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中的希望

2020-02-26黄天舒黄德志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20年1期

关键词：希望

黄天舒黄德志

摘要：《希望》是石天河的代表作之一，诗人巧妙地选用了“女郎”这一意象，表现其追寻“希望”的曲折历程和在“希望”与“绝望”之间的心灵踱步。《希望》形式新颖别致，情感丰富多变，意蕴含蓄深远。本文旨在从“女郎”意象、“希望”的多重内涵及诗歌意象的作用几个方面，解析作者的复杂情思与灵妙的艺术构思。

关键词：石天河《希望》诗歌意象

人生之路总是南希望与绝望铺筑而成的，希望连着绝望，绝望也连着希望。人的绝望不在于客观环境的恶劣，而在于“心死”，在于缺乏希望。有希望才能走出绝望，走进光明;没有希望只能陷入黑暗的深渊，被绝望吞噬。《希望》作为石天河的代表作之一，其独特的意象选择和错综迷离的情感意蕴引人注目而又发人深思。

一、“女郎”意象的初步探析

诗歌中，作者将“希望”定义为一位“女郎”，把“希望”拟人化的同时给予其女性的身份。由此，“希望”变成了一个主观形象，有了自身的情绪与感情，便于“我”与她的情感交流和沟通。“我”和“希望”组成了男女两性的共同存在，而“我”作为男性角色，“希望”这么一位“女郎”定是对“我”存在着某种吸引力。但正是这位“女郎”，她十分薄情，“我”耗尽了时光去期待她的降临，她却冷漠、失信、轻狂。“我”在此岸，她于彼岸，她露出微笑的时候，又有一阵风阻挡了“我们”的交流。“绝望”出现，她是披头散发的，向“我”扑来时又是猛地一下，令人恐惧。而作为姊妹，“希望”就体现出了同为女性的差别，她不再旁观、不再冷漠，她突然将“我”拥抱在怀中，与“我”紧紧相依，并吻着我，温暖“我”的心房。其状态的突然转变，与前文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薄情的她成了热情温暖“我”的她。

纵览全诗，先用贬低的语言描述“希望”，而后又让她突然出现，成为一位值得去追求的、令人感到温暖的“女郎”。诗歌采用了欲扬先抑和反讽的手法，告诉我们，“希望”其实一直在我们身边，在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来温暖我们，所以不要对她失望。

我们再从细节方面来考察“女郎”这一角色。

第一，“我”认为“女郎”是冷漠、失信、轻狂的，用这些贬义词来形容她，已经产生了一种“女郎”是薄情的情感，正好与下文的表述形成反讽。

第二，“她总依然罩着面纱”，面纱总是给人一种若隐若现的感觉，因为它虽遮住了“女郎”部分面容却无法完全遮挡住她曼妙的姿态。若“女郎”是真实存在的，那么真实的她将与“我”只是一层面纱的距离，只要揭下它，我们将坦诚相见。

第三，她“站在彼岸”，若即若离。彼岸的距离我们仍有机会通达，而非君天涯我海角，永不相见。以上两点表明，“我”与“女郎”有一定的距离，却并非天人永隔，也许只是暂时的阻隔，但终将相见。

第四，“我”会看见“她的一丝微笑”，相比较前文的“薄情”，这一丝微笑给了“女郎”一抹人类的生气，拉近了我们之问的关系，有点亲切的感觉，从这里我们可以依稀看出她并非如此“薄情”。

第五，“一阵风”将“我”与她又一瞬问拉远，而“一阵风”实则属于外力，她并非主动远离，而是我们之问有外部因素的干扰阻挠，使得她一步步远离“我”，也应和了“女郎”的薄情、失信，实则是因为外力而迫不得已，否则她不会对“我”报以微笑。

