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统一、 人民团结、 民族复兴：国家治理中的统一战线能力论说

商红日

（上海师范大学， 上海200234）

统一战线能力就是统一战线制度的执行力

依照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 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 的理论逻辑， 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均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为根据、 为规范。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是党和人民在长期实践探索中形成的科学制度体系， 我国国家治理一切工作和活动都依照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展开， 我国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及其执行能力的集中体现。”［1］巩固和发展最广泛的统一战线是人民当家作主制度体系中的重要制度规范， 由此论之， 统一战线能力就是这套制度的执行力的集中体现。

统一战线制度和统一战线制度执行力， 这是认识和把握统一战线能力的要义所在， 也是提高与增强统一战线能力的重要思想前提。 中国共产党在改革开放大势中定位统一战线， 在中国政治大格局中巩固和发展统一战线， 不断根据实践深入统一战线面临的新课题， 发展和确立了诸多统一战线工作方面， 如政党关系、 民族关系、 宗教关系、 阶层关系和海内外同胞关系； 发展了统一战线工作方针， 即坚持一致性和多样性统一； 完善了相关重要政策，例如照顾同盟者利益， 做好民族工作和宗教工作，健全党外代表人士队伍建设制度， 凝聚港澳同胞、台湾同胞、 海外侨胞力量等等； 形成一系列统一战线重要政治理念， 如谋求最大公约数， 画出最大同心圆， 促进政党关系、 民族关系、 宗教关系、 阶层关系、 海内外同胞关系和谐等。 正是基于在实践中的成功经验而创设制度， 然后再强化制度执行， 从而提升与强化了统一战线能力。 因此， 统一战线能力的形成符合中国共产党关于理论与实践关系的认识论逻辑； 统一战线能力的发展符合改革开放条件下中国政治的实践逻辑。 强化统一战线制度执行力， 则是上述认识论逻辑和实践逻辑的统一。

通俗一点说， 能力即能够把事情做好。 “把事情做好”， 在现代社会有其现代化标准和要求， 而不是进行某种简单对比后作出的判断， 例如与以前对比已经很好了， 但这不一定意味着真正把事情做好了。 中国共产党对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提出了很高要求， 即要实现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 这就是要按照现代的最高标准来进行治国理政的活动， 从而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史上， 第一次对中国共产党执政的质量、 水平提出了最高的标准化要求。 当然， 必须指出： 这是中国标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标准。 这套标准的核心测量指标将是坚持人民主体地位及以人民为中心， 因此也可将其称为人民标准。 这是由中国共产党提出并确认的极高的现代标准。 由于中国地方很大， 人口众多， 民族多样， 现代化发展水平差异甚大， 无论在横向维度还是在纵向维度， 全国要达到这种普遍的高质量、 高水平治理标准， 还需要付出极大努力。 党中央提出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00 年时， 全面实现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 因此， 实现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 对全国所有的地方、对各个领域各种事业而言， 依然具有目标性。 从国家治理能力的现代标准的角度来研究统一战线能力， 这无疑是在非常高的质量与水平要求上来研究统一战线问题， 因此， 本文不同于一般的工作问题的研究， 具有理论探索性。

统一战线能力也是一种国家治理能力

在国家治理能力中， 包含着一项最能够体现中国特色的国家治理能力， 即统一战线能力。 关于统一战线与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关系，国内已有诸多探讨， 但统一战线本身就是国家治理中的一种能力， 这个问题尚未引起关注。 统一战线能力是国家治理能力， 这既是统一战线问题研究的一个新命题， 也是一个新视角， 具有重要研究价值。

如上文所述， 从概念内涵上说， 统一战线能力即统一战线制度的执行力。 但这种执行力的政治效能， 它的力量转换体制机制及其辐射范围、 辐射的层次和深度， 值得深入分析探讨， 按照本文理路，这个问题要从国家治理能力的高度上形成并构建其研究理路。

统一战线能力作为统一战线制度的执行力， 具有三个维度下的五大政治效能①。 所谓三个维度，分别是国家统一的维度、 人民团结的维度、 民族复兴的维度。 这三个维度既是研究的向度， 即问题关涉的方向与领域； 也是研究对象的核心意旨， 即研究统一战线能力的根本意义蕴含在这三个维度中。这些维度来自对改革开放历程中一些重要时间和事件的逻辑建构， 因而是符合实际的客观尺度。 五大政治效能可简述如下：

