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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两条主线*

2020-02-20

阴山学刊 2020年2期
关键词:教条主义自由主义中国化

朱 光 亚

(华东师范大学 哲学系,上海 200241)

1840年,西方资本主义列强用坚船利炮打开了中国的大门,从此以后,中国进入一个天崩地裂的时代。面对山河破碎、国家危亡的艰难时局,中国社会各个阶层的有识之士开始“睁眼看西方”,由此开启了近现代中国西学东渐的历史进程。

一、西方东渐的四个层次与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

鸦片战争以后,中国的社会性质由封建社会转变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中国社会的阶级构成也由单纯的农民阶级和地主阶级的对立转变为农民阶级与地主阶级、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双重对立。这四个阶级都受到外来侵略势力的压迫,尤其是农民阶级处于社会的最底层,受到外来侵略势力和本国封建反动势力的双重压迫,所以农民阶级反抗压迫的欲望最强、决心最大,他们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太平天国运动。

太平天国运动是近现代中国人最早向西方学习以挽救国家危亡的运动,洪秀全受西方基督教的启发,将基督教与中国封建皇权制度相结合创立了拜上帝教,掀起了这场运动。但是,由于太平天国的阶级局限性,虽然“洪秀全和太平天国是主张向西方学习的,但所要学习的是西方的宗教,是西方中世纪的神权政治,这就与近代维新的总方向和中国近代史的主流背道而驰了。”[1]太平天国所建立的军政教合一的政体形式是一种畸形的宗教神权体制,这种体制无法协调其与中国传统儒家文化之间的关系,在曾国藩为代表的封建地主阶级打着“维护名教”旗号的反扑之下,太平天国运动失败了。

虽然太平天国运动具有很大的局限性,但太平天国运动却代表了近现代中国人在文化上系统向西方学习的开始,这一点具有重大意义。在这样一个“天崩地裂”的时代,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不仅仅农民阶级走上了向西方学习的道路,地主阶级也被迫“睁眼看西方”,开始了向西方学习的进程,史称洋务运动。

洋务运动最初的一个直接目的是镇压农民起义,在清王朝统治者的心目中,“患不在外而在内”[2]。然而,当农民起义被扑灭以后,中外矛盾成了主要矛盾,此时地主阶级发现:“各国条约已定,断难更改。江海各口,门户洞开,已为我与敌人公共之地。无事则同居异心,猜嫌既属难免;有警则尔虞我诈,措置更不易周。……各国通商传教,来往自如,麇集京师及各省腹地,阳托和好之名,阴怀吞噬之计。一国生事,诸国构煽,实为数千年来未有之变局。”[3]为了改变这种局面,洋务派举办洋务的目的就渐渐发生了变化,由镇压农民起义转变为努力挽救时局。

然而,以甲午战争中国的战败为标志,中国人从技术上挽救国家危亡的努力失败了。洋务运动的失败直接刺激了资产阶级改良派,他们从洋务运动的失败经验中总结到,单纯从技术上引进西方不能够挽救国家危亡,必须要引进西方的政治体制。在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是英国,而中国的邻居日本,向来被中国人视为蕞尔小国。然而,正是被中国长期蔑视的日本,因为向西方学习实行了君主立宪制一跃成为穷凶极恶的资本主义强国,并在甲午战争中击败了中国。甲午战争给中国人的刺激远远高于鸦片战争对中国人的刺激,因为中国人过去对远道而来的英国以及西方诸强国基本上无所认知,从民族情感上来讲,战争输给西方诸强所带来的心灵震撼远远没有输给日本所带来的心灵震撼更大。所以,由于甲午战争的刺激,朝野上下群情激昂,一种改良的社会环境迅速形成,以康有为、梁启超为首的维新派发动了轰轰烈烈的戊戌变法,试图以自上而下的方式在中国建立资产阶级立宪政体。

然而,政体的改变往往是各种政治力量的分化组合以及各种社会利益的重新分配。当时资产阶级维新派的力量远远无法与地主阶级保守派相比,当保守派的利益遭到触动,他们轻而易举地发动政变,貌似热火朝天的维新变法瞬时间灰飞烟灭。以戊戌六君子被斩杀于菜市口为标志,戊戌变法失败了。戊戌变法的失败使资产阶级认识到,改良这条道路在中国根本行不通。当维新派的代表人物之一谭嗣同从容就义之时,他希望用他的死来唤醒中国人,挽救国家危亡只能走革命的道路。1911年,资产阶级发动辛亥革命推翻了清王朝,统治中国近两千年的封建帝制终于覆灭了。然而,以袁世凯窃取革命果实当上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为标志,辛亥革命也失败了。戊戌变法和辛亥革命的失败先后表明,从制度上引进西方以挽救国家危亡这条道路在中国也行不通。

