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任安书》写作时间考

李建明

王国维《太史公行年考》以汉武帝的行程来考证《报任安书》作于太始四年(前93年)(《王国维全集》第四册，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323页)，缺乏文本的内证，而且《报任安书》中武帝部分行程只是计划，而计划行程会发生改变，并不足以为据。

《报任安书》鄙视贰师将军的情绪十分强烈。此时，贰师将军尚受汉武帝的恩宠，这种火气十足的悖逆之辞会给司马迁招来不测之祸。书信中的“书辞宜答”也表明他当时没有给任安回信。

征和二年(前91年)，任安因为戾太子的事情即将被杀，此时必须对朋友说明情况。而且此时司马迁讥刺李广利，风险已经不大了。为了说清楚这个问题，必须先回溯巫蛊之祸。

汉武帝太始四年(前95年)，赵婕妤怀孕十四个月生下皇子刘弗陵。汉武帝曰：“昔闻尧十四月而生，今钩弋亦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还将钩弋夫人的居处命名为“尧母门”。这是明白地宣告对现任太子刘据不满。卫氏家族岌岌可危，稍有不慎，便会大祸临头。太子刘据被废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征和二年(前91年)，汉武帝“使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黄门苏文等助充。充遂至太子宫掘蛊，得桐木人”。面对证据，太子无以自明，于是铤而走险，在七月收捕江充，后发动数万民众与官兵战于城中。汉武帝亲自指挥镇压，双方在城中大战五日，死者数万。太子刘据兵败逃亡。八月，太子被人发现，自经死，皇孙二人同时遇害。在此之前，皇后卫子夫已经自杀，这场残酷的宫廷斗争堪称空前。汉武帝借巫蛊之祸为皇子刘弗陵继位清除了障碍。

太子之位空缺，李广利妹妹李夫人生的儿子刘髆已经长大成人，有望成为太子候选人。《汉书》卷六六《刘屈氂传》中记载：“其明年，贰师将军李广利将兵出击匈奴，丞相为祖道，送至渭桥，与广利辞决。广利曰：‘愿君侯早请昌邑王为太子。如立为帝，君侯长何忧乎？’屈氂许诺。昌邑王者，贰师将军女弟子也。贰师女为屈氂子妻。”贰师将军说得如此露骨，足见其在此之前应该有过多次的密谋或举动。贰师将军的这些诡秘的行动不可能瞒过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必然让其震怒。李广利出师不久，汉武帝就着手收拾丞相刘屈氂，“有诏载屈氂厨车以殉，腰斩东市，妻子枭首华阳街。贰师将军妻子亦收。贰师闻之，降匈奴。”(《汉书》卷六六)一举铲除刘屈氂、李广利的政治势力，扫除了刘弗陵为太子的强大阻力。司马迁在宫刑后担任中书令，一直在汉武帝身边，当然会感知汉武帝对李广利的不满态度，于是，便在《报任安书》借歌颂李陵的顽强勇猛，批判李广利的军事失利。此时，抨击李广利已经没有太大的危险。

汉武帝本来是季冬(十二月)至雍，后来计划延迟到明年春三月(征和三年)，这在《汉书》卷六《武帝纪》中有记载：“(征和)三年春三月，行幸雍，至安定、北地。”因此，司马迁《报任安书》应该作于征和二年十月到十一月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