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声音在寓言体电影中的连贯作用
——以电影《寄生虫》为例
2020-02-24臣昕月
□ 臣昕月
《寄生虫》是一部典型的寓言体电影,讲述的是一个生活在地下室的贫穷四口之家以不同的身份潜入富人家庭,在向上欲望的驱使之下,他们愈发渴望“鸠占鹊巢”,最终影片以开放式结局揭露了无法调和的阶级固化矛盾。“寓言体电影更加重视主题的展现和意义的升华,这种‘等待戈多’式的剧情断裂和细节的碎片化处理并不干扰我们对影片内涵的理解,反而做到了情节的极度简化,以及主题的直接展现。”①寓言体电影通过巧妙的情节设计和叙事策略来表达主题寓意,而情节的完整性与逻辑的严密性往往容易会被忽略。逻辑断层很有可能使得寓意表达不够清晰,电影声音的作用则体现在通过渲染人物的情绪,阐释人物的言行举止,为情节发展提供更多的信息量,连接起碎片化的叙事线索,减轻情节简化和逻辑性减弱给观众带来的不适感,起到寓意表达的连贯作用。电影《寄生虫》的故事模型极具戏剧性,具有鲜明的寓意色彩,部分段落采用快节奏叙事、交叉剪辑、叙事视角转变等叙事策略,其中电影声音也起到了独特的连贯作用。本文从电影《寄生虫》的叙事角度出发,分析声音如何在叙事中增加视听表达的信息量,从而更好地为寓意表达服务。
一、叙事节奏上的连贯性
第二幕上半部分讲述了从基泽成为新司机到基泽夫人成为新管家的过程,展现出基宇一家成功地侵入朴社长一家。这一段的电影配乐为《The Belt of Faith》,是一种情绪高昂的古典配乐,轻快灿烂的管弦乐器与沉稳复古的大提琴结合,犹如一场华丽优雅的演奏。在电影情节上穷人们也在这样的氛围中完成了一场华丽的表演,营造出基宇一家步步为营的侵入快感和刺激感。在音乐时长上,从朴太太说出“信任锁链”之后,音乐开始响起,并且在女主人走上阶梯听到女管家咳嗽的时候达到高潮,暗示基宇一家走到离成功最近的一步,情绪此刻也达到高潮。最后当女主人真正上当受骗,惊吓晕倒的时候,音乐在黑场处郑重地结束,也暗示侵入计划的圆满落幕。
这一段落通过快速剪辑将真实时间缩短,声音使得镜头戏剧化,朝着一个目标前进,产生一种期待和急迫感。而且,对白和音乐控制了段落节奏,起到推动剧情发展的作用,人物心理和行为的节奏跟随着音乐变化,使得影片的内在情绪逐渐加强,戏剧张力逐渐凸显。
在该片段中,音乐与画面的组合体现了两种情绪线索,一是基宇一家人步步为营,顺利潜入的一种邪恶的爽感;另一个是富人家庭逐渐陷入所谓的“信任锁链”,对基宇一家的信任和依赖逐渐加深。这种荒诞行为和古典端庄的乐曲之间的对比使得情节更具讽刺意味而充满了寓意:一方面放大富人阶级的极易受骗,表现上层阶级的精神空虚;另一方面凸显下层阶级在骗局中获得前所未有的快感,是一种现实无法给予他们的快乐,对比之下更显悲凉的意味。同时导演将情节简化,原本“侵入”过程应该是复杂的,其中的一些细节如富人十分容易上当、各种时机恰到好处等都经不起逻辑上的推敲。但是,通过运用声画对位,在原有基宇一家人情绪信息的基础上,增加了富人一家的情绪信息,强化了讽刺意味,从而掩盖了逻辑上的不合理,使得主题先于逻辑,情感先于理性,声音不仅连接了情节逻辑,而且也贯通了寓意主题的表达。
二、交叉剪辑中的连贯性
暴雨之夜片段在第二幕的下半部分,基宇一家雨夜惊险逃出富豪家之后,发现大水淹没了自己的家,场面十分狼狈不堪。暴雨段落是人物命运的转折点和电影高潮前的关键情节点,在声音的运用方面也极具特色。
这一段落可以分为两个部分,一是逃出富人家,二是回到被淹没的地下室。在第一部分中,镜头以固定镜头为主,画面景别多远景与全景,声音以暴雨和打雷的环境音和低频配乐为主。在画面中,人物慢慢往下奔跑,暗示着他们回到底层的过程,具有强烈的寓意。第二段,当基泽一家回到自己的家,发现家几乎被淹没了,绝望地去寻找家里的东西。此时,在大别墅中的管家夫妇也处于一种绝望的状态,拼命地向外界放出求救信号,但是朴社长家的小儿子看到之后依然选择了冷漠。在同一场大雨中,身处不同地点的管家夫妇与基泽三人形成了平行蒙太奇,电影音乐属于情感共鸣的声音,将其在情绪和寓意表达上连接了起来。
