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恩格斯的语言生态环境思想及其启示
2020-02-20秦琳
秦 琳
语言生态学表明,语言生态帮助人们揭示生活的故事,发现生活的问题,探寻新的生活故事。通过积极的话语分析,语言生态学开启了对自然、诗歌、环境和世界各地传统语言方式的各种研究。①Stibbe,Arran (2015) Ecolinguistics:language,ecology and the stories we live by.London:Routledge.马克思恩格斯虽然没有留下专门的语言学著作,但他们凭借对语言的特殊洞察力,写下诸多关于语言问题的精辟见解,蕴含着丰富的语言生态环境思想。建设语言生态环境对当前清除形式主义语言与语言霸权、营造风清气正的党风廉政环境、加强意识形态话语权建设有着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
一、语言生态环境概念辨析
语言生态环境是语言生态学(又称生态语言学)衍生而来的子概念。因此,首先要研究语言生态和语言生态学的含义、来源等,以此全面界定语言生态环境的概念。生态一词最早由赫克尔于19世纪60年代提出,环境一词由苏格兰历史学家托马斯·卡莱尔首次使用并沿用至今,而语言生态环境的概念相对于生态、环境来说,研究和使用的时间并不长。
(一)语言生态概念
美国学者豪根于1972年提出“语言生态”概念,即“研究任何特定语言与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关系”,并将语言环境与生物生态环境作隐喻类比。此后,“语言生态”的隐喻开始为语言研究者接受。②范俊军:《生态语言学研究述评》,《外语教学与研究》2005年第2期。“语言生态”的概念进入学界的视线是以隐喻方式言说的。正如范俊军所说:杀戮珍稀动物,砍伐珍贵树种,毁坏古代文物,都会受到舆论的谴责或法律的惩罚。但是,对须臾不离的语言遭受侵蚀,语言灭绝以及语言生态的恶化,却没有同样的忧虑和关注。①范俊军:《我国语言生态危机的若干问题》,《兰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6期。能够唤起学界的广泛关注,是基于“语言生态”的隐喻成为了学界理解“语言生态”概念的特征之一。人们关注语言的生态就像关心自然的生态一样,从而保护生态语言成为必然趋势。各种各样的语言构成了生态语言。“生态语言”是指适应人类共同体的生态生存与交往实践的需要而产生的一种与人类生存生活环境共融共生,积极促进人类交往实践与社会和谐发展的语言。②谭培文、秦琳:《列宁的语言生态思想及其当代价值》,《马克思主义研究》2014年第6期。而“语言生态”是指特定语言与所在族群、社会、文化及地理环境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的生存发展状态。③范俊军:《我国语言生态危机的若干问题》。
(二)语言生态学概念
《语言逻辑辞典》对语言生态学下的定义是:指在人种语言学、人类语言学和社会语言学这些领域中,对语言和环境之间相互作用的研究。④张惠民:《语言逻辑辞典》,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1994年,第176页。语言与其所处的环境构成语言生态系统,语言生态学就是采用生态学的概念、方法及原理用于语言研究,揭示语言与环境(简称语境)背景下各种语言使用行为,更是说明了语言与现实世界一直进行着生态互动过程。美国语言学家和人类学家萨丕尔(Sapir)从微观语言学的层面详细讨论了语音、词义以及句子结构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关系。⑤杨朝军:《生态语言学理论概述》,载《外语教育》,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7页。20世纪中后期,英国伦敦学派代表者弗斯、韩礼德深入探讨了语言和环境之间相互作用关系,提出了“典型语言环境”这一新的语义理论,认为语言形式的选择在很大程度上受文化环境的制约。⑥刘润清:《西方语言学流派》,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5年,第210页。语言生态环境的存在与19世纪德国的施莱歇的“语言有机体”理论相似,语言的有机体正如生物有机体,有其自身发展的规律,这就要求主体用生态学的眼光审视语言的使用和发展过程,使得语言生态系统跟生物生态系统一样,保持系统内各种因素的平衡状态。这些理论为语言生态环境理论的产生奠定了基础。
(三)语言生态环境概念
