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亡与觉醒:基于近代女性红十字实践的考察
2020-03-03郭进萍
郭进萍
(1.苏州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江苏 苏州 215131;2.苏州大学 红十字运动研究中心, 江苏 苏州 215123)
近代中国,救亡图存成为时代最强音。在探索民族解放道路的过程中,时人从器物、制度、文化乃至国民素质等层面出发全方位反思中国积贫积弱的根源。“民族主义让女性主义的成长变为可能”[1],女性解放议题就在这民族大义下浮出了历史的地表。
一、救亡视域下对女性投身红十字事业的舆论引导
女性解放首在走出家庭,从事公共事务。诚如恩格斯所说:“妇女的解放,只有在妇女大量地、社会规模地参加生产,而家务劳动只占她们极少的工夫的时候,才有可能……并且它还越来越要把私人的家务劳动溶化在公共的事业中。”[2]而红十字会这一公共事务就为女性的觉醒和解放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平台。在近代救亡图存的时代主题下,红十字会作为民族主义和现代性的表征进入各式报刊的视野,受到积极推介和倡导。而看护妇为“红十字会中第一紧要人物”[3],各式报刊对红十字会和看护妇的宣传,引发了时人对女性与红十字会关系的热烈探讨。如妇女通常较男性温和体贴、有耐心,适合从事看护工作。而妇女具备看护知识不仅可在平时照顾家人,瘟疫发生时预防疾病,战时更能照护沙场将士。因之,护士实为“女子之适当职业”这类说法,经常出现在1910—1930年代的报章杂志上[4]。为鼓励广大女性踊跃投身红十字事业以救亡图存,各类报刊从多方面作了大张旗鼓的舆论动员。
(一)从国民责任感的角度加以感召
1904年,《女子世界》登载专文介绍日本赤十字社看护妇,指出“赤十字社之造福于世界大矣”,女子作为“国民之母”,不可以放弃养护国民之责任,“苟任放弃,即丧人格,外患深矣,亡种在即”[5]。这里将妇女参与红十字事业视为“养护国民之责任”和爱国的表征,加以号召。类似的提法在近代报刊中屡见不鲜。直到1942年,纪念南丁格尔诞辰122周年之际,时人呼吁我国妇女学习南丁格尔精神也是基于国民责任感的角度,“以护士为专门职业,以尽妇女界天职”[6]。
(二)从女性解放的角度加以提倡
1907年,《中国新女界杂志》登载南丁格尔的传记,借此说明“女子是可以打破从前固执的陋习与偏见,妇人的地位也要大变动一下”[7],鼓励中国女性迈出“户内三尺地”,从事看护病人事业。1913年,《人道指南》从妇女参与红十字事业对男女平等的角度出发,宣称社会的文明和发达“全系于人道主义之昌明”,“人道主义昌明,斯有男女平权之真理”[8]。红十字会是弘扬和践行人道主义的重要载体,因而妇女参与红十字事业有益于“人道主义昌明”,进而获得“男女平权”。
(三)从国际竞争的角度加以呼吁
在近代中国国际化的时代背景下,各类报刊还放眼世界,积极报道世界各国妇女参与红十字事业的风采。诸如“阿国女看护,加入红十字会担任救伤工作”、德国“红十字会女看护捐输血液”以报国等图文并茂的报道屡见不鲜。南丁格尔战地救护的事迹更是被反复宣扬。在近代追步西方的时代浪潮中,时人呼吁女同胞“急起直追,当仁不让,莫为鼐女士专美于前”[9],踊跃效法世界各国红十字会女杰,投身红十字事业,“以尽笃志看护之义务”,则“纤弱之妇女,其立功当不让勇将猛卒也”[10]。这些报道在一定程度和范围内影响了中国女性,使之认识到自身的巨大价值,“女子之功亦为甚伟”[11],进而走出家门,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
二、女性红十字组织涌现
在各大刊物的舆论引导和民族主义的感召下,红十字这一新生事物逐渐走近中国女性群体,并引发了该群体的关注和仿行。
