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不压正》的电影叙事分析
2020-02-24杨崧维
□ 杨崧维
电影叙事学由电影符号学发展而来,借用文学叙事学的概念和方法,强调对影片的叙事结构进行内在性和抽象性的研究。而后又在一定程度上借用了格雷马斯和热内特等人的学说对电影中的叙事结构、叙事形态、叙事角度等方面做出了一定的研究和拓展。这些叙事学原理在《邪不压正》中都有着自己独特的体现。
一、《邪不压正》的叙事主题
影片的叙事主题,通常被通俗地称为影片的思想内涵。相对于一波三折的故事情节和复杂饱满的人物形象来说,一部优秀的电影更应该通过其深刻的思想内容和蕴含的哲理思考来打动观众,从而引发观众对于自身、对于社会、对于世界的思考与关注。《邪不压正》选取复仇这一主题来进行叙事,姜文导演自身的黑色幽默和暴力美学风格在该片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他将个人的血海深仇、社会的动荡不安、民族的苦祸灾难交织在一起,用一种诙谐幽默的电影语言,以武打片的方式展现给观众,将当时个人的仇怨与民族的大义联系在一起,将人民大众对于和平安定的渴望以及对于“邪不压正”这一理念的决绝信念完整地传达了出来。
电影中,在李天然13岁生日之时,其大师兄朱潜龙和伙计日本人根本一郎杀掉了师父师母以及刚刚被许为李天然妻子的师姐,只为种植鸦片以谋求权和利。李天然侥幸逃出,被美国人亨得勒送往美国秘密培训十五年,于“七七事变”前夕返回国家接受任务。他与他的美国父亲租住在神秘的兰青峰家中,表面上在协和医院做一名妇产科医生,实则暗中在屋檐上观察着这座千年老城的风土人貌,暗中寻找机会一报自己的血海深仇。时过境迁,十五年后的朱潜龙已经成为北平的公安局长,是赫赫有名的除烟英雄,总是把“邪不压正”挂在自己的嘴边,私底下却一直做着杀人越货的买卖,他甚至告诉世人是李天然为了玷污师姐而杀掉了师傅一家,将李天然做成一条狗的雕塑跪俯在师傅的雕像前,将杀人诛心贯彻得深刻透彻。偶然的机会下,兰青峰向朱潜龙透露了李天然回国的消息,并以李天然来要挟朱潜龙要求他杀掉根本一郎。而李天然则在医院偶遇了朱潜龙的女人,风情女郎唐凤仪以及令他心动的裁缝铺老板娘关巧红。在关巧红的玩笑话引导下,他来到了根本一郎的家中窃取了他的武士刀与私印,并在为唐凤仪打针的过程中将根本的私章印在了她的臀部。此事引来了朱潜龙的疑虑。为了保证李天然安全,兰青峰将亨得勒医生杀死以顶罪,并将李天然藏在钟楼里等候吩咐。在此期间,“七七事件”爆发,日本全面侵华开始,而李天然此时与关巧红萌生了浓烈的爱情,两人也逐渐走入了彼此的内心。而后,在兰青峰与唐凤仪、关巧红等人的帮助下,李天然突破重重困难,最终以当年朱潜龙与根本一郎屠家的方式杀掉了他们两人,完成了自己的复仇。在影片的最后,李天然与关巧红在天台相会,李天然想跟关巧红私奔,帮助她完成自己的救赎,关巧红却希望他留在北平以自己的好武艺抗击日本,为国献身。至此,影片达到了从个人的仇恨向家国仇恨、民族存亡问题上的转变,实现了精神层面的升华,不可谓不精彩。
《邪不压正》以个人的复仇经历为主题,展现出抗日战争爆发前后广阔的社会历史画卷,用武打与暴力的方式将个人的仇恨、民族的仇恨、国家的仇恨呈现给观众,在诙谐的语言和跌宕的剧情中完成了主题的传达。
二、《邪不压正》的叙事视角
叙事视角问题,是电影叙事的核心。根据热奈特学说,叙事视角涉及两个基本问题:“谁说?”解决叙述本文的叙述者及其“叙述声音”问题;“谁看?”解决叙述文本的视点问题。叙事视角制约和影响整部影片的镜头组接、时空转换、情节推进、人物形象刻画等,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效果。热奈特在《叙事话语》中,根据聚焦主体的不同,将叙事视角分为“零度聚焦”“内部聚焦”“外部聚焦”三种类型。“零度聚焦”也就是全知视角,叙述者是高高在上的,他知道事物的一切发展、经过和结果;“内部聚焦”则是选取作品中的人物形象作为叙述者,随机选取一个或几个角色的视点讲述故事,角色不知道的事,影片也不会展示;“外部聚焦”即客观的叙事视角,叙事者是完全置身事外的,甚至可以认为摄影机即是叙述者。而《邪不压正》在叙事视角上做出的突破是它并不是单一地选择某一个叙述视角来进行叙事,而是通过多重视角的切换与结合来完成叙事,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