学界对语言生态环境的界定有不同的见解,目前尚无定论。语言生态环境是语言生态学(又称生态语言学)衍生的子概念。由于语言生态学研究的问题可概括为两个领域:语言自身的生态问题和语言中的环境问题,⑦朱长河:《语言与认知的互动:语言系统生态批评的理论基础》,《西南政法大学学报》 2007年第6期。语言生态环境的概念有必要进一步澄清。其核心内容集中于“语言的生态环境”,即以语言的内生态系统为基础,延伸至其外部的社会环境、人文环境与自然生态环境。张公瑾在其代表作《语言的生态环境》中提出语言、文化、环境共同构成一个人文的生态环境,并认为语言的生态环境是“语言间的互补和共生构成了语言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世界上各民族都在适应特定环境的过程中形成了自己的语言和文化,各民族对环境的适应能力,是由环境本身决定的”。⑧张公瑾:《语言的生态环境》,《民族语文》2001年第2期。大多数学者从不同角度对语言生态环境进行界定,以丹麦的Jirgen Chr.Bang和 Jirgen Diir为代表的学者认为:语言不能脱离环境而存在,“语言环境就是包含意识-逻辑 (the ideo-logical)环境、生物-逻辑(the biological)环境、社会 -逻辑(the scio-logical)环境三个结构层面的社会实践,是人类生物层面、精神层面和社会层面的环境复杂体。”⑨周利娟、郭涛:《生态语言学研究中几个值得商榷的问题》,《人民论坛》2012年第10期。有人还认为在“揭示语言与环境的相互作用”“调查研究影响语言功能的各种因素,考察语言生存与发展的生态环境,对各种语言的活力和生存状态做出评估”。⑩张东辉:《生态语言学认识观与语言多样性》,《前沿》2009年第12期。以上表明,语言内部、语言之间的微观层面的因素所形成的环境构成了语言生态学的主要研究内容。但是又有一种观点认为,“语言生态学的重要立论基础是语言多样性”“语言环境是由人口、文化、经济、社会、交通、信息传播等因素构成的,也就是说,语言环境涉及社会环境和自然环境。”⑪薄守生、董照辉:《有关语言生态危机的研究对当前语言政策的影响》,《语言文字应用》2007年第2期。可见,语言生态环境,实为“语言的生态环境”之意,其内容除了涵盖语言的内生态环境以外,还存在语言的外生态环境,如社会环境、人文环境与自然环境因素。
由于经济全球化带动文化全球化,作为文化核心内容的语言及其存在的环境受到了极大挑战。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中,理应采取集全球视野、和谐理念、生态理论为一体的研究理路以解决当下问题。既要厘清语言生态环境在国家内部、国际间的内涵,还要彰显其和谐、生态、自然特征。我们认为,语言生态环境是“个人与个人、个人与社会、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语言交往的和谐状态。”①秦琳:《论语言生态环境与精神文明建设》,《中共福建省委党校学报》2013年第5期。“语言生态环境”概念至今无定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其本身内涵和谐、美好的意蕴。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中的语言生态环境问题,其核心焦点指向语言的外生态环境。从马克思恩格斯的经典著作中挖掘其语言生态环境思想,旨在探究语言生态系统与社会环境如何良性互动以达到和谐。
二、马克思恩格斯的语言生态环境思想
马克思恩格斯虽未明确提出过语言生态环境的概念,但其经典文献中呈现了极其丰富的语言生态环境思想。通过对语言生态环境概念的界定,马克思恩格斯的语言生态环境思想理应在“语言和环境”之间的逻辑射线中布展。就其环境要素而言,其内容涵盖语言的社会环境思想、语言的自然环境思想、语言生态环境动态发展过程中的人文环境思想;就其语言要素而言,应然包括对资本主义条件下阶级性话语、劳动异化过程中的语言异化的规避问题。
(一)语言的社会环境思想
语言的社会环境思想,作为马克思恩格斯语言生态环境的重要组成部分,成为语言生态环境的外生态环境范畴。语言生态只有在社会环境中才能充分释放其潜力,因为,从人类发展史来看,语言的产生与发展是人类的历时性产物。
第一,语言与人类物质生产、精神生产相互“交织”
