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医学身体”的缺席、复显及医学伦理困境*

2020-02-16

医学与哲学 2020年18期
关键词:伦理医学消费

陈 天 赵 旭

现代医学发展的议题,不仅是人类能否战胜病菌和疼痛、医生能否医治患者的生理性疾病,还是医学如何更理性、更克制地回应社会关系的复杂变化,以及如何解决现代人对身体知识的焦虑与匮乏等问题。从传统的医患矛盾问题,到微整形泛滥和器官交易,再到2018年“贺建奎基因编码事件”、2019年底的“民航、朝阳伤医案”等,证明了传统医学的藩篱正不断被打破,医学在应对社会性事件中显现出了“捉襟见肘”的困境,这一切让医学不得不去思考医学与社会的理论与现实关系。

缺失哲学、伦理学维度的医学进步会降低医学的温度,不能回应社会诸多问题的医学发展将会扩大医学本身的负面作用。身体社会学者们始终秉持着这样一个基本信念:身体虽是最易被忽略的因素,却隐喻着社会关系中最基本的原始内核。杜治政[1]认为,借鉴外国学术界的成果,从身体视角认识疾病、认识医患关系、认识医学,是医学哲学中的重大理论问题。“医学身体”概念的提出,是身体诸多概念范畴中距离医学最近的、最丰富的、最具有社会性质的概念。同时,该概念不仅会成为医学社会化的重要概念之一,也将为我们进一步理解身体社会学与医学社会学的关系、理解医学伦理学面临的诸多问题,起到了至关重要作用。

1 医学身体概念的提出

1.1 身体转向与医学诘难

20世纪50年代的身体转向始于:战争和第二波女性主义兴起、西方社会人口老龄化、从生产转向消费的资本主义结构转换、对身体为何的知识焦虑[2]27-37。在尼采、梅洛-庞蒂、福柯助推下,西方的身体理论框架基本完成。中国身体理论出场于“西风东渐”和社会转型,作为哲学本体的身体和作为社会意义生成器的身体交相呼应,形成了关注中国问题的身体哲学、身体政治学以及身体社会学等社会科学范式。以“价值中立”为原则的自然科学将人类文明带入了无比辉煌的现代社会中,然而诸如克隆技术“不假途男女之爱生产人的身体”、人工智能“代庖人的大脑”,这一切是人类“以身为殉”,“与理性富有、知识爆炸并行的是感性的贫困、生命感受的江河日下”[3]。作为生命科学对象的身体,正是在医学技术不断挑战人类终极伦理价值中走向哲学社会学领域。而当前医学哲学的研究主题,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中,从“意识哲学”转向“身体哲学”,并视身体为医学哲学理论体系中最基本、最深刻的概念[4]。

医学的对象不能仅仅是一具纯粹的生物性肉体,还应是活生生的、具有价值倾向的社会性身体。约翰·奥尼尔[5]4在《身体形态——现代社会的五种身体》中提出这样的医学诘难:“我们怎样才能把身体处理成一个可供社会科学而非仅仅是生物医学研究的课题呢?”他本人认为,首先要对“二元论的方式构想万物秩序”进行清算,进而将身体置于社会交往体系中,而非“性的身体”,即生物性身体,进而才能实现生理文本(biotext)向社会文本(sociotext)的转换。无论是哲学的身体还是社会学的身体,或是医学的身体,身体得以复显,源于理论家们对身体的多重定义和不断追问。医学技术迅猛发展,以及社会中不断出现的“具身现象”等诸多具身认知困扰,并未使人们对身体的概念更为清晰,相反,使得原本就难以定义的身体问题更加扑朔迷离。正如,身体社会学学者克里斯·希林[2]13感叹:“医学及其他对于身体的技术干预也凸显了身体的生物性兼社会性,使人们更难以把握究竟何为身体。”与此同时,相对滞后的医学伦理价值体系又难以承担起引领现代医学破除社会困境的责任。例如,过度崇尚科学技术主义、价值中性的医学发展倾向;再如,权力消费等因素对医患关系的扭曲现象等种种有关医学的伦理困境,最终指向了身体何为这一基本问题。