其一， 政策效能——政治生产力。 这里的生产是指按照国家治理对统一战线相关政治物品需求而进行的生产活动， 其概念发源自毛泽东 “政策生产” 的话语②。 在实现国家的完全统一、 促进人民的最广泛团结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宏伟事业中， 统一战线能力首先应呈现出该种政治生产力，主要体现在相关政治战略、 政策、 法规、 重大行动方略及重要行动方案等政治工具的生产方面。 尤其是在研判不确定性、 分析未来大势、 预测事情走势、 发现可能进路等基础谋划环节， 对这一政治效能的实现提出更高端、 更专业化的要求。

其二， 聚合效能——思想生产力。 在上述三个维度中， 都存在如何凝聚共识， 形成最大公约数，画出最大同心圆的问题。 统一战线能力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为实现人民大团结所必须的在人民中形成思想共识， 这属于统一战线的思想生产力问题。 作为一种政治效能， 思想生产力更多地体现为对当代中国核心价值、 政治制度以及党和国家重大方针政策的认同广泛性上。 显然， 这种思想生产力是人民统一性构建的能力， 在根本上， 它是实践能力， 例如， 在思想认识问题上的求同存异政策定力、 维护根本原则与尊重多样性见解的协调能力、 不同群体之间思想文化冲突的纷争调整能力等等。

其三， 组织效能——社会生产力。 社会生产力指社会再生产的能力。 在当代中国， 社会要素如人口构成、 民族构成、 宗教构成、 社会制度构成（一国两制）、 阶层构成、 文化习俗、 城乡关系、 迁徙流动等等， 具有空前的广泛性、 多样性、 变化性和复杂性。 这意味着社会在不断的再生产中获得空前的活力与更新， 而不是处于凝固与沉寂、 僵化与机械的模式状态， 这是必须认识到的客观实际。 这里的组织效能是指对社会再生产的组织， 从而在保持社会活力中促进和谐社会关系的维护与发展。 毫无疑义， 这是当今统一战线的重大机遇和挑战， 也将是对统一战线能力的重要检验。

其四， 活动效能——空间生产力。 在这里， 空间的生产不是指物理空间的扩张， 而是指共同活动的机制的形成与维护。 对统一战线而言， 通过特定活动以促进政治动员、 政治交往关系的建立、 思想倾向的引导与疏浚等等， 既是扩大朋友圈， 建构最广泛的爱国统一战线的空间生产活动， 也是为统一战线活动的参与者扩大政治空间的活动， 这也是一种空间生产活动。 通过统一战线特定的活动效能，使统一战线所弘扬的价值理念、 政治生活的旨趣、思想主张、 差异性的维护与管理等， 在共同的空间场域里传播与发挥影响力， 这是重要的空间生产活动， 是统一战线能力的重要作用方向， 也是体现能力质量、 水平的重要方面。

其五， 身份效能——民主生产力。 实质民主更看重人民主体身份的政治效能。 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建设语境中， 人民这种集体身份通过各种不同政治载体而获得比较具体的主体身份权利。统一战线承载并运行着重要的特定主体身份权利，它不仅仅体现在人民政协组织和制度的载体上， 或者说， 统一战线的特定主体身份权利是一项重要的人民民主权利， 也是统一战线成员独享的主体身份权利。 这样的主体身份权利是尚待进一步开发的富有民主禀赋的政治资源， 从这一层意义说， 统一战线能力也体现为民主生产力。

上述五大效能与三个维度之间具有多重逻辑关联， 即它们与国家统一、 人民团结与民族复兴的三个维度， 均具有重要逻辑关系。 如果将其中每一个维度都比喻为一个同心球， 那么， 五大效能可比喻为聚于每个同心球“球心” 并向球体表层向度延展的 “直径轴”。 维护国家主权和安全、 实现国家完全统一， 加强人民大团结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 这些无疑是国家治理目标的重要方面和重要事业， 这些目标的达成及事业的成功无疑是国家治理能力的重要标志， 由统一战线五大政治效能所体现的统一战线能力无疑成为国家治理能力的重要构成。

统一战线工作： 发展统一战线生产力

在统一战线工作实践中， 五大政治效能分别是通过政治生产力、 思想生产力、 社会生产力、 空间生产力及民主生产力而形成的。 当我们深入研究今天统一战线工作的核心内容， 可将其概括为发展统一战线生产力， 即发展这五种生产力。 对此， 我们可依次展开探讨。