首先,人们的想象、思维、精神交往在这里还是人们物质行动的直接产物。表现在某一民族的政治、法律、道德、宗教、形而上学等的语言中的精神生产也是这样。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72页。这里,“语言中的精神生产”表现了语言与精神生产的密切关系,精神生产在社会环境中展开,精神文明与精神氛围需要良好的语言环境来提供实现基础。物质生产是精神生产的基础,精神生产和物质生产都是社会性生产,都离不开社会环境。而物质交往与现实生活与语言赖以存在的生态环境息息相关。因此,民族的政治、法律、道德、宗教、艺术、哲学等都不可能离开语言而存在。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最初是直接与人们的物质活动,与人们的物质交往与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的。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72页。现实中的物质交往、精神交往形成了人类基始性的语言环境,为语言提供存在和发展的空间,语言的社会性得以显露。物质生产、精神生产都是社会性生产,语言与二者“交织”一起。其次,社会环境反过来也提供语言的生态存在空间。离开社会环境而有语言是不可想象的,正如马克思所指认,人们彼此进行交谈时所用的唯一可以了解的语言,是彼此发生关系的物品。④《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36页。从马克思原初关于语言交际性工具的思考逻辑出发:语言经由对物质交往的社会环境适应而产生的,以“物品”隐喻“语言”,彰显语言的物质性特征,与“语言是感性的自然界”达及完美契合的境界。只有在一定的社会环境中,随着社会交往和社会生产的融合,布展语言存在的理由和语境,语言的生态才得以充分释放其活力,而社会中的个人与其共同体不可或缺地共同发挥着作用。
第二,语言的历史变革与社会环境变迁
语言把许多记载物或历史物作为重现历史之境的启动点,确证了那些永远都不会逝去的历史文物和社会生活本身。以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为支撑点,语言彰显其历时性特征,又以其社会性特征出场。马克思恩格斯特别强调语言中的社会环境效应,在批判施蒂纳时指认,语言在这里被看作是人类的产物。但是,对于桑乔讲德语而不讲法语这一点,他完全不应当感谢人类,而应当感谢环境。⑤《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年,第500页。语言是人类历史发展的产物,语言的社会性进一步凸显,它不仅受到自然环境,还受到政治环境等实践运用层级改变而发生变革。这种环境称为语言的外生态环境。立足于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依据语言的外生态的原初情境原理,形成各种语言的选择路向与逻辑拔高。例如,由于经济、政治的集中和干预,民族融合的社会发展环境变化,会诞生不同的语言,影响人们的语言选择,语言的外生态环境也相应发生变异。在马克思恩格斯那里,“环境”作为重要逻辑理路,进一步确证了其语言生态环境思想。
(二)语言的自然环境思想
语言与自然界具有客观必然性联系。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声称:思维本身的要素,思想的生命表现的要素,即语言,是感性的自然界。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129页。马克思在其“人化自然”的理论构架中提出“语言是感性的自然界”的思想构境。首先,语言是自然界的产物。作为人类改造自然界的结果,语言是人与自然界的中介物。在人化的自然环境中,人的语言获得了产生和存在的微观逻辑。研究自然界要与研究语言的环境勾连一起,透析人的语言常常在自然环境中获得深厚基础。语言与自然界的关系,归根结底就是语言与自然环境的关系。马克思认为,研究语言要研究整个世界,包括语言所涉及的自然界、人类历史、精神活动、语言与自然环境关系等。其次,自然环境是人类生产、生活的物质环境,是人类劳动和改造自然的环境,更是语言交往的环境。自然环境是生产生活的资料、劳动的源泉。语言是人区别于动物的因素,语言的环境及其生态性特质尤显重要。就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而言,长期以来人们忽视了“自然环境对语言生态环境的能动作用”,因而无法确证自然与语言生态环境的唇齿关联。当然,语言对自然也有反作用。语言就其生态属性而言,具有对语言生态环境的适应性。
(三)语言的人文环境思想
厘清马克思恩格斯关于语言的社会环境与自然环境思想,不可忽略的是,语言生态环境发生变异后,语言的人文环境亦相应变化,尤其经济因素构成的经济环境,无时不刻地影响着语言生态环境的动态发展。从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中可以窥见语言的人文环境思想的内容。
