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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三个“自专”剖析刘兰芝爱情悲剧

2020-02-25黄济富

福建教育学院学报 2020年2期
关键词:焦母焦仲卿刘兰芝

黄济富

(柘荣县第一中学,福建 柘荣 355300)

一、参照语境,以文解文

《孔雀东南飞》是汉乐府叙事诗发展的高峰,其塑造的刘兰芝形象对后代文学产生深远的影响,刘兰芝和焦仲卿的爱情悲剧也深深打动了后代人。因此,在教《孔雀东南飞》时,教师都会让学生分析刘兰芝爱情悲剧的原因,而学生的回答不外乎“家庭说”(焦母拆散)、“礼教说”(参考书)、“无子说”(伦理学)、“仕途说”“恋子说”等,还有学生认为是“性格说”,真是“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其实,分析刘兰芝和焦仲卿的爱情悲剧需要从文本出发,那种习惯于在文本表面“滑行”,缺少“教学文本意识”,将专家学者的作品分析照单全收的做法,不利于对文本的理解。所谓“欲求至乎其域,则务通乎其微”,因此,要深挖文本所蕴含的真意,而不必到文本外面去“搬救兵”。[1]

于是,笔者运用陈日亮“参照语境,以文解文”的教学方法,组织学生对刘兰芝的爱情悲剧再次进行讨论,特别是讨论“性格说”。传统的评价都把刘兰芝和焦仲卿的爱情悲剧矛头指向“封建(家长)制度和封建礼教”,他们认为造成刘兰芝、焦仲卿爱情悲剧的根源是以焦母和刘兰芝兄长为代表的封建家庭,是他们扼杀了刘兰芝和焦仲卿的幸福生活。固然,这是造成刘兰芝爱情悲剧的根源,但细读文本我们也发现尽管焦母“吾意久怀忿”,但并没有赶走刘兰芝,而是刘兰芝要求自遣回家,因为她认为“大人故嫌迟”“君家妇难为”,所以忍无可忍。即便是刘兄在刘兰芝被遣回家后也没说什么,仅在刘兰芝反复拒绝县令和太守家求婚后才“怅然心中烦”,并说“其往欲何云”,尽管语气上有柔中带刚的味道,但更多的是对妹妹婚姻的关切,希望妹妹嫁个更好的人家,文本中的“阿兄”“阿妹”,都表明他们之间关系的亲昵,而不能简单理解为刘兄想逼刘兰芝走;至于“我有亲父兄,性行暴如雷”“我有亲父母,逼迫兼弟兄”都是刘兰芝说的,文本中并没有具体的表现,或许这恰恰反映了刘兰芝在待字闺中的时候就有自己的主见,个性强,与兄长有冲突,所以才会有此感受。刘再复说:“一个文学批评家最不足取的,是仅仅用道德家的眼光去审视文学形象。”[2]为此,我们觉得仅仅把刘兰芝和焦仲卿爱情悲剧的矛头指向“封建(家长)制度和封建礼教”是不够全面的,它跟刘兰芝自己的性格也有一定的关系。

二、三个“自专”映衬社会悲剧

莱辛说:“一切与性格无关的东西,作家都可以置之不顾。对于作家来说,只有性格是神圣的,加强性格,鲜明地表现性格,是作家在表现人物特征的过程中最当着力用笔之处。”[3]不管是传统批评家还是现代读者,在他们的眼里刘兰芝是一个美貌、懂礼、勤劳、善良、孝顺、忠诚的女子,她的形象是如此的完美,可是,他们却忽视了刘兰芝性格的另一面,有主见、爱自作主张、过于好强,而这另一面的性格正是造成刘兰芝爱情悲剧的重要原因。

