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海洋文化的特质及其弘扬——以曹德旺先生与德旺中学为例

翁乾明

（教育部福建师大基础教育课程研究中心，福建 福州 350007）

海洋文化是人类与海洋互动的产物。在改革开放之初，闽南语的歌曲《爱拼才会赢》，承载着浓厚海洋文化气息，点燃了无数闽南人的激情。“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唱出了他们的心声。人格化了的海洋，以其博大包容、生机勃勃、顽强不屈、默默奉献，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福建人。

福清高山镇面朝浩瀚的大海，是“玻璃大王”曹德旺的老家。这里自古就有背井离乡、闯荡世界的传统。曹先生生于斯长于斯，福建海洋文化的传统在他身上打下了深刻烙印。从某种意义上讲，曹先生能把建在牛棚里的乡镇小厂，发展成能向全球8 大汽车厂商供货的世界最大的汽车玻璃供应商，正是福建海洋文化特质的生动体现。2009 年，曹先生捧回了唯一一尊“安永全球企业家奖”的奖杯，这是对全球企业家的最高褒奖，简直就是全球企业界的“奥斯卡奖”。2015年底，福布斯公布了“新制造先锋”榜单，曹德旺是唯一获评的汽车及零部件行业的代表。2016 年福耀荣获全球玻璃行业最高奖项——金凤凰奖。不得不说，曹德旺可谓是福建海洋文化特质的集大成者。“言为心声，行为心表”，听听曹德旺先生是怎么说的，又是怎么做的，就可真切地感受福建海洋文化的特质及其魅力所在。

一、福建海洋文化特质的分析

1.开放包容。曹先生说：“真正开明的人知道，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有他的短处肯定有他的长处。如果只有短处，怎么生存下来呢？你应该虚心地去研究它的长处在哪里，短处在哪里，什么东西可以用，什么东西不可以用。这就是开放，要以一种包容的心态来接受世界的万物。”为了企业的发展壮大，无论是上海、芬兰、法国、美国、日本、俄罗斯，凡是好的东西他统统学，哪怕付出惨重代价。他说：“我们用了法国达索的系统，是人家开发的制造业产品设计、管理的系统；美国奥睿科系统，这是美国人的产品。我们接进来，跟我们企业的管理融合。”曾是水火不相容的竞争对手——PPG 公司，也成了他的学习对象。曹先生说，PPG 做相同规模的同类产品，只需292 个工人，而我们却用了2800 个，将近是人家的10 倍。怎么办？向人家学习，提高专业水平，降低人力成本。

2.刚毅拼搏。刚毅来自于信念。曹德旺最初的信念是“让全家人把日子过得好一点。”早年，他每天凌晨不到3：00，就要从高山镇骑自行车赶到县城，采购300 斤水果，立即驮着水果往回奔，迅速批发给商贩，回到家已是晚上八九点了！一天累下来才赚2 元钱。如此日复一日，就为了担负起家庭的责任。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得知日本进口的汽车玻璃，成本只要百来块居然要卖几千元！他坚定了一个信念：“让中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汽车）玻璃！”就下决心制造汽车玻璃，创业过程无比艰辛。最终，他把日本的汽车玻璃挤出了中国。曹德旺回忆说：“第一次创业，向银行申请3 万块贷款，从高山到福清，40 公里路，跑了十几趟，花了3 个月时间！”刚打入国际市场，就遭遇来自加拿大与美国的两场反倾销调查。曹德旺花费一个多亿，历时3 年多，打赢了官司，成为首例告倒美国商务部的中国企业家。

3.勇闯世界。小富即安不是曹德旺的性格。他早在1991 年就开始向海外拓展。曹德旺说：“我们在全球9 个国家有企业，在美国的5 个州，在中国的16 个省，应该说福耀玻璃是全球汽车玻璃最大的企业。”福耀玻璃在美国、俄罗斯、德国、日本、韩国等国家都建立了现代化的生产基地和商务机构，还设立了四个研发中心。在问及福耀未来的走向时，曹德旺坚定地说：“全球化。我们不会退回来的。我们是全球化的企业……我们今年在德国建厂，还会继续在美国追加投资。”在问及最近的5 年最大改变时，曹德旺说：“5年前大多数的时间在中国，现在每年有超过半年的时间在国际上飞来飞去，几乎每个月有超过一半的时间在国外，处理国际上的业务。”他每个月在空中飞行的时间不少于50 个小时。

