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深化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的“沁入”思考
2020-03-03崔舒怡
严 庆 崔舒怡
(中央民族大学 中国民族理论与民族政策研究院,北京 100081)
2019年10月23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全面深入持久开展民族团结进步创建工作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指出:“新时代民族团结进步创建工作要秉持‘重在平时、重在交心、重在行动、重在基层’理念,按照人文化、实体化、大众化总要求,全面深入持久开展民族团结进步创建工作。”[1]《意见》再次强调做好民族团结进步创建工作要注重从“心”出发,要求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的态度和情感要发自内心,实现教育内容深入国民内心,进而达到各民族在“共居共学共事共乐的社会条件下,积极交流、培养、融洽感情,形成密不可分的共同体”[1]的教育效果。民族工作说到底就是做人的工作,无论是党和国家的整体工作部署,还是政府部门和社会工作的具体实践,走心、共情等理念越来越应成为做好民族工作的重要依托。
一、当前深化民族团结进步教育需要解决的问题
党的十九大所提出的深化民族团结进步教育,指向是使民族团结进步教育这项任务突破当前工作模式中的局限,使民族团结进步教育朝着“上”与“善”的方向上进一步提升。学界已有一些研究者针对当前制约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的因素做出了探讨。经过梳理与总结,笔者认为有四个问题的解决值得关注。
其一,解决教育入脑入心的问题。一般而言,自上而下的民族团结教育宣教,悬挂粘贴的标语条幅,宣示性的帮扶慰问能够解决教育入眼入耳的问题,但不一定能够解决入脑入心的问题。万明钢在回顾新中国成立70周年少数民族教育发展的一场专访中提道:“民族团结教育(政策)如何在学校系统中落实,我们的主要做法就是在学校里张贴各式各样的标语口号,或者是在民族团结进步月的活动中加以体现,除此之外,我们几乎没有什么长效抓手,也缺乏一套效果显著的适合在校园里开展的民族团结教育方法。”[2]这直接点明了我国当前民族团结进步教育工作中存在的一些症结。深化民族团结进步教育要深入受众的内心,知其所想,懂其所虑。在实务工作中,一些地方的民族工作者也已经认识到了教育需要深及内心,行动切实走心的重要性,并结合工作内容进行了实践创新,收到了较好成效,对此也需要进行理论上的总结与提升。韦兰明在总结自身民族团结进步教育工作的心路历程时总结出做好民族团结进步教育工作要“构建从认识到认同的教育维度、从体验到体认的心理维度、从整合到整生的管理维度的‘三维一体’有效运行机制。”[3]这实质上也是在强调民族团结进步教育要实现从“眼”入“心”的转变。新时代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的目标是把民族团结的理念渗透到每个人的心中,使每个人在处理民族问题时都将其作为行动指南,使民族团结进步教育实现效益最大化。
其二,不适应深化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的需要。深化,体现为教育内容的深刻,避免民族团结进步教育内容的表面化、口号化;深化,体现为教育方式的深入,避免民族团结进步教育方式的机械化、形式化;深化,体现为教育效能的深切,避免民族团结进步教育效果的镜像化、推测化。原来的民族团结进步教育工作存在着一些形式主义的症结和着力方向上的偏差,青觉在探讨新时代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的基本路向时指出:“当前的民族团结进步教育以发展建设为核心,其力量汇聚点在于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并以宣传教育和创建活动为主要形式,更加侧重物质经济发展层面的进步。从长远来看,偏向性的团结进步宣教,不利于整体性的团结进步,而且容易造成少数民族被教育的刻板印象,阻滞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的全面深入开展、影响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的价值发挥。”