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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繁华知何处,魂牵梦萦是扬州

2020-03-02郑焕坚

同舟共进 2020年1期
关键词:曹寅盐商扬州

郑焕坚

就在生命最后的日子,大业十四年(618年),隋炀帝杨广经常在江都(扬州)城内摸着自己的头说:“好头颈,谁当斫之?”

当时,天下群雄并起,隋炀帝却仍自顾自在扬州巡幸游乐,完全无意北返,他有时甚至对萧皇后说:“外间大有人图侬(我),然侬不失为长城公(陈后主),卿不失为沈后(陈后主妻)”,并自嘲说:“贵贱苦乐,更迭为之。”

然而,时间并不给他机会,当年农历三月,禁卫军将领宇文化及等人发动政变,隋炀帝被弑,时年50岁。

此后,天下持续大乱,然而隋炀帝之死,却即将揭开他身后一座千古名城的繁华盛世。

这座名城,叫扬州。

【帝國明珠,繁华正当时】

为了将江南财赋运入关中地区,从公元605至610年,隋炀帝前后耗时6年,征发数百万民工,最终开凿出一条以洛阳为中心,北达涿郡,南至杭州,全长4000多里,连接海河、黄河、淮河、长江和钱塘江五大水系,纵贯中国南北的京杭大运河之前身——隋唐大运河。

从此,作为大运河和长江边上的中心城市,凭借水运之利富甲天下的扬州,也一跃成为中国最为繁荣的地区之一。

到了唐代时,扬州已经成为大唐帝国内除了长安城外的第一繁华都市,美誉更是跃居久享“天府之国”称号的四川成都之上,号称“扬一益二”,扬,就是指扬州;益,则是益州(成都)。

随着中国经济重心的日益南迁,作为南北交通枢纽的扬州日趋繁盛,商贾云集,交易兴盛,是和广州、泉州、交州并称的东方四大商港。当时的船舶从扬州港出航,可东通日本,南抵南洋,西达西亚,是东方著名国际港口之一,城内甚至长期侨居有数千阿拉伯商人,另外来自波斯、大食、婆罗门、新罗、日本、高丽等国的商人,更是不计其数。对此,《旧唐书》曰:“江淮之间,广陵(扬州)大镇。富甲天下。”“天下文士,半集维扬”——全国一半的知识分子都聚集在此,以至于“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成为文人知识分子的美好愿望;而诗人孟浩然“烟花三月下扬州”,引得诗仙李白无限艳羡。

晚唐诗人皮日休在《汴河怀古》一诗中评价大运河和隋炀帝:“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那时,作为帝国明珠,扬州繁华正当时。

到了元代,京杭大运河全线凿通,一系列依托运河而兴的城市显得朝气蓬勃,从北京以下的山东德州、临清、聊城,到江苏北部的徐州、淮安、扬州,再到长江以南的镇江、常州、无锡、苏州,浙江境内的嘉兴、湖州、杭州,无数城市和村落因为大运河而兴,也掀开了中国历史上一场浩浩荡荡的城市运动。

尽管曾经历两宋之际以及明末清初等战乱,但坐拥漕运、盐运和水运之利的扬州,仍然在战乱之后继续强势崛起,从唐代安史之乱以后,北方人口不断南下,持续补充着扬州的血脉,到清代康熙时期,扬州成为当时人口超过50万的世界十大城市之一。

进入康雍乾时期后,中国人口开始进入大爆炸时代,人口增长以长江中下游速度最快,这也使得扬州的城市经济更加飞速发展。

其中,盐业和漕运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扬州被指定为两淮地区盐业营运中心,当时,两淮流域的盐运都必须在扬州集中进行营销,而从扬州出发的盐运,不仅供应江苏、山东等两淮地区,还供应两湖地区、安徽、江西、河南等。