1904年日俄战争爆发前夕,一些女性开始自发筹创红十字会。1月21日,对俄同志女会在上海成立,以创设中国赤十字会为主要活动,称“中国一旦有事,愿赴战地”,进行救护。这一时期另有居留广东省垣之美国女医士“倡议设立红十字会,邀集同志六百人,并请精于外科之医生,同赴战地”,时人据此评论道:“恻隐之心,个人同具。盖以是为义务矣!然尤以出自女子者为特甚。”[12]中国红十字会成立后,女性红十字组织如雨后春笋在中国大地不断涌现。
(一)中国妇人会
中国妇人会是中国首个具有红十字会性质的女性救济团体。1906年,京师女学卫生医院院长邱彬忻女士(人称廖太夫人),“以吾国女界向不发达,必欲于一般之妇女社会中增求幸福等因”,在北京发起成立中国妇人会,“隐寓红十字会之意”[13]。该会成立后,即发动女界救助美国旧金山地震中的华侨,贵族女性响应者颇多,其时报纸“所登报告共有300余人,其中大半为贵族夫人小姐”[14]。
此外,中国妇人会还参与了1907年江北水灾的赈济活动,并与上海万国红十字会合作开展战争救助[15]。为拓展业务,该会还在上海、天津及日本分设南洋、北洋和东瀛分会。中国妇人会的活动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反响,《大公报》评论道:“近日女学渐萌,向之陋习,或可从兹渐革,尚未见有出而为社会奔走者,有之则自北京中国妇人会始。”[16]廖太夫人也因创会之功被时人赞曰:“盖他日欲言中国女权发达史者,必当以太夫人为革命先锋。”[17]
(二)天津妇女红十字协济会和北京女界红十字会
民国成立后,女性红十字组织纷纷涌现。1912年,天津妇女基于“战祸日深,摧残备至”的现状以及“女同胞亦国家一分子”的责任感,发起成立天津妇女红十字协济会(起初称天津妇女红十字会),“以筹备红十字会所需各品以协济各会为宗旨”[18],“颇蒙各界女同胞解囊资助”[19]。为赈济因天津兵变的被灾民众,该会还发起售品会,呼吁各大善士随缘捐助。据报道,“各国领事夫人及中外士女到会者不下四五百人,争先购买物品,颇极踊跃”[20],1914年,该会因山东省冬赈,“捐助棉衣五十套、洋一百元”[21]。
北京女界红十字会(1928年改称北平女界红十字会)在近代有多个提法,常见于报刊的有中国女界红十字会、中国红十字会北京女界、北京女界中国红十字分会、中华女界红十字会、女红十字会等表述。该会在1913年获得总会承认,于1914年在内务部获准立案。民国第一任内阁总理熊希龄夫人朱其慧担任该会理事长一职长达十余年。
该会主要从事妇孺救济及各种赈灾救护活动。1920年,据该会理事长朱其慧报告称,女红十字会历年办理救济事宜计有:(1)补助本国远征队战士之寒衣;(2)协济驻屯西伯利亚各国联军;(3)赈助俄侨被难之兵民;(4)资助遣送回国之德奥妇孺;(5)助赈威埠俄国之难民;(6)急赈岳州因兵祸被难之妇孺;(7)救济京津战线之妇孺等等。[22]其后,该会又顺应时势开展兵灾、抗战救护及社会服务活动,赢得了广泛的社会声誉。
(三)张竹君与中国赤十字会
在清末民初的女性红十字实践中,张竹君是一个典型代表。张竹君(1876—1964),广东番禺人。民国女权运动者,辛亥革命先驱,中国第一位女西医。
1911年武昌起义爆发后,张竹君四处奔走,联络,于同年10月19日成立中国赤十字会,“本人道主义,救护因战受伤之人,不论何方面人,视同一体”[23]。该会于10月24日出发救护,响应者颇多,“女子医学堂,学生二十余人,皆欣然乐从……此外,闻有是役者,多纷然请同行”[24]。首批出发的会员共123人,其中女会员54人(医生14人,护士40人)[25],“皆热心任事,饥渴劳瘁,虽苦不厌,军士感之,至为泣下”[26]。在辛亥革命中,张竹君亲率救护团赴武汉“医治受伤军士,以助红十字会之不足”[27],共计救疗受伤士兵1300余人,被媒体赞为“热心办事,可为中国四万万人模范”[28]。
辛亥革命期间,各地涌现了一批由女性发起成立的具有红十字性质的组织。如上海的张善甫夫人等创立了中国赤十字会第二团女子协助会,竭力补助赤十字会第二团;上海的唐群英、张汉英等女士发起女子后援会北伐军救济队,“以医救受伤民军为宗旨”;江西九江的蔡蕙、张俊、石美玉等组织了九江红十字会,“往武汉实地救护,以与上海红十字会联成一体”;留日女学界也“尤为热心”,由吴桂娥女史牵头组织了赤十字社,“前赴交战地带救伤”[29]。1912年11月,沈佩贞、陈振志等人在北京成立女界看护协会,召集女界同胞,学习看护知识,明定宗旨为:“实行红十字会规程,补助野战病院,冀尽女国民义务。”[30]这些救伤瘗亡的慈救组织相互协作,共同奏响了一曲高亢激扬的人道主义赞歌。对此,孙中山高度评价,称赞女界“投身赤十字会,不辞艰险……彰彰在人耳目”[31]。