1.2 五种身体形态与“医学身体”的诞生

身体向来不是生物医学的专属,身体社会学兴起旗帜鲜明地将身体置于更为开放的社会生活中,也就是说,我们所认知的身体是一个复杂的社会系统,这种复杂性源于身体的生物属性,但又不限于此,而是在身体的生物属性和社会属性相互交错中显现出多元的“身体形态”。奥尼尔在《身体形态——现代社会的五种身体》中首次提出了“医学身体”概念,他虽然没有明确地界定医学身体的概念,但清晰地阐述了医学身体是五种身体形态中的最具现代性的表达。

现代社会,医学已然成为嫁接个体身体与国家社会的重要渠道之一,同时,在科学技术助推下的现代医学,其所展现出一些的权力意识、消费意识正在侵蚀着我们对身体的理性认知。奥尼尔[5]124指出,身体的医学化是伴随着身体全面工业化的社会化,因此,“身心疾病的社会根源不在医学的考察范围内”。他首次系统、独立地提出“医学身体”概念,认为医学身体是“医疗技术对个人、家庭和现代疗治型国家所作的承诺”[5]122。该概念的提出,直接命中了医学的研究就是身体及其复杂构成,也为医学社会化研究提供了无限可能。在奥尼尔看来,医学身体概念是重新审视医学社会化发展的关键描述。奥尼尔[5]139认为,医学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产生源于二元论的身体观,“一旦我们将生理身体和交往身体区别开来,我们就有可能发展出一些以生理身体为中心的自足的象征体系——如艺术、舞蹈、体育,尤其是医学”。但是在工业化主导的社会化进程中,我们从出生到死亡,也就是每个人的生命历程几乎全部“由国家医疗管理”,也就是说,身体的社会化与身体的医学化,从工业社会开始就已经成为同义词,“疗治型国家”由此产生。但可惜的是,后来医学哲学研究者们少有认识到医学身体的丰富内涵。

现代人们正自觉或者不自觉地接受着医疗技术对自我身体的改造,甚至更明确地说,现代身体正是在以国家机器统治的背景下完成了医学身体。医学身体的概念,是奥尼尔在论证现代“疗治型国家”形式中提出的关键概念。他认为,疗治型国家的管理手段与以往传统统治阶级的管理手段不同,国家的统治手段不再是依靠赤裸的强权,或政治、法制、经济干预,而是变为更为隐秘、更为微观的医疗干预,即社会身体、政治身体、消费身体、技术身体是医学技术干预身体的一种新型的社会存在形式。例如,以市场经济发展为支撑的医疗技术革新下,从每个人的皮肤、容貌与体重管理到身体内部脏器的健康管理,更甚至基因工程,医疗技术几乎主宰了人们的日常生活和社会交往。每一个人活生生的身体无不与医学相关,医学身体已从隐性转化为显性的身体状态,它又是一种隐含着政治权力、社会规训、技术异化的身体形态。

总的来说,奥尼尔强调,人作为一种社会存在,表现出五种基本的身体形态,分别是“世界身体、社会身体、政治身体、消费身体和医学身体”,且这五种身体形态是“生物身体和交往身体(社会身体)”的衍生形态,这一观点与绝大多数的身体社会学者对身体的认知态度一脉相承。对于这五种身体形态的关系,奥尼尔首先认为,世界身体作为一种朴素的世界观,引发了人们对身体的不断追问,统领着社会身体、政治身体、消费身体和医学身体,其中世界身体与医学身体是一种隐喻关系,他以“配假肢的上帝”隐喻了医学身体概念的发生背景。其次,社会身体的本质是交往性身体,人们日常社会交往关系正是通过政治身体、消费身体和医学身体得以表达。例如,人们的政治生活交往基于政治身体,消费生活交往基于消费身体,而与之并列的医学生活,正通过医学身体形态实现现代社会关系的重构。再次,奥尼尔认为,医学身体概念的形成是消费家庭和疗治型国家进一步实现的最具现代性身体形态,也就说,医学身体的范畴不仅包含着政治身体和消费身体,还是最具现代性的社会性身体表达。最后,奥尼尔认为,提出医学身体概念的终极价值是伦理反思,他批判“把生命本身等同于交流的基本结构(DNA代码)”,认为“科学的生命”(the life of science),而非仅仅是“生命科学”(life science)是人类所关注的最高理想。由此可以看出,所谓医学身体概念,是在宇宙世界与身体图景的“相互印证”关系中,和在社会(社会身体和技术身体)、政治(政治身体)、市场(消费身体)等因素与身体“相互隐喻”的关系中,不断地反思现代医学技术干预身体现象,并重新定义医学社会功能的核心表达。换言之,医学身体概念,不仅从世界观上反映了人们“反观于身”的朴素宇宙观,也从认识论上反映了人们自古以来基于身体生物性而展开的社会认知,更从实践的基础上反映了人们对现代医学实践的伦理反思。