当时,扬州地区的盐运年吞吐量达到了六亿斤,至乾隆年间,两淮盐商已经发展成了一个拥有亿万资产的商业资本垄断集团。

尽管从元代时就已开始了粮食海运北上,但由于清代初期实行严格的禁海令,使得依靠京杭大运河的漕运,仍是当时北京乃至整个北方地区最重要的粮运通道,“国家岁挽漕粮四百万石,以淮、扬运道为咽喉”。清代时的扬州“四方豪商大贾,鳞集麋至;侨寄户居者,不下数十万”,康熙六下江南,有五次经过或停驻扬州;而乾隆六下江南,更是每次巡幸扬州游玩,并称赞扬州“广陵风物久繁华”。

【成也盐业,败也盐业】

曹雪芹的爷爷曹寅,先后五次在扬州接待康熙皇帝一行南下。

曹寅的母亲孙氏,是康熙皇帝幼时的奶妈;曹寅的父亲曹玺,是内廷二等侍卫,后来被康熙派往江南地区担任江宁织造的肥缺。由于父母的特殊关系,曹寅16岁时就开始担任康熙的御前侍卫,并在父亲曹玺死后“子承父业”,也做起了江宁织造。

江宁织造一职虽然品级不高,仅为正五品,但这个职位一方面是为宫廷采购绸缎布匹,一方面则是皇帝在江南地区的密探耳目。担任江宁织造的臣子一般是满清皇帝近臣,地位仅次于两江总督,是不折不扣的要职。

当时,江南一带的丝织业年产值达到1200万两银子,而康熙朝时财政收入最高也不过才4000多万两白银,江宁织造的油水之肥,可想而知。

最久的一次,康熙一行在扬州住了22天之久,仅饮食一项,曹寅供奉的御宴动辄百桌以上。五次南巡接驾,给曹寅造成了巨大的经济亏空,后来,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假借小说人物之口说:“把银子花得像淌海水似的。”

1712年,曹寅在扬州去世。此前,康熙顾及曹寅父母以及曹寅本人的贡献,对曹家照顾颇多,但曹寅一死,康熙对曹家明显冷落,至雍正上位后,关系与皇家日渐疏远的曹家,最终因为经济亏空获罪被抄家,而曾跟随祖父和父母在江南渡过一段锦衣玉食、富贵风流生活的曹雪芹,也跟随家人迁回了北京老宅。

后来,曹雪芹执着地将《红楼梦》中的女主角林黛玉,安排为一位虽然籍贯苏州,却成长于竹西佳处的“扬州姑娘”。

曹雪芹对于黛玉之死的安排,亦处处渗透着他对于扬州的回忆。黛玉死时,身边只有紫鹃一个亲人,她紧攥着贴身丫鬟的手说:“妹妹,我这里并没亲人。我的身子是干净的,你好歹叫他们送我回去(扬州)。”他把对家族往事的感慨,熔铸到《红楼梦》里,曹家的陨落正如黛玉之死一般,往事“生于繁华,终于沦落”,“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伟大的小说往往是现实的先兆,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曹雪芹在贫寒潦倒中挣扎去世,曹氏家族的失势,是扬州城富商巨贾命运的缩影。

对于乾隆皇帝来说,扬州以及扬州城内的盐商,是帝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库。盐商鲍志道在世期间,就先后向清朝政府“捐纳”了2000万两白银和12万石粮食(约合1440万斤)。通过积极“捐纳”和依傍政治,扬州商人们获得了垄断两淮地区盐务运营的专权,并为他们在盐务、茶叶、布匹、典当等各种生意中获得了各种关系深厚的政治资源庇护,但他们也要满足明面上的各种“捐纳”。

以扬州的徽商巨富江春为例,乾隆六次下江南,江春都参与了迎送和接驾,一生共向清廷“捐纳”多达1120万两白银,而乾隆则赏赐江春为“内务府奉宸苑卿布政使”,正一品“光禄大夫”。在历史上,江春还因为“一夜堆盐造白塔,徽菜接驾乾隆帝”等事迹,被称为“以布衣结交天子”的“天下最牛徽商”。

