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布坎南对马克思剥削理论的阐释与建构
2020-02-23袁海琴
袁海琴
(1.中国人民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100872;2.中央民族大学 党委宣传部,北京100081)
众所周知,剥削在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批判过程中是一个关键性的范畴,占据着重要地位。但是,究竟什么才算是真正的剥削;以剥削来抨击资本主义靠得住吗;没有剥削就意味着得到自己的全部劳动产品吗……这些与马克思的剥削理论相关的问题,在西方学术界长期存在着争议。美国分析学派马克思主义(Analytical Marxism)代表人物艾伦·布坎南(Allen Buchanan,美国杜克大学的哲学教授,在政治哲学、伦理学、国际法和马克思哲学等领域都颇有建树)在深入分析和批驳学界对马克思的剥削理论的曲解的过程中,进一步阐释和建构了马克思的剥削理论[1-2]。
一、马克思视域中剥削概念的内涵与外延
何为“剥削”?艾伦·布坎南经过分析认为,在马克思的著作中包含着三个不同而又有联系的剥削概念:第一,在资本主义社会的劳动过程中的剥削概念;第二,不仅适用于资本主义社会的劳动过程,而且适用于一切阶级社会的劳动过程,跨历史的剥削概念;第三,不局限于劳动过程本身的现象的一般剥削概念。他指出,对第二和第三种剥削概念的理解,以及对第一种剥削概念与后两种剥削概念联系的理解,将使我们对第一种剥削概念的理解更为清晰。
关于资本主义劳动过程中的剥削,我们知道,马克思在对劳动二重性进行分析的基础上,也对资本主义劳动过程做了二重区分,即这种生产一方面是生产使用价值的劳动过程,另一方面是生产剩余价值的价值形式和价值增值过程。而工人在这一生产过程中的全部劳动时间,实际上也是由两部分构成,一部分是生产用以交换满足自己(及家人)生存和生活必需的资料的价值,也即生产自己的劳动力价值,这是无论他给谁劳动都必须要生产的价值,因此是必要的,生产这部分价值的劳动就被称为“必要劳动”;工人在另一部分劳动时间生产的则是剩余价值,这部分价值被资本家无偿占有,因而这部分劳动也被称为“无偿劳动”。正是这种划分,使资本家对工人的剥削浮出水面。但这种划分并非是使资本主义劳动成为一种剥削的必要条件。艾伦·布坎南认为,这一意义上的剥削从根本上来说是源于资本主义的雇佣劳动,即标志着资本主义成为一种独特的生产方式的劳动,这种劳动是一种强制性的劳动。也就是说,工人如果不受雇于资本家,他就可能失业、可能挨饿,所以只能被迫将自己的劳动力出卖给资本家。而雇佣劳动之所以是强制的,就在于生产资料归资本家私人占有,工人虽然得到了一部分报酬,但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生产的商品。正像南茜·霍尔姆斯特伦指出的那样:“资本家的收入来源于强制的、无偿的剩余雇佣劳动,劳动产品不受工人所控制的事实,使雇佣劳动成为剥削性的。”[3]
关于适用于一切阶级社会的劳动过程的跨历史的剥削,艾伦·布坎南认为,无论是东方专制主义、古代的奴隶制社会,还是封建社会,每一种社会形态都有其独特的劳动过程,而每一个独特的劳动过程都会构成一种独特的剥削方式。之所以说他们都是一种剥削方式,就在于他们都满足这样一些条件,即劳动是被迫的、一部分劳动是无偿劳动、劳动者生产了剩余、劳动者无法支配他们自己的产品,这些条件是构成剥削的核心要素。由此可见,资本主义劳动过程中的剥削只是这种跨历史的剥削的具体化。
