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从档案记载看清代满文翻译对音对策与实践

2020-02-27

民族翻译 2020年1期
关键词:满文乾隆

⊙ 徐 莉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北京 100031)

清代是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其统治下的中国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中央国家机关处理日常政务形成的各类文书档案,由多种文字书写。汉文、满文、蒙文、藏文均是清代官方使用的文字。相同内容的文书用不同文字书写,必然会存在翻译的问题。其中在专有名词的翻译中大多存在有对音,尤其是人名地名对音的问题。满文创制和改进时,就关注了外来词的拼写。清初至清末的诸位皇帝,尤其是乾隆皇帝,在进呈的本章和书籍中敏锐地发现了很多人名地名对译的问题。针对这些问题,他们制定了有针对性的对策,颁发上谕、编纂字式刊印颁行、校正史书,等等。但是公文中人名地名对音对策实施的情况如何呢?

清代满汉文及民族文字中对音问题的研究成果大多只关注乾隆一朝对音问题,梳理其对策,阐释多种语言对音典籍的作用等,鲜有文章涉及对音对策下公文使用中的实际状况和原因分析。本文拟以满文自身的创制、改进及发展演变为线索,以清代档案中人名地名等对音问题为着眼点,阐释满文翻译中对音对策实践状况,并对其原因做适当分析。

一、满文改进过程中对音问题的关注和解决方式

满文在创制和改进的过程中,改进了对音功能,拓展了满文使用的范围。

满语文的创制,始于明代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清太祖努尔哈赤命大臣额尔德尼和噶盖创制了满文,史称“无圈点满文”或“老满文”。这种满文是依仿蒙古文创制的。

在“老满文”使用30余年后,清太宗天聪六年(1632年),巴克什达海遵旨改进了“老满文”。改进老满文一个重要原因,是满文书写时“上下字雷同无别,幼学习之,遇书中寻常语言,视其文义,易于通晓。若至人名地名,必致错误。”[1]达海对老满文的改革,主要有以下4个方面:一是在一些“老满文”字母的旁边添加圈点,使原先雷同的字母得以区分;二是创制特定字母,以便准确地拼写外来借词;三是创制满文字母的连写切音形式,解决了音译人名、官名、地名和物名等词汇时容易出现差错的问题;四是规范字体,统一书写形式,消除了过去一字多体的混乱现象。[2]

改进后的“新满文”,从多方面加强和丰富了满文使用的功能,部分解决了对音问题上满文语音不足的问题,适当拓展了满文与其他语言文字对音方面的使用空间。改进后的“新满文”,终清一代一直是重要的官方文字。以此书写的大量文献留存至今,是我们研究满语满文及其所记载的政治、经济、文化、历史等诸多方面内容的珍贵资料。

二、文书档案中记载的对音问题

清朝时,中央国家机关处理日常政务形成的各类文书档案由多种文字书写,汉文、满文、蒙文、藏文均是清代官方使用的文字。使用不同语言表达相同内容,由于语言本身特点和内容差异,产生了很多问题,其中人名地名对音的问题尤其突出。

历朝皇帝在阅看进呈文书和书籍的时候,就发现了很多对音混乱的问题。尤其在乾隆朝,乾隆皇帝本人语言能力强,并且重视“国语”,在校阅《金史》时,他发现了其中所附《国语解》一篇,认为“其中讹舛甚多。金源即满洲也。其官制、其人名,用本朝语译之,历历可见。但大金全盛时,索伦蒙古亦皆所服属,幅员辽广,语音本各不同。而当时惟以国语为重,于汉文音义,未尝校正画一。至元臣纂修,又不过沿袭纪载旧文,无暇一一校正,以讹传讹,有自来矣。即如所解之中,或声相近而字未恰合,或语似是而文有增损。至于姓氏,惟当对音,而竟有译为汉姓者”。[3]于是,命大学士讷亲和张廷玉以及尚书阿克敦、侍郎舒赫德用国朝校订切音,详为辩证,让读史之人都知道金代时候的本音本义,并且注明满文,以便考证。

乾隆二十五年六月二十八日上谕记载,“云南楚姚总兵柳时昌,兵部查明履历,由千总于康熙五十七年出兵西藏。臣等核对方略卷五,拟纂额伦特一条内,赉折千总刘世昌确系柳时昌,因译汉对音讹写。”①如果用满文记录,“柳时昌”和“刘世昌”语音相同,但是对音成汉文,就出现了很大差别。此处记载就出现了将一个人当成两个人的情况,并且阐明其原因就是“对音讹写”。