乾隆三十六年,江春为当朝皇太后八十寿诞捐银20万两;乾隆三十八年,清廷用兵金川,江春又捐银400万两;乾隆四十七年,黄河筑堤,江春捐银200万两;乾隆五十三年,台湾林爽文起义,江春又“捐献”军费200万两。此后,江家日益败落,1789年江春死后,在道光年间,财务日渐亏空的清廷以整顿盐务为名,逼令江家必须再交出40万两银子,而家底已经掏空的江家后代无力支付巨额罚款,最终被抄家。

就在曹雪芹家族和江春家族败落后,道光十八年(1830年),53岁的湖南人陶澍升任两江总督,统管帝国最重要的税赋重地江苏、安徽、江西三省。

上任伊始,陶澍很快发现,作为大清帝国的重要税源,来自扬州地区的盐税竟然累积拖欠达几千万两白银之巨。而追究根源,就在于清廷的盐税繁重,盐商们不得不通过大肆提高盐价来分摊成本。

羊毛出在羊身上,康熙朝时,江南的仪征、通州等地由于距离两淮等产盐区较近,每斤盐只卖二三文钱,但到了江西、湖广等地,每斤盐价则高涨到了二十文钱不等;到了道光年间,湖北汉口的盐价已经去到每斤四五十文,有的地方则高涨到了八九十文,更有甚者,部分偏远地区,盐价高达几百文钱一斤。

由于盐商负担越来越重,清朝的盐价也不断飙涨,几乎成为“奢侈品”一般的存在,普通老百姓无力承担,导致价格相对低廉的私盐大规模泛滥。盐商重负导致盐价飙涨,盐价飙涨又导致私盐泛滥,而私盐泛滥的结果,则是官盐越来越卖不出去——但不管官盐如何滞销,盐商明里暗里缴纳或上供的各种税收和“捐纳”,却一分钱也不能少。

在这种恶性循环下,以徽商和晋商为代表的扬州盐商开始出现大规模破产:在康雍乾巅峰时期,扬州等两淮地区有盐商数百家,但到了道光时期,扬州等地的盐商已经萎缩到只剩下数十家,且大多需要借贷来运营。

盐商的大规模破产,反过来又威胁到清廷的国库收入,在此情况下,出任两江总督的陶澍“新官上任三把火”,直接将清廷开国近两百年来的两淮盐制进行了大改革。道光十二年(1832年),陶澍革除了此前由盐商垄断两淮地区盐业经营的做法,并下令只要有银子,都可以向官府购买盐票进行贩卖,这项改革史称“票盐法”。

票盐法开始实施后,逐渐激活了两淮地区的盐业经营,不仅推动了盐价的下降,而且使得两江地区的财政收入增加了1000多万两白银。尽管利好多方,但对于扬州商人来说,这种垄断特权的丧失,无疑成了插在心脏上的一把刀,因此,扬州盐商的整体陨落已经不可避免。

【河运优势丧失】

咸丰三年(1853年),太平军攻破南京并将其定都改为天京,同年,太平军又攻破毗邻天京的扬州城。不久太平军退走,战争过后,扬州城内“尸堆积如山,不堪其臭。贼退,并入瓜州,官军埋尸,有一二里路之长”。

从1853至1864年,清军为了进逼天京,多次在天京城外设置江南大营,并在扬州设置江北大营围攻天京,为了打破包围圈,太平军先后在咸丰六年(1856年)和咸丰八年(1858年)两次攻破扬州城和江北大营,这场在扬州城内外爆发的长达11年之久的拉锯战,使得扬州不仅人口大量死亡,而且瘟疫爆发,“尸水灌井,疫气满空,受之者摇头辄死”。一位传教士写道:“灭绝之神在這座不久前还非常富裕、安逸的城市上空盘旋,发起的攻击似乎永无止尽。”

在拉锯战中,不断反扑入城的清军,还在城内到处纵火劫掠,甚至经常因为抢劫不成而杀伤人命,致使“两淮精气,(湘军)楚炬一空”。有人将抢来的财物就地在扬州城内外进行出售,场面“货宝山积,交易沸腾”,而扬州城内的建筑则大部分惨遭破坏,“大半皆无门窗板壁……地板挖开,磨砖揭去”。

