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复“会通中西”文化观及其价值意蕴
2020-02-23程福根
程福根
(福建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 福州 350117)
近代以降,“会通中西”是整个近代以来文化的主题,中国先进知识分子带着沉重的忧患意识纷纷寻找中国文化出路的问题。被誉为中西学“皆为我国第一流人物”[1](P268)的严复从中国文化救亡出发,提出“会通中西”文化观。虽然严复“会通中西”文化观的思想具有丰富的内涵,但这并没能得到学界充分的关注,对严复“会通中西”文化观的理解并不全面,且多聚焦于某一层面。例如高中理认为严复的中西会通在于从精神实质和方法上学习西方,汲取西方近代的科学与民主精神、方法,并且抓住要领,采用与中国学术文化相通的表述。[2]胡伟希以严复对西方近代学术文化的介绍和诠释为例,指出不同文化传统的相互理解与诠释包括“格义”与“会通”两个环节。[3]韩江洪认为严复在翻译过程中,出于会通西学和中学的需要,时常以中国传统学术(如儒家思想等)中的单音节词(如“仁”)翻译社会学术语。[4]因此,本文力求在吸收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分析严复“会通中西”文化观形成的缘由,揭示严复“会通中西”文化观的基本内涵,发掘其中所蕴含的时代价值与现实意义。
一、“会通中西”文化观的缘由
恩格斯说过:“每一个时代的理论思维,都是一种历史的产物,它在不同的时代具有完全不同的形式,同时具有完全不同的内容。”[5](P436)任何历史人物的思想都受到社会条件的限制和时代的制约。严复“会通中西”文化观是时代的产物,既与时代同频共振,也与其深厚的中西文化底蕴密切相关。
(一)立足近代中国积贫积弱的国情分析
国情是严复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根本出发点。鸦片战争以后,帝国主义列强依靠船坚炮利之威,以暴风骤雨之势无情摧打近代中国这个早已满目疮痍的封建专制帝国,特别是在中日甲午战争,区区数万人之众的蕞尔小国日本覆我海军,“时势岌岌,不堪措想”[6](P779),内忧外患咄咄逼人,国势江河日下,中国面临着国破家亡的危险,普通老百姓更是深受战争之苦,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在“咸丰、同治之际,粤之寇乱,天下道茀,商贾滞鬻,乡之游民,嚣然无以为衣食资”[7](P3)。在严复看来,近代中国积贫积弱是由于“内治者十之七,外患者十之三耳”[8](P61-62),而近代中国的内治不是“弱于财匮兵窳也,而弱于政教之不中”[8](P116)。他还一针见血地指出中国传统文化已经“颓堕蠹朽膛[瞠]乎其后也”[8](P12),特别是八股取士制度导致“上不足以辅国家,下不足以资事畜,破坏人才,国随贫弱”[9](P26)。与此同时,随着西方的入侵,近代中国先进知识分子就看到了西方资本主义社会创造的财富与文明远远高于我们,急于筹思想之方。严复指出西学,特别是自然科学“有疗病起弱之实力,能破旧学之拘挛”[6](P565)。严复认为学习西方,不仅需要向西方学习“船坚炮利”的物质层面,还需要向西方学习更深层次的制度层面,更需要从文化层面上去探索中西文化的会通。只有这样,才能做到不但知其然,而且知其所以然,才是“自强”“救亡”的根本之图。凡是致使我国愚、贫、弱,“虽出于父祖之亲,君师之严,犹将弃之”;反之,“虽出于夷狄禽兽,尤将师之”。[6](P560)由此看来,只要在挽救“神州之陆沉”和“四万万之沦胥”的大目标下,一切有助于近代中国摆脱积贫积弱的传统文化和外来文化都可以为我所用。
(二)缘于严复“中西学第一流”的文化底蕴