[4]吴春宝则在相关研究中提道:“民族团结进步教育是一项务实的工作,要以实实在在的态度来做好民族团结进步教育工作。”[5]“不能让表面的‘团结’掩饰实际存在问题、也不能混淆问题的性质,更不能以让步、牺牲为代价来迁就落后。”[6]我们追求的民族团结绝不能是仅仅停留在表面上的“团结”,我们要进行的民族团结进步教育也绝不是口号和标语层面的团结与进步。新时代深化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的目的是使受教者产生发自内心的认同,把教育作为一种传导媒介,将政策信息、规范导向、价值意义转变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中体现出的真诚、积极、情感、觉悟,民族团结说到底还是人的问题,实质在于各族人民彼此交心融情。
其三,教育者与受众之间的同位互动不足。在教育学中,教育活动的主客体存在一定争论,从孔子的私人讲学开始到韩愈《师说》倡导“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我国传统的教育观念就根植于中国人心中,这也说明传统意义上的教育一般体现为上位教育者对下位受教者的告知与引导,相对而言受众或者受教者处于被动与接受的境况,人本主义主张通过体会别人的内心世界来发挥教育功能,才能在教育主客体之间产生蕴含同感、同理心(心理学概念,泛指换位思考、将心比心)的共情效应。张仁杰主张:“中国的教育传统模式中,以教师为主体的互动教育能够产生最佳的效果。”虽然他提倡的互动教育模式仍然主张教师的主导作用,但在其研究中,张仁杰也强调:“以教师为主体的互动教育模式中,互动是教育的关键,这会带来一种相互作用,重点是教育的主体和客体对教育内容进行沟通和讨论。在这个层次上,主体与客体的思想相互碰撞、相互作用。”[7]我们追求的教育模式则强调教育者降低身位,与受教者平起平坐,互相尊重,包容互动,由“我告诉你该怎样做”变为“咱们一起做”,在民族团结进步教育中则体现为由“热爱各族群众的感情特别真诚”,化为“大家要行动起来,要共同沟通、培育、融洽感情,努力为实现各族人民‘共居、共学、共事、共乐’创造社会条件”,在这样的教育模式下,教育者与受众之间的互动能够实现心态平常、场景日常、频次经常,彼此之间能够设身处地地实现相互理解、感同身受。
其四,深化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理论供给不足。虽然民族团结进步教育从产生之时起就是一项重在实践的工程,但随着实践的进一步深化,学术界也应当加大相关理论的供给,否则认知上的匮乏就会使实践遭遇瓶颈。当前,我国在民族团结进步教育方面的理论研究仍然存在有待提升的方面,卢守亭认为我国在民族团结进一步教育领域的理论研究虽然取得了巨大成绩,但也存在着“进度缓慢、成果较少、主体偏窄和研究内容失衡、研究成果层次低和理论缺乏创新”[8]等问题。徐欣顺在梳理改革开放以来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的研究文献时也提道:“当下的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研究,在理论供给方面存在不足。研究者在学界多年来已经取得的丰硕成果中采取近千篇文献样本进行分析,发现‘模范事迹的叙述、表彰活动的报道、政策内容的宣传’等内容居于多数。但由于缺乏理论研究,很难通过深入的学理认知突出这项工作的价值、规律性和实效性,因此很容易停留在肤浅的认识层面。[9]认识对实践的动态作用,决定了理论认识的准确性将给实践带来有效的指导。我们工作的目的是使民族团结进步教育沁人心脾,直达人心。因此,应进一步深化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的相关研究,为实践提供理论依据。
二、沁入与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的沁入模式
笔者认为,切实的民族团结需要心与心之间的互动共鸣,而“沁入”这一概念则可以较好地指代这一努力的朝向。
(一)何为沁入
