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DI与企业创新
2020-02-25
(武汉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 湖北 武汉 430072)
目前,全世界的领先技术以及活跃的技术创新活动依然集中于发达国家,而发展中国家则主要通过引进国外先进技术来提升本国的技术水平,以期通过研究已有的先进技术,从而减少本国自主创新的试错成本等,提高本国企业的创新能力。外商直接投资作为主要的国际技术引进手段,其对东道国的企业创新能力的影响究竟如何,引起了大量学者的研究兴趣。企业创新一般难以直接度量,在实证研究中,通常以企业创新的投入(如研发支出)[1]、企业创新的产出(如专利)、以及企业创新的效果(如全要素生产率)[2]等指标衡量。
首先,对于企业内部引进的FDI对该企业创新活动的影响方面,已有大量文献研究显示,FDI存在“自有企业”效应,即对于合资企业,外资参股比例与该企业的生产率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例如Aitken and Harrison (1999)[3]和Smarzynska(2004)。但范承泽等人(2008)通过模型指出,FDI对企业的自主创新能力具有替代效应(负作用)和补充效应(正作用)两个相反方向的影响,具体的,替代效应是指企业在引进外商直接投资的过程中会直接吸纳外来合作者的技术,由于进一步自主研发的边际收益较小,从而减少了自主研发的需求,这种对外的技术依赖性会减少该企业对新知识和新技术的创造和吸收能力,为企业创新带来消极影响;另一方面,FDI可以为本企业提供更充足的科研资金,FDI所附带的外来技术可以降低试错成本、填补该企业研发所欠缺的知识空白、激发研究的新思路等,从而提高该企业的创新效率,起到积极的补充效应。当FDI对企业的替代效应大于补充效应时,FDI就会对企业自主创新能力产生净的负作用,范承泽等人通过对中国1998-2002年的企业层面数据进行回归,发现中国公司层面的FDI对一个公司的研发投入有显著的(净的)负面影响,说明在早期我国FDI的引进抑制了我国自主创新能力的发展。邢震和梁君(2020)[4]使用时间跨度更广的1998-2010年的工业企业数据研究外资的进入对所在企业的创新活动的影响并在回归模型中引入了时间趋势,发现外商直接投资对工业企业创新的作用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其经历了先弱后强再弱三个阶段:1998-2001年是第一个阶段,此时外资的引入对企业自身创新活动的边际作业较小,这一方面是因为在发展初期,我国的技术水平薄弱,对新技术新知识的吸收转化能力有限,如范承泽等人研究所示FDI的替代作用影响占比较重,另一方面,FDI带来的区域产业聚集效应在初期还不明显;2002-2006年是第二阶段,FDI对企业自身的创新活动的积极影响显著增强,这说明在发展中期,我国整体科技实力增强,能更有效率的吸收和转化新知识,FDI的补充效应占主导地位,同时FDI带来的产业聚集效应可以进一步激发企业的创新活力;2007-2010年是发展后期,FDI的正向边际作用迅速减少,这可能与我国民营资本的崛起有关。
其次,已有大量文献研究了外国直接投资(FDI)的横向外溢,即FDI对同行业的本土企业创新的影响。早期学者使用行业层面的数据进行研究,如Caves (1974)[5]和Blomström and Persson’s (1983)[6]分别通过研究澳大利亚和墨西哥的行业水平的数据,得到了较一致的结果:外国直接投资与同部门生产率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但随后有学者提出质疑,认为行业FDI水平与其生产率之间的因果关系是不明确的:有可能是外商直接投资的流入通过技术外溢等促进了东道国该行业生产率的提高;但也有可能是FDI的流入驱逐了本国该行业生产率低下的企业,或者FDI流入的企业本身就生产率较高并且FDI帮助这些企业进一步扩大了其市场份额,或者FDI本身就集中在高生产率的行业。为避免以上问题,学者们开始使用企业层面的微观数据对FDI的横向影响进行进一步研究,所得实证结果不一:一部分文献指出外国直接投资对企业创新能力有正向作用,这可能是因为FDI对行业内企业产生的示范效应、科研人员流动等作用占主导所导致的,例如,Haskel, Pereira and Slaughter (2007)[7]通过研究英国企业层面1973-1992年的数据得到了正的FDI横向溢出效应;另一部分文献则指出FDI对同行业企业的创新能力有抑制作用,并且这一发现普遍存在于发展中国家,例如,Haddad and Harrison (1993)[8]通过对摩洛哥企业面板数据的研究拒绝了FDI会加速国内企业生产率增长的这一假设,Aitken and Harrison (1999)通过对委内瑞拉企业层面的面板数据研究指出FDI对完全没有外国注资的本土企业的生产率具有负向影响。FDI在发展中国家的负的横向效应,一方面可能是因为FDI 的竞争效应,来自于发达国家的FDI挤占了本土企业的发展空间,以高工资吸引走了本土企业的高技术员工,使本土企业生产率下降;另一方面,由于发展中国家相对落后的技术水平,其本土企业对高新技术和知识的吸收能力极为有限,在FDI引进导致的本国行业整体技术水平上升的大背景下,纯粹的本土企业的技术水平就会出现相对下降。
