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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和大海在这里牵手
——作家、艺术家们的兴城驿站

2020-03-01王宏波

绿叶 2020年7期
关键词:兴城疗养院群山

王宏波

群山和大海在这里牵手。

我在“洪波涌起”渤海深处辽东湾的浪涛中,仿佛看见大兴安岭的雄伟,小兴安岭的嵯峨;我在菊花岛上临海风而立,仿佛听到大海涛声和兴安岭林海涛声的共鸣。

大兴安岭连绵的群山,小兴安岭起伏的山岭,和在水天浩茫海边的这座古城——兴城执手相牵,相依相偎。

大海和古城之间的一片森林蓊郁中,隐隐着黑龙江林业兴城疗养院。

它如一颗凝聚着大小兴安岭莹莹苍翠的绿宝石,镶嵌在群山和大海之间。

群山和大海在这里相望、相知、相守……

在初秋阳光灿烂的日子,我从哈尔滨来到葫芦岛,一下高铁便以一种急切的心情奔向我曾数次来过的地方。

张宏祥开着车子沿着宽阔的南阳路行驶,长天辽阔犹如大海的苍茫,白云浮动犹如航行的船帆。

我摇下车窗,一阵海风吹来,簌簌作响,仿佛是穿过森林的山风,其中有大海的湛蓝也有群山的绿色。

他是林业兴城疗养院的第二代黑龙江林区人。他在八九岁时离开小兴安岭深处的铁力林业局,随父母来到这座地处辽西的深深庭院。一晃30多年过去,他由一个英俊少年成长为疗养院的中层干部。

“哥,你到院里看看,这里的变化忒大了……”

嗬!这哥们儿的口音虽然不改的是东北林区山里人的粗犷和豪情,但也有了兴城人说话尾音拖长上调的“海鲜味”。

我心想:这小子,这些年海风没少吹、海鲜没少造,看给弄的!

我想起疗养院工会主席孙彦双,这个从黑龙江卫生学校毕业而来的农村孩子,已是在辽宁省小有名气的诗人。他在《兴城海河大桥》一诗中写道:“海水与河水的融合,咸与淡,清与浊,动与静,你默默都承受,不愧为君子的风度。”

他们这些黑龙江林区的第二代,如孙岩、丁春涛、张开元、王春阳、刘连众等正是在这种不知不觉间,就把大山和大海相融合了,也把自己融入了这浓浓的“海味”中。

在新中国成立之初,为了及时掌握森林资源的数量、质量和生长、消亡的动态规律及其与自然环境和经济、经营等条件之间的关系,科学编制森林保护培育采伐计划,确保森林资源的可持续发展,大批的林业专家满怀着无限的希望,背起行囊,钻深山进老林,望山高水长,沐风霜雨雪,以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翻过一座座山,越过一道道岭,风餐露宿,顶风冒雨,踏查森林,描绘蓝图……长年的野外工作,使他们患上了多种疾病,尤其是胃病、关节炎、风湿病或类风湿病,即使这样,他们也不放弃不休息,忍着病痛走上山岭进入密林,以火焰般的热情,战胜疲惫和病痛,坚持为祖国踏查清楚大森林的“家底”……

当经过森调队员用双脚“踏”出的大森林“家底”,摆在了当时政务院主管林业副总理案头时,他被全国森调队员在短时间内取得的工作成绩所感动,当他又听说许多森调队员患了胃病、风湿病等疾病后,要求林业部要对森调队员组织治疗,有的可定期去疗养院进行疗养。

那时,国家百废待兴,林业根本没有疗养所,上哪里疗养?

林业部开始了疗养所的选址工作。

林业部责成于1953年刚刚在兴城建立的林业部森林调查设计总队医务所的刘玉秀、范怀学等,组成选建疗养院地址小组。他们经过对兴城的实地考察,同年9月份向林业部详细汇报,认为这里交通方便,气候适宜,尤以温泉浴可治疗多种疾病而闻名。林业部遂决定将疗养院建这里。

1954年,在辽西冰雪刚刚消融的初春,林业部调查设计局兴城疗养院开始建设,同年底全部竣工。1955年在春枝绽放鲜花的时候,迎来了第一批来自全国的60位森调队员。

从此,这里成为新中国林业开发建设者的驿站;从此,在兴城海峡边有了群山的豪迈;从此,古城里平添了森林的绿色。

“到了!”

