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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间

2020-02-25

湛江文学 2020年12期
关键词:乡音虚构

乡音才是最为地道的美味佳肴

醉里的乡音

■陕西 霍竹山

虚构

虚构了一座山以及一条溪流

虚构了林间的鸟鸣和盛开的山花

虚构了山坡上一间向阳的瓦屋

虚构了瓦屋前小小的几畦田地

虚构了与你播种的春天早晨

虚构了水车转动的夏日午后

虚构了窗台前几颗南瓜的吵闹声

虚构了一缕炊烟升起的宁静

虚构了把酒东篱浅浅的黄昏

虚构了月色里穿过竹林的脚步

虚构了一首雨打芭蕉的诗

虚构了雪夜泥炉烤土豆的清香

多想就这样不停地虚构下去

虚构彩虹虚构青春虚构时光衰老

把风虚构成任劳任怨的信使

把你虚构在我昨夜的梦里

拔发

在一次一次的疼里

我开始抱怨妻子,再过几年

你会将我拔成秃头

妻子却说

不会的,到时我给你拔黑发

把白发留下

醉里的乡音

南下北上他乡常作故土

俨然醋溜过的普通话,即使不标准

也不得不生硬地说啊

又一口饮下

满杯火一样燃烧的热烈啊

满杯山雀的啼鸣,五谷的清香

竟不知身在何处

乡音跟着醉意不请自来

信天游里的乡音

小米饭里的乡音

父亲母亲的乡音

山坡上野花一样自由地开放了

沟底下小溪似的自在地流淌着

一阵暖风从高原吹来

再不用装腔作势了

醉里的乡音,土腔土韵

尽管大家云里雾里听不明白

但谁也不想去请一个普通话的翻译

喝酒喝得是友情而不是酒

聊天聊得是真诚无关乎天

乡音才是最为地道的美味佳肴啊

精致又可口,助兴也解酒

不论英雄

仿佛一杯李白的月光

足以忘忧

在乡音里

回到了方言点亮的土窑洞

进入梦乡

他写的诗还活着(外二首)

■安徽 孙启泉

一个人死了

他写的诗还活着

那张滚动的纸

在风中替他跑了一程

又跑了一程

仿佛那个中弹的人

最终倒在血泊中

那张纸还活着

伏在开花的草地上喘气

像蝴蝶折断的翅膀

痉挛在某片水域

流星

小时候,外婆告诉我

天上一颗星

地下就站着 一个抬头望天的人

当一颗星将自已火柴般

划亮 燃烧

然后弯曲着 在大地上陨落

地上就有一个人仙逝

我无从考证外婆的话是否真实

但人的一生和流星的轨迹是多么相似

有人为了将自已璀璨的照亮

一生都在黑暗中默默地蓄积力量

哪怕这只是一瞬

他也心甘情愿

从不知后怕

也不会去后悔!

他们在亲吻

他们在亲吻

在地铁呼啸着进站

人群奔涌的潮水

没能哗然地将他们分开

他们是人潮中 两棵被轰鸣着的水草

他们在飘忽 在颤栗

随着人潮的涟漪

人群退却过后 他们像孤岛

被留了下来

他们在亲吻

人来人往 只是人头攒动的阴影

晃荡在高大的玻璃墙上

在霓虹灯下晃动着

没有人能将他们唤醒

大地在它们的脚下飘移

城市只是映幕上不真实的幻影

他们忘记了黑与白的转换

他们沉醉在这个五月萌动的春天

地气在上升

万物在发芽 分蘖出枝条

蜿蜒的护城河边

绽放出一朵朵小野花

在人潮汹涌的广场上

那是车窗外两个真切动人的雕塑

他们似乎在见证着什么

城市只不过是千百年来

他们脚下一个瞬间的象征

布谷鸟(外一首)