三、女界广泛捐助红十字会
“经费为事业之母”,而红会的经济来源向无一定基础,“纯赖社会各界仕女捐输金钱、物资,或以精神时间贡献红十字会,担任义务服务”[32]。在近代红十字事业的捐助史上,女界是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女学生、女艺术家、女医士、女佣,甚至妓女等职业女性都留下了活跃的身影。
早在甲午战时,就涌现出一批女性自发捐助红十字医院的善举。如瑶林馆主湘人女士“聚针黹所余,得洋十元”捐助营口红十字医院,并表示“嗣后当于娣姒间苦口劝募,陆续送呈”,呼吁“天下之女中丈夫各解私囊,同心济助”[33]。1900年庚子义和团事件爆发,京师惨遭蹂躏,“其时剏立红十字会者,妇女居多。或捐数十,或捐数百,或捐数千,以至数十百千”[34]。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后,女界掀起自发捐助红十字会的热潮。据资料显示,静海县某女士典卖首饰得款五十元,捐助红会,“以为女界同胞倡”[35]。妓界也纷起响应。1912年,同庆部名妓杨金子、赵湘云与同庆茶圃掌柜商定“定期约集名花演艺资助”[36],将所得茶资悉数捐助天津红十字会。更可贵者,杨金子、赵湘云二妓还分往各妓馆竭力劝捐,从受伤兵士急待救济“殊堪怜悯”的境状出发,情辞真切地申言“我辈操业虽贱,岂无人心”,从而激发妓女的恻隐之心。在二人的劝募下,“有捐三十元者,有捐十元五元者,有捐一元二元者,颇为踊跃”[37]。
一些女性社团对红十字事业也表现出极大的捐助热情。以上海女青年会为例,1919年,该会接到红十字会棉衣赈救的请求,立即发起征求棉衣团活动,呼吁各界慈善士女速将棉衣送往该会,“以便汇数解往西伯利亚,以救此可怜之难民”[38]。江浙战争期间,该会又应红十字会之请为各医院伤兵缝制衣服数百件[39]。
女学生是参与红十字募捐极为活跃的群体。1937年12月,中国红十字会上海国际委员会为救济难民灾童起见,发起一周募捐运动。在此一周内,该会派红十字女子至各商店事务所募捐,不论多寡,均表欢迎。12月2日,各校女学生纷纷加入劝募行列,由青心、中西、培成、穆尔堂及工部局女校等共同组织之街头募捐队,分赴热闹区域,各队员均穿白色看护制服沿街募捐,态度和蔼,“各界亦以灾黎待救,莫不踊跃捐输”,当日劝募成绩极为可观,达10 000余元[40]。
抗战时期,女性群体涌现出爱国捐助的热潮。据资料载,上海市爱文义路蒋公馆,雇有高姓、曾姓两女佣,因在广播中听闻各医院伤兵惨状,于是将当月所领之薪金5元,捐助红十字会,作救护伤兵医药之资。对此,时人不无感慨:“观此未受教育之女佣,能自动将其血汗换得之金钱,作爱国捐款,诚为我国家民族良好现象也。”[41]中国妇女会也巾帼不让须眉,慨助赈款,于1938年捐助中国红十字会上海国际委员会国币2892元及港币1897元4角5分[42],协助难民赈济工作。
四、女界积极从事红十字救护
女子从军救护之举“于忠爱之外,又为莫大之慈善事业”[43]。在救亡图存的时代思潮下,不少女性走出家门,投身红十字救护事业。据资料载,当武汉举义,南北两军血战时,红十字会组织救护队前往救护,韦增瑛、范孟园、傅光宇诸女士“皆以名门闺秀,而躬任看护,随队遄征。当枪林弹雨之中,极被髪缨冠之义,而调羹作药,昼夜无间,其一片血忱,直足震烁古今,辉扬中外,方之乃丁戤而女士,诚无多让,不足为吾红十字会历史上增益其荣光哉!”[44]
1926年夏广东国民政府北伐之际,北伐军组织了一支战地救护队,由高恬波任队长,随军救护伤病员。在叶挺领导的北伐军第四军攻打汀泗桥的激烈战斗中,高恬波带领队员不顾个人安危,冒死冲上火线抢救伤员,赢得了广大官兵的交口称赞。救护队员被称为“女兵”,高恬波则被称为救护队的“女将军”[45]。
