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中国混合型经济结构的优势
2020-02-25郭湛
郭 湛
当代中国发展道路背后的“道”或道理是什么?为什么这样一条不断探索的发展道路取得巨大成功?从本质上讲,中国道路最基本的东西是发展,“发展是硬道理”。这种发展更具体地说,是生产力的发展即经济的发展,当然同时也是人和社会的发展。中国发展道路之所以成功的原因很多,从唯物史观的高度看,生产力的发展即经济的发展归根到底起决定性作用,而生产力是同生产关系紧紧连在一起的,生产关系是生产力得以形成和发展的社会形式。
过去中国生产力发展经历了曲折的道路,主要是与生产关系的状况有关。中国社会经历了生产关系的革命变革,走上了社会主义道路。问题的关键在于,经过变革形成的生产关系是否符合生产力发展的要求?以往我们对社会主义道路、社会主义经济、社会主义生产关系的理解,有单一僵化的倾向。那时基本上沿用了当年苏联的制度模式,把社会主义经济的发展看作单一的纯而又纯的社会主义生产关系的发展,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其他类型的非公有制生产关系,总体上采取排斥的态度。实践证明,这样做的结果不是保护和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而是限制和束缚了生产力的发展。
列宁在20世纪20年代初,就曾经特别讲过,国家资本主义也是俄国经济发展的重要形式之一,通过国家资本主义可以走上社会主义道路。列宁去世之后,斯大林并没有坚持经济形式多样互补的道路,还是走单一僵化的社会主义道路。在生产关系方面,他坚持纯而又纯的社会主义模式,这样的做法不能适应现实经济发展的内在规律,使苏联的经济始终没有得到全面充分的发展。苏联在与美国争霸过程中,最大的短板就是其经济实力不足,人民群众的物质需求始终得不到应有的满足。直到后来苏联解体,尽管原因很多,但在根本上不能不说是由其生产力及经济发展的弱势造成的。
中国起初也曾深受苏联道路的影响,但在实践中我们逐渐发现了这个模式的问题,在毛泽东时代就开始依据中国国情调整生产关系、经济关系和产业结构,开始走符合中国国情的经济发展道路。到邓小平时代,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改革开放,更是深刻总结了中国曲折发展历程的教训,学习和借鉴西方现代化经验,勇于探索并走出了一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道路。在我们改革开放40周年和新中国成立70周年这样的历史时刻,学术理论界需要对这条中国道路的本质内涵和历史意义予以深入分析、概括和表达。
中国道路归根到底是生产力发展的道路,是经济发展的道路,是在经济发展的基础上政治、社会、文化等全面发展的道路。经济发展方式的变革,是中国改革开放发展道路最基本的内涵。在这个层面上,最为显著的特征是我们的混合型经济结构,这是当代中国发展道路的一项基本内容。我们不再采取单一僵化的社会主义经济体制,即社会主义计划经济模式,而是采取以公有制为主体的多样化的市场经济结构,包容、接受甚至鼓励私人的、非公有制的经济形式在中国发展。多种经济形式在中国得到迅速发展,对外开放不断扩展,外资、外企大量进入,使中国整个经济结构和生产能力多年来发生了巨大变化。
从生产关系上讲,这种变化的实质就是从原来单一的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结构,向包容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等多种经济形式的混合型经济结构转变。首先是以社会主义公有制为主导的,包含集体所有、全民所有,甚至在一定意义上是国家所有的经济形式,同时包容了个体所有、私人所有,各种形式的民营资本、外来资本纷纷加入,在中国实际上构成了多样性、综合性的经济形态。这是一种混合型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结构。在这种经济结构中,以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形式为主导,包容并发展了其他所有制经济形式,形成多样互补的生产关系体系,成为促进当代中国乃至世界生产力发展的新经济形式。
实践是检验认识的真理性的标准。这种经济结构的合理性和优越性,业已被中国几十年经济和社会的迅速发展所证实。人们或许要问,这样一种以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为主导的、包容了资本主义私有制经济成分的混合型经济结构,何以会有优势,何以比任何单一所有制的经济形态更能促进中国生产力的全面发展?这是一个值得我们深入研究和回答的时代之问。中国道路的根本目标,在于通过改革生产关系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由原来单一僵化的社会主义计划经济模式,向以公有制为主导、包容各种非公有制经济形式的多样灵活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模式转换,形成混合型的生产关系结构,全面适应了当代中国生产力发展的内在要求。