但最为致命的,还是扬州外部营商环境的破坏。“自江省军兴以来,江路梗阻,川楚江皖等省,商贾率皆裹足”。

如果说因为战争导致的城市凋残和商业环境破坏,随着1864年太平天国的平定还有可能恢复的话,那么京杭大运河的断裂和漕运的停滞,则对扬州造成了致命的打击。

作为沟通南北的要道,京杭大运河到了清代时,河床泥沙淤积越发严重,就在扬州城被太平军第一次攻占后两年,咸丰五年(1855年),黄河在河南兰考铜瓦厢决口,夺大清河由山东利津入渤海,并在东平县境腰斩会通河,致使京杭大运河航运被拦腰截断。

此后一直到1864年太平军被平定前,清廷根本无法对大运河进行疏浚,河道被废,等于掐断了扬州赖以生存的咽喉和血脉,而京杭大运河沿线的其他城市,例如山东临清、江苏淮安等,也因为这场太平军运动以及大运河的断裂,迅速陷入了商业断裂、人口锐减、百业凋零的境地。

扬州的生命线断了,帝国的生命线却不能断。

为了继续向北京输送江南地区的财富,清廷不得不做出废河运、行海运的决定,对此,同治时期的《续纂扬州府志》详细记载道:“道梗阻,江浙全漕改由海运,其时江北各邑漕米统归上海,兑交海船运赴天津。”

当时,太平军席卷了整个华中和东南地区,包括扬州商人在内的两淮、两湖地区和江浙、安徽、江西等地富商纷纷云集上海,这使得周边大量人口和商业资本改而涌向上海。随着京杭大运河漕运断裂,拥有海运便利和洋人保护的上海一跃而起。

在太平天国战争的催化作用下,整个江南地区的商业网络格局,由以运河为主转为以海运为主,而依托海运的上海,则成为了中国转口贸易中心和国际贸易中心。从此,依托京杭大运河兴盛千年的扬州,最终被上海取而代之。

尽管海洋文明的胜利是迟早之事,但扬州等内河文明城市,其衰落速度之快,依然出乎世人预料。

【错过发展铁路的机遇】

在丧失赖以生存的河运优势后,扬州又再次错过了发展铁路的黄金机遇。

1898年,中国留学生之父、江苏补用道容闳提出,中国应该构建一条从天津铺设至江苏镇江的交通要道,中途经过扬州,这就是最早的“津镇铁路”计划。但由于各方争执等原因,津镇铁路一直未动工。

就在津镇铁路久拖不决时,1908年,先行施工四年之久的沪宁铁路率先全线通车,由于沪宁铁路从上海直达南京,为了让铁路能够顺利连接,同时也考虑到皖北的军事地位和两淮煤矿的开发,最终清廷决定将“津镇铁路”计划改为“津浦铁路”,即线路从天津南下后,放弃原来途经扬州和镇江的设想,改为将终点设在南京浦口,以方便对接沪宁铁路。

1908年,津浦铁路正式动工,仅用四年时间,全长1009公里的津浦铁路就全线通车,并在南京浦口与沪宁铁路隔江相望。1968年,随着南京长江大桥的建成通车,津浦铁路最终与沪宁铁路合并,更名为京沪铁路。

在津浦铁路通车12年后,朱自清在浦口车站告别父亲,离家北上,心中充满了对父亲的歉疚与浓浓的离愁,日后,他将这段回忆写成散文名篇《背影》。《背影》讲出了当时扬州人的困境:一个事业上失败的父亲,要到南京去谋事,一个憧憬未来的儿子到北京去读书,他们是扬州人典型的两种外出谋生的经验,即一是打工,二是上学。那个年代,扬州人与这对父子一样,北上一般都选择去浦口走津浦线,南下多是过江从镇江乘火车走沪宁线,旅途的艰辛、送别的长久,平添了多少扬州人的离愁别绪。