在影片的开头部分,选用内部聚焦的叙述视角,以朱潜龙和根本一郎在雪地上的对话展开,表明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杀人得到地契来种植鸦片。而后又切换为外部聚焦来展开故事,将朱潜龙两人的屠杀生动鲜活地展示出来。导演在此处运用了写实的镜头,给了被斩首后的师姐以特写,展现出两人的残忍与兽行。接着,在内部聚焦和外部聚焦之间切换,朱潜龙的叙述视角和客观的叙述视角交替出现,将故事情节往前不断推进。影片大量使用这样的手法进行着叙述视角的切换。在展现朱潜龙的卑劣和无耻之时,多采用主人公李天然的视角,通过内部聚焦的方式来进行叙事,让观众可以认识到朱潜龙的卑劣行径,从而将李天然对于仇人的恨刻画得入木三分,也更加有说服力,揭示出反面人物的丑恶。而在处理暴力武打的场景时,叙述者又能够全身而退,运用客观的叙事视角来展现打斗场面的精彩激烈,展现出姜文电影镜头语言的魅力以及浓厚的暴力美学。在叙事视角的切换中,观众能够从内幕聚焦的视角中更加深刻地了解人物性格与人物特色;另一方面,又从外部聚焦的客观视角出发,让观众能够跳出故事本身的局限,站在客观的角度去了解故事的进展与因果关系,更好地了解事实真相,从而能够客观全面地理解影片的主旨。《邪不压正》通过两种叙事视角的切换与配合,完成了拉近观众与人物的距离以及客观叙述故事的双重任务,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
三、《邪不压正》的叙事结构
叙事结构即影片的基本框架,是电影中的视听、时空等元素的排列组合,关系到影片的基本风貌和风格特征。电影叙事结构一般分为因果式线性结构、回环式套层结构、缀合式团块结构、交织式对照结构、梦幻式复调结构。《邪不压正》是一部很典型的以交织式对照结构为叙事结构的电影。这一结构十分重视以时间为线进行叙述,但其中却设置了两条及以上的线索进行叙述。影片的多条线索是并行且穿插的,但其中又有不同的取向和人物设置,在多条线索的并行中进行对比,推动影片的叙事进程,架构出影片特有的叙事结构,如图1所示。
在《邪不压正》中,最为显著和主要的线索就是李天然的复仇,而围绕着这一线索,还产生了包括日本侵华战争,朱潜龙、兰青峰与根本一郎三人之间的博弈,以及李天然与关巧红、唐凤仪三人之间的感情等线索。这些线索是不分主次的,但在影片中有所突出的是复仇线、侵华战争线与感情线。首先,复仇线贯穿了影片的始末,在影片开始就已经交代清楚复仇的起因即灭门之仇,结果是复仇成功,在中间穿插着包括为了复仇所接受的严苛训练、因为自己意气用事导致身边人的牺牲以及在复仇过程中遭遇的阻碍等,共同作用完成了这一条线索的构建,是准确且完整的。而抗日线则是体现在影片的历史背景中,1937年的北平已不再被称作“都”,到处是洋人的租界,日本军队可以随意在中华大地上进行军事演习并辱骂中国人为“支那”。这一条线索围绕七七事变前后展开,与李天然的复仇线交织在一起,共同推动着故事情节的演进。而第三条也就是感情线,则是在李天然的复仇过程中出现的。临时上门打针的唐凤仪,偶然在街角遇见的“瘸腿女郎”关巧红,这三人处于一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唐凤仪动情李天然→李天然动情关巧红→李天然利用唐凤仪→唐凤仪救助李天然→李天然关巧红结情→唐凤仪为救李天然自杀→李天然关巧红分别,故事以这样的线索构建出了三人关系的复杂性与交织性。通过与复仇线索的对比,体现出李天然这一人物形象性格上的丰富性,并非只是复仇且冷血,而是有血有肉、有智慧、有感情的侠士形象。复仇线与抗日线并行,通过对比,可以从个人的仇怨上升到民族大义的层面来,使故事情节更加丰富饱满,同时也升华了故事主题,构建出完整的叙事结构。
四、结语
《邪不压正》所选取的题材和时代背景都是普通且常见的,但其在表现叙事主题时能够不落窠臼,运用独特的镜头语言和黑色幽默、暴力美学的艺术风格来凸显家国情怀,揭示出人们对于“邪不压正”这一主题的认同与追求。而多变的叙事视角也能够使故事情节顺利推进、人物形象更丰富饱满。交织式对比的叙事结构则更好地完成了故事结构的构建和主题的升华,将电影的完成度提升了一个台阶。总的来说,《邪不压正》体现出了高超的叙事技巧,表达了“邪不压正”的坚定信念,给人以独特的审美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