4.诚实守信。曹德旺言必行、行必果。与银行打交道，始终没有不良记录。在民营企业融资最困难的时候，许多银行却纷纷争取向福耀玻璃优惠放贷。为什么呢？曹先生说：“做人，必须有良心。真正的企业家，不搞坑蒙拐骗，他视自己的名誉如生命。”当记者问到书籍的影响时，他说：“首推英国哲学家斯迈尔斯写的《人格是个人力量的源泉》。我是在创业初期看的，他讲人再穷都没关系，关键在人品、人格不要丢，这样走到哪里都会受到尊重。我看完之后建议图书馆买了200 本，让员工借阅。”曹德旺一再强调：“做人第一要有高度的责任感。在家里，为人子要尽人子之责，为人夫要尽为人夫之责，为人父要尽为人父之责，在社会上要尽公民之责，要有强烈的民族和国家意识。”

5.自强不息。在问及企业的目标时，曹德旺答道：“福耀是全球最大的汽车玻璃生产商，最大会被人家比下来的，除了最大，还要最强。要跟着时代的步伐，引导时代的潮流，做一个受尊敬的、伟大的企业。”那么何谓最强？曹德旺先生说：“应该引导时代的潮流，无论是在汽车玻璃的质量、价格、技术等各方面，都应该是受之无愧的全球第一。应该对汽车玻璃进行颠覆性的革命。”他提出了“人品、产品、品质、品味”“四品一体”的经营理念，不断重申不收不良品、不做不良品、不交不良品的“三不原则”，要让每一片玻璃都注入灵魂，融于自然。福耀产品获得中国、美国、欧洲、日本、韩国、巴西、俄罗斯、印尼、印度、台湾等认证，曹先生也多次被奔驰、奥迪、通用、大众、福特、克莱斯勒等客户授予“优秀供应商”荣誉，并荣获国家优秀质量管理奖、卓越领导者等称号。

6.持续创新。成功后的曹德旺依然如履薄冰，不断推出创新产品。比如，能阻隔99%的紫外线、48%的红外线，金属膜层还可以作为加热介质，在雨雪天气可快速去冰除雾的前挡玻璃；可随意切换透明度，以提升安全性及私密性的调光玻璃；可将车内噪音降低5 到10 分贝的隔音玻璃；原片厚度只有1.1 毫米的夹层玻璃；嵌有数据采集芯片的汽车玻璃等高端产品。当问及工业4.0 时，曹董说：“我们重点做智能制造和智能管理。我们现在处在第三次工业革命的浪尖上，新能源、新技术、新材料，对产品提出了更高要求，要求产品安全、舒适、轻量、智能。”被问及“转型升级”时，曹德旺说：“我们每天都需要根据市场情况的变化，技术的变化，材料的变化，工艺的变化而变化，每天都在追求创新，才会有我们企业欣欣向荣的局面。”一个74 岁的老人，还是如此新锐和超前，令年轻人汗颜。

7.家国情怀。曹德旺认为，企业家应坚持下面三个信念：“国家要因为有你而强大，社会要因为有你而进步，人民要因为有人而富足。”他自己也视之为人生的灯塔。他说：“我发现曹家不能移民，否则中国汽车玻璃就没有了。就跟老婆孩子商量，全部搬回中国，绿卡都退回。”在他住处门口，卧着一个象征着招财进宝的貔貅。貔貅没有肛门，他觉得只进不出“很小气”，就给它挖了一个屁股眼，以示“有进有出”。曹先生说：“修行体现在做人。那怎么修呢？把刀扎到肚子里，这边太肥了割掉一点点，那边有多余的赘肉也要割掉一点点。我捐了很多钱，加起来有110 多亿，已经花掉30 多亿。”这次“抗疫”，他又给湖北和福建捐出了1 亿人民币。媒体称他为“中国首善”，他却拎着两瓶茅台去拜访了袁隆平，称袁隆平才是首善：“评选首善的标准，不能只盯着捐了多少钱，也要看解决了多少社会问题。”