一个人对人生经历的体验是一个人形成一种思想的实践基础。严复“会通中西”文化观的提出,与其浓厚的中国文化根基和受到西方文化的洗礼密切相关。一方面,严复具有浓厚的中国传统文化根基。他从七岁开始进私塾读书,先后跟随严昌煃、黄少岩等好几位地方耆宿学习中国传统文化,尤其师从闽地宿儒黄少岩读经。黄少岩对严复严格要求,所授不限于经书,还向严复介绍宋、元、明学案及典籍,为严复后来研究中国传统文化打下思想基础。严复在福州船政学堂及北洋水师学堂执教,翻译西学著作期间,仍然不忘学习中国传统文化。尤其是《穆勒名学》的按语体现了严复兼容穆勒和老子思想的迹象。如果说为赫胥黎、穆勒和孟德斯鸠的著作所加的按语里包含有对老庄的赞美,那么,对《老子》所作的评语毫不含糊地证实了严复完全信奉达尔文和斯宾塞。正如严复所说:“须知中国不灭,旧法可损益,必不可叛。”[10](P360)由此观之,严复对中国传统文化有着精辟透澈的理解,为他提出“会通中西”文化观奠定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基础。另一方面,严复还受到西方文化的洗礼。1866年,年仅14岁的严复以优异的考试成绩通过福州船政学堂入学考试。他在福州船政学堂所习外文、数理、航海等技术,与他七岁起所习的“四书”“五经”截然不同,把他带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他的思想观念。1871年,严复在福州船政学堂毕业后,先后被派往“建威”“扬武”号军舰上实习,曾前往新加坡、槟榔屿、日本长崎、横槟等地。随后,严复先后在英国朴茨茅斯学校、格林威治皇家海军学院攻读海军专业,学习高等数学、物理、化学、海战公法、海军炮堡建筑术及海军战术等课程,孜孜不倦地学习西方先进的科学知识和英语。当时驻英大使郭嵩焘称道严复的英语水平比译员还高,以至于每次与英国官员会谈和见面,“唯一邀严又陵同赴”。郭嵩焘曾致函清廷某大臣:“出使兹邦,惟严君能胜其任。如某者,不识西文,不知世界大势,何足以当!”[11](P39)由此可见,精通英语使严复能够与英国人礼貌交谈或任意博览群书,帮助他更好地接受英国各种社会思潮和科学理论,为他学成归国后研究“西学”,编译《天演论》《群学肄言》等西方学术名著,夯实了语言基础。正如郭嵩焘高度称赞严复精通西学,“严又陵语西洋学术之精深,而苦穷年莫能殚其业”[12](P517)。1879年学成归国,先后在福州船政学堂、北洋水师学堂执教达20年,尤其是在天津创办《国闻报》,为严复宣传西学提供了重要阵地。显而易见,严复在福州船政学堂以及留学英国等亲身经历,能够更多地接触一些西方文化,开阔了他的西学视野,比较系统地向中国人介绍了西方资本主义文化,并第一个对中西文化进行了认真的比较研究,为其提出“会通中西”文化观奠定了西学基础。
(三)传承近代志士仁人文化救国的思想
严复生活的时代是失去独立、苦难深重、艰危困苦的动荡时代,也是中西文化猛烈撞击、交锋与融合的时代。面对西方文化的传入,受中国传统文化思维影响的近代中国思想家们提出各种各样的文化主张。以奕澴、倭仁为代表的顽固派,笃信程朱理学,仇视西方文化,把科学技术看成是“权谋术数”,对于铁路、电报等西方先进技术一概反对。如倭仁认为“立国之道尚礼仪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13](P47)而持封闭观点的知识分子,认为西方文化仅是物质文明,唯有以儒学为核心的中国文化才是最高层次的精神文明。因此,只有明夷夏之大防,以维护圣贤学脉于不坠,主张“救济之道,在统整吾固有之文明”[14]。在严复看来,顽固派的“外媚”与“内排”是相通的,“其外媚之愈深,其内排之益至”[8](P148)。19世纪末20世纪初,随着民族主义思潮兴起,我国出现了野蛮排外主义、文明排外主义。严复通过比较文明排外与野蛮排外的主张,认为文明排外有深闭固拒的苗头和自我封闭倾向,盲目排外会“自塞文明之路”[6](P561),只能是“自侮自伐”[6](P558)。“中体西用”论者主张学习西方的器物、技术和科学知识来富强中国,但不能动摇和损害中国本体。正如冯桂芬在《校邠庐抗议》所说:“以中国之伦常名教为原本,辅以诸国富强之术。”