首先,马克思一语道破语言动态发展的时空性。语言发展的动态性特征,即语言生态的动态规律,是语言内部系统发展变化的结果。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那样,“一种口语,虽然在词汇上是非常稳定的,在语法形式上更加稳定,但是不可能保持不变。在地域上——在空间上——的分离,随着时间的推移就会导致语言差别的出现。”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426页。语言的发展过程受到地域因素的影响而变化,语言差别是时间性与空间性的辩证统一。语言的动态性发展,即时空的发展,构成了语言系统生态发展的环境,空间性的分离即语言生态环境的改变,从而导致“语言差别的出现”。语言的发展还存在着动态性踪迹,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认为,“我们从北美印第安人那里可以看出……语言怎样改变,以致不仅成了互相不懂的东西,而且差不多失去了原来统一性的任何痕迹。”③《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10页。预想不到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语言发展趋势瞬息万变,北美印第安人语言随着时空之变,再也寻找不到原先的镜像,进而说明语言不会亘古不变。语言的发展动态性决定了人们必须以语言系统的生态理念面对语言变化,语言发展的动态性指向,是研究语言生态环境的重要预设。
其次,马克思恩格斯阐明了语言随着人文环境的变化而发生语言迁徙。语言生态学旨在确证语言在生态环境系统中可能形成的直接影响,包括在生态环境变化时所起到的协调语言生态系统的作用。④Gabbard,R.2000.Ecolinguistics:the future of linguistics.From http://www.ecoling.net.人文环境变化是影响语言发展的重要因素,环境变化集中表现为族群迁徙。正如恩格斯所分析的那样,部落的语言是以最古老的一种语言——梵语为中心而形成的。最早的迁入者是希腊人和拉丁人,他们占据了欧洲东南部的两个半岛。⑤《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年,第481页。这里,可以看到语言迁徙与人文环境变化的密切联系。语言随着共同体外界环境的变化而变化,在一定历史语境中考察共同体的迁徙,语言也随变迁的环境而不断迁徙到异地,语言与语言环境相互适应;语言环境的变化同样影响语言的发展,语言会被融合或混合,民族语言的形成变得再自然不过。马克思恩格斯曾批驳施蒂纳,“自然地产生出来的言语之所以提高为民族语言,部分是由于现成材料所构成的语言的历史发展,如拉丁语和日耳曼语;部分是由于民族的融合和混合,如英语。”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年,第500页。民族语言的形成过程更好地确证“人文环境”的重要性,由于民族的迁徙,民族融合的人文环境改变,促成了统一语言。总的说来,人文环境变化诠释着语言的动态性发展,语言的发展离不开语言需要的生态环境。
最后,恩格斯清晰指认语言的人文环境变迁与经济因素的关系——法兰克语早在六七世纪已经是一种独立的方言。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571页。他首先注意到方言的发展受人文环境影响较大,他在《法兰克时代》中观察到这种影响:“西萨克森语同印格伏南语语法规则上的上述差别,并不是西萨克森语起初就有,而是由外来的影响所引起的。……就在今天的方言里,这种影响也是不能否认的。”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539-599页。显然,方言受外来语、人文环境的影响极为深刻。质言之,语言发展常因为经济因素而蜕变,经济环境作为人文环境的一种,潜移默化地主导着语言的发展态势。正如恩格斯所认为,“恐怕只有书呆子才会断定,在北德意志的许多小邦中,勃兰登堡成为一个体现了北部和南部之间的经济差异、语言差异,而自宗教改革以来也体现了宗教差异的强国,这只是由经济的必然性决定的。”④《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92页。经济差异决定了语言差异,恩格斯所说的北德意志小邦出现了南北部的语言差异受到了经济环境的影响。其原因是:语言的发展与经济环境紧密相关,经济因素已成为决定因素。不难发现,横扫全球的英语霸权主义阻滞并威胁各国民族语言的生态发展,语言的殖民背后,是经济因素的兴风作浪。经济环境对语言的取舍无不起到导向作用。马克思主义语言生态思想构筑过程,须臾不可漠视“经济环境对语言动态性发展”的能动作用。