如果医学身体概念是重新审视医学社会化过程中伦理问题的关键概念,那么医学哲学研究者忽视或跳过“身体”并转向研究医学与技术、权力、消费等因素关系的原因为何?导致身体“缺席在场”是研究者的有意为之还是无意识的,是历史理论的遗产还是现实层面的约束?医学身体概念的提出对于重新审视现代医学伦理问题的价值何在?因此,基于医学身体的概念,我们从在身体与精神世界(身心二元论)、权力因素、消费因素、现代技术因素之间的历史与现实关系中,梳理出医学身体的缺席在场和复显方式,从而还原医学身体的历史价值和现代意义,也为探秘现代医学伦理问题提供身体层面的哲学阐述。

2 身体缺席在场的理论与现实原因

柏拉图[6]告诫:“带着肉体去探索任何事物,灵魂显然是要上当的。”与先哲不同,当代身体社会学家希林[2]5在其《身体与社会理论》序言中指出,有些理论总想着绕过“具身特性来说明社会行动,就会面临难以解决的问题”。柏拉图并不是唯一一个敌视身体的哲学家,同时,希林也不是唯一一个重新关注身体的社会学家。从先哲们到近代理论家们对身体的认知转变,可以发现,身体历经了从“缺席”到“复显”的转换。其中,身体的潜态势和“内部脏器的隐形”特征加剧了身体的缺席,而医学技术发展促使身体的复显。

2.1 医学诞生于二元论对身体的“降格”

医学诞生源于身体与心理分离的哲学二元论理论体系。身心二元论始于古希腊与古希伯来文明。“身体的沉寂肇始于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对身体的抨击。”[7]之后,由笛卡尔[8]所缔造的近代哲学体系则试图彻底地将身体与精神完全分离,他认为精神“不仅我们用不着肉体就领会它存在,而且我们可以否定任何属于肉体的东西属于精神”。正如汪民安[9]在《身体的文化政治学》导言中这样陈述:“晚近的身体讨论都将笛卡尔作为批判的起点。在笛卡尔那里,身体和精神是两分的……在理性和‘我思’至上的笛卡尔那里,身体,因为它的非理性与偶然性,被笛卡尔置于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自此以后,身体陷入了哲学的漫漫黑夜。”这就是身体“被缺席”的哲学理论源头。作为西方文明的另一个源头,希伯来为宗族的基督教更为极端,他们试图对象征堕落与邪恶肉体进行鞭策,在身体的疼痛中去获取精神世界的纯净与升华。在这个历史时期,先哲们几乎出奇一致地认为,身体只不过是作为人类精神世界对立,甚至通过让身体疼痛、生理疼痛以确保精神世界的完整。哲学二元论致使身体与精神开始分离,人的本质存在也就被限定在“精神存在”,而与此相对的身体存在,仅仅作为生物性而存在。

奥尼尔[5]139认为,生理身体(即肉体)和交往身体一旦区分开来,以生理身体为中心的自足象征体系就会发展起来,尤其是医学。从这个意义来看,身心二元论的确立,促使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分离,特别是医学这门学科的诞生更是如此。因此,受哲学二元论的影响,医学诞生以及医学自我体系的构建,将具有社会属性的身体“剔除”,身体就此“降格”为生物性存在。奥尼尔[5]5总结身体被淹没的历史时声称:“社会存在于我们的精神而非身体之中。人类漫长的宗教、哲学和教育史足以说明这一问题。我们总是以二元论的方式构想万物秩序,如精神高于物质,理性高于感觉等法则。以此观之,身体不过是道德和思想秩序的被动的仆役。”就此,身体便隐匿在人类探索精神世界的活动之后,沦为具有“肉体”属性的生物存在。

2.2 身体的“潜态势”特征必然造成其缺席在场

身体缺席的历史,现实上源于“合目的性”与“内部器官的隐形”。身体在被降格为肉身、作为精神或者灵魂的对立面存在的同时,理论家们对身体的认识也开始发生了扭曲,身体的持续存在被描述成为人类的行动、行为,身体被理所应当地曲解成为行为的载体,一种在完成某一特定目的,却被忽视、缺席在场的载体。