第六，没有人愿意遭遇绝望，但绝望常常不期而遇，只有当“绝望”扑来时，“希望”这位“女郎”才突然拥抱“我”，从而烘托出情感的跌宕起伏。通过前文可知，“女郎”与“我”之问是有阻隔的，但“绝望”来临时，她有一种突破一切的力量，突然地拥抱“我”，连“我”都是一种猝不及防的状态，“女郎”真真切切地来了。所以，“女郎”是存在的，并且她不薄情，因为她正给予“我”温暖。

第七，“重新”二字表达了“女郎”曾经温暖过“我”，她的拥抱与亲吻使遭遇绝望的“我”重获温暖，再一次印证了她的存在性与温暖性。

二、“希望”意象的丰富内涵

从诗人的个人经历来看，我们可以把“希望”理解为他的理想。《星星》诗刊创刊时，诗人满心欢喜，觉得“希望”这位女郎带着一抹恬淡的微笑，就在不远处向他招手，他所向往的春天就在眼前。不幸的是，诗人遭遇“诗祸”，历经了二十余年的牢狱之灾。他深爱的“女郎”无情地抛弃了他，只留给他冰冷的墙壁和狭小的铁窗。比身体遭受折磨更为可怖的是心灵的巨大创伤，犹如烈火灼烧后的伤痕，红肿、结痂。而“女郎”只是站在彼岸无动于衷，薄薄的面纱遮挡不住冷酷的表情，她的薄情、冷漠、失信表现得淋漓尽致。但是痛苦和失望并没有将诗人困住，终于，“希望”这位看似薄情的女郎又突然出现，在他濒临绝望之时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诗人的种种遭遇给他的人生打上了冷色调，但迟到的爱情却给他的生活增添了一丝柔情和暖意，因此也可以自然地理解为《希望》咏叹的是爱情。这首诗是他因诗获罪、重获自由之后所作，他凭借自己的才华与人格魅力赢得了姗姗来迟的美好爱情。毛翰评论此诗时说道：“人生希望的失而复得，命运遭际的不公而公，在他无疑是感慨极深的，而这‘希望与‘绝望的情怀一经意象化，化作一对性格乖张的女郎，诗人心中的那份感慨便得到了极具个性极具感染力的表达。”（1）“希望”与“绝望”被双双意象化，象征着女郎绝情亦多情，时而销声匿迹无影无踪，时而回心转意含笑归来。爱情的到来，犹如一泓清泉，滋润了诗人饱受摧残而伤痕累累的心。在长期的苦涩经历之后收获爱情，这无疑是诗人与希望的一次紧紧相拥。

笔者认为“希望”远不只是爱情，而是诗人所处的现实生活。石天河在牢狱中尝遍了辛酸苦楚，对受牵累友人的愧疚、对母亲的深深怀念、对自己人生的迷惘，犹如沉重的石块压在他的心头，锋利的边缘在他的心上划出一道道口子，血丝弥漫。而绝望好似一条鲨鱼，闻到傷口的血腥味便凶猛而来，肆意撕咬他的血肉。诗人面对自己的现实生活，几乎丧失对它的希望，但他强烈的知识分子的责任感却让他急切地去寻求、去追逐那一丝缥缈不定的希望。正如石天河在诗歌《希望》中所表达的一样，他一直秉持批判精神，在希望与绝望之间做心灵的“徜徉”。木心曾说过：“看清世界荒谬，是一个智者的基本水准。看清了，不是感到恶心，而是会心一笑。”（2）生活不是用来憎恨的，智慧不是用于哭诉的。唯有当一个人看清了生活中的一些丑恶嘴脸，仍愿用文字去装点它，饱受了人间的风霜凛冽，仍愿用心去焐热它，才能写出流芳千古的作品。当一颗受伤的心灵在他的文字间徘徊，一个孤独的灵魂在他的语言里徜徉，人们遇见的不是痛，而是一种赤忱而童真的爱，一种洁白无瑕的信仰，一种叫人浑身熨帖的归属感。诗人强烈的批判意识和对人生的关注，给读者带来的是精神的指引和心灵的震撼。