[15](P57)容闳主张依靠西学来改造中国传统文化,力主“借西方文明之学术以改良东方文明之文化,必可使此老大帝国,一变而为少年新中国”[16](P78)。正当清政府的大多数士大夫还沉醉在“天朝上国”的虚假繁荣的迷梦的时候,这些士大夫还津津乐道于盛世的时候,郑观应就远见卓识地指出中西文化差距在于“彼崇新而强,我泥古而弱”。严复通俗而辛辣地斥责“中体西用”说,人为地把中西文化自身的“体”与“用”割裂开来,无异于“取骥之四蹏,以附牛之项领,从而责千里焉,固不可得”[6](P560)。譬如洋务派创办的北洋海军是“盗西法之虚声,而沿中土之实弊”[8](P48),洋务派只学习西方近代海军的技术,而没有学习与海军技术相关的制度、文化理念,这割裂了中西文化的“体”与“用”,“中学有中学之体用,西学有西学之体用,分之则并立,合之则两亡”[6](P559),每一种类型的文化都是有体有用的,每种类型的文化的体用不能分割。由此可见,这些主张都不能解决近代中国文化的出路问题,严复既看到近代志士仁人文化救国思想的合理成分,又看到他们思想中的缺陷。因此,严复主张“会通中西”文化观来挽救中国文化。
二、“会通中西”文化观的基本内涵
鸦片战争后,“会通中西”成为近代中国文化的主题,作为“向西方寻找真理”的“先进的中国人”严复从中国文化救亡出发,对中西文化进行了具体而广泛的比较与会通,并提出“会通中西”文化观。正如陈宝琛为严复撰写墓志铭:“君于学无所不窥,举中外治术学理,靡不究极原委,抉其失得,证明而会通之。”[17](P1542)严复“会通中西”文化观既结合中学与西学,又包含传统与现代,积极寻找中西文化的融通性,坚持用批判性、开放性的态度去对待中外文化。
(一)“会通中西”文化观是“归求反观”的融通性文化观
严复作为中西学“皆为我国第一流人物”[1](P268),主张学习西学能够“归求反观”[8](P49),深化人们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解,“能破旧学之拘挛”[6](P565)。他在《救亡决论》中告诫民众:中国的传统文化虽然“少是而多非”,但毕竟还有一些“是”。不过要想真正弄懂中国传统文化中“不可易”的道理,“亦必既通西学之后,以归求反观,而后有以窥其精微”[8](P49)。言下之意,不仅救中国需要“事西学”,理解中国传统文化也要“通西学”。由此可见,中西文化之所以能够“归求反观”,是因为中西文化之间具有相通性。从人们的日常行为来看,严复认为中西文化是“暗合道妙”,“西学亦人事耳,非鬼神之事也。既为人事,则无论智愚之民,其日用常行,皆有以暗合道妙”[9](P33)。从中西文化中某些思想来看,具有融通性。例如,司马迁的“《易》本隐而之显,《春秋》推见至隐”与西方逻辑学的“内籀”和“外籀”相类比;西学中“名、数、质、力”四学,与“名、数以为经,质、力以为纬”的《易》相类比。[17](P1319-1320)老子“强行者有志”、荀子“制天命而用之”等“物竞”进化的深意,与《物种起源》的进化论思想相通。老子的“甘食美服,安居乐俗,邻国相望,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设想,与孟德斯鸠的小块土地上的共和思想相通。《汉书·食货志》中“不佳谁与欲得”是对近代西方“供求相剂之理,已为古人所发”的供求原则通俗阐述等。严复这种看似现象排列的罗织其实富有文化比较深刻意蕴的论调很多,主要是从文化层面上分辨中西社会异质性的相通性。这不仅直截了当地批评了那种以中西文化差异为借口而否认中西文化可以会通的观念,而且还论证了中西文化会通的可能性在于“彼此谣俗,古今典训,在彼有一焉为其民所传道。迨返而求诸吾国,亦将有一焉而与之相当”[10](P359),以及中西文化会通的必要性在于“探赜索隐,舍异离同,道通为一之事也”[9](P33)。
(二)“会通中西”文化观是“不枯守其旧,又不盲随于新”的批判性文化观