■云南 黄官品

山峦,迷迷糊糊地抱着枕头

万物,裹紧睡眠懒散地漫步黑夜的梦中

早起的布谷鸟,独自跑到天上

从天空的南边,挣得脸红脖子粗的上气断了

跑到天空的北边,吃力地接住下气

从立春到雨水,从惊蛰春分到清明

不停在天上,空空的舂碓窝

黎明和黄昏,镶嵌山前后的两扇窗

早起下地和晚归的人,听见模拟打雷的声音

一幅黑咕隆咚泥巴味的嗓子

义务跑到田间地头,送戏

咕噜——咕噜噜——咕——咚——

石刻不了的声音,活着行走的警世名言

催生婆似的叫得人,心慌慌

天不亮捅开千家万户的门窗,喊磨锄擦犁

把一块块田地深耕细翻出来

把一粒粒金黄的谷种精挑细选出来

催春,把天地叫暖

一年的戏幕拉开,浩荡的春风锣鼓响起来

一声惊雷,天街的小雨雨一天天长大

一筛子一筛子,筛下来

乡亲们抬头望天,在牛马一片訇訇然的叫

声中

桃花地扶犁,梨花地播种

晨浇水,暮施肥,兑现风调雨顺的天空

万物怀抱谷雨从大地奔跑出来

苦口婆心的布谷鸟,夏至以后不见了

瞧满满的天空,一个锃亮诺大的石碓窝

舂出的日子,逐渐脱壳去皮的秋夜

一粒粒米星子,光身的美

桂花开的日子

从没摸出草尖的风,也不见草根的虫

翻身鸣叫一场活着的雨水,举一盏夜灯

从体内站出来,万物散场的暮色

窖一罐罐黄昏落日的泥香

轿抬一轮高处的月亮

遥遥无期的喜鹊,抱定天庭阳光的灰烬

蒸煮仓储罐装秋冬的南瓜葫芦

后院的无花果,心怀满腔紫色的话儿

筛银的月光,勾兑一场秋色

明朗朗的夜,蘸冷白露

望眼欲穿遍地枯黄睡了的野草,瘦的西窗

生一个白白胖胖的月亮,给你

从心底长出红遍河滩的隐痛

哗哗的流水,霜降一遍遍抚慰的心

逝去的日子,铺满深秋的枫叶

负重的山崖石头,低头翻阅面前的影子

从中掏出苦不堪言的灵芝梦

脱下一树桂花的黄,把前世今生腾空

积攒枯萎的空白泪眼使唤出来

铆钉的缘,一朵朵芬芳的锁

关一晚天上的月亮

自慰的风,在窗外灌醉揉碎失眠的狗尾巴草

挂屋檐的豆子,咚的一声听见,饼话

石榴裂开,露出星星的种子

落 日(外二首)

■浙江 李萍

傍晚坐公交,去学校上晚自修

看窗外,夕阳笑眯眯

在城市高楼的肋间

在广场雕像的头顶

在小公园参差不齐的树木眉梢

在人来车往的公路肩头

跟着我,穿行于喧嚣繁忙的人间

车停一站,它也歇一站

默默关注一脸漠然的我

伸出它温煦的纤手,透过车窗玻璃

轻抚我混迹尘烟,渐渐僵硬的表情

以及表情背后同样僵硬的灵魂

它闪烁其辞,似乎不知如何安慰

一颗黯淡无光的平庸之心

它说,“你瞧,我转过一个白天

继续转向另一个白天

不眠不休——”

车开动了,它也继续生命之旅

无怨无悔,转动自己的命运之轮

我也转过身子,面朝阳光

面朝鸟鸣,面朝人群奔涌的方向

倾听,嘀嗒嘀嗒

光线融化的声音

蟹爪兰

一节一节相连,一节一节攀升

环环相扣,才能沟通

水分、养料,在绿色的血脉中

悄无声息地融合、裂变、重组

直至在顶端孕育一粒苞芽

形成一种统一的思想

之前的沉默是金,终于得以验证

蟹爪的粗笨与花朵的绚烂

构成独特美学,悬垂于枝头

有时,生命本身的力量与荣耀

即便颔首低眉

也掩藏不了

相伴

秋天早已过去,霜早已降下

柿子也早已熟透,透出落落大方的嫣红

它为什么还不退下

从蓝天的布景,从虬枝的墨色

从明眸的漩涡

山中日子悠长,仿佛林中叶子

总也掉不完。赏景人一拨来了

一拨又走了

风刀挥了一次,又挥一次

它依然守在冬天枝头

枯瘦岁月里

柿子有一颗悲悯心

寂寂山村,一枚枚红果果喧闹不息

疯长的楼群(外一首)