莱德[10]在TheAbsentBody中表述了身体在忙于“合目的性”的同时,往往处于一种“潜态势”的困境。正是由于这个特性,导致我们常常忽视身体的生物性存在,然而身体处于疾病的转态,我们却又不得不受制于生物性身体所引发的“故障”。对于在人们身体上的认知矛盾问题,莱德这样描述这一身体现象,“每当我埋头读书或者陷入沉思……我就感到像是沉浸在观念世界里,很少注意我的身体感觉或姿势”。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总是忙于在外的身体目标,抑或是为了一次完美的手术所付出的汗水与紧张,抑或是为了赢取一场至关重要的球赛所显现的“肌肉紧绷”,我们不会去关注身体的具体体现,相反,取得胜利或征服对手成为最重要的目的。然而,“我们可能患上了危险的高血压或高血脂,却对我们的状况浑然不觉,只要它们不对我们的读书和运动造成任何干扰”[2]199。

另一种致使身体缺席的原因在于身体“内部器官的隐形”特征。如果说人们因关注行动目的导致忽视身体,那么,发生在身体内部的“病变”而暂未显现出的身体特征,则进一步导致我们忽视身体本身。从现象学来看,由于内部器官隐藏于身体之内,人们并不能每天像打开照镜子一样,打开身体去审视自己的内部器官。因此,人们对自己身体的态度往往是过于自信,或者说是粗略的。只要身体没有遭受疾病的侵扰,或没有影响到人们目的的达成,那么,身体往往就很容易被忽略。然而,疾病对身体的摧毁往往不是一蹴而就的,长期不健康的饮食习惯、作息习惯、酗酒与吸烟等,甚至郁郁寡欢的情绪会导致糖尿病、高血压、高血脂甚至癌症,在我们身体没有发出疾病的信号之前,身体往往以“潜态势在场”,并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在疾病困扰人们行动、瓦解身体健康之前,人们所具有的医学常识,往往难以准确地判断出身体是否健康、“内部器官”是否已经发生病变,正是身体本身所具有的这种“潜态势”特征,在现实上直接造成了身体缺席,却又在场。

3 身体复显的方式

身体复显既是一个历史范畴,也是一个现实范畴,该概念描述了身体在历经了社会学所述的“缺席在场”历史困境之后,在当前现实社会中的逐渐显性的状态。我们认为,身体复显理论上源于权力意识,现实上源于消费社会,特别是医学技术进步和产业化趋势,直接凸显了身体的显性地位。20世纪末,社会学者及部分哲学家们逐渐把隐藏在传统社会学中的身体概念“挑明”,并力求将身体本身作为对象,逐步融入日常生活化研究之中。随着消费社会的到来,身体终于在形式上打破了与权力、消费和技术等因素间的“隐喻关系”,并随着现代医学技术进步及产业发展趋势,成为日常社会系统中难以忽视的显性因素。但身体社会学者们指出,从器官移植、基因工程、整形手术和运动科学中,医学虽然给人们重新认识身体、改造身体提供了“一种包含诸多选择可能和选择权利”,但也加剧了身体受到别人控制的可能[2]3。换言之,聚焦在身体层面的权力意识、消费意识和医学技术干预,虽然凸显了身体的社会性表达,但其本质是以一种更为隐秘的消费方式和医学方式,将身体降格为消费品。

3.1 作为权力身体的复显方式

身体的复显,理论上源于权力意识。从尼采开始,身体长时间处于哲学黑暗角落的僵局被打破。他宣称,“我完完全全是身体,此外无有,灵魂不过是身体上的某物的称呼。身体是一大理智……所谓‘心灵’者,也是你身体的一种工具,你的大理智中的一个工具,玩具”[11],“身体乃是比陈旧的‘灵魂’更令人惊异的思想”[12]。自此,身体逃出了一直以来被忽视、被贬低、被操控的屈从地位。然而,将身体研究助推为一股强大的主动力量,占据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领域的关键人物是米歇尔·福柯。

