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派语文教育思想探赜
——以桐城派四祖为例
2020-02-27
(桐城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桐城派学术研究中心,安徽 桐城 231400)
“建国君民,教学为先”[1],教育是兴国安邦的根本,也是文化传承的主要载体。清代桐城派绵延文坛二百余年,桐城文化繁盛至今的文学奇观皆充分体现了桐城教育的陶铸之功。一代代桐城派大家矢志于教育事业,兴学从教,广授生徒,令桐城文化代有传人,生生不息。
一、桐城派语文教育及领军人物介绍
(一)桐城派语文教育
“就文学史而言,就文学流派而言,两千年中以教育维系生命纽带的莫过于桐城派。”[2]3桐城派是文学流派,其成员多是与教育相亲的文人,他们的教育活动以文学为中心,以传道授业为形式,通过家学传承、私人授徒、书院讲学等形式,传播桐城派文学教育思想。因1904 年前的文学教育是与传统语文教育相融合的,故而桐城派文学教育亦可称作桐城派语文教育。
(二)“戴、方、刘、姚”桐城派领军人物简介
桐城派之所以开宗立派并薪火相传,得益于其历代领军人物“戴、方、刘、姚”的引领、建设之功,“戴、方、刘、姚”皆是安徽桐城人,被誉为“桐城派四祖”。
戴名世(1653—1713),字田有,一字褐夫,号南山,桐城派的先驱者。他性情耿介,一生多以授徒和卖文为生。其为文主张“道、法、辞”并重,为桐城派语文教育思想提供了理论构架。
方苞(1668—1749),字凤九,一字灵皋,号望溪,桐城派的创立者。早期以撰文、授徒为业。后期大多从事文章写作、书籍编审等语文教育工作。他创立了以“义法”为中心的散文理论,奠定了桐城语文教育思想的基础。
刘大櫆(1698—1779),字才甫,一字耕南,号海峰,桐城派的拓大者。刘大櫆终身以教书为业,他从文章艺术技巧方面丰富了桐城派语文教育思想,他的“神气、音节、字句”说对后人,尤其对姚鼐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刘大櫆是上承方苞,下启姚鼐的关键性人物。
姚鼐(1731—1815),字姬传,一字梦谷,桐城派语文教育理论的集大成者。他从事语文教育工作四十余年,先后主讲安徽、江苏各大书院。他不持地域和文化偏见,广收门徒,并亲自编纂适于教学的教材——《古文辞类纂》,并不断修订。姚鼐提出了一系列理论主张,包括:(1)“义理、考证、文章”兼长相济论;(2)“神、理、气、味、格、律、声、色”的为文八字诀;(3)“阳刚阴柔”说。
以公路工程所在区域对应的数字地形图为基础,采用自动方式或手动方式完成路线平面布局,将其作为路线平面分析及横、纵断面分析的重要基础。其主要功能包括:自动提取设置文件与资源,对现有平面线路进行调用;自动完成线路的设置,根据相应的坡度范围完成平面线路准确设置;对线路设置进行保存,实现线路选定结果的存盘,为随时调用做好准备;进行平面线路综合分析,即按照设计要求对选定线路的转角及坡度进行分析[1]。
二、桐城派语文教育思想内涵
桐城派语文教育思想集中体现于写作和阅读两方面。桐城派四祖尊崇程朱理学,以弘扬儒家道德风尚为创作宗旨;主张师法自然、勤于练笔的写作技巧;倡导涵咏吟诵,因声求气的阅读教学法……他们为建构桐城派语文教育理论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一)修辞立其诚,写就载道文
“修辞立其诚”[3]是《易传》中的命题。《易传》认为:要写出好的文辞,首先要求作者具备好的思想情感和道德品质。桐城派“修辞立其诚”的写作修养论贯穿在他们的读书、写作与教学实践中。