■湖南 洪佑良

疯长的楼群

比春风下的野草繁殖得更快

钢筋水泥的躯体碾压过来

踏平山包,蚕食田畴

经历了千年风雨的老街

在推土机震耳欲聋的喧嚣里

簌簌发抖,土崩瓦解

然后,排泄一些建筑垃圾

排泄消化不良的原居民

和他们惶惑不安的城市梦

楼群的胃永远没有饱的时候

它以居高临下的神态

以一幅后工业时代的表情

和鹰一样锐利的眼睛俯视周边

一泓池塘,一爿茅屋

抑或一块偶尔残存的绿阴

总逃不出它贪婪的追踪

都会被它啄食出来

在无奈的惊呼和叹息里

享受属于它们的快乐

当楼群的长舌伸向一处古屋时

轰鸣的推土机忽然停了下来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孺

捧着一块祖先的牌位跪着

她要与古屋同生死

寒露

露出细白的牙齿

咀嚼黑夜残留的食屑

在落到人间之前

这些细碎的水珠

一遍遍地擦拭季节的汗粒

那是农人整个夏天排出的

咸涩的盐

我只写一座小城的沿河所见(外一首)

■江西 漆宇勤

我只写一座小城的其中一条河流

更大范围的祖国,用于反三,作为外延

石砌的担水埠、洗衣埠青苔蔓延

自来水与洗衣机消解了诗意更消解了辛劳

翘角的宗祠、庙宇人来人往

民俗馆、新书屋、草药铺立足意料之外的

地方

这令人惊叹的华堂不是祝语,依山傍水

在一条河流的两岸反复入镜

固执者抱憾于古石桥的寂寥破坏殆尽

欣喜者执着于繁密的新桥在河上结网

在水边蹲下,透过桥拱看远处高架上铁马

飞驰

焕发新颜的世界并不仅限于此

一座小城的其中一条河流沿岸很小

更大范围的祖国是外延,适合见大

屋后的荒土

现在我称之为屋后的荒土

像祖父称它为茶山

父亲称它为菜园

每年被枯草覆盖一次

被白雪怀抱一次

被没出息的人牵挂一次

多数被统称为土地的自然之物都如此

还有少部分已经丧失被枯草和白雪覆盖

与怀抱的机会

幸好,所有土地都依旧葆有被牵挂的资格

坐在阳台上(外一首)

■四川 李治

坐在阳台上,眼晴拜天,身体入佛

喧嚣由风带走,尘埃散了一地

布下仰卧山岗的陷阵,佛把烦恼剔除

云绕天空,童声唤醒睡鸟

抚摸被都市擦伤的皮囊

灯光散开,如流动的星光,向暗夜昭示温暖

一颗波浪不惊的心,随云飘逸

慢慢磨软铁栅栏里的坚硬。归舟随风涟漪

酒肉香的文字,在键盘上敲

遗失的乡音淡成一杯白水

仰望

白云平缓,它的飘与仰望格格不入

过去与未来,在指间穿梭

太阳滑过了原野,鸟鸦惊鸿

日子在丘陵地带荡着秋千,什么该悬崖勒马?

游走在水墨画中,创意层出

印象派的星星撒满人间

大鸟掠过云层,人间与天空布满5G信号

我仰望飞驰而过的日月,与天空对话

距离若即若离

白驹过隙,我在芦苇尖荡漾出月影

桃红

■甘肃 汪域

春天驶向家乡的列车,再度晚点

耐心被春光削平,又削平

四月桃花开得正盛,偶有寒流来袭

开花的植物,在这时

掉几片花瓣,就长几片嫩叶,出几

个青果

大地在一片桃红中安然入睡

蜜蜂们正在预谋,想要阻止媒婆

拿二两桃花换六两梨白

风似在奏乐,云似在朗诵:

没有一封情书不会阻止一场婚礼

没有一场春雨不会润物细无声

没有一朵娇花谢了花红又青春

打滑

■河南 孙松铭

昨天北方大面积降温后,月亮

便结冰了

我看见了雪白的冰花。我看见

有影子在上面打滑

我担心,他会不会滑出月亮之外

——外面,是黑漆漆的深渊

还好,星星点着灯盏

还好,月亮是个吊床

我在人间打滑。我许是

风起时,或星星打盹的某个瞬间

那个滑出月亮的人

许多次,我被黑夜绊倒

又被曙光扶起,这样滑着滑着

就把自己滑到了老年

我和对面月亮里打滑的那个人

相互打量了一眼,算是问候

——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在一片落叶里安顿漂泊

■四川 冯书辉

河面上的浪花

风,怎么吹,都在盛开

心有繁星的人

夜再长,也可以守候

我携带自己的影子

在一片落叶里安顿漂泊

像一棵树,学习站立,用根思考

用鲜润的芽苞,描述时间

像刷新时光的人,认识孤僻的炊烟

蟋蟀多出的黯淡,以及草木的姓氏

像一株明亮的植物,即使忧伤

拒绝,蔓延到拾荒的分针上

像一条河流

一生都在将自己运送到远方

以陶之名

■广东 史鑫

汉陶馆:马

粗砂红陶,范制的马

张口吐舌,翼鼻的马

背有鞍,鞍上人已不在的马

站立的,仍保持行走姿势的马

从汉代出走,沿着兴衰

从墓穴中出走,脱离了死亡

从硝烟从荣辱从梦魇走来的马

一路嘶鸣,来到岭南之境

此时的马,微微喘息

此时的马,目光空旷

它的喘息在一切诗意之上

它的空旷在一切臆想之上

祖庙:瓦

瓦脊之上,你方唱罢我登场

姜子牙穆桂英郭子仪轮番上阵

屏息静听,锵锵锵锵锵

红墙内外,喝彩声不绝于耳

缤纷处,古镇余韵犹存

“石湾瓦,甲天下”

瓦在这里以巢的方式存在

接纳了目光,飞鸟,星辰

光影里起伏,宛若北江水

暗夜里不语,追忆那流逝的

而时光之神一再雕凿

贴塑,捏塑,捺塑,刀塑

揉合了水火土,煅烧成精气神

它们根植在尘世上

被众人传唱,不倦的交响

南风古灶:窑

两座灶,南风灶,高灶

两条龙,从明代,盘踞至今

柴烧的龙窑,用五百年

反哺窑尾那棵神榕

入窑一色,出窑万彩

窑工们烧出鸟兽虫鱼人物神仙

用十道工序,烧出二十四行

窑火不熄,薪火相传

大师们从古灶走出

携带着陶,跨过长江越过黄河

操着一口粤语,换回美名

两条龙俯视着东平河

用陶的斑斓与质朴

慰藉了岭南人

庄 周(外一首)

■广东 李月边

题记:

洋葱、萝卜和西红柿,不相信世界上有南

瓜这种东西。它们认为那是一种空想。南瓜不

说话,默默地成长着。——摘自《当世界年纪

还小的时候》

我,和你,和他,是毛虫

或者是条蛹在棵树上

我,和你,和他的世界

是棵树,是棵树上的叶子

仅此而已,绝大多数的一生

庄周也曾是条毛虫

或,毛虫也曾是庄周

柴米油盐总是不如愿的

作茧自缚也不美,作茧自缚

仅此而已,绝大多数的一生

被棵树所形役,被叶子所形役

绝大多数止于蛹,止于梦醒

庄周破茧,化蝶,一直在飞

一代又一代,自由自在

蝴蝶自由自在,灵和肉

我,和你,和他走过许多山岭

命中注定在街道上躲避恶劣天气

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

有人说没有庄周也没有蝴蝶

南瓜不说话,默默地成长着

隔壁的夜

碗似乎被打碎,碎裂声有点伤感

桌底下窜出的黑猫像她的叹息

刚饮了杯劣酒电话突然发起酒疯

他诅咒房东,诅咒房租和夏季天气

窗外制冷机上的白鸽猛烈地扑翼

她叹气后说,那两只鸟天天做爱

老街的夜幕下看不见生态保护区

电视里孤单鸳鸯鸟在湖泊游弋

解说:两天前死去的鸳鸯并非殉情

阴险的猎杀,也不是股市里割韭菜

他和她沉默,猫和老鼠含情脉脉

空间狭窄,而水龙头却流不出情欲

夜就这样静悄悄地越来越深,幽深

像枕头边的《道德经》和《金刚经》

盛复的冷空气异常炙热,梦在裸睡

我思念的梦,在凌晨思念冬天阳光

蜻蜓倒立在荷叶上

■山东 紫藤晴儿

你,和他的世界

是棵树,是棵树上的叶子

仅此而已,绝大多数的一生

庄周也曾是条毛虫

或,毛虫也曾是庄周

柴米油盐总是不如愿的

作茧自缚也不美,作茧自缚

仅此而已,绝大多数的一生

被棵树所形役,被叶子所形役

绝大多数止于蛹,止于梦醒

庄周破茧,化蝶,一直在飞

一代又一代,自由自在

蝴蝶自由自在,灵和肉

我,和你,和他走过许多山岭

命中注定在街道上躲避恶劣天气

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

有人说没有庄周也没有蝴蝶

南瓜不说话,默默地成长着

秋千上的爱情

■天津李晓楠

一张发黄的照片

一副古老的秋千

天真的笑

掩盖不住年轻人内心的狂热

回眸凝望

他们在里面

我在外面

古稀的人

一个在秋千旁

一个在荡起的秋千上

天真的笑

如同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他们在外面

我也在外面

栅 栏(外一首)