在近代中国,西学的输入如火如荼,与中国传统文化相互碰撞。我们应如何别择中西文化,成为中西文化交流不可回避的现实问题。严复曾说:“仆虽心知其危,故《天演论》既出之后,即以《群学肄言》继之,意欲锋气者稍为持重,不幸风会已成,而朝宁举措乖缪。”[6](P678)这说明严复介绍西学伊始,就主张自觉结合中国国情,分析辨别西学,有条件、有选择地借鉴西方文化,而不是“盲随于新”[10](P270)。学习西学既能够富国阜民,也能够“破旧学之拘挛”[6](P565)。严复以日本学习西学而国力增强为例,日本并非“不深恶西洋也,而于西学,则痛心疾首、卧薪尝胆求之。知非此不独无以制人,且将无以存国也”[9](P31)。显然易见,如果拒西学于千里之外,只能自食恶果,不可能达到抵制西学的目的。严复既肯定西方文化创造出前所未有的财富,也鞭挞他们的黑暗面。他在欧洲留学时,目睹耳闻英国高利贷盛行、酗酒者多,瑞典的私生子满街,法国的官吏威权益横,美国的贿赂之风,“至今无由尽绝”[8](P25)。
严复对西学批判借鉴的同时,也重新审视中国传统文化。严复主张“不枯守其旧”[10](P270),“去其旧染矣,而能择其所善者而存之”[6](P560)。他认为中国传统文化“最富矿藏”,其中尤以“德育为多,故其书为德育所必用”[10](P284)。他在《读经当积极提倡》一文中列举了德育的一些具体表现,“君子喻义,小人喻利,欲立立人,欲达达人,见义不为无勇,终身可为惟恕”[10](P331)。在严复看来,中国文化有着数千年的历史,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国人,这些德育思想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国粹,不宜猝然全盘否定,“须改用新式机器发掘淘炼而已”[6](P668)。这表明严复认为中国传统文化虽“最富矿藏”,但是需用“新式机器”去挖掘,即辩证对待中国传统文化。同时,严复也分析批判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弊端,尤其是对不切实际的汉学考据、陆王心学、朱学义理以及“滋游手、坏心术、锢智慧”的八股取士制度进行了猛烈批判。严复还批判封建专制制度:“劫持天下,使天下必从己而无或敢为异同者则均也。因其劫持,遂生作伪;以其作伪,而是非淆、廉耻丧,天下之敝乃至不可复振也。”[8](P54)由此观之,严复对中国传统文化既不是随意批判,也不是无条件继承,而是辩证对待。
(三)“会通中西”文化观是“苞中外而计其全”的开放性文化观
严复曾说:“文明进步,群治日新,必借鉴于古先,乃可求其幸福。”[10](P271)文化是全人类共同的精神财富,任何一种文化都是在相互交流中发展的,都离不开吸收外来文化和继承传统文化。面对“中西之争”“新旧之争”“夷夏之辩”等中国传统文化与西学的交融交锋,严复明确提出对待中外文化要“阔视远想,统新故而视其通,苞中外而计其全”[6](P560)。这是一种胸纳百川的博大气魄,不仅需要摆脱各种旧观念,而且需要摆脱民族主义中包含的排他性和对中国固有文化的执着,树立对待人类共通智慧的平常心。
严复正是基于“苞中外而计其全”的文化选择方法,倡导对外开放,反对闭关自守。在严复看来,“驱夷闭关之说既不可行,则中外之通,日甚一日”[8](P80),文明只有在交流互鉴才能更好地发展,否则“期于排外,将外不可排,而反自塞文明之路”[6](P561)。这表明不同文化之间要相互学习借鉴,坚持兼收并蓄、取长补短。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既要学习借鉴其他民族思想文化的长处和精华,也要承认和尊重本民族的文明成果,“不是要搞自我封闭,更不是要搞唯我独尊”[18]。严复认为近代中国需要借鉴和吸收西方近代文化中一切有益于中国的东西,运用“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方法来“微窥旧学之不足独恃”[8](P166),从而“新学愈进,则旧学愈昌明”[19](P43)。