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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哈姆雷特》中奥菲利娅悲剧的必然性

2020-02-28周醒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20年3期
关键词:哈姆雷特

摘 要:奥菲利娅之死在文本层面上是精神失常导致失足落水,但在深层次上,哈姆雷特与奥菲利娅感情的悲剧具有必然性。奥菲利娅前期可谓爱情至上主义者,这份爱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后期她的疯狂是被造就的,只因她无力改变现状,她的死亡是在认清现状之后做出的自我选择。

关键词:《哈姆雷特》 奥菲利娅 女性觉醒

一、哈姆雷特与奥菲利娅的爱情

奥菲利娅是爱哈姆雷特的,只是她的爱太过于隐秘,藏在了与父兄对话时不自觉地对哈姆雷特的维护中,藏在了对哈姆雷特疯狂的原因的试探中,也同样藏在了最后类似“殉情”性质的自杀行为中。奥菲利娅眼中的哈姆雷特称得上完美,她毫不吝啬用最美好的词语去描绘心中的爱人,哪怕是在他“发疯”之后。反观哈姆雷特,除了幾首情诗,再也看不到他心动的轨迹,他似乎没有激情,只是“静静地预感到一些甜蜜的需要”。也许王子只是需要一位身份地位相当、相貌甜美的可人儿,而这个人并非就是非奥菲利娅不可。

全剧关于哈姆雷特与奥菲利娅一同出现的场景只有三个。在场景一中,我们可以从奥菲利娅的视角里瞥到哈姆雷特的爱情:“他握住我的手腕紧紧不放……一眼不眨地瞧着我的脸……轻轻摇动我的手臂……他放松了我,转过他的身体……直到走出门外两眼还注视着我。” 这一系列动作似乎向我们描述了哈姆雷特对奥菲利娅的深情,哈姆雷特似乎是出于某种不得已才会有后面的与这一切判若两人的行为。场景二中的哈姆雷特一再用语言重伤奥菲利娅:“嗯,真的;因为美丽可以使贞洁变成淫荡,贞洁却未必能使美丽受它自己的感化;这句话从前像是怪诞之谈,可是现在时间已经把它证实了。我的确曾经爱过你。”哈姆雷特的“佯狂”增加了对话的隐喻性,也给读者的阅读造成了困难。有学者指出哈姆雷特的这一段话更多的是为了表达对其母乔特鲁德的不满,而奥菲利娅偏偏不明白,只是不断去证明哈姆雷特对自己的爱,无意中充当了他人的“棋子”。不管他的用意如何,他的行为都伤害了奥菲利娅。这样的一种感情是否可以称得上爱情?或者说,什么才称得上爱?关于场景三,笔者选择了朱生豪先生与卞之琳先生的译本进行对比。先看朱生豪版:

哈姆雷特 小姐,我可以睡在您的怀里吗?

奥菲利娅 不,殿下。

哈姆雷特 我的意思是说,我可以把我的头枕在您的膝上吗?

奥菲利娅 嗯,殿下。

哈姆雷特 您以为我在转着下流的念头吗?

奥菲利娅 我没有想到,殿下。

哈姆雷特 睡在姑娘大腿的中间,想起来倒是很有趣的。

奥菲利娅 什么,殿下?

哈姆雷特 没有什么(nothing)。

再来看卞之琳版(此版奥菲利娅译名为莪菲丽亚):

哈 小姐,我可以躺在你的膝盖中间吗?

莪 不,殿下。

哈 我是说,把头枕在你的膝盖上面。

莪 嗯,殿下。

哈 躺在姑娘们的腿中间倒是挺美的想法。

莪 什么,殿下?

哈 没有什么(nothing)。

从“雅”的方面来看,朱生豪的版本更容易为中国读者所接受。从“信”的层面来讲,卞之琳版本更贴近英文原著。卞先生特意给这段文字增添了注释,说哈姆雷特是在开玩笑,用滥俗的笑话让别人相信他是真的疯了。暂且假设王子心中一直怀着某种正义的、崇高的、关乎生存还是毁灭的宏伟的目标,而实现这一目标必须装疯,包括对一个深爱自己的女性表达轻蔑。在伊丽莎白时期的俚语当中,“nothing”特指女性的生殖器官。肖沃尔特在《代表奥菲利娅:女性、疯狂及女性批评的责任》中指出:“女性在父权语言或话语中是没有固定的代表形象的。她的形象是‘空白(absence)的,是‘流动(fluidity)的,也是‘否定(negativity)的。”哈姆雷特有太多的问题要去考虑,而在奥菲利娅心中,哈姆雷特是他的一切,这也是她最终选择死亡的原因之一。