■江苏 黄挺松

从视野顿挫的减速里,

我撞入。那格式。那镂空的。

我意识到,那断面的,

依然联缀着灼背的火光。

更多刻画入微的断面,

探望里,一直在呼吁着我

匮乏已久的完整性。

而连绵的线索,稀释了无限。

一座栅栏,人工的建树。

它其间所布置的,所镂空的——

逼使它在反复形成。此刻,

怯怯地,我盯着它的网络

正由我的身体露出画风。

我盯着命运的眼神,沦陷其中。

无论什么,深了就是一把刻刀。

开关

打开进去。关掉出来。

打开与关掉的间隙,

被它封闭的那个房间里

我完成了一件接一件

很快难以追究的什么事情。

另一个似乎更真实的我

远远的,在透视着

这里的一切。那个房间里

必然被微微改变的物态

收押了我现象部分的构成。

而远远真实的那个我

逆着光和时间,残酷无语。

轻 唤(外一首)

■河北 董贺

在夜里,我们穿过熟睡的屋子

穿过泛着腥味的鱼塘,到那边去

荆花落地,一大片拥挤的羊

贴着八月的额头,鞭影如闪电

内部的牵扯,绿色的手臂攀援

星空与梦境,垂下淡蓝色的耳语

黑色有些不安,像秒针的摆动

栗子跃出相框,伴随虫翼下的钟声

而此时,我的意识也变得残破

无人轻唤,像那个离家多年的孩子

撕裂

慢慢的,成为被撕裂的那部分

留恋、妥协,甚至做最坏的打算

那一天过后,木槿坠地,玉兰坠地

它的天空,是一场久远的雪

可这是多久以前了,拯救

比悲剧更靠近生命的中心,是那样的

精神的陈设崩塌,光线携着哀吟

正望着我的,我也望着

而这一切,多么绝望

天气好时,才到园中去

风的手掌高悬,慈爱而圣洁的针线

在游走,在连缀,我与世界的关系

以及心中,一阵紧似一阵

疼痛的潮声

琅江两岸我的家

■广东 阮飞莲

比琅江站得更高的是故乡

比故乡望得更远的是青鹅岭

比青鹅岭醒得更早的是牵牛花,随意爬满

路边的残垣断墙

比田基黄黄得更金灿的是晚稻田

比秋后岸边狗尾草白得更彻底的是土生的

白发

对这片故土的热爱,两岸冬霜白雪为证

比舌尖记忆更绵长的

是沙琅的豆豉

加入霞洞豆饼热油轻煎几回

便是一道满满的乡愁

阳光下晾晒衣服的味道

是家的味道

高风柔韧日晒斑驳的竹杆子

一头牵挂老屋雨檐

一头晾晒日月变迁

喜欢紫气东来的两岸

喜欢碗豆花与番薯花富贵盈人的两岸

那些乡音俚语争得面红耳赤的

小作物大经济高新话题

这年头连大年小年也说不清

故乡那份沉,沉到骇俗

故乡那份香,香到极致

经几百年风侵雨蚀后的沉淀

电白的沉香,故乡的沉香呵

厚重的底蕴骨子里藏也藏不住

滔滔江水兮悠悠故里情

藏不住历经岁月沧桑

仍从三朝历史长河中坚定走出来的女子

从电城山兜村走出去的谯国夫人冼氏——

中国巾帼第一人冼夫人

比河流走得更远的故乡人啊

比河流走得更远的是故乡人

唯用一好心额匾,被顶礼膜拜的琅江两岸

刻得方方正正

对白

■湖北 徐泰屏

你从水的淡泊中向我走来

浑身散发着浓重的水气

你的形态是凸凹之礁

整个思想都充斥着依旧的涛声

你根本就没有想过变换存在的方式

好像想让我知道,有一种定律

在宿命着许多计算的结果

对此,我已深陷于你的水雾之中

你却报以聪明的微笑

想当初你把复杂说成简单

一个古老的哲学方程

让我有口难言

现在看来,我那时真是愚蠢至极

其实许多高深的说教

原本只是一戳就破的灯笼纸

事实寓于哲理,隐藏在时空之中

一岸的礁石告诉我——

你无法回避波浪的拍打

以及风霜和雨雪

而我的不能理喻说明

学会选择

未必不是一种更好的生活

你的身心仍然很湿吗