由此可见,严复是以一种“苞中外而计其全”的开放性态度去学习借鉴西方文化。他不仅面向东方,也面向西方,不仅注意当下,也注意传统,不仅利用传统文化资源,也利用西方资源,并使二者有所融会贯通。在严复看来,学习借鉴西方文化,既不能照搬照抄,也不能忘记文化的民族性。正如严复所说:“将尽去吾国之旧,以谋西人之新欤?曰:是又不然。……不知是乃经百世圣哲所创垂,累朝变动所淘汰,设其去之,则其民之特性亡。”[6](P560)这表明不管是借鉴西方文化还是传承中国文化,都要有开放的胸怀,基于中国的国情,不能囫囵吞枣一概吸收或抛弃,“窃欲尽从吾旧,而勿杂以新”[6](P605)。因为任何民族和国家都要保持自己的“国性”,不应当数典忘祖,完全背叛自己的文化传统,“须知中国不灭,旧法可损益,必不可叛”[10](P360)。如果国人背弃传统,崇洋媚外,“自侮中国之经,而于蒙养之地,别施手眼,则亡天下之实”[10](P333),国人也会宛若丧魂落魄之人。因此,我们要坚持新旧兼顾的文化发展道路,以“苞中外而计其全”的开放态度去学习借鉴中外文化的有益成果。
三、“会通中西”文化观在新时代文化建设中的价值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高度重视社会主义文化建设,不管是对我国传统文化,还是外来文化,都要坚持“古为今用、洋为中用,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经过科学的扬弃后使之为我所用”[20](P156),从而推动“中华文明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21](P83)。虽然当今社会与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社会有很大的不同,中外文化交流更加频繁、更加深刻、更加全面,但是严复“会通中西”文化观从原则上来讲,并没有过时。因为时代提出的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比如中外文化交流应该怎么样批判继承的问题,怎么样分析辨别的问题。在当前形势下,重温严复“会通中西”文化思想对于新时代文化建设仍然具有现实价值。
(一)尊重文化的多样性
这不仅是严复“会通中西”文化观的重要体现,也是当今社会中外文化交流互鉴的重要原则。当今世界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外文化交流日益多元化,人的思想活动也显现出多样性、选择性、差异性。虽然不同文化之间时常会有冲突、矛盾,但从整体上来讲,世界是发展的,多样文化是共存的。多姿多彩的世界是由不同国家、民族和文明共同构成,每一种文明都是平等的、独特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没有任何一种文明能够取代另外一种文明。我们要正确对待本国文明与其他文明的差异,坚持求同存异,不攻击、不贬损其他文明,更不能企图以自己的文明取代其他文明,而应该以一种“会通中西”的文化观念去交流互鉴。历史反复证明,那些试图以强制手段来解决文明差异的做法不仅都以失败告终,而且给世界文明带来了沉重灾难。因为根植于本民族土壤之中的文化都有其精华,不同文化之间需要相互学习借鉴,而非消弭认同,也不应该相互排斥或取代,更不能在文化交流碰撞中失去自我。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不同文明“只有在多样中相互尊重、彼此借鉴、和谐共存,这个世界才能丰富多彩、欣欣向荣。”[22](P697)这不仅体现了我国对世界各民族文明的尊重与欣赏,也有力回击了“文明冲突论”的荒谬逻辑。因此,对待中外文化,我们应该坚持文明是多样的理念,秉持包容精神,消除现实生活中的文化壁垒,促进各种文明互相交流互鉴。