（一） 发展政治生产力

与物质生产和物质生活不同， 政治生活中， 政治产品比起需要来说， 总是稀缺的。 这种稀缺既意味着 “无” 或 “不足”， 也经常表现为不完美。 于是， 稀缺成为客观现实， 变成为生产的机制。 发展政治生产力就是在这样的机制作用下所开展的持续的政治生产活动。 但是， 统一战线工作， 作为政治生产活动来认识， 它主要生产 “前端” 产品而非“终端” 产品， 其着力点在于发现“稀缺性”， 从而立足政治生产的客观现实， 确定政治生产机制， 找到政治生产过程的合理起点。 周期性或定期在统一战线领域不同相关区域、 环节开展重大课题的立法调研、 政策调研、 完善与修订制度调研、 制度执行调研、 战略调研、 目前的重大工作调研等等， 这些调研工作是发展政治生产力的基础性、 经常性、 累积性、 战略性工作， 自然， 它们就是生产过程的基础环节和起点工作。 无需特别强调， 该种调研当然主要是关照长期性、 普遍性、 制度性、 根本性问题的调研。 调研是作为生产活动来设计与规划的， 调研成果应具有重要“生产资料” 价值。 因此， 该种调研与一般的、 日常的发现问题、 研究和解决问题的调研不同， 与了解关于某个制度规则、 方针政策等、 人们持有何种看法、 有何种观念与观点等观念性调研也不相同。 这种生产性调研， 其专门性、 专业技术性、 系统与规划性、 集成性、 开发使用性等要求都是非常高的。

（二） 发展思想生产力

马克思恩格斯指出， “人们是自己的观念、 思想等等的生产者”［2］， 人们形成自己的思想、 主张，确立自己的观念、 立场， 接受、 认同某种纲领等等， 这些都属于思想的生产过程。 对统一战线工作而言， 发展思想生产力实质上就是增强凝聚力， 画好最大同心圆的思想实践。 思想实践， 也就是“说” 的实践。 这里首先要弄清楚的问题是： 主体是谁？ 主体当然不是这里反复强调的统一战线工作本身， 也不是开展这项工作的人。 主体是统一战线各个构成部分的人和团体。 就是说， 通常所说的统一战线工作对象是这里所强调的 “说” 的实践者，即主体。 发展统一战线思想生产力的政治前提和基础， 就是坚持统一战线工作对象的人民主体地位。可以说， 人民就是统一战线最大公约数， 从而也是解决在人民群众中 “说” 的实践的最大话语空间。所谓“说” 的实践类似于后现代思想家福柯的“话语实践”③， 不同言说者， 如党派、 民族宗教界人士、 新的社会阶层人士、 各人民团体等， 他们各自建构自己的对象话语， 即他们基于各自的社会存在现实， 反映各自的诉求与愿望， 使不同的主题得到提炼和形成， 这就是对象话语的建构过程。 对象话语形成之时， 便是某种思想观念确立之时， 这个过程就是“说” 的实践。 若了解“人民” 在“说” 什么， 那么， 真正的了解途径是寻找和发现对象话语， 分析言说者的话语实践。 把握各种主题， 一定程度上来说， 也就了解了“人民” 的心声。 各个不同层级的统一战线工作， 在发展思想生产力方面的着力点在于建设众多的思想生产的话语场， 并为这个话语场提供引导、 管理、 链接等服务。

（三） 发展社会生产力

对统一战线工作而言， 发展社会生产力， 在根本上是不断激发社会活力的生产活动， 也就是促进统一战线要素同各种社会要素的有机结合， 从而统一战线本身成为社会团结的机制和促进社会发展进步的机制。 充分运用这一机制， 促进中国特色社会制度创新发展， 这是一个富有重大理论价值和历史实践意义的事物。 在面临空前的全球不确定性增加的世界环境下， 在中国既定的战略指导下来思考，中国面临着重大外部风险， 也存在重大历史机遇。但无论是应对外部环境风险， 还是抓住重大历史机遇， 都需要一个团结凝聚的社会。 中国的统一战线将是中国独特的社会制度创新机制， 在大力发展社会生产力的视域下， 应充分利用统一战线的方式促进社会制度创新， 实现和谐社会构建的目标。 随着中国中等收入群体的迅猛增长， 整个社会结构正在发生历史性剧变， 这一事实客观上要求社会制度创新发展以适应社会变迁状态。 统一战线是现成的并是最合适的社会构建工具。 一方面应在统一战线制度本身的发展完善中， 进一步对统一战线制度赋能， 使其能够承载与承接相关历史任务， 另一方面应探索实践路径， 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双向用力，寻找结合点、 突破点。