关于一般剥削,其核心要义就在于,剥削越过了生产劳动过程,是人为了实现自己的利益把他人仅仅当做工具来利用、损害他人的利益的行为。布坎南认为,这种意义上的剥削包括三个要素:一是剥削人就像人利用工具和自然资源那样来利用他(或她),二是这种利用对于被利用者来说是有害的,三是这种利用的目的是为了利用者的自身利益。可见,这种剥削一般最集中和清晰地体现在资产阶级的功利关系之中,即一个人获利是通过使别人受损失。我们可以在马克思的许多经典文本的论述中都能找到他对这种一般剥削的批判。比如,他批判人们的谈话和爱情等等都在霍尔巴赫那里成为了功利关系和利用关系,只有剥削关系才具有独立自在的意义,“对资产者来说,其他一切关系都只有在他能够把这些关系归结到这种唯一的关系中去时才有意义,甚至在他发现了有不能直接从属于剥削关系的关系时,他最少也要在自己的想像中使这些关系从属于剥削关系”[4]。而且,在资本主义条件下,金钱充当了人剥削人的媒介,金钱成了“世界势力”,成了各国人民的“实际精神”。还需要指出的是,这一意义上的剥削不仅意味着资本家与工人之间是一种剥削关系,就连资产者之间也是如此,即人与人之间总体上是一种剥削关系。
为了进一步阐释这种一般的剥削,艾伦·布坎南列举了马克思关于无产阶级卖淫的评论和马克思关于现代国家机器的剥削性质的评论。马克思关于无产阶级卖淫的评论说明,资本家对工人的剥削助长了工人之间甚至是工人家庭内部的剥削关系,金钱的使用使得所有的人类能力(包括性能力)都成为可以标价和可以购买的商品。而之所以说现代国家机器具有剥削性质,是因为现代国家的官僚机构就“俨如密网一般缠住社会全身并阻塞其一切毛孔的可怕的寄生机体”一样[5],追逐着自己的利益,凌驾于整个社会、凌驾于各阶级划分之上。马克思对法国巴黎公社给予很高的评价,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它是无产阶级粉碎剥削国家的第一次尝试,并“把靠社会供养而又阻碍社会自由发展的国家这个寄生赘瘤迄今所夺去的一切力量,归还给社会机体”[6],很显然,这种“寄生”就是一种剥削。
通过对“剥削一般”的分析,艾伦·布坎南想要强调的是,我们不能把马克思的剥削概念仅仅限定在劳动过程之中,或者限定在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关系上,马克思所批判的也不仅仅是这种范围内的剥削,他要告诉我们,资本主义社会彻头彻尾都是剥削的[1]55:“把马克思的剥削概念局限在劳动过程中的任何解释都忽视了马克思的根本论点:一个社会的劳动过程对该社会的所有人类关系都具有普遍的影响力。”
二、异化思想为马克思的剥削理论提供了丰富内容
我们知道,马克思对资本主义条件下人的异化的批判是马克思整个思想理论中非常重要和关键的一部分。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从工人生产的越多反而越贫困、人反而越来越贬值这样的“经济事实”出发,清晰而深刻地指出了其背后的原因:劳动的产品,即劳动的对象化和现实化成为工人的异己存在,而这实际上是劳动活动过程本身异化的总结。由于这两个方面的异化,马克思进而推出了人同人类本质相异化、人同他人相异化。那么,马克思的异化思想与他的剥削理论是什么关系呢?艾伦·布坎南认为,二者之间存在着密切的联系,前者为后者提供了丰富的内容。这是因为,异化理论解释了资本主义社会制度下剥削产生的基本条件,并且丰富到足以包含资本主义社会中剥削的普遍性,即雇佣劳动之外的更加微妙的剥削形式。
首先,对于资本主义劳动过程中存在的剥削的说明和丰富。根据马克思的观点,形成和维持这一剥削的主要条件有货币形式的资本、大批“自由”的工人和垄断生产资料的少数人。马克思的劳动异化理论涵盖了这三个条件的共同要素。货币是资本家剥削工人的媒介[7]:“物的异化就是人的异化的实践……(人)只有把他的本质转化为外来的幻象的本质,才能把这种本质客体化,同样,在利己主义的需要的统治下,人只有使自己的产品和活动处于外来本质的支配之下,使其具有外来本质——金钱——的作用,才能实际进行活动,实际创造出物品来”。货币转化为资本后,要作为资本发生作用,需要大批可以“自由”出卖劳动力的工人,于是封建农奴从土地和封建领主的控制下“解放”出来就成为一种必然,这被马克思认为是工人与生产资料相分离的过程,也就是一种异化的过程。一方面是没有生产资料的无产者,另一方面是垄断生产资料的少数有产者,人类共同体分化为两个不同的群体,这又是一种一个群体同另一个群体的异化。