辞海对沁字本身做出了两种释义:一指渗入或透出,一般指香气,“沁人心脾”就是形容吸入芳香或凉爽之气,或喝了可口的饮料后有舒适的感觉。亦用来形容优美的诗文、乐曲等所产生的动人的艺术效果。二是具有“汲水”之意,韩愈、孟郊《同宿联句》:“义泉虽至近,盗索不敢沁。”[10]从字义上看,沁为形声字,字形从水、从心;读音从心。“心”具有“内部”之意。“水”与“心”相叠加,使沁字生发出“水由内部渗透”的含义。沁的原意是指水从一定范围内的中心点处向外渗透出来。沁入,就是从内往外的渗透与滋润。
从字义入手我们对“沁入”的渗透、滋润之义有了更为形象化的认知:融化了的雪水渗入大地,滋养万物;民族平等、团结、共同繁荣的精神也由浅至深、潜移默化地沁入人心,润泽各民族间的感情;除了渗透滋养至内心深处之义,如沐浴春风般的舒适感也是“沁入”的应有之义,无论是教育传导还是感悟习得,都应让受教者与施教者共同拥有在春风化雨中经历心灵涤荡的教育体验。总之,本文所论述的“沁入”,本质在于教育主客体彼此感知到润物细无声的静谧滋养与沁人心脾的清爽舒适。
(二)何为沁入模式
本文所提倡的沁入模式是针对新时代民族团结进步教育工作所作出的教育模式探索。在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的语境中,沁入模式就是指施教者的态度与情感是发自内心的,教育内容是能够渗入到受众内心深处的,也就是总书记所强调的:做民族团结重在交心,要将心比心、以心换心。[11]沁入模式强调通过教育使得民族团结实践源自内心,出于自觉,掏心见胆,相濡以沫,让教育生发出实实在在的手足情、同胞谊。
沁入模式讲求教育入脑入心,服务于深化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的努力方向,能够实现交心的目标,能够增强施教者与受教者之间的平等互动关系,能够围绕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发挥作用,最终达致濡化作用。“濡化”一词最早出现在《黄帝内经:素问·六元正纪大论》中:“太阴,所至为濡化”[12],是一个运气术语,意指湿气散布,万物得以滋润。在《牛津英语大辞典》里“濡化”被译为“enculturation”,特指对某种价值观或社会准则被该社会成员传承或是习得的过程[13],或指对某种文化的适应过程。而根据《世界文化辞典》的解释,“濡化”则指人在一生中通过学习而获得在其文化中的适应能力的过程[14]。
根据上述古籍以及中外词典的解释,适应性、互动性、交融性是濡化的内在特点。对于文化而言:濡化,即指不同文化之间的互动、适应、相融,外来文化元素在本土文化土壤中碰撞、磨合、改造,最终实现相互协调;对于教育而言:濡化,意指教育理念的润泽化育,即施教者与受教者之间在彼此影响、相互吸收。沁入模式下的民族团结进步教育是一个不断生成共性的过程,这一过程能够更多从人、人性的角度去实现包容与关怀,甚至可能让民族色彩式微。在民族交往的过程中,真心真情越多,相濡相融就越深。
(三)沁入模式的特点与价值
1.符合人本德育与价值澄清理论的意涵
沁入模式符合德育教育模式中的人本德育原则。人本主义最初由美国教育学家、心理学家卡尔·兰塞姆·罗杰斯 (Carl Ransom Rogers)所倡导,人本主义既是一种德育教育模式,又是一种心理认知规律。“以人为中心”的人本德育原则强调德育教育应当将“当事人”放在第一位,强调将“对人的深刻理解”作为德育的关键点和出发点。人本德育原则强调尊重和理解,注重发挥人的自主性和价值,这要求在教育过程中形成施教者与受教者的“双主体”模式,构建教育主客体之间的平衡关系。在这种人本德育教育模式下,受众能够在心理上突破对传统教育模式下形成的权力性、僵化性的束缚,从而以公正、平等的心态去看待施教者所传达的信息和观念。这不仅有助于构建教育主客体之间良好的沟通关系,而且从教育效果的角度来讲,也有利于受众产生共情,在潜移默化中被熏陶和教导。沁入模式也提倡在民族团结进步教育工作中把关注点始终放在“人”本身,在沁入模式所传导的教育理念下,能够实现平等沟通是人与人之间相互尊重和理解、民族与民族之间产生和谐与包容的前提,在由“情感”“理念”“心”等关键词主导下的沁入模式中,共情的培育成为了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的主要目标。