结果学生们在阅读文本时发现了一个高频词“自专”,于是对刘兰芝爱情悲剧原因的剖析也逐渐明晰。刘兰芝对焦母说“进止敢自专”,对兄长说“那得自任专”,焦母对刘兰芝说“举动自专由”。这三个“自专”恰恰就是刘兰芝与焦母和刘兄矛盾冲突的根源,也是刘兰芝爱情悲剧的关键所在。焦母对刘兰芝的不满在文本中仅是“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无礼节的理由是“自专由”,也就是爱自作主张,追求个性、自由,并未涉及到妇德,也未点到“无子”,更未涉及到影响她孩子的仕途;反观刘兰芝也明知焦母对自己的不满在“自专由”,但她回答焦母时仍说“进止敢自专”,面上好像说不敢,实际上是明知故答,或者干脆说她不愿妥协;而当刘兄不满她不嫁太守儿子时,她又说“处分适兄意,那得自任专”,分明就是柔中带刚。而从焦母对焦仲卿说“汝岂得自由”,也就能明白焦母代表的封建家长专制性。

从刘兰芝的自述,我们也隐约能看到她的“自专”。“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表明她认为自己完美、全面、知书达礼,应该过上幸福的生活,然而事与愿违,“心中常苦悲”“相见常日稀”,夫妻聚少离多,自己想要的爱情、家庭生活并没有出现,她要丈夫常陪伴身边,卿卿我我,琴棋书画,更是无从谈起。于是“大人故嫌迟”“君家妇难为”“妾不堪驱使”“及时相遣归”,就把自己的满腹怨气以及忍无可忍的思想表达得淋漓尽致,这正体现了她的要强个性,或许就是焦母眼里的“自专由”,从自己角度出发的多,从他人角度考虑的少。而夫妻生离死别时的“黄泉下相见,勿违今日言”,更把她“自专”个性的表现推向高潮。同时,从刘兰芝被休回家后,县令来提亲时,刘母说“女子先有誓,老姥岂敢言”,一个“岂敢”间接说明刘兰芝在待字闺中时就已经十分强势、“自专”了,她母亲就听她的话,以致现在被休回家,也不敢逼她。可见,刘兰芝的爱情悲剧既是社会悲剧,也是性格悲剧,只不过矛盾的对象是焦母,而不是焦仲卿。

至此,我们明白造成刘兰芝和焦仲卿爱情悲剧的幕后推手其实是刘兰芝和焦母的好强性格,也就是她们相互口中的“自专”。请看,刘兰芝即便是自遣回家(自遣也是自专的表现),还要在焦母面前留下完美的形象,我就是我!“著我绣夹裙,事事四五通……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这简直就是对焦母的无声抗议。同样的,当焦仲卿说“故作不良计,勿复怨鬼神”时,焦母并不是选择妥协,顺从儿子的意愿,请回刘兰芝,而是再次说“东家有贤女……阿母为汝求”,要强的性格让她在明白儿子即将走上不归路时,仍一意孤行,不理解儿子的选择,最终促成了儿子的悲剧,这何尝不是另一种“自专”?可以说,刘兰芝和焦母谁都不愿妥协,即便事情已经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她们都还要维护自己的形象、尊严,于是在“自专”的裹挟下,她们的关系就不存在任何转圜的余地,悲剧自然就无法避免。

或许有人认为,刘兰芝在阿兄“逼婚”后,她不是说“登即相许和,便可作婚姻”,选择妥协了吗?那是因为她此时是被休回家,不可能再长留娘家,何况当时再嫁也不是羞耻的事,故才有此一说。其实从文本中阿母的“何不作衣裳”就知道刘兰芝是不想再嫁的,因为“自专”早已定格在她的心中,她已打定主意,这也就有了后文的“黄泉下相见”。或许这是她外柔内刚的表现,毕竟面对的是自己的兄长,也许她内心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诚然,刘兰芝对爱情、自由及幸福生活的追求确实无可厚非,如此“完美”的她也的确配得上一份完美的爱情和幸福生活,或许说她也有“自专”的资本。以今天来看,“自专”并非贬义,恰恰是人的自主和尊严的体现,但这种人性并不为当时的社会所容忍,特别是女性。它正当、合理的要求在焦母的眼里就成了不正当的诉求。正如朱光潜所说:“悲剧之产生主要正在于个人与社会力量抗争中的无能为力。”[4]因此,刘兰芝的性格悲剧正映衬了社会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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