(二)坚持有鉴别的对待、有扬弃的继承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中外文化交流更加复杂,更加多元,世界文化的多样性更加呈现。不同的价值观,不同的社会思潮,随着全球化浪潮,冲击着世界每个角落。我国还面临着西方文化渗透的危机,仍然存在某些人一味附和“西方中心论”者的霸道逻辑,盲目照搬照抄西方,宣传“普世价值”等新的教条主义,以及对中国传统文化不加辨别,全盘搞儒学复兴等问题。那么,如何看待中外文化呢?严复曾给出明确回应:“将尽去吾国之旧,以谋西人之新欤?曰:是又不然。”[6](P560)这表明严复既没有对传统文化全盘抛弃,也没有对外来文化全盘吸收,而是在借鉴外来文化的同时,坚持不忘本民族文化。严复提出的“不至枯守其旧,盲随于新”[10](P270)的批判性文化思想为我们今天批判“全盘西化”论、“普世价值”以及“全盘儒学复兴”论等错误思潮留下宝贵的思想财富。对于“矿石”与“泥沙”俱在的中国传统文化与外来文化,既有珍宝,又因历史与时代条件的制约,不免包含一些陈旧过时或已成糟粕的东西,因而在学习、借鉴中外文化的过程中必须坚持有鉴别的对待、有扬弃的继承,尤其是中华传统美德更加需要传承与发扬。2019年,党中央颁布实施的《新时代公民道德建设实施纲要》也将传承中华传统美德作为新时代公民道德建设重点任务之一。[23]由此可见,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中蕴含着丰富的人文精神、道德理念等,“可以为治国理政提供有益启示,也可以为道德建设提供有益启发”[18]。因此,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我们对中外文化要分析辨别,不能生吞活剥,要对中外文化中仍有借鉴价值的内容加以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赋予其新的时代内涵和新的表现形式。
(三)坚持开放包容、互学互鉴
当今世界是一个开放的世界,也是一个多元文化碰撞的世界。不同的价值观,不同的社会思潮,冲击着世界每个角落。中外文化的交流碰撞日益凸显,民粹主义思潮泛起,逆全球化思想滋生,退却封闭之声、“中国威胁论”“中国崩溃论”等论调不绝于耳,文明歧视、文明偏见、文明对抗的现象仍然存在。严复提出的“统新故而视其通,苞中外而计其全”[6](P560)文化思想对于正确处理本国文化与其他文化之间的关系具有现实的启迪作用。这一主张以海纳百川的宽阔胸怀打破文化交往的壁垒,以开放包容、互学互鉴的态度吸收其他文化的有益成果。虽然一种文明产生于某个民族的社会土壤之中,但是它是流动的、开放的。中华文明也不例外,在长期历史演变过程中,始终以开放包容、互学互鉴的态度去对待其他文明,在兼收并蓄中历久弥新。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中华文明是在与其他文明互学互鉴中形成的开放体系,“未来之中国,必将以更加开放的姿态拥抱世界、以更有活力的文明成就贡献世界”[24](P10)。因此,我们要以本国国情为依据,坚持取长补短、兼收并蓄,以“苞中外而计其全”的开放态度去对待中外文化,推动中华文明创新性发展。
综上所述,严复“会通中西”文化观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对于当前正确对待中西文化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新时代,我们重温严复“会通中西”文化思想,不仅有利于扩大对外文化交流,学习借鉴外来文化的长处,而且有利于增强文化自信,实现中国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从而更好地为改革开放和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