二、父兄与奥菲利娅的亲情

在家庭关系方面,奥菲利娅比哈姆雷特幸运。她的父亲和兄弟是在尽心尽力地“维护”她,如父亲对女儿的忠告,以及兄长对妹妹的劝诫。然而她的悲剧也源于父兄的“维护”,这一维护使得奥菲利娅丧失了话语权,她对父兄近乎言听计从。很多学者指责奥菲利娅变成新王的棋子,不知不觉中欺骗哈姆雷特在先。这对于一个并未经历多少世事、单纯的少女而言是不是太过苛刻?她只想陪伴爱人渡过这一难关,然而,她在他的身上看不到爱。傻傻的奥菲利娅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他的疯狂是因为我”,以此来证明哈姆雷特对自己的爱情。可是光有假设还不够,她无法确认哈姆雷特对自己的感情。她和新王一样,都希望弄清楚哈姆雷特发疯的缘由。但这一次奥菲利娅没有得到爱的回应,而且永远都不会了。而大多数学者却对哈姆雷特抱有同情的态度,认为他的忧伤、他的行为是可以理解的。张沛在《哈姆雷特的问题》中提出以下假设:“哈姆雷特之所以远走他乡,与其说是为了求学,不如说是一种自我放逐,目的是为了回避、忘记他那大权在握的父亲的强势存在。”剧本中并没有详细描写哈姆雷特父亲的事迹,我们只能通过剧中人物的对话去想象这样一位先王。哈姆雷特在剧中担任了最重要的叙述者的角色,读者通过他去判断善恶、忠奸。在进入具体文本阅读之前,我们就带有了“先见”,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哈姆雷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理由的,他对母亲的辱骂是因为母亲不守妇道,对奥菲利娅的冷言冷语是因为奥菲利娅不能真正理解他的困境。而事实上,我们对剧中所有的人物都应该保持一种客观的态度。

三、疯狂还是清醒

哈姆雷特的疯狂是装疯,暗地里他却在寻求复仇的机会,并且逢凶化吉,用计谋巧妙化解一切厄运。而关于奥菲利娅的疯狂,人们通常认为她是受到了“杀父凶手是爱人”的剧烈打击,这是单纯的“疯狂”,并由疯狂走向死亡。或许奥菲利娅跟哈姆雷特一样,并不是真的发疯,而是想从死亡中寻求解脱,希望通过“疯狂”免除自己自杀行为的罪恶。剧中人物毫不怀疑奥菲利娅的“疯狂”行为,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男性中心主义的惯性思维:“奥菲利娅是女性,因其是女性这一固有的弱点,她不会拥有像男性哈姆雷特一样聪慧地‘佯狂的本领。”

奧菲利娅并不是一个愚蠢脆弱的女子,我们从她对哥哥的反唇相讥中就可以看出她是一位有头脑的女性。同时,她与宫廷权力之争几乎是“绝缘”的。在她的眼中,新王只是哈姆雷特的继父,是跟她一样关心着哈姆雷特的人,她对与他相关的人也怀着最大程度的尊重。反观哈姆雷特,他毫不客气地咒骂奥菲利娅的父亲,最后甚至误杀奥菲利娅的父亲,他可曾想过这对奥菲利娅的打击会有多大?而他在得知奥菲利娅死后,突然跳进墓穴,则显得很突兀:“四万个兄弟的爱合起来,还抵不过我对她的爱。”如果当时没有雷欧提斯在场,他是否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说这话是出于感情需要,还是在雷欧提斯面前宣告主权(你的妹妹是属于我的,因为“我”爱她)?哈姆雷特问雷欧提斯:“你会哭吗?你会打架吗?你会绝食吗?你会撕破你自己的身体吗?你会喝一大缸醋吗?你会吃一条鳄鱼吗?我都做得到。”这些问法所针对的不像是奥菲利娅的哥哥,而是奥菲利娅的情人,这说明哈姆雷特对奥菲利娅有着极强的占有欲。奥菲利娅对于哈姆雷特而言更像是一件精美的物品,而不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女性。“人类中心主义的突出表现之一就是男性中心主义:出于动物本能,男性渴求拥有对女性的绝对支配权,于是编造了一套男尊女卑的神话;为了捍卫这套秩序的合法性,‘他将‘她描述成了低劣、缺乏理智的‘他者。”古希腊人如此说道:“男性本性相对优越而治人,女性本性相对低劣而治于人。”哈姆雷特也说过:“软弱,你的名字是女人。”哈姆雷特具有时代的局限性,他也并没有打破自身局限性的能力。

奥菲利娅的爱情经历了希望——失望——绝望,然而她对爱情本身的思考却由沉溺走向了超脱。被剥夺了话语权的奥菲利娅就是“无”,是圆形的空洞,她主动选择死亡是故事发展的必然,具有悲剧的必然性。

参考文献:

[1] 莎士比亚.莎士比亚喜剧悲剧集[M].朱生豪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8.

[2] 莎士比亚.哈姆雷特[M].卞之琳译.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6.

[3] 张沛.哈姆雷特的问题[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4] 贺祥麟.莎士比亚研究文集[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2.

[5] 何玲晓.女性主义批评视域下奥菲利亚的觉醒[D].西北大学,2015.

作 者: 周醒,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2018级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艺学。

编 辑:赵斌 E-mail:mzxszb@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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