社会生产关系出现这样一种混合型结构,可以说是我们所处历史时代发展的必然结果。那么,我们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历史时代?如果从大的历史时代即社会历史分期意义上说,按照马克思的分析,由当代资本主义经济形态向未来共产主义经济形态转变,将是一个长期的历史过程,可以称之为“过渡时期”。人类历史中的这个“过渡时期”可能会十分漫长,过去人们往往把它想得太短暂了。实际上可能要经过几个世纪,甚至更长的时间。这一历史时期以“过渡”为特征,就意味着它是从原来的私有制经济结构向未来的公有制经济结构转变。
在这个历史转变逐渐实现的过渡时期里,现实的经济结构必然是多种形式并存的混合型经济结构。社会主义经济制度和资本主义经济制度,不仅在不同的国家之间共存,而且可能在一个国家内部共存。从这个意义上讲,不仅在世界范围内是多国多制,而且在一国范围内也可以两制或多制。既然是“过渡时期”,现实的社会作为历史的过渡形态,就必然不是单一的社会主义或资本主义的经济结构,而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两种或多种生产关系在这样一个历史时代并存。在经济形态上,不会是非此即彼,而将是亦此亦彼。多制共存将是“过渡时期”历史的常态。
试想,在几百年或更长的时间里,两种或多种制度、两种或多种生产关系在这样的一个历史时代里并存。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生产关系,在纵向的历史时间中先后发生和发展,在横向的现实空间中相遇、共存、竞争和合作。不同的民族和国家在纵横交错的历史时空中发展,越来越成为人类命运共同体。这就是人类历史的“过渡时期”所特有的经济和社会发展景象。那么,这些不同的生产关系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每个国家以及整个国际社会,应该如何客观看待和恰当处理这种复杂多变的经济关系以及作为这种经济关系集中表现的政治关系等等?这是值得我们认真研究的。
从一种简单的思维方式看,不同的经济关系是对立的甚至是对抗的、不相容的。但从现实的历史过程来看,实际上这是一种矛盾的对立统一关系,矛盾各方可以并存、竞争、互动、协作,在一定条件下可以相互转化。在过渡性的历史过程中,多样互补是一种常态化的经济结构关系。这就是现在我们置身其中的经济结构关系。通过四十多年的改革开放,逐渐形成了这样一种混合型的经济结构,我们已经习惯了,不这样反而不正常。无论在国内还是在国际范围内,不同的生产关系系统之间,或者不同系统的生产关系形式之间对话、交流、合作,这是一个我们原来在极端的思维方式下很难理解的现象。
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向未来共产主义社会转变的历史过渡时期,不可能只有一种经济关系或生产关系。资本主义的、社会主义的以及其他各种类型的生产关系,在当今中国和世界上形成共存、竞争、互补的局面,因其对于生产力发展的实际作用而此消彼长。这种历史现象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框架下,是可以得到合理理解的。因为现实就是多样性的现实,要把各种生产力要素有机而且有效地结合起来,形成现实生产力并发展这种生产力,那么相应的生产关系形式就应该而且必须是多样的。只有多样灵活、不断调整的生产关系形式,才能适应多样多变、不断发展的社会生产力,使之得到全面和充分的发展。很多国家之所以经济发展不快,包括原来的苏联以及单一计划经济体制下的中国,也是因为没有充分发挥多种形态生产关系的潜力,将能够包容和发展生产力的作用全面发挥出来。
正是改革开放,使中国走上了这样一条解放思想,勇于探索,通过改革生产关系解放生产力的发展道路。无论什么样的生产关系,只要有利于生产力的发展,有利于自然生态和人类文明的进步,我们都欢迎。现在我们坚持这种全方位的开放态度,继续不断扩大开放,采取充分包容地对待各种生产关系的态度。这样一种发展战略对于生产力的解放是全方位的,也是多层面的。所以中国经济才能持续增长,在目前这种错综复杂的国际环境中,依然能够保持较为强劲的发展势头。
之所以如此,最深刻的原因就在于我们有了多样互补的混合型经济关系即生产关系。这种多样和互补的生产关系,使得它能够适应当今中国和世界复杂多变的生产力要素结构及其相互关系。诚如古人所言:“和而不同,同则不继。”不同的生产关系各取所长,相互竞争和互补,开拓了生产力发展的广阔空间。如果经济形式单一化、同质化,失去创新活力,反倒不利于生产力继续发展。无论哪个国家,凡是采取单一僵化的生产关系或经济结构的,都不可避免地会出现这个问题。因为这种单一僵化的生产关系不能适应多样动态的生产力发展的内在要求。
西方一些国家目前在经济上遇到困难,从根本上说都与此有关。社会生活中最基本的关系是私人性和公共性的关系。不同的生产关系在这个问题上各有侧重。私有制侧重私人性,公有制侧重公共性。法制、道德、文化和社会治理是公共性的。个人主体性需要发挥,社会公共性也需要发展。当代社会不但有进一步解放个人能动性以发展生产力的需要,而且有在群体、国家乃至世界层面上增强公共性以保障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需要。社会主义生产关系和经济成分的发展,从总体上代表着历史进步的方向。坚持多样互补的混合型经济结构,以其充分的包容性和创新性带动生产力持续发展,这就是中国道路成功的基本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