戴名世诵读儒家经典,意识到“今夫道具载于四子之书,幽远闳深,无所不具”[4]132,他所言的“道”承载于四子之书,且“至宋而道始大明”[4]132。据此可知:戴名世所言的“道”,当为程朱所言的“义理”。
方苞在《读大诰》中明言:“读大诰而知圣人之心之公,审己之义,察人之情,一禀于天理,而修辞必立其诚也。”[5]3足见方苞通过品读圣人之书以体悟圣贤一心为民,兼济天下的公心,从而砥砺自身的品格。在写作与教学实践中,方苞提出了“常事不书”的选材原则,他所言的“常事”当为不能充分反映事物本质、不足以充分展示主体的人格与精神的事情。他所主张的书写题材当为符合儒家道统,具有裨益社会功用的人物与事件。
刘大櫆终身以教书为业,其文气肆才雄,诗文并擅。虽科场不利,但他一直积极为人为文,以儒家匡世济民思想为旨归。“生则为国干,死当为国殇”[6]370是他发自肺腑的誓言。游历和应试的生涯开阔了刘大櫆的视野,科考不售的结局令其直接接触到普通老百姓,并感受到他们的疾苦和忧伤。刘大櫆将对世事的忧愤和民众疾苦的关怀诉诸诗文中。
姚鼐是桐城派文章理论的集大成者,他“实实在在教了四十年书,是真正意义上的‘教授’。”[7]视程朱为父师的他,在教学与写作实践中无不秉承程朱理学思想精髓,以“义理”为端正立言之旨。其作品“无不是对儒家‘修齐治平’的积极用世、仁义孝悌的伦理道德的弘扬,无不是对主人公一鳞半爪的美好心灵的彰显。”[8]因而姚鼐笔下的忠臣、义士、儒士文人、孝子、节妇……皆能给予读者心灵的洗涤与震撼。
“作文本以明义理,适世用。”[9]4刘大櫆言简意赅地指出了桐城文章的本质和功用,以桐城派四祖为代表的桐城文人内修道德素养,外树儒士形象,他们笔端流淌的都是经世致用,裨益政治的至文。
(二)师法自然,勤于练笔
桐城派大家注重从大自然和社会生活中获得灵感,以林泉之心审视自然万物,将语文教育的课堂从有限的书斋拓展至广袤无垠的大自然,将自然山水化作案头文章,并巧妙地寄情于景或以景起兴,阐发心中的胸臆,于有意无意中开拓了语文教育的第二课堂。
“余性好山水,而吾桐山水奇秀,甲于他县”[4]343“我家门外长江水,江水之南山万重”[6]540,触目皆是的明山丽水培育了桐城文人性好山水、向往自然的秉性。桐城四祖自幼受家乡风光滋养,得江山之助,创作诸多摹山状水的华美篇章。仅以描写桐城东乡的浮山为例,桐城派四祖皆或多或少着墨于之,戴名世撰有《游浮山记》;方苞撰有《再至浮山记》,刘大櫆撰有《游浮山记》《浮山》《登浮山》;姚鼐撰有《左仲郛浮渡诗序》。桐城派四祖居然都对浮山有所勾勒、称誉,足见他们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教育理念上是惊人的一致。
桐城派语文教育家皆如方苞“终世未尝一日离文墨”[5]107,他们深入自然,将自然风物融入自己的心境中,着力借山水比德,借山水抒情,即便走南旅北,亦不辍笔。“车马之上,逆旅之间,不便观书,则往往于困倦之余,随笔书一二条,藏之行笥。或志其本日之所讲说,或追忆其平生之所见闻,或触事而有感”[4]527。著名的《忧庵集》《游黄山记》《登泰山记》等皆是“情韵并美,文采照耀”[9]9的至文。四祖们因陋就简、坚持创作的学习品质;立足社会生活,抒发真情实感的创作宗旨,是语文学习者应具备的难能可贵的素养和方法。
(三)熟读涵泳,因声求气的阅读教学法
桐城派语文教育家不仅遵从程朱的为文取向,亦秉承其阅读教学理论精华,并予以创新发展。
