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物品损毁的精神赔偿

文/张颜

在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中， 当人们的基本生存需求得到满足时， 大家就会开始渴望归属和爱这类精神需求。 而这也意味着好的法律不仅仅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 更需要关注个人的精神健康。 生活中， 大家总有偏爱和不舍的事物。 如， 唐山大地震中幸存的遗孤惟一拥有的一张父母照片， 是其精神的寄托， 倘若她将照片交与照相馆放大时， 照相馆将其照片丢失， 事后仅愿意赔偿照片放大费用，那么这个遗孤是否可以要求照相馆给与超出照片本身市场价值的赔偿？

◆法条正文与释义

民法典侵权篇第一千一百八十三条规定：“侵害自然人人身权益造成严重精神损害的，被侵权人有权请求精神损害赔偿。因故意或者重大过失侵害自然人具有人身意义的特定物造成严重精神损害的，被侵权人有权请求精神损害赔偿”。上述规定表明精神损害赔偿范围主要适用于自然人人身权益及自然人具有人身意义的特定物受损的情况。虽然民法典中尚未给自然人人身权益下定义，但通常可以认为其范围包括一般人格利益、胎儿的人格利益、死者的人格利益以及亲属之间的身份利益等。而 “具有人身意义的特定物”的范围， 在实践中主要涉及的物品类型为： （1）与近亲属死者相关的特定纪念物品 （如遗像、墓碑、骨灰盒、遗物等）； （2）与结婚礼仪相关的特定纪念物品 （如录像、照片等）； （3）与家族祖先相关的特定纪念物品 （如祖坟、族谱、祠堂等）。这些物品对被侵权人具有人身意义。上述案例中，照相馆弄丢客户的特殊照片显然存在重大过失，应当赔偿遗孤精神损失。此外，对比侵权责任法，民法典在本条规定中作了如下修改： 1、将 “他人”修改为 “自然人”，明确我国精神损害赔偿的主体只能是自然人； 2、 将“被侵权人可以请求精神损害赔偿”修改为 “被侵权人有权请求精神损害赔偿”，统一了请求权术语的表达。 3、扩大了精神损害赔偿的适用范围，增加一款，规定 “因故意或者重大过失侵害自然人具有人身意义的特定物造成严重精神损害的，被侵权人有权请求精神损害赔偿”。

◆背景杂谈

虽然 “精神损害赔偿”一词是在2009 年侵权责任法第二十二条中第一次出现于我国法律条文中， 但在司法实践中， 精神损害赔偿的法律依据最早应当是1986 年民法通则第一百二十条规定，即公民姓名权、 肖像权等受到侵害时可以要求赔偿损失。 之后随着实践中的广泛应用， 精神赔偿的范围也在进一步扩大，然而在2001 年 《最高人民法院关于确定民事侵权精神损害赔偿责任若干问题的解释》 （以下简称 “精神损害赔偿解释”）出台前， 评价财产侵害损害赔偿时通常并不包含精神损害赔偿。 精神损害赔偿解释第四条规定具有人格象征意义的特定纪念物品， 因侵权行为而永久性灭失或者毁损， 物品所有人以侵权为由，向人民法院起诉请求赔偿精神损害的， 人民法院应当依法予以受理。 这是我国经实践及对类案裁判的经验总结， 也是当时在全球较为先进的民法观点。但很可惜的是， 2009 年出台的侵权责任法并未将其纳入其中， 也令该条司法解释一度陷入废止风波。 时隔多年， 民法典最终还是吸纳了精神损害赔偿解释第四条， 并对其内容进行了更新与改善， 也可见法治社会中的每一次立法与变革都倾注了无数法律工作者的心血。

◆生活案例

祖宗画像丢失案

浙江省金华市生活着三十几户叶氏家族的人，其中一位叶先生家里保管着家族祖宗的画像。 每到农历新年，叶先生就把这幅祖宗画像挂在客厅，周围其他三十几户叶姓子孙会前来拜谒。 画像至今已有数百年的历史， 画框有些老损， 于是叶先生就找了一家专门裱画的店要求重新对祖宗画像进行装裱， 老板也欣然答应。 但是老板收下画像后就和妻子出门旅游去了， 只留下丈母娘看家，丈母娘看到叶先生的画十分老旧以为是废弃的杂物， 便让收废品的人收去。 等老板旅游回来， 发现画已不在， 也找不到那个收废品的人， 只能向叶先生坦白。 叶先生十分气愤， 去法院起诉老板要求赔偿10 万元。法院后来也认为这幅叶氏祖宗的画像是对于原告具有特定纪念意义的物品， 最终支持了叶先生的全部诉请。

（插图/蒋辉明）

律师点评

本案涉及的是侵害具有人格象征意义的特定物品时的精神损害赔偿问题。 虽然法院受理裁判上述案件时， 民法典尚未颁布， 但判决结果仍十分合情合理。叶氏后人每年拜谒叶氏祖宗的画像，寄托了后人对祖宗的感情。 裱画店未经合理的注意义务将叶氏祖宗的画像卖给收废品的行为很明显已经损害了三十几户叶氏子孙的人身利益， 给当事人造成了精神打击。 考虑到实际受害人数量为三十多人，法院判决支持10 万元赔偿其实并不算多。 值得一提的是， 根据民法典第九百九十六条规定， 本案中叶先生在向裱画店主张精神损害赔偿之外， 还可以继续向其主张裱画店未能按约定履行裱画的违约损失， 即因当事人一方的违约行为， 损害对方人格权并造成严重精神损害， 受损害方选择请求其承担违约责任的， 不影响受损害方请求精神损害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