这一段落的声音复杂而丰富,在磅礴诡异的配乐中加入了音量较低的暴雨声,而雨声凸显出了一种毁灭性的意味;根据画面的跳接改变音量大小,体现一种距离感的变化,让我们感受到来自不同角度的声音带来的感受。配乐则为整个段落的声音场景奠定基础,使得来自自然的雨声变化更为顺畅。此外,配乐也具有寓意层面的连贯性,叙事逻辑上以声音渲染的人物情绪为共同基础,起到了寓意表达的作用。这两个群体都是处于社会底层,他们在交叉剪辑和声音渲染的作用下成为一个整体,在这个大雨中绝望地挣扎着而又萌发了新的欲望。
暴雨段落长达6分钟左右,在叙事上并没有重点为高潮部分做逻辑上的铺垫,而是更多地通过电影配乐和暴雨声的融合创造一种魔幻诡异的声音情境,并以此为基础,与画面相配合,反映人物在暴雨中的不同心境,展现了同一场大雨中穷人的狼狈与富人躺在别墅里的惬意,为主题寓意服务,同时为高潮情节做好人物心理的铺垫。
三、视角转变中的连贯性
整部影片在语言上都是以客观视角进行叙事,但是结尾选择改变叙事视角,先是基宇的视角以内心独白的形式进行第一人称叙述,而后转为基宇父亲的内心独白,最后又回到基宇的内心独白。内心独白可以表露人物的心理感受,从主观心理视点讲述母子俩的艰苦生活以及父亲躲在地下室的情节。整段独白以《Moving》为配乐,该配乐和开头配乐十分相似,都是温柔的钢琴曲。但是,结尾配乐在叠加了弦乐之后具有不同的意味。基宇一家的计划最后落空,始终无法逃离那个地下室,故事在平静中展开,经过一番波澜曲折之后回归了平静,只是平静中又多了一份无奈与悲凉,突出了底层穷人始终无法实现阶层跨越的宿命感。
在基宇幻想与父亲重聚的时候,音乐停止了,只有微弱的脚步声和外界环境的鸟叫声。此处的声音设计不是为了突出环境特征,而是一种省略音乐的寂静设计,增加了一种非真实性的信息,暗示了这是幻想中的场景。音乐暂停是一种戏剧性表现非真实情节的方式,然后接上更具节奏感的片尾曲,创造了影片结尾的独特节奏。寂静之后,片尾曲《Soju One Glass》响起,揭示前面买下别墅的情节都是基宇的幻想,故事最终回到了那个从半地下室望出去的窗子。画面与开头的窗子相呼应,同为钢琴曲的音乐相互照应,但结尾处的曲子更有节奏感和怅然若失的苦涩情绪,烘托出人物经历了一系列事情之后的复杂情绪,为电影留下余韵。
寓言体电影的结尾通常起到主题升华和寓意表达的作用。结尾在叙事视角上进行转变、呼应开头的音乐以及音乐的停止继续等声音设计,一方面从人物心理出发,渲染无奈绝望的情绪,体现美好梦想与骨感现实之间的反差;另一方面,从电影整体叙事结构出发,声音的呼应中渲染一种循环往复却一切皆空的宿命感,极具荒诞讽刺意味。所以,电影声音可以贯通影片整体的叙事结构,使结尾和开头形成对比,强化主题寓意的表达。
四、结语
寓言作为一种艺术形态折射了人们审美观念的改变,寓言体电影的发展则体现了现代人对于现实体验的复杂性与深刻性,是一种现实主义的多元化发展途径。所以在当今时代,以现实意义为内核的寓言体电影具有广阔的发展前景。对创作者而言,清晰明确地表达出寓言体电影的寓意内涵也成为了创作中的重点。电影声音可以使叙事逻辑更为连贯,寓意表达更为清晰,所以声音对寓言体电影的主题传达具有重要的作用。电影《寄生虫》的成功,一部分原因也在于充分运用电影声音,传达了对阶级社会和真实人性的深刻反思,彰显了电影现实主义的价值内核。
注释:
①陈睿姣.寓言体电影叙事特征初探[J].电影文学,2020(04):72-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