8.智慧通达。正当谣言满天飞时，曹先生却十分淡定：“凡事做不做由你，信不信由他。”在问到最艰苦时有无落泪时，他说：“落泪算哪一路英雄好汉？一切困难都是成才路上所加持的，终有解决的办法。如果还没有解决，就是办法还没有找到。”谈到中国人的素质时，曹德旺说：“我们最缺的是一种精神。”他说：“企业家要培养自信，一要学会敬天，二要学会爱人。三要自强不息，再加上一个非常高的境界——追求报国为民的理念。”在谈及如何面对挫折时，曹德旺说：“什么叫生活呢？生活就好像每天开车一样，有上坡有下坡有平路，也就是有挫折有成功，把问题解决掉就很开心，生活其实就这么简单。一帆风顺，你会做腻掉的，开车如果没有道路的弯弯曲曲、上上下下，就会睡着了，也不安全。”话说得浅显而深刻，十分有智慧！确实，一个要闯荡世界的人，必须智慧通达，要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把握好人生的方向！

二、福建海洋文化特质的弘扬

为了回报家乡，曹先生捐资2.2 个亿，在福清高山镇垄上村兴办了“福清德旺中学”。后来，福建师大，福清市政府，河仁基金会通过“三方合作”，把原福清德旺中学与原福清高山中学合并，更名为“福建师范大学附属福清德旺中学”（以下简约“德旺中学”），为“公办民助”性质，实行“董事会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从此，学校发展进入了快车道。在曹先生的潜意识中，有着弘扬福建海洋文化特质的强烈愿望，他对德旺中学的办学提出了许多精辟的见解。

1.高点定位。曹先生说：“我们的办学目标是什么呢？是要能够培养出有胸怀、有境界、有眼光，能够在德、智、体三方面全面发展，能够代表中国未来的希望，能够昂首挺胸地走向全世界，并受到全世界尊重的现代中国人！”当然，这样的人，一定是头脑清明、性情通达、身心健康、人格健全、动静分明、追求卓越、品格高贵、内心强大的人！一定是高境界做人、高水平学习、高质量生活的人！曹德旺先生是从国家富强、民族振兴、做人尊严、全面发展等角度，提出了如此全新的培养目标，足见其站得高、看得远。这一目标定位，为德旺中学灌注了活的灵魂，体现出曹先生的世界眼光与博大胸襟，直击中国基础教育的软肋。那么，为何要作“高点定位”呢？因为“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确实，“高点定位”，迫使学校打破了原有封闭保守的状态。

2.超越应试。曹先生说：“死读书，哪怕是考进清华北大，都不是我想做的教育。我们要培养高素质的人才。我曹德旺既可以到清华大学去讲课，又可以把企业办到全世界，就是有与众不同的综合素质。好的人才，要有健康的身体，要有健康的心态，还要有健康的灵魂，否则就不能成就大事业。”他希望德旺中学不要热衷于搞升学游戏，不要片面追求升学率，要有长远的眼光和广阔的视野，要着力于培养思维活跃、全面健康、综合素质高的学生。因此，德旺中学一贯认为：从时间维度上看，教育质量可以分为“当前质量”与“长远质量”。我们要抓升学率，否则就无法生存；但我们更要抓品格塑造，否则就无法永续。因此，要跳出教育看教育，跳出学校看学校，跳出学科看学科，跳出考试看考试。事实一再证明，德旺中学正是超越了应试，结果反而赢得了考试。

3.捍卫尊严。曹先生说：“我在美国很出名，福耀玻璃在美国下线的第一片玻璃的图片，就收进了美国当天的官网；当地的议会表决通过，把这个城市的一条大街改名为‘福耀大道’；最近，美国的媒体在播的一部新的电影，叫做《第一片玻璃》，就是以我的个人经历为线索做成的记录片。我是怎么在美国出名的呢？我做任何事情，首先考虑的是祖国尊严和社会效益，并不一味追求个人得多少利。”真可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曹先生在走向世界、开拓市场的同时，努力捍卫着国家与民族的尊严。受此启发，德旺中学也一再教导师生：利国利民者才有尊严，因而，要有“铁肩担道义”的勇气和“妙手著文章”的本领。渐渐地，全体师生都形成如下鲜明的概念：走出家门一步，就要肩负着家庭的荣辱；走出校门一步，就要肩负着学校的荣辱；走出国门一步，就要肩负着国家的荣辱。要力求从日常学习和言谈举止各方面，体现出中国人所应该有的高贵气质和美好形象。