辛亥革命失败以后,一支新的力量登上了历史舞台,那就是无产阶级,无产阶级挽救国家危亡从新文化运动开始。新文化运动是近现代面临西方列强入侵,处于亡国灭种的危亡时刻,以知识分子为代表的中国人从文化上引进西方所掀起的一场救亡运动,它从西方为中国人找到了两位先生:“德先生(democracy)”与“赛先生(science)”,启迪了人们的思想觉悟,构成了对中国人的启蒙,为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奠定了思想基础。

作为一种西方文化,马克思主义具有不同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涵特质。自先秦诸子以来,中国文化始终纠缠于“人与人的关系”和“人与自己的关系”,而西方文化则偏重于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因为纠缠于“人与人的关系”和“人与自己的关系”,中国人充分发展了伦理道德之学,以至于到今天,伦理学成为中国最发达的学问之一。与中国人相反,西方人特别关注于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一般(一)”与“个别(多)”的关系问题成为西方哲学思考的核心问题。“西方文化一产生就冲突于“一”“多”之间,对“一”的追求演变为追求真理,达致科学;对“多”的追求演变为追求民主,达致自由。”[4]科学与民主是西方哲学的核心特质,也是马克思主义的核心特质之一。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以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过程“始终伴随着反教条主义与反自由主义,教条主义与反教条主义之间攻防的根源是真理之争;自由主义与反自由主义之间论战的根源是民主之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过程,就是民主与科学在中国传播的过程。”[5]

二、中国革命时期的反教条主义与反自由主义

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是从指导中国革命开始的,正是在指导中国革命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的历史进程中,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具体国情相结合,产生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回首硝烟弥漫的年代,1938年10月14日,在中共六届六中全会上,毛泽东代表中央作《论新阶段》的政治报告时,第一次明确提出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论断,他说:“离开中国特点来谈马克思主义,只是抽象的空洞的马克思主义。因此,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使之在其每一表现中带着中国的特性,即是说,按照中国的特点去应用它,成为全党亟待了解并亟须解决的问题。”[6]437

毛泽东的论断是有所指的,直接对象是王明,在中国共产党成立之初,由于既缺乏理论指导又缺乏实践经验,那么如何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如何把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实际相结合,便成了马克思主义必须要回答的问题。从苏联回来,代表共产国际的王明生吞活剥马克思主义书籍中的只言片语,把共产国际的决议和斯大林的论述当成指导中国革命的“最高原则”,使“左”倾冒险主义一度在党内占据统治地位,给党的革命事业造成了重大损失。在革命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已经被边缘化的毛泽东重新掌握了军事指挥权,成为红军被迫长征以后军事上扭转不利局面的一个重要转折点。毛泽东之所以能够指挥红军取得胜利,关键在于他不拘泥于马克思主义文本的片面教条而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的具体情况相结合,这也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精髓和要义。在长期的革命进程中,毛泽东对于马克思主义的理解和认识不断升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概念的提出代表着毛泽东掌握了意识形态的解释权,这使中国共产党实现了革命战争时期从组织上到思想上的高度统一。

毛泽东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有两条明确的主线:反教条主义和反自由主义。在对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的运用中,毛泽东明确反对照搬马克思主义的原文字句。他曾经做过一个《改造我们的学习》的演讲,在这个演讲中,他将“十七八岁的娃娃,教他们啃《资本论》,啃《反杜林论》”列为教条主义最恶劣的表现之一;而对于“俄化概念在中共党内早已形成的一种特有精神气质和深厚的亲苏气氛”则深恶痛绝。再加上他反对不加选择的照搬理论,因此便对斯大林“神学大全”式的马克思主义教条常常越轨,实际上走向了本土化、民族化的马克思主义。他说:“马克思主义的‘本本’是要学习的,但是必须同我国的实际情况相结合。我们需要‘本本’,但是一定要纠正脱离实际情况的本本主义。”[7]