宏祥的话把我唤醒。

20多分钟的路途,就在我的思绪中走完了。

在午后的阳光下,我恍如走回到黑龙江林区的大森林:院内树木高大繁茂,柞树、榆树那些阔叶树翠绿丰润的叶片,在金色的风里摇曳,随着它们的每一下摇曳都会炫动阳光的金色,松树的树干块块鳞状的树皮泛着紫红色,树冠枝儿上的苍碧的松针透着勃勃向上的生机,楼房、朱庭、回廊、石山、喷泉都掩映在这绿色里……

这个疗养院的管理权几经变动,1976年初,林业部决定把这里借给黑龙江省林业总局经营管理。

这座深深的庭院在20 世纪80年代,曾是明星闪耀辉映古城。

中国女排在赢得国际比赛三连冠后,在邓若曾率领下从赛场来到这里,郎平、孙晋芳、周晓兰、陈招娣等排球女将们在森林一样的院子里进行集训,总结赛事经验,为新的出征积蓄力量。

著名词作家乔羽真“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一样,他率领中国歌剧舞剧院的演员来慰问这些排球女将。

在今天一些老同志提起这女排姑娘,眼睛里还是充满了敬佩的目光。

我曾在人的引领下,来到排球女将们曾住过的房间,虽已物是人非,但我仍好像看到她们在赛场上拼搏跳跃的身姿、发球急如流星的手臂,还好像听到她们爽朗的笑声和在赛场上充满青春活力的呐喊……

“女排精神”,曾鼓舞了几代中国人为振兴中华而努力拼搏。

因为这里有山的豪迈、海的广阔,引来了文学家、音乐家、画家、书法家,他们也曾在这里休养创作,在林间小路上漫步,在绿色的风里,创作激情在他们的心中荡漾。

著名作家峻青来了,在树木森森的院子里,森林和大海交融的风吹过,使他想起山东老家海阳的大海吗?

那里曾有他18岁参加抗日战争和人民解放战争的身影。

那些在战斗中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使他总觉得自己有责任将那令人难忘的斗争生活再现出来,他创作发表了《马石山上》《党员登记表》《黎明的河边》《最后的报告》《交通站的故事》等短篇小说,从正面描绘了革命斗争的艰难、残酷,刻画了在艰苦的环境中解放区人民对革命事业的无比坚贞,以及他们大义凛然的革命英雄主义和崇高的自我献身精神,为读者绘制了一幅幅色彩绚丽、气吞山河的历史画卷。

海风的清爽,森林的翠绿,使他感受到和平的美好。他在这里的两个月,整理了散文集,创作了散文名篇《秋色赋》,并以这篇散文作为这本散文集的名字。同时,这篇散文被教育部选入中学语文课本。

他在临别时,深情地说:这里山海相连,灵秀同在。

唱着《大堰河,我的保姆》的著名诗人艾青,刚刚从国外访问归来,在夏日的熏风中,偕夫人高瑛来到这群山和大海牵手的地方,整理出那组著名的长诗《莱茵河流过的地方》。一次在北京的聚会上,时在《人民日报》做编辑的诗人徐刚索稿,艾青便把这组诗交给了他,并开了一句玩笑:“我把一个最漂亮的姑娘嫁给你了!”

不久,这组诗就发表在《人民日报》“大地”文艺副刊上。

这里融着群山和大海的双重性格,使来的人看到山的刚毅,又体会到海的柔情。

严加炎这位著名的文艺理论家,曾怀着一颗朝圣的心,从美国耶鲁大学讲学回国,风尘仆仆来到这里。他看着这里的森林般绿色,又走向海边看碧波无涯,来到古城观察凝固厮杀硝烟的城墙和鼓楼……他的思绪是否在刮起山风、在掀起海浪?他在静夜的小楼里写出了散文《祖氏牌坊》,发表在《人民日报》的文学副刊上,一时间成了辽西的最热读品。

在雪花飞舞的松花江畔,长椅上坐着一个几乎将要冻僵的“雪人”……这是在20 世纪80年代的电影《明姑娘》的画面,向观众讲述了一对青年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它的作者就是天津作家航鹰。

航鹰是电影、电视、小说三栖作家。在20 世纪80年代初期,她先后发表优秀的短篇小说《金鹿儿》和《明姑娘》,在读者中有广泛影响,分别获1981年、1982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电影剧本《明姑娘》获文化部颁发的优秀影片奖、广播电视部1989年度全国电视剧飞天奖。她创作的多幕话剧《婚礼》上演后,在观众中产生了巨大的反响,北京电影制片厂请她将话剧改为电影剧本。为了完成这个剧本的创作,在两位导演的陪同下来到这里,在一个半月的时间里,她完成了电影剧本的创作,投拍上演后,受到国内外的欢迎,获文化部国庆30周年献礼演出创作奖。

在航鹰离开疗养院时,深有感触地说:这里的负氧离子太浓了,就像到了你们东北的大森林里,给了我激情和灵感!

我第一次来兴城在海边看到“洪波涌起”这个横联,即被它和我的名字是同音所感动。

我留恋、驻足、仰视这座四柱牌楼,内外两面均有匾额、楹联,朝外一面横额:“洪波涌起”。联曰:“击水沧波,问君谁是钓鲸客;飞觞天外,与我暂成乘鹤仙”。临海一面横额:“古城在望”,联曰:“画角映霞辉,将军意气回山谷;崇坊迷雾影,战马嘶鸣伴浪涛”。这字写得如同其意,气势浩然,有山的雄壮,有海的壮阔。

这是国画大师范曾所题。

那年,范曾来到兴城。白天,他在浏览古城、观赏大海;晚上,他在整理笔记、题词作画。

临别的前夜,范曾为完成这两幅楹联的创作,他在长案前屏神静气,饱蘸浓墨,一挥而就。

他说:你们在这字里感受到了什么?

