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体散文”:作家自我主体性的审视与突破
2020-02-21王变梅
摘 要:新时期以来,散文创作形成了一道瑰丽的风景,但仍然存在明显的自我重复化的不足。本文通过对乔忠延提出的“客体散文”这一概念的认识与思考,以作家对自我内在精神独立性的坚守与创作语言的多样性,得体地处理与创作对象的关系,用自己的思想去挖掘写作对象的精魂,用恰当的语言来写对象的体貌特征与精神特质,打破散文自我重复的窠臼,实现自我主体性的突破与发展,为散文的创作与发展注入新的活力。
关键词“客体散文” 自我独立性 语言多样性
新时期以来的散文创作,以其作家群体广泛、作品数量众多、类型写法多样,成为当代文学一道瑰丽风景,尤其20世纪 90年代形成的通俗闲适、文化散文、新艺术散文思潮影响广泛,为散文的创作研究带来了良好的发展势头,满足了不同群体的阅读体验审美追求,但亦呈现出了繁而不荣的现状。作家乔忠延以自己创作阅读的体验发现了当下散文创作的不足,“作家写着写着,便疏离了时代,疏离了社会,走进了释放自我私欲的私密空间”a,作家的自我重复,形成了单一的、重复的创作风格,容易让读者产生阅读的审美障碍。由此乔忠延提出了“客体散文”的创作概念,并实践创作客体散文,以期“冲击当下写作的囹圄,来个破茧而出,脱颖新生,翱翔于浩瀚天宇,与时代同呼吸,共悲喜,写出大视野,大胸怀,大气度主导下的大作品”b。
一、“客体散文”的提出
何谓“客体散文”呢?客体,客体指的是写作对象,所有能够进入作家笔下的东西全都在客体的范畴,可以是人、物、事、风、马、牛,等等,但仅仅有客体并不能构成客体散文。“客体散文”是指作家要拥抱生活,贴近、吃透描摹对象,并随着客体质地的不同,转换写作手法、写作风格,达到主客观的高度合一。
“客体散文”的概念突出强调了对创作主体自我意识的高度要求,要求作家打破“我写故我在”的传统写作信条,树立更高的写作标杆,能够自觉地将自我与写作对象拉开距离,以冷静客观的视角观察纷繁多样的世界,感受创作对象的多样与不同,秉持自我,透过表象直抵本质,揭示事物的真谛,并用与写作对象所贴近的语言,写出一篇篇质地各异、风格独特的新作。要求作家将自我同客体对象物我合一,既避免写作上缺少作家对事物的深入认识、感知与体悟,很少将书写对象与自我融为一体,缺乏作家主体意识的偏自然主义式的写作,又克服作家主体意识太过于强烈,以上帝式武断的视角,居高临下,任凭自我主体对对象进行支配、驱使,导致主体遮蔽和淹没了客体,使得写作对象充当了作家的代言人与传声筒,由此出现了散文严重的浅薄化、重复化现象,走出自我重复的窠臼。
二、坚守自我精神独立性
20世纪90年代之后的中国社会出现了时代性的价值动荡,思想的多元,这对向来于社会环境敏感的文学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中国文学要突破困境,中国文学创作就不能再以原有的观念去面对新的现实,创造并给予表达,而急需重新构建自己的观念世界,并为此为民众提供精神情感滋养。
在如此复杂的文化与社会大背景下,要求文学创作者,这里指散文家要通过汲取思想界的成果以及从变动着的现实世界中汲取营养,来改变、构建自身的观念形态,不用原有的或者预定的作者心目中的价值指向来形塑、评判自己所写的对象,而是在对象中汲取营养,重新构建自身,且又在重新构建自身中,形成对自身更为深刻的表达,对所写对象的更为深刻的再现,达到对自我主体性的审视与突破。乔忠延在自己多年写作实践的基础上提出了“客体散文”的概念,并创作客体散文,通过依据不同的写作对象选取不同的书写方式,融入自己对其的感悟与理解,写得体的散文,从而提升散文的艺术追求。
《乔忠延客体散文》 是作家客体散文的创作成果,该散文集选取的作品主要以童年记忆、动物趣事、亲人故闻、民间风俗、山水江楼等为主兼有作家写作的散文诗,作者坚守自我的价值判断,走进表现对象的深处,把握住客体的内在规律,发现其深藏的思想内涵以及哲理意蕴不同类型的散文作者采用了不同的形式,带给人变化多样、丰富多彩的阅读感受。文集中每一篇都各有自己的味道,承载了作家独到的精神气韵,随着表达对象的变化,可以减少和避免自我重复,让读者从不同的文章中具体感受作家怎样跳出重复的窠臼,以提升散文写作的品位。
三、语言的独特性与多样性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文学语言是艺术的语言。文学语言是作家创作的第一要素,它不仅是文学作品的载体,而且是作家表达思想的符号。文学语言作为文学样式的第一形象和第一灵魂。作家们通过对文字别出心裁的组合,就成了与众不同的文学语言。通过对文字的深情抚摸,既与世界交流对话,又为自己创造一个理想的世界。但是,要想让读者沉湎于作家用文字创造的散文世界,那么采用得体的语言外衣就非常重要。“客体散文”要解决的问题就是作家不重复,不重复别人大家都有警惕性,不重复自己没有警惕性,所以“客體散文”就是想让大家永远不重复,永远青涩,永远有活力。