身体社会学者们常常基于政治权力讨论身体如何被监控与奴役。奥尼尔在论述“医学身体”中,同样借鉴福柯的思想,借此讨论了医学身体与政治权力的内在关联。奥尼尔[5]147认为,我们正经历一场由刑法模式到治疗模式的转变,“惩罚让位于诊断和治疗”。其所提出医学身体及其“疗治型国家”概念正是脱胎于福柯所述的“全景敞视主义”。福柯对身体的关注并不起源于精神与肉体的讨论中,而是起源于对法律,特别是司法历史的演变规律中发现身体的。福柯[13]13认为,“人的身体是一个工具或媒介”,它被控制在一个“强制、剥夺、义务和限制的体系中”。在福柯[13]33看来,身体是作为统治者实施权力、布施法律集中的、典型的统治工具和载体,因为统治者对身体的公开处罚能最直接、最简单地达到民众对政治权力的恐惧,于是,他将围绕身体展开的权力之争现象称之为:“支配肉体的权力技术学。”福柯对身体的独到之处在于,身体不再是哲学家们自怨自艾、企图通过自我鞭策追求精神纯洁可憎之物,而是外在力量。例如,权力机关通过约束、监督身体得以实现阶级目的、社会目的,是政治权力中最有效、最微观的工具。在惩罚身体的现象逐渐被视为野蛮、过于残暴、缺乏民主之后,统治者对身体的惩罚方式发生转变,进而采取了较为温和、隐秘的监视方式。基于边沁的全景敞视建筑,福柯提出了“全景敞视主义”,并形象地描述了权力形式的演变逻辑:以惩罚身体的权力外衣被历史淘汰,而作为监视身体的权力外衣成为历史的主流。如果说,福柯发现了政治权力通过司法体系监管身体,那么身体社会学者们则发现,政治权力正通过医疗体系实现对身体的全面接管。也就是说,政治权力正在通过“身体的医学化”被进一步推进,即消费家庭和“疗治型国家”,其中“疗治型国家”相较于福柯“全景敞视主义”,更为温和、更为隐秘。

3.2 作为消费身体的复显方式

身体的复显,从现实上看,得益于消费社会的到来。“我们正在经历一个由刑法模式到治疗模式的重大转变……惩罚让位于诊断和治疗。”[5]147在福柯那里,身体作为政治权力得以复显,本以为消费社会的兴起可以解放身体,然而得到的结果仅仅是对身体控制的方式发生转变、仅仅是控制权的更迭,如鲍德里亚[14]127对身体解放的阐述:对于身体的解放而言,唯一被解放的无非是购物的冲动。

福柯[13]27对身体的认识是有预见性的,他认为“对肉体的政治干预,按照一种复杂的交互关系,与对肉体的经济使用紧密相联”。即,身体不仅仅是政治工具,还是一种具有生产力性质的经济工具。如今与福柯所处的时代不同,权力的中心议题正从政治领域移交到经济领域。并且在经济领域,身体的经济工具属性不仅仅作为生产力的载体而存在,还作为蕴含着巨大消费意识的载体而存在。奥尼尔[5]101认为,政治权力通常是以惩罚者的身份对社会成员进行“强权控制”,那么在当前的消费社会中,“经济对身体的最大规模的剥削就开始了”,并成为“身体的各种技巧(通过这些技巧身体展示了年轻、进取、活力、社交等文化价值)中主要的社会化力量”,这种宣扬消费至上的权力意识通常以布道者的身份对社会成员进行“弱权控制”。

消费社会中,任何事物都可以被消费,固然,“身体只是心理所拥有的、操纵的、消费的那些物品中最美丽的一个”[14]123。接受医疗不再是身体处于病态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身体作为象征社会地位能指之一的工具,与“健康”的关系渐行渐远。在消费主义盛行和医学技术进步双重的诱导下,医学也成为了现代人寻求主动消费、对自身行进社会性改造的主要方式。因此,伴随着医学技术的日新月异,现代医学的外延在不断地扩展,将最新的医学技术成果,迅速地转化为可供人们日常消费的必需品,例如,普及的整容技术、医学参与个人减肥计划等……现代医学已经成为现代人进行社会层面的自我评估、实现自我认同的身体改造计划,因为“照顾自己的身体就是构建自己的身份”[15]。这正是奥尼尔[5]100所述,“生产身体既是现代经济空间和行为的延伸又是其强化”。