除此之外,价值澄清理论作为一种德育教育模式,其所倡导的教育理念也与沁入模式相符。价值澄清理论的雏形出现于美国,主要代表学者有纽约大学教授路易斯·拉斯(Louise Raths)、南伊利诺斯大学教授梅林·哈敏(Merrill Harmin)、马萨诸塞州大学教授西德梅·B·西蒙(Sidmey B.Simon)和人本主义教育中心的基尔申·鲍姆(Kirschen Baum)。价值澄清理论主张传统道德教育模式中重点强调教育就是对受教者进行观念灌输,劝诫受教者信服某种观念的方式是错误的,因为受教者处于多元价值理念与复杂的社会环境中,一味地以“说教、说服、榜样”等传统教育方式进行德育教育会引发受教者的“冷漠、盲从、犹豫”。正确的途径应该是引导受教者对各种观念进行理性思考和审慎探究,将选择的自由交还给受教者,注重培养其自我能力,提倡通过澄清而不是灌输的方式使人从内心深处产生价值观共鸣。这与沁入模式中主张教育理念要入脑入心的原则相切合,人的信念不能靠灌输而生成,内心的认同才是我们要追求的教育目标,人们在经过理性思考与自主选择后生成的民族团结进步观念,才能够转化为一种行动自觉。
2.符合“心与心”的团结进步指向
习近平总书记2014年在内蒙古调研时提出:“要坚持和发扬各民族心连心、手拉手的好传统,深入开展民族团结进步宣传教育。”[15]总书记的讲话揭示了民族团结进步教育是一项与“心”相关联、应当从“心”着力的建设工程。而当前我国社会中存在的负面心态以及涉及民族因素的群体情绪对民族团结进步教育工作产生了不利影响。笔者认为:“在民族团结进步不再处在政治政策高位,而是与社会生活场景相融合的情况下,社会心态是多民族国家的民族交往及族际关系的重要影响因素。”[16]“宗教影响泛化与民族民粹情绪这两种不当的群体情绪是影响民族团结进步的因素,这种情绪会伤及民族团结进步的生态环境,甚至有可能转化为一些事件,应引起足够的重视。”[17]心态矫正与情绪疏通是沁入模式下民族团结进步教育首先要突破的重点,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的开展对象是人心,只有攻克影响社会大众正确认识民族问题的负面心态和消极情绪,才能真正使民族团结之花盛开在神州大地之上。
3.有助于应对民族团结进步教育中的挑战
在当前纷繁复杂的国内外环境下,各种思想、舆论、文化的交锋更加频繁,开展民族团结进步教育是提高民族凝聚力、向心力的重要保障,事关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学校和社会作为开展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的两个主阵地,多年以来成绩斐然,但也面临许多挑战。笔者通过查阅文献和调研访谈了解到,目前在学校教育方面,主要面临着重视程度不足、师资配备不足、施教灵活性差、开展形式有待创新等挑战;在社会教育层面,民族团结进步教育与社会发展状况联系紧密,内陆、沿海地区遇到的民族团结进步教育挑战多与少数民族流动人口有关,边疆民族地区的民族团结进步教育则与边防稳定、边民富裕程度等要素相关。
在学校教育方面,民族团结进步教育遇到的挑战,首先是重视程度不够的问题。长期以来,各地区、各层级学校对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的重视程度不同,认识理解也存在差异,存在民族团结进步教育仅仅应该在民族地区或民族高校进行的想法,这就导致各地各校开展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的力度和效果都不尽相同,一些非民族院校是整体民族团结进步教育工作当中属于薄弱部分,而沁入模式强调的是加强全社会各领域的民族团结进步理念,各地区各层级的学校都应提高对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的重视程度。第二,师资配备及施教不够灵活,许多学校在开展民族团结进步教育时遇到了课时不够、缺乏专职教师的问题,而沁入模式下的民族团结进步教育主张在学习中实现师生共学、教学相长,即使是非专职的教师也可以将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理念沁入到各学科教学当中,将民族团结进步教育变成一个师生之间同位互动、共同学习的过程。
