱继明又早早醒来，开始了一天的工作，这是他从军多年养成的习惯。他拿起一份关于保护阳泉市一级水资源的文件，再次研读。文件中关于水资源的开发利用控制红线、用水效率控制红线、水功能区限制纳污红线的内容令他陷入沉思。

不久，娘子关镇以“保护水资源，谋划新发展”为主题的会议在镇党委的二楼会议室如期举行。与会人员包括景区管委会及镇党委、政府的领导成员，共同讨论怎样保护好阳泉市和平定县的一级饮用水资源。

朱继明在谈完他对保护一级水资源的深入思考后，态度坚定地说：“珍惜水资源，就是珍惜生命，为了全市、全县人民能够喝上安全、健康的自来水，根据上级党委的指示精神，咱们娘子关镇必须关停所有的企业及养殖场，从源头上保护好这片蓝天、这汪碧水。”

一石激起千层浪。朱继明话音未落，会场上已是疑声四起。

“什么？关停所有的企业、养殖场？”

“四十多家工矿企业和养殖场全部关停，怎么向全镇的乡亲们交代呀？”

在大家议论纷纷的间歇，副书记袁宝贵清了清嗓子说：“这几十家企业和养殖场，其实就像咱镇里从小养大的孩子一样，每一家都是从创始初期的艰难到一步一步地发展壮大。从跑审批到选址建设，再到打开市场销路，确实是不容易呀！”

“是啊！”朱继明接过话头动情地说了起来，“我知道大家心里都很难过，其实我也不好受。但作为一名共产党人，我们必须要有大局意识，决不能因小失大，决不能置一百多万市民的饮水安全而不顾。企业和养殖场关闭了，我们可以寻找新的发展方向。娘子关有这么多旅游资源，为什么不能好好挖掘一下，重新整合发展呢？”

朱继明的一席话使大家茅塞顿开，袁副书记当场表态：“我建议，咱们成立若干个小组，分赴所有的村庄，深入考察咱们镇的旅游资源，找出一条向绿水青山要出路的发展之路。”

至此，一场轰轰烈烈的生态环保攻坚战就此开始了。

攻坚战改变了娘子关

第一场，是保卫蓝天的攻坚战。镇政府一班人多次走进企业，现场办公，对超标排放污染气体的企业果断亮出红牌，关停了临近水源地的猪场、鸭场、鸡场。其他一些有污染气体排放却没有安装除尘设备的企业，同样也被关停。

凭着壮士断腕般的决绝，经过几年的艰苦治理，娘子关镇的环境质量得到很大的改观，换来了全年二百多天的蔚蓝天空，迎来了一批又一批慕名而来的游客。每当人们从喧嚣的城市中走出来，闯进这个群山环绕、云台静雅、青山滴翠的小镇时，都不由得为今天的娘子关击节叹赏。

第二场，是保护一级水源地的攻坚战。镇政府派人出去学习了先进的水净化模式，请来技术人员完善镇污水处理厂的建设工程，还“量身定制”了水资源保护的长远规划。其内容包括：桃河途经的村庄全部埋设和架设了生活污水排放管网；与各村落实水源保护责任制度，禁止沿线村民向桃河、温河河道倾倒垃圾和排放生活污水。生活污水通过管网流向污水处理厂进行无害化的消解释放，洁身淘洗，再经过严格的水质化验并达到国家的排放标准后方可“放行”。

城西村村干部梁志告诉我，2016年的洪灾过后，县上和镇上的干部多次到村里调研，最终确定了新的发展思路——对城西村至上盘石村20公里长的自然河道进行综合治理，建设水上乐园、垂钓中心和生态湿地公园。

村民韩瑞英家就住在河道边，此前深受污染困扰。她说：“以前的河道又脏又乱，气味难闻。夏天来了，苍蝇蚊子成群飞，吓得俺们连吃饭都不敢坐在院子里。现在环境好了许多。”环顾四周，只见清亮亮的浅水区站满了芦苇，油绿绿的水草长得无比茂盛，生态湿地的雏形已初现端倪。

第三场，是亮化、绿化和美化战。娘子关镇政府的工作人员邵堂海回忆道：“首先，改善旅游区道路的夜间照明，选用了节能环保的太阳能路灯，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银河的世界；其次，在上、下董寨村的大路两旁，包括九公里口都栽种上了观赏类的花草，道路旁的小游园绿化了2000多平方米，美丽的环境赢得了人们的称赞；同时，镇政府还整饰美化了临街、临路的墙体，宣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娘子关革命史和发展史。现在，内容丰富的文化墙已经成为一道新的景观。”走在娘子关街道，你看不到一张废纸片，村落的房前屋后都是绿油油的，就连过去被游人诟病的卫生间，也全都采用了水冲式的。

攻坚战改变了娘子关的镇容镇貌，也慢慢改变了人们对发展的理解。

居高声自远

采访途中，我们邂逅了一个太原乐游旅行社的导游小高，快言快语的姑娘说起了她的带团经历：“2016年开春的时候，有游客想来娘子关旅游，我却觉得很发愁。”

我问她：“为什么会觉得发愁呢？”

小高告诉我：“因为之前来过几次，路也不太好走，拉煤的车特别多，本来干干净净的衣服，被煤尘一扫荡，都变成黑的，就连脸上、鼻翼也是黑的，既影响游客的心情，自己也不痛快，所以不愿意带团过来”。

“那你这次又为什么带团过来了呢？”我好奇地问。

她笑了：“就是听说娘子关环境大改观了呀，也想过来看看呗。”

我接着问她：“那你觉得有哪些变化？”

小高在爽朗的笑声中打开了话匣：“来之前，我经常在网上和手机上看到有人晒娘子关城的美景，到这儿一看，环境和生态变化真的很大，煤车没有了，景区更干净了，就又开始带团过来，而且，我发现自己渐渐地喜欢上了这里。”

“是吗，认识转化得这么快吗？”我有些调侃地问她。

“是啊，你看这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山绿、水清、天蓝，环境优美。用我们专业的话术说，这是一个性价比较高的旅游目的地。有一句广告特别适合我对娘子关的评价——凡是浓缩的都是精品。”

小高的话让我感到无比欣慰，这次采访，我真正感受到了娘子关在生态文明建设中的铿锵步伐。

2016年当镇里的村民们忙于收割庄稼的时候，国家级的大型纪录片《记住乡愁》栏目组走进了娘子关。他们从雄关和秀水说起，从秦、汉、唐、宋、明的娘子关所历经的烟云干戈，到金枝平阳的诡道奇谋；从百团大战中娘子关下娘子军的忠烈豪情，到抗洪救灾的无畏壮举，一桩桩、一件件的视觉表述让全国人民乃至世界人民对娘子关的历史、人文、自然、风情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

娘子关村书记杨文宝告诉我：“这几年，景区在自然风光中找效益，在清洁水源和清新空气中探索生态路，旅游发展的步子迈得很大。随着宣传与推介，来旅游的人数明显增加，村民们的收入多了，大家都觉得越干越有劲儿，生活也有了奔头。”

2016年，娘子关镇被评为“国家园林城镇”；2017年，被评为“中国生态魅力镇”。娘子关镇成为阳泉市唯一捧回“国字号”荣誉招牌的镇。

站在娘子关千年的飞瀑之下，我深深地感悟到，自然景观之美、之洁原来是最能启迪人的。娘子关瀑布的阳刚之气、力量之美，难道不正是蓬勃发展中的古镇娘子关的写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