第二,对于“剥削一般”的说明和丰富。马克思的异化理论不仅仅为资本主义剥削产生的条件做出了诠释,更重要的是对资本主义社会中人被利用的方式和这种利用对人的伤害方式提出全面的解释。如前所述,劳动产品是劳动的对象化和现实化,但是工人作为生产者却无法控制自己生产的产品,他们生产的越多自己却越贫困,这些产品成为工人异己的存在,生产活的本身成为了损害工人的活动。这种损害有两种:一是,商品通过推动周期性的生产过剩危机,反过来迫使资本家解雇工人,即产品成为一种异己的力量切断了工人谋取生机的途径;二是,工人在为资本家生产商品的过程中实际上也在帮助生产整个资本主义制度,一种使工人一再贬值并一贫如洗的制度。在雇佣劳动中,工人不能控制自己的活动,他们的肉体被折磨、他们的精神被摧残,他们同创造性的、自觉的生产活动相异化。这是一种把工人当纯粹的工具、当做一个异己的存在来利用的生产劳动,它没有把工人当做其人类能力需要培育才能有发展的人类伙伴。在上面提到的马克思关于无产阶级卖淫的评论和关于现代国家机器的剥削性质的评论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异化理论如何阐释了劳动过程之外的各种有害的利用形式,即货币的功能在人类关系中充当了剥削的媒介,官僚国家同市民之间的剥削关系。他们都作为人类社会的异己力量,凌驾于、对抗并剥削他们本应该服务的社会。就像商品由工人生产却成为一种外在的威胁力量一样。
通过上述分析,艾伦·布坎南将马克思的异化和剥削理论联系在了一起,并指出剥削的实质就是异化。而实质上,他进行这样的论证是与他对马克思与正义的论证、与他的理论宗旨是相联系和相一致的,因为既然异化意味着人性的扭曲,意味着不合乎人性、不合乎正义,那么剥削也自然是“不正义”的,从而资本主义也就是“不正义”的。
三、把马克思对剥削的批判与共产主义的评价视角相统一
我们知道,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剥削进而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激进批判不是为了批判而批判,这种批判不是改良主义的也不是社会向善论的,这是一种“比较性”的批判,比较的对象和标准就是共产主义社会。艾伦·布坎南认为,这是一种共产主义的眼界的评价视角,这种激进的评价视角是认识论的而非道德的,因为它指出了什么样的社会安排能产生和满足非扭曲的需要,这种非扭曲的需要植根于对社会和自然关系的正确认知而不是植根于阶级社会的虚幻意识。本着这样一种评价视角,马克思指出,只有向共产主义转变,资本主义固有的、必然的缺陷才可能消除。为此,他辛辣地批评了那种认为不带有剥削的雇佣劳动方式是可能的改良主义者的观点,以及那些认为剥削是人类劳动不可避免的且其罪恶最多只有些许改善的玩世不恭的断言。
艾伦·布坎南指出,要证明剥削是非必然的而且在更深层次上是不合理的,马克思诉诸了另一种非剥削性的替代社会形式即共产主义社会形式的描述。为了避免人们将这种替代性的社会指责为乌托邦主义,我们需要表明这种比较标准在现实上是可能的,这就需要将马克思的剥削理论与共产主义社会的评价视角整合和统一在一起。
那么,按照一般的剥削概念,在共产主义社会中依然会存在利用一个人的技能来生产物质和精神财富,那么这是不是把他或她当做纯粹工具来使用?进而,这对他或她是不是一种剥削呢?艾伦·布坎南认为,根据马克思的剥削观,假如他或她既没有在肉体上被强迫也没有在经济上被剥夺,并且,从集体意义上他们将自由地选择生产共产主义社会的富足,从个体的意义上他们将自由地选择要从事的具体的生产活动,他们的技能被用于社会生产时不是为了任何个人或者任何群体的私人利益,他们也并没有受到异化性的损害,那么就不是把他或她当做纯粹工具来使用,因此就不是剥削。艾伦·布坎南总结说[1]63:“当且仅当个体根据非扭曲的偏好选择从事特定的活动时,且当这些选择的集体结果是所有人的非扭曲的偏好都能得到充分满足的社会秩序时,生产活动才是自由的而不是强迫的、是互利的而不是有害的。这种关于我们如何理解剥削包含对人类有害的、纯粹工具性利用的暗示的优点在于他不依赖早期的、未经证实的规范性的人性概念。”
四、对三种歪曲马克思剥削观的理论的批驳