在参与救护事业的女性群体中,女学界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她们接受了一定的教育,思想觉悟普遍较高,对救护事业十分热忱。江浙战争爆发后,由三师附属县立女师、荣氏女学、圣婴女学、德慧女学等十校女教习组织的无锡女界社会服务团,主动致函红十字会“颇愿追随”,“如关于看护等事,敝团当全体出席,以助义举,而尽天职”[46]。
1937年8月13日淞沪抗战打响后,苏州振华女校师生积极参加苏州红十字会,赴前线救护伤兵。她们的工作受到振华校长王季玉的高度称赞,表彰她们是“振华的骄傲”,“不愧是一辈中华的好儿女”。她们的英勇也给时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据参加救护工作的沈延平回忆称:上海电影明星来苏州慰问演出时,以敬佩的口吻对她说:“你们辛苦了。我们都以为苏州小姐是‘糯’的,现在看到你们的工作,真是泼辣勇敢,可敬可佩。”[47]
上述史料为我们展示了女校师生参与红十字救护事业的鲜活画面,令人动容。
近代妇女参与红十字救护事业的新风尚颇引人注目,各类媒介纷纷刊载专文报道抑或登载照片,展现新女性的精神风貌。这为我们透视女性救护员的工作和生活实态提供了丰盈而生动的素材。
例如,一位服务于红十字伤病医院名字叫“丽”的护士曾骄傲地说:在苏州时,工作是非常苦的,“记得有二位男同志志愿到院服务,不到一天便逃之夭夭,后来抓回来,整天在院中哭”,“但是我们几个女同志倒却愿意为抗战吃些苦的,从来也没有哭哭逃逃的事情。”[48]
还有一个叫“珍”的护士,也是中国红十字医疗队的成员,同样在前线工作。她眼里的护士生活是这样的:
我们的生活非常有趣,我们有不少时间是迫近火线工作的,像抢救、担架、医疗等,我们都参加……我们医疗队是男女混合而成的,先时男同志常常窃窃私议女同志的工作力,甚至于轻视她。因此,我们女同志更加团结……从此什么工作都不落后于男同志,就是担架等等重事,也经常负担起来。[48]
另外,中国红十字会救护总队护理组主任周美玉也曾回忆说:在她所带领的救护队中,有一位名叫畅革新的女护士,在敌军迫近下镇定地找到两匹马,将供应物资赤手空拳地安全运回总部。而且,总部队每次征召队员前往某战区服务时,“自告奋勇的人之中,女孩子特别多”,因为很多男人有家累,反而无法像单身的女子般,无牵无挂、勇往直前[49]。畅革新的英勇故事,还曾被中国摄影厂采入“蓝色救护车”之本事[50],予以宣传。
五、女性红十字实践的影响
伴随红十字文化的广泛传播和各类媒介的宣传报道,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走出家庭,投身红十字事业。她们或创办红十字会,或踊跃捐助,或主动救护,这些实践活动已然突破传统功德果报的范畴,体现了女性在性别平等、社会参与、经济独立、妇女解放等领域的觉醒,在多个方面推进了女性社会形象的改铸。
(一)提升了女性的社会形象
在清末时人眼中,妇女对于“益世爱群之事”往往“阅焉无闻”,反而“养成一般矫情酸刻之风,无事聚处,非麻雀纸牌,则评头品足。其略通文墨者,亦不过嘲风咏雪,作画弹琴,便自命不凡,睥睨一切”[51]。女性自发创办红十字组织的举动则打破了时人的这一传统认知。
中国妇人会发起后,时人发表评论称:“以孱弱之女士而创此伟大之问题,航海万里,奔走呼号,不惜牺牲一己,以拯我同胞之厄难。大丈夫之号为热侠者,不是过也,而巾帼中之女杰竟出于此。”[52]《大公报》主笔英敛之也盛赞道:“吾中国一线发达之机,端肇于此矣。”[53]张竹君成立中国赤十字会的义举更是引起强烈的舆论反响。《申报》赞此举为“我国破天荒之文明举动”,“而一般女学生之风从者争先恐后,更足见吾国年来风气之开通,女界慈善思想之发达,军人资格之渐见尊重”[54]。《民立报》也发表评论称此举“诚中国从来未有之创举,英雄肝胆,儿女心肠,虽须眉亦莫能及”[55]。不言而喻,女性对红十字事业的主动倡导和参与向社会传递了女性在社会公共领域的价值和建树,进而提升了女性的社会形象。
(二)强化了女性的性别平等和社会责任意识