考虑到跨国公司在进入东道国时,为保持自身在同行业中的竞争优势亦有防止技术泄露的动机,会采取诸如知识产权保护、支付更高的薪酬等方式降低技术泄密的可能性。而有大量的案例研究显示,外商经常向其供应商提供技术援助,以便供应商为其提供更好的产品服务(见Moran 2001[9])。所以,FDI更有可能通过纵向溢出提高东道国的企业创新能力。例如,Smarzynska(2004)通过对立陶宛1996-2000年的企业级面板数据的研究指出,虽然FDI在同一行业间的知识外溢不显著,但是外国子公司对其上游企业(即供应商)的外溢是显著为正的,特别是当外国子公司是东道国市场导向型(较出口导向性)时这一外溢性更显著,且其效果不受地理因素限制。随后的Kugler(2006)[10]亦通过对哥伦比亚制造业普查数据和其央行的FDI数据进行研究得出类似结论,FDI溢出产生的知识传递发生在产业间而非产业内,特别是跨国公司会通过外包业务对其上游供应商产生知识外溢。此外,Blalock and Gertler(2008)[11],Jabbour and Mucchielli(2007)[12],和Harris and Robinson(2004)[13]分别对印度尼西亚、西班牙和英国的数据进行研究,亦发现了FDI通过后向联系(上游供应商)产生的正的行业间溢出。但前向联系产生的行业间溢出是否存在、是正是负却有争议:Schoors and vander Tol(2002)[14]对匈牙利企业级横截面数据的研究发现FDI存在负的前向联系溢出;Javorcik(2004)[15]对立陶宛1996-2000年的企业级面板的数据研究发现FDI的前向溢出不显著;Arnold, Javorcik, and Mattoo(2011)[16]运用1998-2003年捷克共和国企业级的面板数据,研究发现上游服务业供应商中外资的存在对下游本土制造业领域的表现存在积极影响,这是因为上游服务业中外资的进入使得下游本土制造业可以有更多更好的服务提供者以供选择,一方面金融、通讯等行业外资的进入可以增加竞争降低服务产品的价格并且提供新的服务产品,从而减少下游制造业的运营成本,使更多资金用以研发,另一方面服务业外资的进入使得其服务对象进一步拓展,原来的冷门制造业以及地处偏僻的企业可以获得服务,得到发展空间。我国学者如王然等人(2010)[17]利用我国2003-2007年的37个工业行业的面板数据亦发现了FDI对我国工业企业创新活动显著为正的前向外溢,这说明上游外资供应商的进入从提供更优质的中间投入品(下游内资企业可以获得更好的研发基础)以及内化在所提供的产品中的创新理念(方便下游企业学习新理念、开拓新思路)两方面促进了下游工业企业的创新活动。
全方位的,姜瑾和朱桂龙(2007)[18]运用中国1999-2003年的行业级面板数据进行实证研究,结果显示FDI产生了显著的行业内和行业间的技术溢出,且在行业之间,FDI的后向和前向溢出均显著为正,且其影响随着外资企业与内资企业之间技术差异的缩小而扩大。更进一步地,Orlic, Hashi, and Hisarciklilar(2018)[19]运用欧洲五个小型转型经济体(捷克共和国、爱沙尼亚、匈牙利、斯洛伐克和斯洛文尼亚)2002-2010年期间企业级面板数据,具体研究了FDI的横向溢出以及其在服务业与制造业之间的纵向知识溢出问题,文章指出,当FDI介入上游服务业时,尤其是知识密集型服务业时,对下游本土企业的创新活动产生显著有利的影响;当FDI介入下游制造业时,对上游制造业的本土企业TFP产生正的知识溢出;但当FDI介入上游制造业时就会对下游本土企业的TFP产生不利影响,这意味着外国资本抢占了大量的上游制造业市场,导致下游制造业可供选择的产品供应商减少,进而导致其生产成本增加利润减少,可供研发的闲余资金减少;同时,劳动力流动是这五国FDI水平溢出的主要途径。
综上所述,我国在FDI对企业创新活动的横向和纵向影响方面的研究仍停留在行业层面的数据分析上,使用更微观的数据细化地研究FDI在我国的影响途径仍是需要填补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