在社会教育层面,民族团结进步教育遇到的挑战往往与社会发展状况紧密相连。在社会转型的大背景下,各民族群众通过流动在内陆、沿海地区相遇,现代化的生产生活方式将他们紧密联系到了一起,但不同民族拥有不同的生活习惯或宗教信仰,由此造成的不适与摩擦不可避免,因此,民族理解教育就成为了沿海、内陆地区开展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的主要内容。沁入模式强调各民族群众从心底相互尊重、理解不同民族间的差异。与此相对应,加强边民的国家认同教育是边疆民族地区民族团结进步教育工作的重点,而强化国家认同最好的教育方式就是提高边民的生活质量,让边民在我国境内充分享有与体味到国家力量支持下的获得感与满足感,沁入模式下的民族团结进步教育主张突破传统教育模式下口号化、标语化的宣传方式,依靠为边民做实事的方式将民族团结进步理念“做”出来,促使受益的民众从切切实实的获得感中生成国家认同。
无论学校还是社会,生活习惯上的相互适应困难与心理上的相互理解困难均成为了民族团结进步教育工作遇到的挑战,而沁入式民族团结教育的突破点就在于让各民族成员之间从心灵上达到相容且相融的状态,当各民族成员真正在心里把彼此当做一家人的时候,习惯上的差异也就不会引发心理上的隔阂了。
三、依托“嵌入”实现向“沁入式”的转型
2014年5月,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研究进一步推进新疆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工作时,提出“推动建立各民族相互嵌入的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18]。2014年9月召开的中央民族工作会议进一步强调:“要把着力点放在社区,推动建立相互嵌入的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19]。2019年9月27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上再次强调:“70年来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各民族在社会生活中紧密联系的广度和深度前所未有,我国大散居、小聚居、交错杂居的民族人口分布格局不断深化,呈现出大流动、大融居的新特点。我们要顺应这种形势,出台有利于构建互嵌式社会结构的政策举措和体制机制,完善少数民族流动人口服务管理体系,促进各民族共建美好家园、共创美好未来。”[20]近年来,围绕“建立各民族相互嵌入的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无论是学术界的探讨还是事务部门的实践都取得了丰富的成果,民族工作局面得以不断优化,“相互嵌入”的社会结构建立与环境氛围渲染,为实现民族工作向“相互沁入”模式升级,为实现民族团结进步教育向沁入转型夯实了基础。
(一)嵌入模式实现了各民族的共居共处,为沁入模式奠定了基础
嵌入模式为沁入模式奠定了共居共建的基础。当前的人口流动拓宽了各族人民交往融合的社会“空间”,城镇成为了各民族成员在居住交往的物态空间实现融合的最佳场所。郝时远认为:“少数民族从边疆到内地、汉族从中东部到西部的进程,民族关系的范围已经超越了区域性重点而扩大到全社会、深入到城镇社区。”在这个过程中,“民族团结,不是各民族之间的‘版块’连接,而是各民族之间人与人、心与心的联结,这是涉及行为、态度、心理、感情等多种因素的工作。”[21]我国正处于社会转型时期,李英慧认为:“市场经济和改革开放使得利益格局发生变化,中国民族关系也正在发生着较大变化,民族问题发生的场域也呈现出一些新的变化,民族地区各种社会矛盾叠加重生,社会转型时期实现高层次民族团结教育,需转变思想教育方式。”[22]实践证明,各民族兄弟姐妹亲如一家的情谊产生于共同经历的生活体验,少数民族人口的迁移流动促进了新时代各民族互嵌式的居住模式,有助于加强各民族空间结构意义上的来往交流;而沁入模式下开展的民族团结进步教育则为实现团结进步提供了心态建设和精神保障,在社会转型的背景下,嵌入式的多民族社区结构与沁入式的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的叠加,能够为摆脱负面心态,实现社会和谐提供有利条件。