乾隆二十八年六月十四日一件寄信上谕内记载:“奉上諭,开泰奏,审拟巴塘为匪喇嘛等折内,所有喇嘛及番民名字对音处舛讹不可枚举,即如‘罗卜藏’译作‘罗藏’,‘班珠尔’译作‘班鸠’等。名乃外番素有之成语,何至混行编造入奏。此折系应行交发事件,传之中外,岂不供人非笑。岳钟璜系汉人,不通翻译。开泰身系满洲,竟慢不留心。”②乾隆皇帝发现奏折内翻译的喇嘛番民对音问题很多,颁发谕旨训饬开泰,令军机大臣译出更正。这里记载的对音是番汉对音。

乾隆二十九年三月,乾隆皇帝在阅看地方官员和其衷的奏折时,指出其对音问题:“折内毕齐克齐等地方,俱译写讹错。该省所辖蒙古地方,相距不远,对音译汉字样,不应传讹舛错若此。已令军机大臣改正。嗣后遇有译汉事件,务须斟酌妥协,毋致草率讹谬。”[4]

乾隆三十七年正月,有上谕载:“桂林等奏到土司图内地名颇多舛误,未足为据。番地名目,大率本之唐古忒居多,因令章嘉呼图克图逐一查对,並用清字译出,详注图内,寄交温福。桂林嗣后该处土音,为西番字所不能通者,并著询明该处土人,用清字对音,一并更定具奏。”[5]

以上对音问题,有史书中出现的,有奏折里出现的,有地图中出现的;有满汉文对音的,有番汉对音的,有蒙古文汉文对音的,有唐古忒满文对音的;有人名对音的,也有地名对音的。人名对音有误,导致将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地名对音有误,导致信息不准确。在清代主要靠行政文书来通行政令的时候,这些对音问题,都可能在政令执行过程中导致管理或者决策上的错误。

三、满文对音问题的对策

针对数量较多且内容不一的对音问题,仅仅针对某一问题进行更正似乎难以扭转局面。一定要有自上而下的政策指引和约束才能达到统一对音的目的,从而避免史籍讹误和文书政令错误。

(一)乾隆朝颁布“新清语”,将部分音译的专有名称改为意译,消除了部分对音问题

满文的发展随着清代统治范围的不断扩大,使用范围也不断拓展。顺治元年(1644年)清廷入关之后,满族与其他民族交往越来越频繁,视野不断开拓,生产和生活条件发生了很大变化,接触了很多新的生产技术和科学知识。为了适应新的形势,促进本民族的发展,各民族间互相学习借鉴自然必不可少。清入关后,面临着人口众多、经济文化相对处于先进地位的汉文化的强大冲击。满族一方面积极汲取中国历史上富有成效的统治经验,一方面又顽强地保留着本民族的特色,特别是把“国语骑射”看作清朝立国的根本。但是,乾隆以前的几朝或忙于征战以扩大统治区域,或平定叛乱以巩固边疆,或集中力量整顿朝政,都无暇顾及“国语”的问题。直到乾隆时期,社会的稳定、政权的巩固,才为满语文的发展和文化交流提供了必要条件。在这种形势下,满语中产生了大量借词以补充语言表达的不足。

清初,满汉文之间机构、职官、典籍名称、人名、地名等专有名词,大多以对音方式借用汉语词汇。从现有满文文献来看,康熙朝及其以前的满文文献出现很多用满文拼读的借词。顺治和康熙朝翻译的汉文典籍和满文档案中,机构、职官、书名等专有名词大多都是用满文音译的。乾隆继位之初,发现清语中杂以汉语,满语满文有衰落迹象,唯恐族人忘记根本,便于乾隆十二年正月颁布上谕,从部院名称开始“钦定新清语”,将原来音译之机构名称全部用满文意译。此后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内阁等所属司分共二百八十八处名称陆续翻译进呈。[6]终乾隆一朝,钦定新清语数千项。其中很重要的一项就是将对音的机构、职官名称意译成满文。乾隆还多次刊印《钦定新清语》颁行。乾隆三十六年殿刻本《御制增订清文鉴》序提到:综计续入新定国语五千余句,若古官名冠服器用鸟兽花果等,有裨参考者,别为补编,系于卷末。

“钦定新清语”这样主动改变语言功能的措施,基本解决了中央和地方公文中常用机构、职官名称音译的问题,还通过颁发上谕、刊订辞书等方式推行“新清语”,部分地解决了一些专有名词的满文翻译问题。