（四） 发展空间生产力

从实际生活的侧面来说， 统一战线工作是最接地气的工作。 “地气” 就是社会生活的实际， 就是社会的生气。 当统一战线以自己独特的优势和方法深入于社会生活之中时， 社会的许多特定领域， 如楼宇、 社区、 园区， 如商会、 学会、 联合会等等，它们都将为社会空间、 政治空间、 舆论空间等架起一座座桥梁、 搭起一处处舞台、 织起一条条纽带、建起一个个朋友圈， 从而在一个色彩缤纷、 充满多样性的社会， 运行着一个完整统一的机理， 促进多样性的生动与差异化的活泼， 在一致性轨道上尽显风采。 统一战线发展空间生产力的方式绝非采用覆盖式或叠加式的方式， 而是采取环扣式及榫卯式等具有融入与契合机能的方式。 覆盖与叠加的方式不仅不能实现空间生产， 反而会压缩空间， 不能达到发展空间生产力的目的。 相反， 环扣式以及榫卯式更有利于统一战线在思想与理念、 资源与行动上，在空间生产中发挥引导、 推动、 支持、 服务等作用， 更有助于构建空间治理模式。 在党的总体布局和全面发展战略指引下， 面向国家治理的实践问题， 大力发展空间生产力， 这将是统一战线能力的延伸领域， 更是统一战线能力作为国家治理能力重要构成的具体体现。

（五） 发展民主生产力

人民民主具有生产性。 民主不是决胜负， 民主是生产力， 也是合力。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也称为人民民主， 就其本体及其实质而言， 它通过共产党领导和社会主义国家制度来实现人民当家作主。人民民主的本体及其实质如同社会主义国家制度一样， 只能在人类历史实践的渐次展开中， 一点一点地认识和把握。 我们说人民民主具有生产性， 首先就包含关于人民民主理论的发展性这样的含义， 这个含义是运用 “人民思维” 来思考的结果。 当然，人民民主的生产性命题， 更着重于强调人民民主的实质及其内容要不断在实践过程中被揭示、 被发现、 被创造出来而变成为具有实然形态的事物。 中国统一战线与人民民主之间建立起联系， 按照人民民主具有生产性原理来开辟道路， 既能够找到历史经验， 也能够在理论上获得解释。 因此， 发展统一战线生产力的问题就提了出来， 并且这个问题应及时提到统一战线工作议事日程。 上文所论的“统一战线的特定主体身份权利是一项重要的人民民主权利， 也是统一战线成员独享的主体身份权利”， 这一观念更加明确了统一战线成员的人民主体地位及其特定的人民民主价值， 找到了一个重要结合部，即人民民主的一条“生产线”， 并且这条“生产线”将源源不断生产出人民民主的力量。 国家和社会无论在其发展历程中遇到什么样的艰难险阻， 都不能忽略这一力量， 它恰恰是今天统一战线作为 “法宝” 的“法力” 所在。

统一战线所应产生的各种政治效能都将分布于国家统一、 人民团结及民族复兴的大业中， 这些政治效能反映了执政党和国家的有效政治资源配置能力。 统一战线这些政治效能的产生离不开发展统一战线生产力。 在改革开放所巩固和开拓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上， 统一战线正在日益成为中国特色国家治理能力的重要生产线。

注释：

①政治效能不等于“政治效能感”。政治效能感属于现代政治学中政治参与的范畴，一般指公民个体与团体政治参与行为的内在机制，即认为自身的政治参与能够对政治生活或政策制定产生影响。 政治效能也不同于政治绩效。 政治绩效属于现代公共行政的范畴，一般指政府及其工作人员施政的正向结果或表现， 通常以具体指标及其数据加以表征。 这里的政治效能在中国政治语境中，是对各种政治行为体（政党、政府、人民团体等）以及各种政治规则（如制度、体制、政策、纪律等）在实际行动或指导与规范实际行动中所发挥出的作用的概括，体现在思想凝聚力、组织动员力、社会团结力、创新力、影响力、矫正力、修复力等各种力量上。也可以说，作为中国政治的概念，政治效能就是一定政治力量的具体呈现方式。

②毛泽东说：“我们这些人不生产粮食，也不生产机器，生产的是路线和政策。”见毛泽东：《关于人的认识问题》，《毛泽东文集》第8 卷，人民出版社，1999 年版，第393 页。

③福柯的“话语实践”是指人们运用一套话语来形成研究对象的行为及其关系，见福柯：《知识考古学》，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 年版，第42-53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