但反对教条主义并不代表着毛泽东对马克思主义经典理论不加重视,在他的革命生涯中,他始终对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刻苦钻研、深刻理解。从1937年开始,他就着手系统选读了马克思列宁主义著作。1939年,当他第一次看到斯大林所编著的《联共布党史》,就敏锐地判断这本书对于中国革命具有无可替代的实用意义,立即向党内干部做出号召进行学习。《联共布党史》这本书专注于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理论和无产阶级专政理论,毛泽东以这种理论号召全中国的被压迫阶级起来推翻剥削阶级。从1939年至20世纪50年代末,毛泽东十数次号召全党学习这本书,他明确提出对于马列主义的研究要以这本书为中心,其他的一切都是辅助材料。

如果说,反教条主义代表了毛泽东对过去错误思想的清理,那么,反自由主义则代表了毛泽东对党内一切小资产阶级思想的防御。毛泽东的反教条主义最初主要是针对党内部分高层的错误思想的,但随着革命的开展,党内意识形态的斗争又出现了新情况,迫使毛泽东将意识形态斗争的矛头指向了自由主义。在中国革命的进程中,中国共产党建立在敌人力量薄弱的广大农村地区,长期以来走的是农村包围城市的游击战争路线,党员中的绝大多数成员来自农民小生产者和其他小资产阶级,他们天生自私自利、散漫自由,这种倾向在党内弥散开来,形成一种自由主义的风气,鼓吹小资产阶级的所谓“自由”“平等”“博爱”,呼唤所谓“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等等。

1937年9月,毛泽东写了《反对自由主义》这篇文章,深刻剖析了自由主义所带来的种种危害,号召广大共产党员要积极学习并灵活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克服小资产阶级的自私自利性。他说:“自由主义是机会主义的一种表现,是和马克思主义根本冲突的。它是消极的东西,客观上起着援助敌人的作用,因此敌人是欢迎我们内部保存自由主义的。自由主义的性质如此,革命队伍中不应该保留它的地位。”[6]361毛泽东的这篇文章在当时对于纠正广大党员思想上的自由化之风起了很大的作用。在1942年的延安“整风运动”中,这篇文章更是作为重要学习文献,彻底打击了自由主义,并通过对自由主义的打击彻底击垮了教条主义,成为党思想建设上的锐利武器。

毛泽东的反教条主义和反自由主义是革命战争年代的反“左”与反“右”,无论是“左”还是“右”,都在形式上披着“马克思主义”或者“社会主义”的外衣,然而按照毛泽东的说法,他们都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只有毛泽东坚持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具体国情相结合,经过一系列艰苦卓绝的斗争,领导中国共产党取得了中国革命的胜利,从而完成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一次飞跃,形成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一次伟大成果:毛泽东思想。

三、改革开放时期的反教条主义和反自由主义

毛泽东逝世以后,面对十年“文化大革命”的创伤,中国百废待兴、百业待举。在全国人民急切盼望变革之际,中国却再一次走向了新的教条主义——“两个凡是”。“两个凡是”指的是:“凡是毛主席作出的决策,我们都坚决维护;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们都始终不渝地遵循。”这种建基于个人崇拜的意识形态将真理标准置之于对个人的迷信基础之上,形成了对马克思主义真理新的“遮蔽”。鉴于“文化大革命”对人性、经济和社会的摧残,“两个凡是”不得人心,更是遭到了邓小平、陈云等人的坚决反对。1977年4月10日,邓小平致信党中央,郑重提出:“我们必须世世代代地用准确的完整的毛泽东思想来指导我们全党、全军和全国人民。”[8]395月24日,他在另外一个谈话中进一步提出,“‘两个凡是’不行”[8]38,“毛泽东思想是个思想体系”[8]39,实事求是“是个重要的理论问题,是个是否坚持历史唯物主义的问题”。[8]38

在“两个凡是”教条主义的意识形态笼罩下,整个理论界一片沉寂。然而,一篇文章石破天惊,从思想上揭开了改革开放的序幕。1977年10月,南京大学哲学系教师胡福明在《光明日报》上发表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文章重申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条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基本原理,强调理论与实践相统一是马克思主义的最基本原则,指出一个理论是否正确地反映了客观实际、是不是真理,只能靠社会实践来检验。我们要完成中国共产党在新时期的总任务,面临着许多新问题,需要我们去认识、去研究,而不能躺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现成条文之上去限制、宰割、裁剪无限丰富飞速发展的革命实践。尽管这篇文章所阐述的只是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但批判的锋芒直指“两个凡是”,成为“凡是派”和“实践派”在意识形态领域的一场斗争。