最好是快快上岸

置身于一个没有江湖的高地

你就会明白太阳是多么的火热

多年以后,我们

是否应该在各自的道理中变得通融

如果真是这样,还谈什么

有关聪明和愚蠢的话题

荷心

■海南 曾洁

摇曳的风,璀璨了一树花香

绵绵的细雨,丰盈一份执念

窗外的剪影

是花间的一份眷恋,是灯火阑珊处的回眸

云水廊桥边,一抹嫣红。子夜繁星下,温

馨地呢喃

故乡古巷里,一份依依柔情

等一川烟雨,醉一场缠绵,看一池荷开

荷叶婆娑

雾缭绕下来

水荡起了涟漪,翠绿的小荷深处

有比蝴蝶更轻的蜻蜓

翩翩起舞,落入她打开的荷心

祭母

■广东 海洋

在山的侧面垒堆土

给母亲筑个句号

累积的母爱在我的膝盖下

垫厚了悲伤

泪水滴穿阴间的闸口,我仿佛

飘回乳峰沟做了个梦

隐约约听到母亲的洗碗声

碰撞我肌骨间的峰峦清脆悦耳

几柱香烛的青烟

缠绕肚脐的旧疤痕

随呼吸起伏,恐怕要重新裂开

回收母亲分娩我时的呻吟

镰刀记

■四川 王富祥

风箱有节奏地呼吸

碳火上生硬的铁变得柔软起来

叮咚——叮咚

这打击乐的声音,清脆且明亮

小镇上的日子被反复锤炼

所有的新生

都在淬入水,冒出那团云烟之后

定格成钨金般的月牙

把内弯磨薄,切出齿形的口子

父亲手握这把镰刀

利齿专门啃食

谷物和杂草的伤口

这就是命运的安排,这把镰刀

总是在伤口上磨砺

总是在伤口上抛光

远处风景(外一首)

■广东 刘合军

拉长光

随晃荡的山骨断裂

坠河水而穷绝

堤岸与芭蕉抑制涌动

让流云一遍一遍拓展身体

自在轮回

水草则一动不动

被闲置的身边

空空如也

不觉想起晚景

像阿Q那样

活下去

不为远景而惋惜

巷子

十月风养大了他

星星养大了他

蚂蚁和蛀虫养活了他

早上有阳光从地上爬出

晚上天空张开布袋

倒出故道和犬吠

让叮咚的往事

敲碎月光

十月风养活了雨水

他是,雨水养活的古船

庄子的蝴蝶

■四川 了然

从庄子梦中

飞出的

那几翅蝴蝶

智齿再也嚼不动了

一片老年山水

咳嗽间一起冲天

天下,留一片哑语

如木鱼

如禅钟

如飘飘的黄叶

守候着

清奇消瘦如梅开酒旗风中的

江——南

秧马

■广东 青铜

取南山峭崖风干的柏树

锯二块船形木板,六根方木

铇平伤痛缠身的树榴和木刺

用榫卯构合

一具乡村农耕的秧马

桐油凝脂的琥珀

渗透木纹鹅黄肌肤

木匠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

等待插秧季节

放归在一抹烟雨的秧田

在水泥丛林

谷仓和炊烟缠绕的屋脊

已成昨日故事

父亲的那具秧马

让我贫瘠的记忆一直在原地发芽

汲水的母亲

■江西 李佩文

准确地把一个桶扔进深井里

自动装满,接力提升

这个技巧性的活儿,母亲已然熟稔

这些动作日复一日并不枯燥

井沿成为生活的战场

母亲的半个身影荡漾水中天

像她照在那面完整又裂开的圆镜

一桶水提升着岁月的清凉和甘甜

一个懂得收放自如的人

总把命运的线索牢牢抓在手中

绿竹

■江苏 青竹无语

生来这样直爽、挺拔向上

从叶到干,一年到头一直绿

从小到大,一生都爱穿绿装

嫩绿葱绿翠绿墨绿,代代传承

这些一直绿的植物

多累呀,就像我

而你从未留下,花开花落的叹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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