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陪读妈妈”凸显了哪些问题?
2020-02-20巩淑云
巩淑云
近些年,伴随留守儿童的照料与求学问题,农村出现了一个新的群体——到县城或乡镇租房的“陪读妈妈”。最近这一群体日渐庞大,除了对教育愈加重视外,还因为乡镇教育与县城教育水平差距逐渐拉大,很多家长只好选择进城陪读。这一群体,越发展越庞大,凸显了农村哪些问题呢?
“陪读妈妈”的出现,背后是农村教育资源的流失和基础资源配置的缺位。农村“陪读妈妈”不同于在家照顾孩子上学的全职或半全职妈妈,她们要到孩子上学的乡镇或者县城租房以进行照料。背后的根本原因在于教育资源向县乡集中,从而导致农村教育资源不断流失。2001年国务院就基础教育问题提出“因地制宜调整农村义务教育学校布局”。但很多地方盲目“撤点并校”,出现寄宿容量不够、低龄学生不适应寄宿生活、部分高年级学生因求学距离过远而辍学等问题。针对这一现象,2012年国务院提出“坚决制止盲目撤并农村义务教育学校”,但是这一问题并没有得到有效解决。加上城乡间流动的加速,农村的教育资源越来越向城市集中。
无疑,面对农村孩子减少、教育资源过于分散而导致教学质量低等现实问题,“撤点并校”是优化教育资源的一种有效方式。但是,任何政策的出台都要有相应的基础资源配置与之配套,如良好的寄宿条件、校车配置等,然而这些基础资源配置在很多地方是缺失的。本来应该系统推进的工作,却只顾一点,难免会出现一些问题。面对这些问题,多数家庭选择用脚投票,转去县城上学。于是,为了照料孩子求学,越来越多的妈妈选择异地陪读。
“陪读妈妈”,要面临背井离乡的尴尬身份。这些女性选择到县城或乡镇租房照料,意味着她们不得不放棄原来的职业,不得不离开自己熟悉的生活关系网络,因此“陪读妈妈”一般会遇到几个问题。第一是现实问题。一方面,陪读要面临租房、生活成本明显提高等现实问题,另一方面,她们放弃在大城市获取较高的打工收入的同时,其时间因照顾孩子上下学而零散化,无法满足长时段的工作需求,只能打一些零工,收入较低。一反一正,成本提高、收入降低,现实压力变大。第二是生活融入问题。“陪读妈妈”在县或乡租房的生活,一方面离开了原来在农村的生活网络,另一方面,同样是出门在外,不同于打工时工作重心大于生活重心,陪读过程中分量更重的是家庭照料。因此相比于在外打工,她们更多会在生活方面与周围发生关系,也因此面临生活融入的问题。有报道称,有的县城里,城里的女性和“陪读妈妈”不在一起跳广场舞,“陪读妈妈”面临身份上的歧视和生活上的疏离。
“陪读妈妈”,意味着生产\再生产、城市\农村的双重二元分割的加剧。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中提到,历史中的决定性因素是直接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生产有两种:生活资料即食物、住房以及为此所必需的工具的生产;人类自身的生产,即人种的繁衍。再生产是指维护上述物质资料和人口的生产的活动,再生产的场所主要是家庭。但是家庭中的劳动(生育、子女教育、家务劳动等)是不被计算在劳动报酬中的,并且大多数由女性承担。因此,维护生产的再生产活动被割裂在个体家庭的无偿劳动中。这一现象在城乡关系中被进一步分裂:农民将再生产即家庭放置在农村,产生生产和再生产、城市和乡村的双重分割。
2009年,范立欣拍摄的纪录片《归途列车》呈现出的就是这种双重分割:父母将家庭置于农村,外出打工给孩子创造好的学习条件,就是为了孩子不像他们一样再出来打工;但是孩子因为没有接受良好的教育而对学习失去信心,也因为缺少父母的陪伴,叛逆地用自己打工挣钱的方式逃脱与父母间仅存的金钱关系。在矛盾中,父母的希望落空,孩子也没能走出父母的人生。为了不让另一个孩子重蹈覆辙,母亲选择了回家。在家庭-农村、赚钱-城市的两难选择中,她只能选择一个。而“陪读妈妈”的出现,意味着她首先选择了家庭-农村,同时又必须带着孩子进入新的地方,面临新一轮的分离。
“陪读妈妈”是一个“背负”教育、城乡认同以及多重分割的社会关系等矛盾的“问题群体”,缓解她们的困境,也意味着解决农村多方面的问题。因此要从多方面入手:促进教育资源及与教育相配套的公共资源的公平分配;关注她们在新环境下灵活就业与融合问题;多方面呼吁家庭再生产活动的社会化等。问题越多,越任重道远,但解决问题的切口也会更多,比如可以从多配置一台校车开始。
郭旺启荐自《农民日报》2019年12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