邓小平高度评价了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大讨论,他说:“目前进行的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问题的讨论,实际上也是要不要解放思想的争论。大家认为进行这个争论很有必要,意义很大。从争论的情况来看,越来越重要。”[8]143在这场斗争中,邓小平明确反对“两个凡是”的教条主义,他说:“一个党、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一切从本本出发,思想僵化、迷信盛行,那它就不能前进,它的生机就停止了,就要亡党亡国。”[8]143邓小平关于毛泽东思想的正确理解得到了全党和全国人民的一致支持,在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中,“实践派”取得了压倒性胜利,以邓小平为核心的第二代中央领导集体走上了历史舞台,领导中国开始了改革开放新时期的伟大征程,开始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二次飞跃。

改革开放一开始,以邓小平为核心的中央领导集体就“作出了把党和国家的工作重点从以阶级斗争为纲转移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实行改革开放的战略决策”[9]上来,紧紧抓住了经济发展这个“牛鼻子”。和毛泽东一样,邓小平具有深厚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水平,他信奉马克思主义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这个基本原理,认为解决中国的事情首先还是要从经济着手。在改革开放前夕,中国所面临的国际国内形势异常复杂,苏美两大阵营剑拔弩张,而中国却不属于两大阵营中的任何一方,并与两大阵营同时都存在着剧烈斗争。在国内,闭塞僵化的计划经济体制使国民经济濒临崩溃,整个社会政治混乱,民生凋敝,人心思变。所以,邓小平反教条主义绝不仅仅针对“两个凡是”,他所针对的是整个脱离当时国际国内实际而保守固化的种种意识形态认知,他的历史使命则是将偏离了历史发展航道的这艘中国航船拉回正确的航向。因此,邓小平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政治上平反冤假错案,经济上实行商品经济,文化上倡导“百花齐放”,使中国迎来了一个高速发展的历史时期,把握住了不可多得的历史机遇。总而言之,邓小平在改革开放以后所最为关心的问题就是清理在党内根深蒂固的“左”的教条主义,即便在1992年南方考察之时,尽管中国当时刚刚经历了一场反对自由化的斗争,邓小平却说:“有‘右’的东西影响我们,也有‘左’的东西影响我们,但根深蒂固的还是‘左’的东西……‘右’可以葬送社会主义,‘左’也可以葬送社会主义。中国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止‘左’。”[10]375

邓小平所指的“右”的东西,是指伴随经济发展大潮而来的反对党的领导、反对社会主义道路,甚至主张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各种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潮。这股思潮的出现是必然的,它以学潮的形式表现出来,20世纪80年代末在中国掀起了一场风波。对于这场风波,邓小平高瞻远瞩,看得很清楚,他说:“这场风波迟早要来。这是国际的大气候和中国自己的小气候所决定了的,是一定要来的,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10]302但邓小平决不允许“右”的风波影响改革开放的大局,他旗帜鲜明的提出四项基本原则,体现了邓小平既反对“左”,也反对“右”。邓小平对中国政治经济社会大局的掌舵使中国保持了政治稳定,保持了改革开放的良好局面。自1978年以来,中国的改革开放进程始终在邓小平所设计的轨道上运行,他因此也被称为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

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与传统文化现代化

应该说,在中国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进程中,“左”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代表着教条主义,“右”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代表着自由主义,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进程中,既反对教条主义,又反对自由主义,具有既反对“左”,又反对“右”的意义。然而,从历史根源上来讲,“左”与“右”的特定称谓并不起源于中国,而是起源于近代法国大革命。1789年,法国巴士底狱被攻陷,在1791年召开的制宪会议上,拥挤革命的议员占据了议会左边的席位,而反对的议员占据了右边的席位,由此形成了左派与右派之分,也形成了“左”与“右”的政治话语传统。[11]在中国革命之初,中国人对于革命的认知延续了这个传统。但随着时代的变化,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世界,“左”与“右”的划分已经完全改变了其最初的意义。今天,西方围绕自由、平等、政府、社会及其相互关系,“左”和“右”虽然仍然针锋相对,但与法国制宪会议时的政治语境完全不在一个话语体系。对于中国而言,“左”曾经长期代表革命、进步和激进,“右”曾经长期代表改良、倒退和保守,但随着时代的变化,这个划分在今天也失去了其初始意义。在中国近现代革命进程中,虽然一直以“左”为底色,然而“左”倾冒险主义与机会主义一度让革命到达崩溃的边缘。至于“右”,当中国共产党刚刚成立,便产生过丧失革命领导权的严重问题,被称之为“右倾投降主义”;而在延安整风时期,小资产阶级所表现出的那种自由主义也被视为右倾的表现。“左”与“右”交替出现,都给中国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造成了不可弥补的损失。