三、诗歌意象的多重作用

意象是情思的载体，是情思的装饰和诗美的印证，能帮助诗人托物言志，抒隋达意。在石天河《希望》这首诗中，“女郎”这一极富张力的意象显然是最具特色的。

诗人寄情于物，“女郎”這一意象令人赏心悦目，使情感表达更加鲜明生动。“女郎”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牵动着读者的心。她的冷漠无情会令人失落惆怅，她的热情温暖会让人欢欣愉悦;她的面纱轻薄神秘，令人捉摸不透，她的微笑又恬静美好，亲切动人。她的失信轻狂、无动于衷让人逐渐向绝望的深渊堕落，突然间她的拥抱亲吻又把人拉回现实，体会到真真切切的暖意。如此具有个性和感染力的表达，让读者在品读过程中有了更为丰富的隋感体验。

此外，“女郎”意象的使用让诗歌主题变得朦胧，达到了“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艺术效果。“女郎”总是让人很自然地联想到爱情，觉得“希望”这位女郎就是诗人所爱之人。但除了已知的形象意义，可能还有若干未知的，难以逐一辨析，诗人便把想象和思索的空间留给读者，让读者自己去细细体味。也许诗人对“希望”的追寻不仅仅是对爱的追求，还有对美好社会的渴望，这样一来，诗歌主题的多义性和不确定性，就给读者提供了广阔的想象空间和回味余地。

在一个压抑的时代，诗人想要倾诉对社会阴暗面的义愤、对人生遭遇的不满，一个可行的选择就是借助意象，做出委婉的表达。他说“女郎”薄情也许是在控诉现实社会的残酷，但通过“女郎”这一意象表达出来就含蓄许多。诗人将“希望”的姊妹“绝望”捕写得狰狞可怖，便将自己的愤恨、痛苦之情全部发泄出来，其丰富深邃微妙的精神世界也就在读者面前缓缓展开。因此“女郎”这一意象既可以巧妙地表达出诗人的真实情感，还给诗歌留下一定的回旋余地。

如果说苦难是一场大火，石天河便是怀抱诗歌涅檗重生之人。热爱诗歌是他的信仰之光，光不能使他解脱于冈室，却令他精神自由。在那个特殊年代，他仍痴迷于诗歌和诗歌理论的创作，这注定是孤独的。但孤独不同于寂寞，孤独来自灵魂底层，指向永恒。诗歌创作让他在悲怆与孤独中也能坚定地握住手中的笔，挺直腰杆。即使生活将我们引到万丈深渊前，只要胸中不存块垒，不为怨恨与鄙夷所困，便能满怀希望和信心直面人生。无论绝望与失意有多么真实，都远胜于那些锦缎加身，裹着一个为仇恨所苦的灵魂。

《希望》这首诗，以其灵巧的构思、丰沛的情感、复杂的意蕴，撩拨着读者的心弦，引人深思。“希望”这位女郎，她从绝望的阴霾中走来，用微笑告诉我们她一直都在，从未走远。“希望”于我们、于诗人而言都是人生中的一道光，让我们在黑暗深渊里，也能看到前程万里。诗人石天河就是这样，不断向着理想前行，追寻绝望中的希望，拥抱诗歌，深吻艺术。

①毛翰：《诗美创造学》，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159-160页。

②小心：《无知的人总是薄情的》，http：//www.360doc.com/

content/19/0520/06/43831739_836843508.shtml

参考文献：

[1]毛翰.诗祸余生石天河[J]诗探索，2004（ Zl）.

[2]刘金英.石天河诗歌意象论[D].华侨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5.

[3]周晓风.石天河新时期诗歌创作的文学史意义[J]重庆文理学院学报，2015（3）

[4]黄洁石天河作为真正文学家的理由[J]重庆文理学院学报，2015（3）.

作者：黄天舒，江苏师范大学敬文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黄德志，文学博士，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附：《希望》的原文：

希望——她是个薄情的女郎，

她有时冷漠，有时失信，有时轻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