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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构零分:谈影片《巴别塔》主题的视觉化

2020-02-28刘苗苗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20年3期
关键词:偏见隔离虚构

摘 要:2006年的影片《巴别塔》(Babel)表达了普遍的隔离这一主题。值得注意的是,影片除了运用多线索交叉叙事以外,在单个故事的情节点和场景节奏处理上,也突破了好莱坞惯常的叙事原则,如美国故事中表现了一个无法推动事件的反主人公形象等等。本文将从后一种角度入手,探讨影片是如何将隔离这一主题视觉化的。

关键词:隔离 偏见 虚构

在电影中,你只能相信你所看见的。

这是一个关于普遍的隔离与对美国的意识相态批判相交织的影片,这也是一部深厚的艺术修为和纯熟的商业技巧交织而成的影片。商业叙事规则的运用和破坏在影片中不漏痕迹地显现,以适时引导观众期待的满足和遇挫,并且主题被成功地视觉化了。

故事源于两个摩洛哥少年的无意之举,他们在练习新枪的准确性时误伤了一位美国旅行者,这一核心事件直接导致了四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受伤的美国妻子与丈夫被困在北非的小镇上等待救援;墨西哥保姆带着两个美国孩子在越过边境时遇险;摩洛哥警方追查肇事者以及日本警方调查枪支来源而引出的哑女的生活。更多的线索强化了主题的多义,降低了单一故事可能带来的偶然性和戏剧性。为了深化隔离,导演有意避开了四条线索的交叉,转换是通过场景切换实现的,必要的信息只能通过非见面的方式传递(电话、电视)。

但是,每条线索的戏剧冲突却是强烈的,每个故事都经历了生离死别。

一、美国故事:无力的中产阶级

来自文明世界的两张美国脸孔在北非的土地上显得格外耀目,不同文化的冲突集中体现在美国妻子对当地食物的嫌恶上。然而在那声枪响以后,她所有的骄傲都被击碎了。受伤的她不得不任由当地赤脚医生摆布,不得不接受老妇吸过的土烟,甚至不得不在裤子里小解。更糟的是旅游巴士上其他的美国游客早已失去了等待的耐心,他们要求继续赶路。美国丈夫终于被激怒了,对自私的游客大发雷霆,但是巴士随后就毫不留情地开走了。不难发现在情节点的选择上,影片颠覆了美国故事的惯常设计套路,它提出了一个非常现实的疑问,如果一个美国人遇到危险,其他美国人究竟会怎样?那种牺牲一群人去营救一个人的美国精神是否是谎言?于是我们突然发现那被典型的美国商业片所一次次表现的遇到困难时的群体团结不见了,美国人被孤零零地扔在了陌生地。对于虚构故事来说,人物的可预测性与人物的参照系密切相连,影片在主人公随后的行为选择上也违背了好莱坞惯常的叙事原则,当美国丈夫请求大使馆援助,大使馆却因担心恐怖袭击而让他们原地等待时,这位看上去孔武有力的男主人公没有如观众预期的那般英勇自救,真的就只是蹲在妻子身边等待。如果主人公缺乏行动能力,观众就会备感煎熬。当美国夫妇终于等来了救援飞机,失望的观众丝毫体会不到激动,因为大部分时间里影片没有为他们积累起自救和被救的体验,只有延长的痛苦。

至此,我们不难发现,美国主流电影中一贯的英雄神话色彩似乎都被刻意地改写了。无所不能的中产阶级变成了无能的中产阶级;旅行远不是增进理解的方式,正如旅行不能缓解这对夫妇出了问题的婚姻一样;甚至极端事件的考验,也不能成为理解的前提。当好心的导游拒绝了美国丈夫为表示感谢而掏出的美元时,人类真诚的情感在那一瞬间的闪现是如此苍白无力,很快就淹没在飞机起飞的轰鸣声中了。

影片其他线索均围绕着美国故事展开。在这个格局中,除美国家庭以外,其他三个故事的功能性人物均存在着不同程度的性问题。墨西哥保姆在雇主家是以无性的形象出现的,只有回到家乡才能自由表达性需求,而日本女孩是性早熟的,摩洛哥男孩则是性压抑的。在影片中,性不再代表单纯的生理需求,而是完整人生的隐喻,美国价值观在此处占有绝对优势,因为只有他们的性没有被表现。正如以自我为中心的美国意识形态控制了话语权一样,所谓恐怖分子,所谓非法移民都是美国价值观所创造的词汇,这些词汇无情地伤害了别人,也伤害了自身。