今天,“左”“右”之争依然存在,一种极端的表现就是科学虚无主义。科学虚无主义认为:“西方哲学的形而上学一元论已经走向末路,其所带来的消极后果已经日趋明显,如,技术的发展使环境日益恶化,自然开始疯狂报复人类;资本的追逐使人唯利是图,人们精神空虚、道德败坏;民主已经不再是社会进步的象征,它实际上已经成为资本主义对外侵略的工具;挽救这种局面已经成为人类的当务之极,然而民主与科学已经不再是救世的良方;中国人在思想文化上更不能对西方亦步亦趋,我们要回到中国传统文化尤其是前孔子时代,以此实现中华文明的伟大复兴,而代替民主的,将是‘牧羊人’”。[12]很显然,科学虚无主义的种种主张构成了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和传统文化现代化的“遮蔽”。

众所周知,西学东渐以后,马克思主义挟民主与科学而来,一直存在着对中国传统文化中伦理道德的压制。几千年来,中国传统文化一直是以伦理道德为中心的,然而新文化运动沉重打击了以封建礼教为代表的中国传统伦理,陈独秀说,中国传统伦理“于近世自由平等之新思潮,显相背驰,不于根本上词而辟之,则人智不张,国力浸削,吾恐其敝将只有孔子而无中国也。”[13]李大钊也说:“吾华之有孔子,吾华之幸,亦吾华之不幸也。”因为崇拜孔子会使中国人“日鞠躬尽礼、局促趋承于败宇荒墟、残骸枯骨之前,而黯然无生气”[14]160,所以要“取由来之历史,一举而摧焚之,取从前之文明,一举而沦葬之。”[14]181新中国成立以后,马克思主义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态度依然没有转变,尤其是在“文化大革命”中开展的“破四旧”运动——破除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使中国传统文化——无论是精华还是糟粕——一并受到了根本性的清理,直到改革开放以后,这种局面才得以改变。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中华民族迎来了伟大复兴的时代,习近平总书记说:“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一场震古烁今的伟大事业。”[15]在这个伟大的事业中,“我们要大力弘扬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创新为核心的时代精神,大力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大力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15]习近平总书记的讲话标志着传统文化的复兴已经提上了议事日程。在中国传统文化的伟大复兴中,我们必须要反对科学虚无主义,科学虚无主义反对科学、反对民主,试图在传统文化伟大复兴的名义下,使几千年传承而来的伦理道德的文化惯性继续传承下去。他们所呼唤的伦理道德惯性蕴涵着一个前提:今天“世风日下”,所以要“恢复周礼”;而他们关于“牧羊人”的主张正是“恢复周礼”必然要达到的一个结论:封建专制;他们对伦理道德的呼唤,必然会达到一个终极目的:建立孔教,使中国变成儒教国。

“科学虚无主义使我们明白,新文化运动以来中国人所追求的两大目标:民主与科学的任务,不但没有完成,反而任重而道远。”[16]在今天,传统文化的现代化已经是不可回避的话题,然而传统文化的现代化绝不是回到中国旧有的传统伦理道德的轨道上去。在近代,中国人学习西方以挽救国家危亡的奋斗历程充分证明,马克思主义对于中国人而言才是救世的良方,因此,传统文化复兴的底色毫无疑问是马克思主义;而“改革开放以来,我们总结历史经验,不断艰辛探索,终于找到了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正确道路,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果。这条道路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17]今天,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事业中,只有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和传统文化现代化结合在一起,才能真正解决中国人面临的无休无止的“左”与“右”的问题,而能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与传统文化现代化结合在一起的,无疑应该是新文化运动给我们留下的遗产:民主和科学,这是马克思主义的自身特质与传统文化的时代任务所早已决定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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