(二)颁布《钦定对音字式》,规范满汉文对音问题

乾隆朝针对对音讹误的情况,编纂了多文种音韵和对音辞典。乾隆三十七年由武英殿刊刻的《钦定清汉对音字式》颁行,可以说影响最大。该本卷首援引乾隆三十七年三月二十九日内阁所奉上谕:“向来内外各衙门題奏咨行事件,凡遇满洲、蒙古人地名应译对汉字者,往往任意书写,並不合清文蒙古文本音之字,不一而足。因而,舛误鄙俚,甚至以字义之优劣强分别轩轾,尤属可笑。方今海寓车书大同,《清文鉴》一书屡经更定颁示,且曾编辑《同文韵统》本三合切音,详加辨订,合之字音无铢黍之差第,篇帙较繁,行文或未暇检阅。昨因评纂《通鉴辑览》,于金辽元人地名之讹谬者,悉行为改正,复命廷臣重订《金辽元国语解》,将三史内伪误字样另为刊定,以示传信。而现在疏章案牍清汉对音转未画一,于体制殊为未协。著交军机大臣依国书十二字头酌定对音,兼写清汉字样,即行刊成简明篇目,颁行中外大小衙门。嗣后遇有满洲蒙古人地名对音,俱查照译写,俾各知所遵守。将此通谕知之。钦此。”[7]

分析该上谕内所载,至少讲述了4个方面的内容。首先,讲述了编纂该书的缘由。一是公文中人地名对音中的问题,“凡遇满洲、蒙古人地名应译对汉字者,往往任意书写,並不合清文蒙古文本音之字,不一而足。”二是之前颁行的对音辞典,如《清文鉴》《同文韵统》篇幅太长不方便检阅。这两部辞典早在《钦定清汉对音字式》之前,并有规范对音之意。其次,以编订《金辽元国语解》专门用来刊定辽金元三史中的伪误字,作为一个很好的例证,说明对音这件事是可以规范的。三是著令编纂《钦定清汉对音字式》颁行。对编纂人员,编纂原则、内容、目标等均做了具体要求。著令军机大臣进行编纂,并阐明编纂原则,即“依国书十二字头酌定对音,兼写清汉字样”,目标是“刊成简明篇目”。“简明”二字也反衬了之前编纂典籍推行不便的原因。四是阐明如何应用,即“颁行中外大小衙门。嗣后遇有满洲蒙古人地名对音,俱查照译写,俾各知所遵守。”

《钦定清汉对音字式》正文内容由两部分组成。第一部分讲述满文音节字及其汉文对音字或切音字,包括“满文十二字头”“切音单字”“切音双字”等内容。“满文十二字头”部分是满文十二字头每个音节字下列汉文对音字,标注声调,并在每字头前举例说明了该字头字构成规则,共列六百六十三条字。“切音单字”部分是九十九条满文切音单字下列其同音汉字而成。“切音双字”部分是十七条满文切音双字下列汉文二合切音字而成。第二部分为满汉文对照地名,收录盛京、吉林、黑龙江、扎萨克、喀尔喀、青海、甘肃、新疆等一百四十三条地名。此书篇幅小,仅一册,六十二页,但书中全面讲述满文音节字及汉文注音字的正写规则,是满语言学珍贵的资料,在规范清代满族语言文字方面具有较高的价值。

该武英殿本颁发范围广泛,在京各衙门、盛京、新疆、十八行省共颁发一百部,允许自行翻刻。赏给驻防将军四十部。其作为对音工具书推广范围之大可见一斑。军机处上谕档记载,大学士刘统勋等奏称:“臣等遵旨拟赏,发下清汉对音一百部,将在京各衙门拟各颁给一部,存贮共五十八部。如各处有需用多部者,应令照武英殿原奏自向该处刷印备用。至盛京五部及新疆各处,亦拟各给一部,共二十四部。其余一十八部按省分给一部,令各该省自行翻刻通行。再,各省驻防将军等衙門共四十处,亦应各赏一部,请交武英殿办书处刷印赏给,毋庸装订。”③各地大臣接到该书后有谢恩奏折。如乾隆三十八年闰三月十六日,署理湖广总督陈辉祖上奏折为赏《钦定清汉对音字式》书籍谢恩;④闰三月二十四日,荆州将军绰和诺进奏折赏赐满文对音字式谢恩。⑤