男女平等是衡量一个社会文明程度的重要标尺。在近代红十字实践中,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从男女平等的角度出发,把对社会公益事业的参与视作国民应尽之责任。比如中国妇人会就“力谋女界昌达”,以勉副其国民一分子之责任。《中国妇人会章程》明确规定该会宗旨为:“我二百兆妇女同胞,实占国民全数之半,对于社会,对于国家均有应担之责任、应尽之义务。凡属公益之举、急难之事,本会当力谋所以扶助救济之道,隐然以赤十字之苦心,为进化合群、爱护同胞之表见。”[56]
又如一位学习了看护知识的女性曾这样表达自己对看护事业的认知:“不要以为我们女同学,只是知道在看护上面做些功夫就算的。我们很明白,杀敌救国,我们女子和男子有着同样的责任……我们是可以锻炼起来,和男子并驾齐驱的。不过,在抗战中,凡事要力求经济,‘守住各人的岗位’,为的是保持固有的力量,不至于空耗。所以姑且顺着惯性似的着眼于看护的工作。”[57]显然,红十字实践活动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女性的性别平等和社会责任意识,使之认识到“杀敌救国,我们女子和男子有着同样的责任”,可以“和男子并驾齐驱”。
捐助红十字会是国民的责任和义务,这一理念也逐渐被时人接纳。辛亥革命爆发后,戏剧界女性对红十字事业的捐助即属此类,诚如迎贵茶园发起人翁梅倩所说,“当此物力艰难之际,募捐大非易易。梅倩一弱女子,未能效力于其间,殊为怅惘,然亦系国民之一分子,不忍坐视”,故邀集艺员协力演剧,所得收入除开支外,“悉数捐助赤十字会、普济善会,聊尽义务”[58]。
(三)推进了女性的经济独立和解放
在传统社会“男主外,女主内”的道德束缚下,女性被限制在家庭生活领域,日复一日地从事着琐碎单调的家庭劳动而“习焉不察”。这使得女性对自身解放的认知无法从自发走向自觉,妇女只有摆脱日常生活空间的压抑和束缚,才能够与男子平等地参与社会劳动,进而走向公共生活,去实现自我价值,才能够有机会、有能力实现自身的彻底解放[59]。
女性群体走出家庭,投身红十字事业,突破了“女主内”的局限,既实现了社会性别角色的转换,也打开了经济独立的大门。而“要谋得经济的独立,必须在家庭以外从事自由的职业”,“有了职业,便不依赖他人,便可自立”[60]。自立是男女平等的前提,对此时人一针见血地指出:“要知道世上的男子也不是善长仁翁,要他们自动的去提高女权,反正是与虎谋皮一样,欲御侮的必先要有自卫,想平等的必先要有自立,自立就是女人们自卫之道”[61]。在这个意义上,女性群体从事红十字事业,担任红十字会看护妇,获得了一份职业和经济独立,这就为争取男女平等和自身解放创造了条件。
值得一提的是,近代中国女性并不是在启蒙理性的指引下开启解放之路的,而是在救亡图存的民族大义下被动走向解放的。如让女性谋求经济独立的观念即与时人对国家“富强”及中华民族崛起的关怀联系在一起。梁启超就曾主张在民族危难之际,中国需要健康、强壮、独立的女性。他在《变法通议》一书中明确攻击“妇女无才便是德”的古老谬说,呼吁女性在经济上变为生产性的,并成为更好的母亲,“旨在强化民族”[62]。
近代女性投身红十字事业是中国社会由传统向近代转型过程中出现的新事物,尽管颇具开拓性,但广泛性值得商榷。虽然目前并无确切数据可以得知近代女性参与红十字事业到底发挥了多少作用,但就当时的中国实际而言,能在兵荒马乱的时代背景下动员女性参与红十字事业,尽管为数可能不多,但其成就仍然值得肯定。
“社会的现代化程度往往突出表现在妇女的社会地位上”[63]。清末民初,在救亡图存的话语体系下,女性和红十字会被看作中国通向“富强”和现代之路的一部分进入公共视野。民族主义的高涨推进了女性主义和红十字运动的深度融合。女性红十字组织纷纷涌现,女界广泛捐助红十字会,并积极从事红十字救护实践。这些新生现象的出现既是对救亡图存时代主题自觉或不自觉的回应,也推进了女性社会形象的改铸,折射出女性在性别平等、社会参与、经济独立等方面的觉醒和努力,成为近代女性走向解放和民间慈善事业发展的重要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