4.严格要求。曹先生说：“我考察过欧美学校，有一所寄宿制学校，他们一个礼拜才给学生吃一次自助餐，平常吃的都是由玉米、小米、土豆混合而成的五谷杂粮。学生进校时手机、iPad 统统拿起来，由学校统一管理。晚上九点回到宿舍要打扫卫生，打扫完卫生再睡觉，早上六点起来上操场跑步，每天必须跑几公里，不跑完几公里就不吃饭。渐渐地养成了健康的习惯。没有严格管理，就没有办学的高质量。”有人误把对学生的纵容视作关爱。曹先生则认为，对学生真正的关爱，就是一切从人的发展出发，坚持高标准、严要求。因此，德旺中学也要求师生，每做一件事，不仅要问做了没有，更要问做好了没有。学校推出了一系列的行为规范，用以促进师生发展。如：教师候课、遵守时刻、师生问好、孝敬父母、规范停车、靠右行走、文明用餐、讲究卫生、认真做操、整洁穿戴、春游踏青等等，都力求做得精致到位。如今，德旺中学学生基本上做到了不带手机进校园。

5.团队协作。曹先生说：“中国人的毛病，就是各自为政，互相算计！你看，许多中国人就喜欢打麻将，盯着上家、卡住下家、防死对家，擅长单打独斗、相互拆台。我们可不能这样！要办好学校就要同心协力，要有大局眼光，要做长远打算。”一个真正想要走向海洋的人，光靠单打独斗是不行的，必须学会通力协作。在农村中学，最容易受小农经济思想的影响，滋生出封闭、保守、自私、狭隘等问题，存在太多内耗，呈现出太多的小家子气。德旺中学坚持办大气的教育，在鼓励个体积极进取、努力拼搏的同时，强调大格局、大气象，提倡“抱团打拼”，侧重团队评价，促进团队协作，实现资源共享。学校奖教助学基金会，每年年终都举办“尾牙宴”，犒劳全体教职员工，营造大家庭氛围，让全体教职员工感觉“累并快乐着”，形成强烈的归属感与成就感。

6.艰苦奋斗。曹先生一再强调艰苦奋斗。他说“我们办学的目的，不在于要考上几个清华北大，而是在于让咱们高山镇，能够走出成为中国未来强大臂膀、代表高山人未来理想的学生。沿着这个目标艰苦奋斗下去，我们的办学就一定成功！”曹先生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很好地诠释了“只有奋斗的人生才称得上幸福的人生”的道理，他用事实告诉师生：在本该奋斗的年纪，选择了安逸，就是选择了失败。如今，“艰苦奋斗”在德旺中学已被充分阐释并深入人心。例如，旨在培养奋斗精神的“五早工程”（即：早睡，早起，早锻炼，吃早餐，早读）正开展得有声有色。学生晚上到点立即睡觉，早上到点立即起床；该动时全力以赴，该静时全神贯注。很好地塑造了“坚毅”的品格。而积极心理学认为：坚毅，就是保持对长远目标的持久耐力和旺盛激情，这一品质最能预测一个人的未来走向。

“道虽迩，不行不至。事虽小，不为不成。”德旺中学正在力行中前进，整个学校已呈现出少有的精气神与正能量，还有强大的发展后劲。我从2015 年初至2019 年初，参与了福建师大福清德旺中学办学，上述内容主要是我在这期间的感受与体会。从那以后，德旺中学在原有基础上继续蓬勃发展，如今无论是规模还是质量，都上了一大层次。不得不说，曹先生在弘扬福建海洋文化方面也做出了一次成功的尝试。

福建海洋文化，是福建人民尤其是福建沿海人民无形而又宝贵的精神财富。在“一带一路”的背景下，海洋文化日益显示其重要性。从国家层面上看，要探索经济增长的新路径，要实现全球化的再平衡，要开拓地区性的新合作，要提升东方大国的软实力，都需要借助海洋文化。从教育层面上看，要探索学校发展的新模式，要促进师生精神的快成长，要实现教育质量的大提升，也要借重海洋文化。我们一定都大力研究并弘扬福建海洋文化特质，使之再次焕发夺目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