《钦定清汉对音字式》不仅在乾隆朝影响广泛,从刊本来看,后世道光和光绪年间均有刊刻颁行。道光十六年(1836年)间武英殿本刷印此本颁发各处。道光朝本刷印时,在乾隆皇帝上谕之后,增加了道光十六年三月十九日上谕,讲述道光皇帝在阅看纯皇帝实录时,看到撰修《钦定清汉对音字式》的上谕,对照发现“近来内外各衙门疏章案牍于满洲蒙古人地名对音之字,间有参差,未能画一。自系奉行日久,讲习渐疎,以致临文书写,多有伪误。著武英殿即将清汉对音字式一书,再行刷印,颁发中外大小衙门。嗣后遇有满洲蒙古人地名对音之字,一体凛遵定式,查照译写,不得仍前舛误,以归画一,而昭法守。钦此。”[7]这道上谕也说明了著令武英殿重新刷印该本的原因,主要是时间久了,遵守得不那么严格了。

道光十六年,内务府呈稿有载:“内阁转传大小各衙门及各旗营,所有此次奉旨颁发清汉对音字式,由本处于十五日开单具奏。奉旨:依议。钦此。传知各该处,派员赴武英殿祇领。至在官在学如有需用者,即照此次奏定,准各该处自行备文赴武英殿祗领可也。”⑥

《钦定清汉对音字式》还有翻刻本,如乾隆三十七年三槐堂刻本、聚珍堂刻本、光绪十六年(1890年)聚珍堂刻本。[8]可见,自该书刊印以来,直至清末一直在使用,成为公文翻译对音中传播范围最广、影响时间最长的一部对音工具书。

四、档案记载中人名地名对音的实际应用

在大力推行对音字式的对策之下,实际应用是否按照字式遵行了呢?从档案记载来看,有一些确实严格遵行了,但有一些也并没有遵行,有时还出现了严重问题。

颁发《钦定清汉对音字式》,即刻遵照执行的,是改正时宪书即历书内地名字样。内务府呈稿记载遵奉钦定清汉对音字式改正时宪书内地名字样:“本年三月十四日,内阁颁发《钦定清汉对音字式》一函内载,谕中外大小衙门,嗣后遇有满洲蒙古人地名对音,俱查照译写,俾各知所遵守。钦此。钦遵。查得,《钦定清汉对音字式》内有东三省及蒙古回部各地名,与时宪书内地名详细校对,内汉字式样不同者四十处。原时宪书内一处。今字式内为两处者七处。汉字式样不同者二十二处。本监钦遵照依钦定式样改正。相应将改正各地地名开列清单,知会贵府可也。”⑦该件后开列清单,分别用汉文、满文、蒙文3种文字的新旧两种书写不同,如:汉文将“白都讷”改为“伯都讷”,“扎赖特”改为“扎赉特”,“克西克腾”改为“克什克腾”,“巴达克善”改为“巴达克山”,“毛明安”改为“茂明安”等。满文“tasigan”改为“tašigan”等。

乾隆皇帝很关注对音字式的实施情况。乾隆三十八年五月,军机处上谕档记载:“臣等遵旨查,所有阿巴哈纳尔等地名,前于钦定十二字头对音内已经译准改定颁行遵照。今书内何以未经照改。因询问钦天监,据称,乾隆三十八年时宪书系于上年办理,在未经奉到钦定字音式样以前。即三十九年时宪书写样于本年二月初一日进呈,而字音式样系在三月内颁到,是以亦未及遵改。至发往各省刊行时宪书,例于四月初一日颁发,所有各地名已俱遵照新定字式逐一更正。等语。并据将刻本呈送查对无误。所有已进之三十九年时宪书写样,据钦天监称,另照改定字式缮写一分再行进呈更换。其三十八年现用时宪书之进呈各本,应否发出一并改正之书,请旨遵行。”⑧时宪书因为其普发各地广泛使用,对于《钦定清汉对音字式》在应用层面的使用,得到了乾隆皇帝的特别关注。

并未按照《钦定清汉对音字式》书写的情况,也有出现。军机处满文上谕档有载,乾隆五十八年五月初九日,颁发上谕,要求用汉字书写满洲人地名时照对音字式译写。原文为满文:

erei onggolo yaya niyalma,ba na i manju monggo gebu be nikan hergen i arara de urui adali akū ofi,cohome mudan de acabume bithe folobufi ar be 阿尔 al be 阿勒seme arabure babe bireme selgiyehe bihe.te tuwaci,niyalma,ba na i gebu be umai selgiyehe hergen i durun i songkoi ararakū an i ar be 阿勒 an be elemangga 阿尔seme balai arahangge bi erebe jakūn gūsa geren jurgan yamun gurun i suduri i jergi kuren de dasame bireme selgiyefi fe niyalma ba na i gebu daci tašarame arahai jihengge oci,hono halabure be baiburakū.an i fe songkoi arabureci tulgiyen te ci niyalma ba na i gebu be mudan de acabume nikan gergen arara de urunakū selgiyehe hergen i durun i songkoi arabukini sehe。⑨