晚清民国之初,这段错失铁路大发展的机遇,最终使得扬州在失去运河优势后,又失去了铁路的加持。

随着津浦铁路的通车,就像京汉铁路带动石家庄和郑州的发展,而被铁路绕道的历史名城保定和开封则因此衰落一样,它虽然让扬州难以东山再起,却转而带动了徐州、济南、蚌埠等城市的发展,其中蚌埠在铁路开通之前,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津浦铁路通车后,由于地处津浦线和淮河交汇之处,迅速发展成为皖北重镇。

在稳坐国内一线城市一千多年后,不到半个世纪时间,扬州就被时代远远地甩在了一边。

就在2019年7月,笔者特地去了一趟扬州,没想到临出发前才发现,无论是邻近的上海,还是苏州、杭州、嘉兴等地,都没有直达扬州的高铁,而扬州泰州国际机场,与长三角各个重要城市相比,航班也少得可怜。最终无奈之下,只得选择了最原始的汽运方式——从苏州乘坐汽车前往扬州。

而追究扬州这种交通落后的局面,其实从100多年前的晚清时期,就已经开始埋下了伏笔。

就在天平天国后逐步衰落的过程中,随着扬州经济的日益凋敝,此前号称扬州一绝的扬州妓女,也逐渐走出扬州,前往上海、南京、重庆、汉口等地谋生,“扬帮”妓女一时成为晚清民国时期各个通商口岸的靓丽身影。

对此,钟天石等在《西南游行杂写》中写道:“重庆有娼妓约三千人,本地最多,江浙次之,湖北又次之。江浙以苏、 扬二州占多数,然冒牌者亦不少;因川中军官对苏扬二州的娼妓特别宠爱,一掷百金甚至数千金,在所不惜,故任何娼妓一加上苏扬二字,身份即高抬十倍。”云间逸士在《洋场竹枝词》中写道:“富贵荣华四字精,苏扬名妓色倾城。”

1928年,久居上海的郁达夫,特地启程前往扬州寻访历史上的江南。就在满怀期待跨过长江、奔赴扬州时,郁达夫还满脑子回荡着千古文人对于扬州的称颂和赞美,然而进入扬州后,郁达夫才发现,扬州城里“平坦萧杀,没有一点令人可以留恋的地方”。

在回忆起1928年的这次扬州之旅时,1935年在給朋友林语堂的信中,郁达夫说:“你既不敢游杭,我劝你也不必游扬,还是在上海,梦里想象欧阳公的平山堂,王院亭的红桥,《桃花扇》里的史阁部,《红楼梦》里的林如海,以及盐商的别墅,乡宦的妖姬,倒来得好些。”

作家朱自清则在一篇文章《我是扬州人》中,阐述了自己对于扬州衰落的伤感,以及被新进崛起的上海人“地域黑”的辛酸:

扬州真像有些人说的,不折不扣是个有名的地方。不用远说,李斗《扬州画舫录》里的扬州就够羡慕的。可是现在衰落了,经济上是一日千丈的衰落了,只看那些没精打采的盐商家就知道。扬州人在上海被称为江北老,这名字总而言之表示低等的人。江北老在上海是受欺负的,他们于是学些不三不四的上海话来冒充上海人。

到了这地步他们可竟会忘其所以的欺负起那些新来的江北老了。这就养成了扬州人的自卑心理。抗战以来许多扬州人来到西南,大半都自称为上海人,就靠着那一点不三不四的上海话;甚至连这一点都没有,也还自称为上海人。

对于从小在扬州长大的朱自清来说,再没有什么比这座千古名城的陨落更让他伤心的了,以至于连小老弟上海,都可以来肆无忌惮地调侃扬州人,民国时期的部分扬州人,甚至还需要通过冒充上海人来抬高身价。

所谓“生于繁华,终于沦落”,在海洋文明和铁路时代兴起的风雨下,在城市交替兴衰的历史长河中,扬州的千年繁华,终究归于一梦。

(作者系文史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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