“大凡读书须是熟读,熟读了自精熟,理自见得。”[10]在《朱子语类》中,朱熹(1130—1200)明确指出“熟读”之于掌握文章内涵的重要意义——“熟读了自精熟,理自见得。”“涵泳”也是朱熹倡导的,“学者固欲知之,但亦须积累涵泳,由之而熟,一日脱然自有知处乃可,亦非可使之强求知也。”[11]
桐城派语文教育家亦重视熟读涵泳的阅读教学法。以四祖中的刘大櫆为著,“海峰所谓文法高妙,所谓神,都是从熟读涵泳体会得来。”[12]493在《中国文学批评史》中,郭绍虞如是说。
在多年的阅读教学中,刘大櫆从吟诵涵泳中感受到了汉字无穷的音韵美、节奏美,他摸索到“字句—音节—神气”是由粗而精,由浅入深,由具体到抽象的关系。在文论专著《论文偶记》中,刘大櫆论述道:
“神气者,文之最精处也;音节者,文之稍粗处也;字句者,文之最粗处也。然论文而至于字句,则文之能事尽矣。盖音节者,神气之迹也;字句者,音节之矩也。神气不可见,于音节见之;音节无可准,以字句准之。”[9]6
神气是文章最精处,是文章的神韵气势,类似于现在所言的文章主旨;音节、字句是文之器,是为文的具体要素。音节是为彰显神气的,字句是为体现音节的,刘大櫆认为,文章做到了字句铿锵,音节有致,则竭尽了文章之能。
刘大櫆超越朱熹之处在于指出了涵泳体会的具体方法,极具操作性。他是这样做的:
“音节高则神气必高,音节下则神气必下,故音节为神气之迹。一句之中,或多一字,或少一字;一字之中,或用平声,或用仄声;同一平字仄字,或用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入声,则音节迥异,故字句为音节之矩。积字成句,积句成章,积章成篇,合而读之,音节见矣;歌而咏之,神气出矣。”[9]6
文字有四声、平仄的不同,有清浊、轻重的差别。平声便于延长,适于吟诵,因而归为一类,用作韵脚,称之为“平”。上、去、入不管是升、降,还是曲折调共同的特点是不平,因而称之为“仄”。平、仄的巧妙搭配能造成一种音乐美。刘大櫆巧妙地将音节的高低与神气的高低匹配,将字句的长短与声音的长短匹配,通过熟读吟诵,涵泳体察,以达到“合而读之,音节见矣;歌而咏之,神气出矣”,即“因声求气”之功效。在其编纂的《精选八家文钞》篇末,刘大櫆从句调声气处着眼,指出了朗读吟诵中做到因声求气的具体方法。
熟读涵泳,因声求气的阅读教学法是桐城派语文教育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也为桐城派后学提供了切实有效的阅读方法,姚鼐等人都在刘大櫆的引导下,对这一阅读教学法予以传承。
在《与陈硕士》中,姚鼐屡屡论及熟读涵泳的重要作用:“大抵文字须熟乃妙,熟则利病自明。”[13]105“大抵学古文者,必要放声疾读,又缓读,只久之自悟。若但能默看,即终身作外行也。”[13]94“急读以求其体势,缓读以求其神味。得彼之长,悟吾之短,自有进也。”[13]96“诗古文各要从声音证入。不知声音,总为门外汉耳。”[13]120姚鼐明晰地体认到:要借助诗古文的音韵、节奏之美,通过反复吟诵以领会其神气韵味,这与刘大櫆主张的“歌而咏之,神气出矣”的“因声求气”说有异曲同工之妙。
三、桐城派语文教育思想对师范生语文教育的启示
桐城派语文教育思想是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一部分,其理论精华与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理论是相适应的。习近平总书记高度重视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他指出:“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要认真汲取其中的思想精华和道德精髓”[14]147“不忘本来才能开辟未来,善于继承才能更好创新”[14]146。因而,善于继承桐城派语文教育思想的理论精髓,可以为当今师范生语文教育提供有益启示。本文试从以下三个方面予以探讨。