汉文译作:此前,所有人地名满洲、蒙古名字书写汉字时,因为经常有别,专门刊刻对音字式,颁布“ar”写作“阿尔”,“al”写作“阿勒”。今看得,人地名并未按颁布字形书写,照常将“ar”胡乱写作“阿勒”,“al”反而写作“阿尔”。将此再颁发八旗、各部衙门、国史等馆,如果旧人地名原来已经写错者,尚不需更换,照常按旧有书写外,自现在起,人地名务必按对音字式颁布字样书写。钦此。

满文“r”是舌尖前颤音,“l”是舌尖前边音,但是汉字中没有对应的颤音,与满文对音时“尔”“勒”相近,两者混用现象很严重。

嘉庆元年,还出现了因为人名音译错误导致将一个人误认为是两个人,发了两份恩赏银两的情况。内务府广储司银库在查对三旗官兵红白事件初季赏银册时,发现正白旗马甲“田保之妻”陈氏病故,分别在闰二月和三月的红白赏银册内都有记录,闰二月册内讹写做“天保之妻”,导致发给两份赏银。调查后发现,是把清字音写汉字时,音同字异,将“天”“田”两字错写。该事件导致经办人员参领、领催、司库、副司库等人均遭处分,赏银如数退回。⑩

以上例证表明,在满文与其他文字特别是汉文的翻译对音中,或多或少都存在着不能严整对音的问题。

五、满汉文对音现象对策与实践问题的分析

满汉文对音出现问题,其原因是多方面的。主要有以下两个方面:

(一)满语和汉语两种语言之间的差异是导致对音问题的根本原因

满语属于阿尔泰语系,满—通古斯语族,满语支。按形态结构分类,属于黏着语。满文属音位文字类型。从语音系统来看,满语有6个元音音位,不分长短;有25个辅音音位,其中3个是用来拼写外来词——主要是汉语借词的。满文是拼音文字,有6个元音字母,22个辅音字母,10个拼写外来语的特定字母。[9]1满语的复合元音中“有一个三合元音,即ioi,主要用来拼写借词,特别是汉语借词。”[9]8满语没有声调,有音节连续现象,其中“切韵清字”[9]61和“满洲外单字”[9]63在汉字音译中作用明显,尤其是拼写汉文专有名词,如人名、地名时,不能用一个汉字音译的音节,可以用切音方法解决。满文动词形态变化丰富,主要靠词尾变换来反映语法和时态变化。

汉语属于汉藏语系分析语,有声调,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文字之一。汉字是中文的书写体系。汉字主要起源于记事的象形性图画,是一种语素文字,每个字都有自己固定的读音,但是字形本身不是表音的符号,跟拼音文字的字母性质不同。随着汉字字形的演变,使得汉字字形本身既不表音,也不表意。汉字中同音字很多,同音不同声调的更多。汉语语法没有严格意义的形态变化,通过语序来表达语法现象。

满文和汉文天然存在差异。汉语中有很多同音异意字,还有4个基本声调。满文作为拼音文字,在拼写汉语词汇对音时,必然有不能及之处。

清代在使用两种语言对音的过程中,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乾隆四十一年十一月十二日,乾隆皇帝在谈到避讳字样时也谈到“清字既不可缺笔,而十二字头之字本少,毎一字必对音数字至十余字不等。”

乾隆三十八年十二月初九日内阁奉上谕:“向来清字译汉对音,其汉字有平上去入四声,而清文之字本少。是以,不拘平仄仅仿六书假借之意通融对译。”针对这种拼音文字对音汉字不足的情况,在一些特定的用字上面还是想了一些办法。如“即‘汉’字,凡系尊称者不加点,而‘罕’‘汉’等字则加点以别之、专之。与‘传’亦然。以此类推,如两字而音有轻重可分者,即从‘卫’‘魏’之例,其止一字之音难以分写者,则于本字左右上下照‘罕’‘传’等字加点,以昭区别,即不能尽如汉字之按四声发圈,而于音韵不至相混,亦可以补对音所未及。”