(四)语言的阶级性思想
在资本主义条件下,语言生态遭遇了由于环境变异带来的金钱关系冲击,形成了人们之间的阶级性话语,资产阶级的阶级话语凸显出语言的诡异与狡辩。马克思恩格斯非常精彩地指出,资产者可以毫不费力地根据自己的语言证明重商主义的和个人的或者甚至全人类的关系是等同的,因为这种语言是资产阶级的产物,因此像在现实中一样,在语言中买卖关系也成了所有其他关系的基础。⑤《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255页。这里,语言作为语言主体的交际工具,不同阶级的人表现出来的语言特征不尽相同。人所在的阶级地位不同,语言主体的语境也截然不一。正如马克思恩格斯所指出的那样,资产者的语言所体现的买卖关系是他们周围错综复杂关系生发的缘起,资产者无论怎么美化自己,都掩盖不住私有制下金钱关系的高峰体验状态。在阶级社会里,不同阶级地位的人持有不同的语言态度、语言立场,呈现出不同的用词习惯、不同的构境交流平台。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中恩格斯这样形容工人阶级:用自己的发明和劳动创造了英国的伟业,他们日益意识到自己的力量,虽然英国的资产阶级到现在还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并把自己的特殊利益说成是真正的民族利益,但这都是完全无济于事的。⑥《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403页。可以发现,诡异成为英国资产阶级的语言症候,语言与阶级的实质关系,在于语言与语言主体所处的环境与地位,语言会在不同阶级的人那“留下痕迹”。资产者的“声音”是以自身的阶级利益方式来发出的,根本代表不了民族的利益。有趣的是,阶级地位不同的人,从所处不同的语言环境场域,形成截然相反的语用情境,甚至采取回避的语式应对质问。在恩格斯那里,(资产者)不愿意承认工人是贫困的,因为正是他们有产的工业阶级,对这种贫困应负道义上的责任。因此,他们在议会内外一谈到无产阶级的状况就牛头不对马嘴。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04页。总体而言,人的阶级处境与语境密切相连,语言与观念、思想相互交织,语言具有人之品质,不同阶级状况的人所表现的观念、精神、品质就不同,语言伴随个体的观念和需要呈现变异状态甚至不符合实际的语境层级,由此,资产者的自我美化在当下资本主义语境里依然有其存在的阶级根基。
(五)语言的异化思想
马克思恩格斯关于语言的异化思想,是在其劳动异化理论基底上阐释的。在资本主义大工业的生产车间里,工人只能充当流水线上的“螺丝钉”,其地位不言而喻、不值一提。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物的价值的异化语言当道,占据着人们交流的重要场域。用马克思的话说,“我们彼此同人的本质相异化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以致这种本质的直接语言在我们看来成了对人类尊严的侮辱,相反,物的价值的异化语言倒成了完全符合于理所当然的、自信的和自我认可的人类尊严的东西。”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36页。语言的异化源自人的异化、劳动的异化、劳动产品的异化并得到进一步的强化,马克思所提及“本质的直接语言”是指纯洁的、无污染的语言,可以理解为“语言生态”,它的悖论就是“物的价值的异化语言”。前文所引证的“受侮辱”的异化语言,就是颠倒是非地被谎称为“合乎尊严”的语言,在现代的语言生态环境中,这种异化语言是完全违背语言生态思想的。因为,人的异化导致语言的无效,语言的异化指向人尊严的扭曲。在此过程中,可以发现:人的异化与语言异化、语言生态环境突变存在理论的嬗变。殊不知,在当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历史语境中,用马克思主义语言生态环境思想反对异化的、污染的语言,反对一切伤害中国尊严、污染语言生态环境的语言;清醒认识到异化语言对语言环境的腐蚀和解构,强调在语言交往中体现人的尊严;避免官语、雷语、形式主义语言的发生;规避与语言生态环境格格不入“异化语言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乱象,具有深远意义。