(一)文章写作要注重思想性、实践性
桐城派语文教育家注重文章的思想性,以四祖为代表的桐城派语文教育家将儒家思想贯穿于文章写作当中。纵观桐城文章,从立意角度观之,可称其“是儒学的另一种叙述”[2]50。儒家思想中经世致用、文以化人的教化功能,与当今师范生语文教育是相融合的。习近平总书记要求社会主义新时代的师范生力争成为有理想信念、有道德情操、有扎实学识、有仁爱之心的“四有”好老师。陶铸“四有”好老师的途径之一是在师范生写作教学中加强儒家理想信念、道德情操的思想教育,引导师范生写出立意高雅、裨益社会的好文章。
“纸上得来终觉浅”,要写出好文章,不仅要注重思想性,还要注重实践性。桐城派语文教育家皆重游历,他们着重观察,将现实生活中的人物、山水融入自己的心境中,写出了诸多如《画网巾先生传》《登泰山记》般文质皆备的文章。当今师范生亦应走出书斋,深入自然和社会,用眼去观察、用心去体悟,将语文教育的课堂从有限的教室延伸至无限的大自然,以我手写我口,创作出具有真情实感并富于时代气息的文章。
(二)语文学习应重视朗读
桐城派语文教育家尤重朗读,倡导于熟读精诵中体悟文章的神气。为给学生提供优质的适宜的读本,桐城派语文教育家亲自编纂教材,方苞辑录两汉及唐宋八家文选为《古文约选》,刘大櫆精选百篇唐宋八家古文而成《精选八家文钞》,姚鼐选录战国自清代古文辞赋代表作七百余篇,辑成《古文辞类纂》,这些校本教材为桐城派阅读教学提供了有力保障。
当今师范生语文学习中的朗读训练环节明显薄弱,电子产品带来的视觉冲击,令学生不爱阅读纸质书籍,更不愿吟诵识记,他们认为随时可以通过百度获得的知识,没必要去朗读并记忆。笔者在教学中发现师范生的朗读水平与理解能力明显欠缺。在当今师范生语文教学中,应加强朗读训练,尤其要加强经典作品的朗读训练,教师可以布置诵读篇目,适时抽查学生背诵情况,还可以编纂校本教材让学生朗读,引导学生熟读涵泳,因声求气,从而提高师范生的语文学习水平。
(三)以写作和阅读为抓手,使读写相互促进
“学文之法无他,多读多为,以待其一日之成就,非可以人力速之也”[13]79桐城派语文教育家注重在读写上下工夫。叶圣陶(1894—1988)也说:“读与写关系密切,善读必易于达到善写,善写亦有裨于善读。”[15]足见古今语文教育家之于读写关系的认识是一致的。阅读与写作好比语文学习的两翼,前者是积淀,后者是倾吐。积淀是倾吐的基础,倾吐是积淀的显现,二者是相反相成、相互促进的。当今师范生普遍存在一心考教师资格证、考编考岗,而忽视阅读和写作训练的现象,即使是强化阅读和写作训练,也只是出于功利性地有选择的短期训练,因而,纵使考上了教师资格证和编制岗位,师范生自身的阅读积淀和写作水平并不深厚扎实,故而在当今师范生中进行“多读多为”的日常训练是非常有益的。
综上可知,以桐城派四祖为代表的桐城派语文教育家矢志不移地进行语文教育教学活动,他们注重为文的思想性和实践性,重视朗读,积极扩大学生的知识面,以写作和阅读为抓手,使读写相互促进,促成了桐城文派的创立与兴盛,成就了桐城“文章甲天下,冠盖满京华”的蔚然大观。时至今日,写作和阅读依然是语文教育的题中要义。桐城派写作教学法和阅读教学法对于今天的师范生语文教育教学依然适用,我们应该充分发挥桐派语文教育思想的理论优势,为师范生语文教育教学提供优秀传统文化精华的浸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