从每个故事的功能性人物和事件中,观众可以很容易地辨认出那些能代表它们自身文化的符号,看它们就仿佛在看不同国家的现实。日本故事表现的是残缺的年轻人,正值青春期的哑女因为母亲的自杀和得不到异性的爱而苦闷不堪。心理残缺外在化为生理的残缺,围绕着主人公的是性与自杀文化传达出的阴郁与绝望,这个故事和核心故事关联最小,但是以最极端的方式表达了隔离的普遍性;摩洛哥故事的主人公是早熟的孩子,他们的生活包括成人化的劳动与不适宜儿童的游戏(射击练习),但是墨西哥故事有些不同。

二、墨西哥故事:关于偏见的偏见

墨西哥保姆要回家参加儿子的婚礼,但是美国夫妇的滞留让家中的两个孩子无人照看,保姆不得不带上他们一起离境。婚礼是完美的,两个美国孩子也玩得很开心。在返回時,边境警察对墨西哥保姆和她的侄子产生了怀疑,最终导致了事件的恶化。边境检查的压力和婚礼场面的欢乐、祥和氛围形成鲜明对照。明确表达了美国人的偏见一手造成了墨西哥保姆的不幸。在这个故事里,没有普遍的隔离,而只有来自外部的种族歧视。

可见,创作者在批判他者的偏见时也无意识中透露了对他者的偏见。甚至为了把美国人置于观众的对立面,不惜牺牲情节的合理性。如为什么美国夫妇莫名其妙地将两个孩子丢下去旅行?如果为了挽回失败的婚姻,为什么不选择风景秀丽之处,而选择蛮荒之地呢?观众则认为,这对夫妇专门跑到摩洛哥去挨一枪,目的就是为了让墨西哥保姆为难。

这位在美国做工的墨西哥保姆也被表现得非常有人情味。观众亲眼看到她如何与两个孩子相依为命,又怎样被迫分开,怎样独自在沙漠里寻找出路,请求警察去救被迫留下的孩子,直到被拷住双手依然在担心着孩子的安危,那张焦灼无助的脸深深地打动了我们的心。而美国警察和美国夫妇则被表现成自我中心主义的,对美国警察来说,无论如何一个保姆擅自带着主人的孩子离境都是不可原谅的行为,美国夫妇则只关心自己的处境,不考虑保姆的感受,甚至没有出面为其澄清和解释,任凭她被当局遣返。

在电影中,观众只能相信他所看见的。创作者正是用场景和概略来操纵观众看什么和怎么看。一般来说,“那些所谓‘戏剧性高潮(即对于素材进程具有强烈影响的时间),那些转折点,情况开始改变,线索中断的时刻,这样的事件在场景中被展开来描述,而价值微小的事件(对于素材进程并不具有重大影响)则被迅速概略”a。但是这部影片却打破了一贯的虚构叙事的原则,将重要的事件用概略手法表现。美国妻子得救的场面,用拍摄新闻的手法处理,而不是好莱坞大团圆结尾惯常的参与性视角;日本姑娘最终也没有能够成功做爱;墨西哥保姆在沙漠上苦苦寻找孩子无果,虽然孩子们获救了,但这一情节没有展开,而是由警察转达给保姆。在观众和这位善良的妇人心里,已经永远地把两个孩子丢在了沙漠上。在电影中,看到的永远比听到的更令观众信以为真。创作者总是刻意以场景表现恶化,而以概略表现改善,不给观众提供情感宣泄的补偿情节,从而让疏离与冷漠贯穿在影片的整体叙事基调中。场面和概略的搭配涉及了叙事节奏,控制节奏的意义在于,你让观众在不知不觉中进入电影的情境。

三、结语

典型的好莱坞故事总是大团圆,正如恶化得到改善的最后只有美国家庭一样。其他牵扯到这个事件的家庭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损伤:摩洛哥家庭失去了一个孩子(事实上是两个),墨西哥保姆被驱逐出境,日本女孩仍然没有得到爱。这正如今天世界格局的真实状态,虽然同在一个地球,但种族将我们分开,阶级将我们分化,语言使我们隔膜,法律和秩序则加深了理解的障碍。建造巴别塔的阻碍并非来自外在的破坏,而是人类普遍的隔离。

《巴别塔》获得金球奖后,导演亚利桑德罗在世界范围内得到了一片赞誉。不过其多线索叙事的技巧,也被某些评论认为有刻意安排的痕迹。但这并不有损于这部影片作为风格化作品之地位。有时候,我们明知道导演在玩弄技巧,但我们并不讨厌这种野心。毕竟,一部独立制作影片应该得到更多的尊重,它提供了好莱坞以外的叙事视角,开阔的思路总能让虚构的故事焕发激动出人心的光芒。

a 米克·巴尔:《叙述学:叙事理论导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82页。

作 者: 刘苗苗,广东技术师范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类型电影。

编 辑:水涓 E-mail:shuijuan3936@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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