马克思恩格斯阐明的阶级性话语与异化的语言,是封建、资本主义色彩的官话与形式主义语言,也是语言生态环境构建过程中必须遏制的。要以马克思主义语言生态环境思想指引实践,必须克服异化语言和阶级性话语,使语言生态呈动态良性发展,人们的语言交往呈和谐状态。
三、马克思恩格斯语言生态环境思想的重要启示
综上所述,马克思主义语言生态环境思想给出三点重要启示:
第一,不能随意驾驭和主观改变语言生态环境历史性生成的构境方向,积极建构社会主义语言生态环境。通过研究符合中国特色的语言良好发展的语言生态,对优化社会主义的语言生态环境有指导价值。特别是当前意识形态领域各种错误思潮风生水起,如历史学的历史虚无主义语言陷阱,法学的宪政话语的错误思潮,经济学的新自由主义妄语,新闻学的西方新闻学话语渗透,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主流意识形态的话语权构建中逆流而上,严重危害主流意识形态话语权的语言生态环境。比如,“否定毛泽东”“否定党的历史”“告别革命论”“还原历史”等历史虚无主义“语言陷阱”就是十足的反生态话语,完全扭曲历史真相。又如,“民主就是投票”“反普世价值就是反人类”“超越唯物史观”“否定马哲基本问题”等学术伪命题的非生态化,其实质就是试图以学术话语权消解政治话语权,偏离马克思主义立场,将西方的语言生搬硬套,违反语言生态学规律,主观改变社会主义中国的语言生态历史性生成方向。
第二,必须克服异化语言,培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语言生态与异化语言相悖,与和谐语言同义。因为“把语言看作单个人的产物,这是荒谬绝伦的”,“语言本身是一定共同体的产物”。③《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40页。语言不是孤零零、与人无关的零件。人与人的和谐交往过程,就是和谐语言的生成过程。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语言生态具有人的品质,不同阶级状况的人所表现的观念、精神、品质就不同。在资本主义社会里,语言生态环境遭到阶级性话语的解构,人与人之间的语言交往无一例外打上了金钱的烙印,阶级性话语导致异化语言的出现,进一步阻滞语言生态的发展。只有到了阶级不复存在的共产主义社会,异化语言才能得到彻底根除。①谭培文、秦琳:《列宁的语言生态思想及其当代价值》,《马克思主义研究》2014年第6期。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建设进程中,由于文化中封建、资本和社会主义话语的并存,出现与语言生态相背离的资本文化霸权、封建文化等,严重挤压社会主义话语权空间,人与人的关系发生扭曲,社会主义价值观认同弱化,亟需优化语言生态的环境空间,培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第三,正确对待马克思恩格斯语言生态环境思想研究,要将其置于当前克服形式主义语言、加强国际交往话语权建设的现实语境中加以理解。一方面,克服形式主义语言,首先,指向主流意识形态话语的悬空、非生态化,一些脱离实际的悬空化语言,口头上喊“落实”,实践中“落空”,未能与实践“接地气”。其次,脱离群众的教条主义语言:官语、官腔导致大众化传播环境生态丧失。再次,宣传标语与文山会海的套话、假话、低俗语大行其道,违反语言生态的公平话语原则。最后,语言生态代码缺失:缺少如“中国梦”的与中华民族观念“接地气”的、反形式主义的“语言代码”。必须在马克思恩格斯的语言生态环境思想指导下,进行语言生态学批判,促进形式主义语言的生态转化。另一方面,马克思恩格斯的语言生态环境思想对国际交往话语权具有独特价值。在经济全球化的大背景中,伴随着英语成为世界性通行语言,中国在国际上的话语权有待拓宽。如何让民族语言、文化传承下去,避免强势文化的侵蚀,值得思考并采取可行的措施来保护民族语言和文化,真正提高中国在国际关系中的应有地位和话语权,已经变得迫切重要。②秦琳:《语言生态哲学及其实践价值》,《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10期。所幸的是,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人类命运共同体”蓝图和“一带一路”倡议,体现了大国风范,成为中国在国际交往的生动话语名片,为中国国际话语权的增强、大国形象的维护、国际语言生态环境的净化起到了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