这道上谕中讲到的满文“han”,在汉文中对应很多字。但是“han”在满文文献中,特别之处在于表示皇帝,地位尊崇。为了区别,尊称是用原词,其他对音职务人名等在“han”字“n”的左侧加一点,以示区别。这个词在满文朱批奏折里的使用情况特别明显。康熙朝朱批里的表示皇帝的han和表示民族部落的han,如“erdeni nomun han”(汉译“额尔德尼诺门罕”),以及对应汉文地名“u han”(“武汉”),人的姓氏“han halangga niyalma”(汉译“韩姓人”),使用上没有差别,左侧都没有点。但是,乾隆十九年十二月三十日,阿睦尔萨纳的奏折里所载“tusiyetu han”(汉译作“土谢图汗”),“han”一词左侧有一点。

满汉语言和文字本身存在巨大差异,清代在处理文字音译的过程中认识到了这种差异,也想了很多办法解决问题。

(二)约定俗成的人名地名并不适用对音规则

《钦定清汉对音字式》编纂颁行后,也有适当调整。乾隆五十七年七月二十九日上谕记载:“《钦定清汉对音字式》凡例第五条遵旨添改式一,满洲蒙古地名内,如喀尔喀,人名内如旺扎尔,两‘尔’字俱应从‘勒’。今俱用‘尔’字之类,相沿已久,姑仍其旧。”果然,在该书后有凡例一条:一如满洲蒙古之类系已定好字样应仍其旧。

约定俗成的称谓和地名在民间流传广泛且已久远。强行用行政命令加以修改,会带来公文与实际使用中的不一致,严重者会导致政令不通,甚至无法执行的状况。乾隆皇帝本人也认识到了约定俗成的问题。

音译是翻译中常用的一种处理词汇的手段,它给翻译工作者提供了很大方便。对于人名、地名、专有名词等词汇,音译无疑是翻译中一项最重要的方法。“音译的精准程度会直接影响译文的整体质量。”[10]从目前翻译理论上讲,英汉音译发展至今,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也相应地总结出了一些音译的方法:纯音译法、谐音译法、谐音意译法和音译兼译法。其中纯音译法是“忠于源语语音的译法”,对人名、地名、化学元素及药名等专有名词进行音译时,大部分采用纯音译法。满文使用的过程中碰到音译外来语的问题,从文字自身改进上就有所考量,对部分公文中出现频率高且有专属意义但可以进行意译的衙署名称、职官等词进行了改译,对常用人地名对音颁布推行《钦定对音字式》进行规范,取得了一定成效。但是,实践中也有不同情形出现。归结起来最主要原因还是语言之间的差异。满语文的对音的对策和实践,反映出语言随着社会生活发展而产生活态的变化,语言本身的适应能力也在实践中不断调整和改进。

注 释:

①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军机处上谕档,乾隆二十五年六月二十八日,第1条,盒号583,册号2.

②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军机处上谕档,乾隆二十八年六月十四日,第1条,盒号592,册号2.

③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军机处上谕档,乾隆三十八年二月二十六日,第1条,盒号465,册号2.

④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宫中朱批奏折,署理湖广总督陈辉祖奏为赏钦定清汉对音字式书籍全函谢恩事,乾隆三十八年闰三月二十六日,档号:04-01-12-0157-023.

⑤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军机处满文录副奏折,荆州将军绰和诺奏赏赐满汉对音字式谢恩折,乾隆三十八年四月初六日,档号:03-0185-2521-035.

⑥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内务府呈稿,内阁为传知各处派员赴武英殿祗领清汉对音字式事,道光十六年五月十九日,档号:05-08-030-000270-0040.

⑦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内务府来文,钦天监为知会钦定清汉对音字式改正时宪书内地名字样开列清单事,乾隆三十八年四月初五日,档号:05-13-002-000029-0080.

⑧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军机处上谕档,乾隆三十八年五月初四日,第1条,盒号645,册号1.

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军机处满文上谕档,档号:03-18-009-000054-0001-0108.

⑩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内务府呈稿,嘉庆元年八月十七日,档号:05-08-002-000021-0026.

猜你喜欢

满文乾隆
乾隆眼中的木鱼石
乾隆:瑰丽多姿
乾隆:来尬诗吗
满文本《金刚般若波罗密经》翻译方式探析——以《发愿文》、《普回向真言》为例
三田渡汉文满文蒙古文碑文对比研究
清代审理哈密和吐鲁番回人案件的两份满文题本译释
北京地区满文古籍纵横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