嵌入模式为沁入模式的广泛运用提供了契机。从宏观意义上来讲,市场经济、城镇化进程不断引发人口流动,改变了流入地与流出地的人口结构,而相关的政策引领也使各地构建起各民族相互嵌入的社区空间;从微观的角度看,各民族成员围绕衣食住行,共同生活在相互嵌入的社区空间。宏观、微观共同体现出民族因素的全域化,突出了民族工作的社会化,要求实现民族事务治理的协同化,这就要求民族团结进步教育工作尽快以沁入模式来拓展。无论是涉及到民族地区的对口支援、扶贫攻坚等大项目,还是涉及到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管理、民族团结进步创建等具体工作,最终都要归结在人与人相处的主观意识上、人与人互动的行为上、人与人的关系状态上。而要实现主观意识、行为互动、关系状态上的三维团结(笔者曾撰文指出,民族团结具有三维意涵,即在意识、行为与社会关系三个层面上族际间具有积极理性的认知、良好的互动往来与和睦的民族关系),就需要依托沁入模式激发起不同民族成员之间的团结意识共振、团结行为共振、团结状态共振。民族团结是不同民族成员之间在意识、行为、关系上的交互共振,没有交互共振就是单向度的一厢情愿,而沁入则决定了双方交互共振的动力源在内心,源自内心的共振与团结才会是长久、长效的。
(二)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的市民化趋势需要沁入式教育。
外来少数民族人口获得城市市民待遇,融入城市生活的市民化趋势所带来的问题,更需要沁入式教育解决,民族事务的演化需要民族团结进步教育更为细腻、走心。一方面,得益于服务管理工作水准的提升,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的权益得以保障,为了追求美好生活,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的进一步需求则体现在城市融入与市民化进程中,与之相适应需要相关事务更加人文化、人本化,需要民族团结进步教育更为务实、得体。另一方面,对口支援、脱贫攻坚等政策,推动了多民族社会纵向分层意义上的压缩,横向结构意义上的嵌合,压缩和嵌合“折叠”出众多多民族成员相处、交往的空间,在这样的情境下实施沁入型民族团结进步教育会有助于促进各民族交流交融。
各民族成员身心的同频共振是新时代深化民族团结进步教育,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工作重点。同频共振意指思想、意识、言论、精神状态等各个方面实现共鸣与协调,在民族团结进步教育方面,同频共振就是指小到社区、中到区域、大到国家都要讲求民族团结进步、践行民族团结进步,形成全员、全域、全社会的民族团结进步共鸣与协同,让民族团结进步成为自觉,成为风尚。而要实现多民族团结进步的同频共振,就要依托业已建立起的各民族相互嵌入的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通过相互沁入将相互嵌入的居住结构、经济结构、心态结构,濡化融会为深层次的交流交融,不断推进各民族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如果说“相互嵌入”侧重于创设有利于民族团结进步的物态结构和环境条件,那么“相互沁入”则侧重于深化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的心态结构和情意结构,深化新时代民族团结进步教育,既是一场衔接相互嵌入的接力,也是推进相互沁入的出发。
四、结语
十九大对新时代民族工作的部署(即,“全面贯彻党的民族政策,深化民族团结进步教育,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加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促进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深化”“团结进步”与“铸牢”是新时代深化民族团结进步教育应当着力思考与践行的关键点,其中“深化”侧重强调的是对教育手段、教育内容、教育成效的要求,“团结进步”强调的是在团结的基础上实现进步、以进步带来高品质的团结,“铸牢”则是深化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的目标与方向。注重心态建设、深化理论供给、突破形式主义是沁入模式需要打破的现有制约;依托嵌入实现沁入,体现了顺势而为。“不怕巨浪高,只怕桨不齐”,一个昌盛的民族,需要各族儿女心连着心来共同维护,沁入式的民族团结进步教育定能在各族人民心中开创一条以民族团结进步之花铺垫的高速心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