关于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剥削的批判,在西方学术界一直存在着质疑和争论,尤其是在资本主义经过不断调整且有了新的发展的情况下,如何看待资本主义的剥削、这种剥削与马克思当年所批判的那种剥削还是不是一样的剥削、我们又依据什么来批判资本主义的剥削,等等,都是争论的焦点。布坎南在全面阐述了马克思的剥削概念以及与异化理论的密切关系后,通过批驳对马克思剥削观的三种比较有影响的抨击歪曲,进一步深化了对马克思剥削理论的阐释和建构。
第一种反对观点认为,我们可以看到工人的真实工资是随着时代的进步在显著提高的,马克思批判的那种为了赖以生存的工资而工作的雇佣劳动者的范式正濒临灭绝。这种观点实质上就是说马克思所说的剥削已经不复存在了。艾伦·布坎南指出,很明显,这种观点是对马克思剥削理论的误解。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剥削的批判当然不仅仅是指工人的收入极其微薄、只够活命,更重要的是工人在雇佣劳动统治下,必须去从事一种强制的、生产剩余价值的无偿劳动,劳动成果最终还不由自己支配,正是从这个意义上马克思认为雇佣劳动是一种剥削。而且,根据一般的剥削概念,一部分人被有害地用作纯粹的工具而满足另一部分人的私利,我们就不能指望仅仅给工人多付钱而结束剥削。
第二种反对观点认为,马克思说工人如果没有得到而且只要得不到他们生产的全部产品那就存在着剥削,但这是荒谬的,因为一方面社会需要一定的投资、另一方面总会有些人需要得到资助,而这种投资和资助不能被认为是剥削。持这种观点的代表人物有罗伯特·诺齐克、马克·布劳格,以及保罗·萨缪尔森。艾伦·布坎南认为这是一种对马克思剥削概念的歪曲。首先这种观点很明显是把马克思的剥削概念限定在了雇佣劳动过程中。然而,即便是限定在雇佣劳动过程中,这种观点也是站不住脚的。原因在于,马克思本人实际上明确地反对任何这样的定义,这种观点不仅忽视了雇佣劳动是强制性的以及工人在劳动过程中被有害利用,更重要的是,这种观点把资本主义的弊病主要看做是由分配问题的错误所引起的,而这正是马克思终其一生都在批评的错误。马克思从来没有说过生产者必须得到他劳动的全部产品,如果得不到就构成了对他的剥削。早在《哥达纲领批判》中,马克思就批评过那种把消灭剥削的合理要求与工人要求得到他们劳动的“不折不扣所得”的不合理要求混同起来的论调。他指出,即使在共产主义社会,扣除一部分社会产品也仍然是必要的。如果在本质上把剥削仅仅当做分配问题,那么就会执迷于认为剥削只是违背了分配正义的某个标准,也将会执迷于把消灭剥削的要求等同于“公正的”或“公平的”工资的要求。这样的谬误会导致双重灾难:一是没有生产方式上的根本变革而谋求分配的改革是注定要失败的,二是把注意力引向混乱抽象的正义理想而远离具体的革命目标!由此可见,对于剥削问题,比起工人有没有得到全部产品更根本的是,产品如何生产以及剩余产品如何处理。
第三种反对观点认为,马克思的剥削理论以劳动价值论为基础和前提,但是劳动价值论是有缺陷的。针对这种批评意见,布坎南并没有直接去论证劳动价值论到底是不是有缺陷的,他要证明的是,不管劳动价值论成不成立,它都不会影响马克思的剥削理论的有效性,即马克思剥削理论并不依赖于劳动价值论。也就是说,艾伦·布坎南认为应该把马克思的剥削理论与劳动价值论分开来讨论,他指出,在《资本论》第一卷中,马克思强调“剩余价值率是劳动力受资本剥削的程度或工人受资本家剥削的程度的准确表现”[8],但这并不能推导出剥削仅仅就是对剩余价值的占有,我们不能把对雇佣劳动中剥削的衡量和什么是剥削混同起来。而且,即便是就如何衡量雇佣劳动中剥削的程度这一问题来说,我们也并非离不开劳动价值论。布坎南认为,要从数量上描述剥削的程度,资本积累的速度就是一个恰当的指针,因为它标明了资本被用来对抗人的方式。再进一步考虑雇佣劳动以外的剥削,也就是一般的剥削概念,那就更不是非要认同劳动价值论了。因为人们为了自身利益而把他人当做纯粹手段来利用并给他人带来损害,这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普遍存在。
五、结语