他对来取字的兴城地方政府领导问道,未等他们回答,他就说:“那里面的每个字都有山的风骨,还有海的沧浪!”

在20 世纪80年代,一些列车特别是直快列车在兴城站是不停的。

那年,艾青率领一个由著名作家和诗人徐刚、韩作荣、姜德明及新中国第一代电视人庞啸等组成的采风团,乘上从北京开往佳木斯的列车,因这趟列车兴城站不停,只好把车票买到锦州站。他们一宿颠簸车经兴城站只是一瞬而过,一个多小时后在锦州下车,又坐一个多小时汽车再返回兴城。

当时,疗养院的党委宣传部部长,诗人吴宝三,看到被一夜旅途折磨得一脸倦色的艾青,心生痛感并有愤怒之色,他连夜给人民日报社群众工作部写出一封读者来信,反映兴城这个地域在交通上的重要性。不久他接到了回复称:已将您的来信转给铁道部。再不久,一些列车包括直快列车都在此设立了停车站。这件事在当地引起了一番轰动,南来的北往的、北京的鹤岗的再也不用绕道锦州了。

鉴于吴宝三为辽西这棵梧桐树引来金凤凰,为兴城开发建设所做出的贡献,地方决定调吴宝三任兴城县委常委、宣传部部长。

但是,这位从小兴安岭走出的诗人,谢绝了这份美意,坚持留在这座融群山和大海为一体的疗养院。

他深夜以一种难以遏制的激情,写出了《大森林,我深深眷恋的土地》,充分表达他对于大山、对于大森林的无限挚爱。

他的根在大山,但他和大海也有着深情厚谊。

他的第一本诗集《大海中的月亮》,就是唱给大海的赞歌:“大海笑得那么醉人,多情的阳光啊,流露着妩媚而热烈的眼神,啊!天女散花,散尽冬日凝结的沉闷,性急的游泳者跳进海中,采撷着碧绿的浪花,采撷着五月的芬芳……”

他在这里呼吸着和家乡呼兰河畔一样的清新,在这里他每天看到和小兴安岭一样的森林,他写出了一首首、一篇篇的文学作品,向读者渲染山的绿色、海的蔚蓝。

他创作的歌词《我爱你,勒勒车》,被著名的作曲家王酩、郭成志谱曲,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被作为每周一歌播放;他创作的歌词《小岛钓蟹》被王酩谱曲,发表在《北方音乐》杂志上。

他在这里走上专业文学创作道路,在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副巡视员的岗位退休。但他退而不休,不顾耄耋之年仍奔走于群山和大海之间,为大山放歌,为大海作赋。

……

进入20 世纪90年代,这里曾一度陷入困境。但是这里的人,有大山般刚毅的性格,有大海般宽阔的胸膛,领导者为改变这里的贫困不屈不挠,在这片土地上坚守、奋斗并走出困境。

这天清晨,我早早伴着晨光下楼,漫步在山林一样的院子中。

道路拓宽了,黑色的柏油路面,上面是洁白的交通标志,两旁的树冠下是错落的褐色的长椅,几位疗养员坐在那儿低声聊着什么,脸上露出微笑。长椅后那散布在林间的茵茵草坪上,晨光透过树林在上面洒上一片片的金色……

我沿着小路行走,就像走在林区通往上山的路上,风吹过摇得树叶哗然作响,几只喜鹊飞起又落到一根枝上,站在那儿昂首向着东方的曙光啁啾而鸣,似乎在说:你好,早晨!

一只小松鼠“噌”的一下从一片松林里钻出,在绿地上连跑带蹦地来到一棵松树下,一抬头看见了我,眼中有了一丝的惊诧但马上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迟疑了一下,向我眨眨它亮晶晶的眼睛,左右环顾就“嗖”的一下在草坪上掠过,蹦到另一棵松树下,又回头望望我,身体一跃,四爪抓着树干向上爬,但又停下来对我一看,眨眨眼睛,似乎在向我挑战:你来呀!

我向它笑了,它也张嘴龇牙,紧紧它的小鼻子,嘴边的几根胡须也跟着上下紧动。我向它挥挥手,它就一跃而起在晨光里划过一道影子,便又稳稳地落在另一棵树上那茂密的枝丫间了……

这里的生态环境成了野生动物的乐园了。

何况人乎?

我披一身晨光,呼吸着大山里的绿色气息,再一次感到是在黑龙江的林区。

这时,一个身影在晨光里走来,哦,原来是这里的院长王东海,他年轻的脸上洋溢着晨光一样的笑容……

他是在黑龙江林区长大的,从牡丹江到乌苏里江,在山沟里摸爬滚打,一转眼又来到渤海湾的兴城海峡。

他来到大海边上,以山里人的劲头生出一种大海一样蓬勃的力量,一种澎湃向上的精神。

大山和大海,在这里牵手。

大山的刚毅和大海的壮阔,在这里一定会像艾青歌赞的那样:“预祝着即将来临的,果实累累的,收获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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