《乔忠延客体散文》 体现了语言对创作独特的重要,是作家独特精神、自我主体性的书写。一个作家的基本功是语言,凌驾和运用语言的能力,凌驾多种语言风格,依据不同的写作对象选用不同风格的语言。作者的家人一个个、一次次成为他笔下的人物。在他的散文中,曾祖母、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姑姑、妻子……先后出场,演绎着自己的人生风光。作家对他们并不是简单的歌颂,也不是刻意的化妆,而是对他们平凡的生活进行真实写照,描写平凡质朴的客体,简单朴素的写作对象,语言平实且真挚,倍感亲切,但每一篇又各具特色。《姥姥的舞台》 中,“特定的环境造就了特别思维,在我的眼里姥姥似乎是一座舞台”这样的表达,不仅使在姥姥这个舞台上表演的人回归到她们本来的角色——女人,而且从情感上拉开了作者与讲述对象的距离。在真挚深情的往事叙述中,不乏那个时代对女性命运的思考,哲理性突出。乔忠延在《父亲是棵刺》 中选取了他觉得符合父亲的意象“刺”,在此意象的选取中作者坚持了自己的创作理论,即尊重表达对象,同时坚持了自己诚实做人的家训。文中通过叙写四例父亲看似“扎人手”“刺儿头”的往事,父亲为人仗义、做事公正、善良有担当的形象跃然纸上。最后一件事情是父亲因被撞而掉了牙鲜血直流,知道对方是去高考的学生便丝毫没有怪罪对方反而关心他的考试。父亲与“刺”相融相合,以物喻人,“冷厉和温情是利刺的两面,迎恶而刺,遇善而温”。
乔忠延的游记坚持他一贯的“以平实之笔,来编织美好的氛围”的创作特色,语言平实自然又饱含一种别样的情致。在游记中,无论是状物、叙事,还是抒情,有华丽描写,也有素朴之语,用语考究,通晓畅达。《石板屋》一文中对石板屋这一“太行深处、摩天岭前这个小山庄的意象”的描写是这样的:“石板屋是由大大小小的石板垒成的,不用水,不用土,不用和泥也不用白灰什么的,就用石板干干的垒。基是石板,墙是石板,连屋顶也是石板,砌上砌下都是石板;地是石板,炕是石板,连炉灶也是石板,砌里砌外都是石板。大石板支顶着大石板,小石板填塞着小石缝,石板和石板相互支撑,相互交叉,就整合成了石板屋。”c这些字眼看似直白,缺乏艺术美,用自然朴实之语绘自然朴实之物,石板屋是大山的造化,是大山的风景,拥有着和大山一样质朴、简单、憨厚,纯粹之美。《浙行五记》 中记述了作者花港喂鱼一个小细节:“买个面包,搓碎撒到水上,水里有了动静,橘红的鱼露出了头,显出了身。想那鱼上来就会吞进面包,可是,眼看嘴对准了吃食,只打了一个激灵回转身窜了,窜了个不见踪影。又过一忽儿,那鱼转来了,一口就吞进了漂浮的鱼食。这才知道鱼头一回不吃,是试探呢。”简单的几个动词便将鱼儿的精明与作者内心的起伏形象地表现了出来,可见作者用语的洗练传神自然之美。通过不同的叙事语调来书写不同的景物,动者活跃,静者怡人,达到了主客相融。
面对纷繁的世界,面对当下价值多元的时代,作家应当秉持自我,坚守自我,面对社会现象,不应简单地摹写,简单地复刻生活的表象,透过现象直抵本质,揭示事物的真谛,并通过与表现对象所贴切的语言,写出自我鲜明的个性来。叶圣陶曾说:“一种意见,一种主张,要是你们自己的,便是细到像游丝的一缕情怀,低到像落叶的一丝叹息,也要让我认得是你们的而不是旁人的。”乔忠延提出并实践创作的“客体散文”正是对这样鲜明自我个性的承继与发展,不仅仅将自我个性寄植于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感情,自己的语言,更是用自己的思想去挖掘写作对象的精魂,用恰当的语言来写对象的体貌特征与精神特质,打破自我重复的窠臼,实现自我主体性的突破与发展。
ab乔忠延:《乔忠延客体散文》,山西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271页,第271页。
c 乔忠延:《乔忠延散文选集·心仪天地》,三晋出版社2010年版,第91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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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 2019-2020年度山西省社科联重点课题研究项目:本土特点与时代追求:“赵树理文学奖”获奖散文研究
作 者: 王变梅,太原师范学院文学院 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在读,研究方向:20 世纪中国文学研究。
编 辑:赵红玉 E-mail: 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