通过以上论述,我们可以看到,艾伦·布坎南以马克思与正义的关系为背景,依托分析哲学的方法,对马克思剥削理论进行了阐释和建构。他通过把马克思的剥削概念分为三个不同而又有联系的层次,使我们对马克思剥削理论有了更加深入的洞悉,也为人们进一步研究和讨论相关问题提供了参照。特别是,他将马克思的异化思想与剥削理论相联系,不仅仅为剥削理论提供了更加丰富和坚实的内容,同时更重要的是,从马克思剥削理论的角度证明了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是不正义的,从而也就进一步导引出资本主义作为一种有着内在不可自愈缺陷的社会制度何以最终会走向共产主义社会。因此,无论是从理论内容上还是研究方法上,艾伦·布坎南对马克思剥削理论的阐释和建构都有值得我们借鉴和吸收的地方。
当然,艾伦·布坎南对马克思剥削理论的阐释和建构并非完美无缺,分析其内在逻辑和论证过程,还是可以指出其中的不足和偏差。
首先,我们知道,西方马克思主义学界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发生了一场持续时间长、影响范围广的大争论,即资本主义是否是不正义的以及马克思本人对这一问题又是怎么看的,在参与这场争论的众多学者中,艾伦·布坎南是比较晚的一位,其阐释和建构马克思剥削理论的最终目的是要论证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是不正义的。他的基本思路是,剥削在本质上就是一种异化,因为异化是不正义的,因而剥削也是不正义的,而资本主义社会得以维系的一个重要支撑就是有产者对无产者的剥削以及存在于社会各个角落的“剥削一般”,因而整个资本主义也就是不正义的。对于艾伦·布坎南的这一论证思路,其从理论前提上是存在问题的,即他直接预设了“异化就是不正义”,但是对于异化何以不正义以及马克思是否认为异化不正义,他并没有给予进一步的论证。有学者甚至进一步指出[9],“马克思是在‘剖析’资本主义剥削,而不是在‘评价’资本主义剥削,更不是试图对资本主义的剥削进行道德评判。马克思不试图对资本主义剥削进行道德评判……布坎南(将)自己的道德评判参与进马克思笔下的资本主义剥削的论断,而(这)不是马克思自己的论断”。
其次,虽然他把马克思的剥削理论划分为三个层次以及把异化理论引入到剥削理论之中,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我们知道,马克思最为关注的始终是在资本主义社会的劳动过程中的剥削,这种剥削无疑是根源于资本主义特有的生产方式,特别是所有制关系,至于“剥削一般”,我们当然可以结合异化理论在马克思那里找到文本依据,但其追根究底依然跟劳动中的剥削有着一致的根源,基于所有制关系的劳动剥削是一个社会中最根本的剥削,所以将“剥削一般”与劳动剥削同等对待甚或是把着力点主要放在对“剥削一般”的批判上,有滑入以“道德”批判“道德”的危险,而这是与马克思的理论主旨相疏离的。
再次,在研究方法上,与英美其他分析学派的马克思主义者相同,艾伦·布坎南对分析哲学方法的偏重存在着弱化历史唯物主义以及辩证法的批判力度的问题。
尽管存在上述一些不足和偏差,但艾伦·布坎南对马克思剥削理论的阐释和建构依然为我们提供了深入分析和认识马克思剥削理论的一个重要参照,特别是他能够直面针对马克思剥削理论的质疑和歪曲,并站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上一一给出回应和反驳,进而从另一个方面深化了人们对马克思剥削理论的认识和理解。当前,世界资本主义发展到新阶段,我们在实践上面临着新问题、在理论上面临着新挑战,如何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回应新挑战、解答新问题是理论工作者的艰巨任务,从根本上廓清马克思理论中的基本概念和范畴,对于我们在新的历史条件下进一步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无疑是一项基础性工作,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者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