如果说,“合目的性”与“内部器官的隐形”特征致使身体销声匿迹于日常生活,让人们无所察觉,那么,伴随消费社会产生的消费意识和医疗技术进步,正通过身体刺激着现代人的身份认同。例如,人们会在身体没有任何异样的状态下去关注自己的身体形象,如定时做保健、美容、健身,甚至整容。在铺天盖地的减肥产品、性感身材、美丽脸蛋的广告中,身体在美学与伦理学中难以准确把握真实的标准。希林以及迪雷等身体社会学家们强调,身体的复显反映了“自恋型社会”形成,现代人执迷于通过改造自己的身体去实现自我认同,却完全忽略了社会构建者正利用身体形成新的权力策略。“在一个强烈的个人主义构建社会中,身体可以成为最终的合作者。”[14]108对此,奥尼尔[5]139则精辟地阐述了现代医学对身体控制的意义,即身体复显所付出的代价是:诉求于先进医疗技术实践对自我身体进行社会性改造的过程,是医学在“外化、扩展和控制健康、性、生育、心情和侵犯”的过程中得以自救。

3.3 作为医学身体的复显方式

奥尼尔[5]138认为,“医学身体是消费主义的具体体现”。消费社会的兴起直接使得身体得以复显,但是,消费意识全面渗透到日常生活却让身体降格为市场的消费品,此时,身体已经不再是人们进行精神审判的主要对象,相反,身体成为了人们参与市场活动,进入消费场所的入场券。

身体的医学化是身体全面工业化的一种重要组成部分。在奥尼尔看来,人的社会化首先是身体的社会化,身体社会化是人类社会化的第一个阶段。这一阶段发生在家庭。“我们把生命的每一个阶段——怀孕、生产、哺育、性交、疾病、痛苦、衰老、死亡等——均置于职业化和官僚化中心的处置之下。而职业化的功能在我看来不过是想促成身体的非家庭化。这一进程的终极目标就是由国家医疗管理来掌管生命的诞生和死亡,从而将所有的生命纳入市场之中。”[5]123从新生命、新身体的诞生到老年人、旧身体的消失,身体不仅仅是一个家庭的核心议题,在现代社会中,具有职业性质的医疗几乎全盘接受了身体的一切。因此,在奥尼尔看来,社会化的表现之一——职业化表现为这样的目的:身体的非家庭化,而这一进程被市场接纳,这就诞生了“疗治型国家”这种具有医学性质的国家形式。

身体一旦被纳入市场经济的体系中,也就成为了一种“最美丽的消费品”。鲍德里亚阐述了身体所处的当代社会,他认为如今的统治阶级正利用一种有别于传统强制手段的统治方式,通过营造一种更具吸引力的消费逻辑,去激发现代人企盼的消费游戏。显然,消费意识形态已然成为统治阶级最有效的非强制性手段。十分重要的是,鲍德里亚[14]133指出:“对身体的‘重新发现’和个体圣化,医学性才获得大规模的发展。”也就是说,消费社会将身体置于消费体系、或者称之为物体系的中心,医学的大发展正是得益于此。相应,医学身体也成为利益熏心者的牟利对象。

医学不再是消除疾病的“生理命令”,而是与地位相关的“社会命令”。消费主义不仅为我们描绘出一场令人炫目的消费场景,还创造出异化于真实需求的“消费的神话”。鲍德里亚[14]13认为:“我们这个‘消费社会’的特点:在空洞地、大量地了解符号的基础上,否定真相。”所谓的真相是,技术进步带来的物的丰富应是反映并满足人们真实的需求,而不是左右需求、歪曲需求。在鲍德里亚[14]133看来,在技术进步与人类真实需求之间不应该以消费为中介,因为消费社会所呈现的消费意识,正通过一系列的符号“异化”人类真实的需求。在消费社会中,“医生和药物除了治疗功能之外更具有了一种文化效力,而且作为‘潜在’神力被消费”。因此,从“救死扶伤”到“美丽性感”,人类对医疗技术进步的真实需求被消费主义“异化”。而医学身体在消费主义的刺激下,逐渐偏离了医学的本质。

4 医学身体的伦理困境

政治权力的实质是“支配肉体的权力技术学”[13]33,消费社会的到来以及现代医学的发展进步也得益于技术更迭。因此,无论是作为权力的身体,还是作为消费的身体,抑或是作为医学的身体,均蕴含着技术与身体的关系。奥尼尔以“配假肢的上帝”隐喻身体与技术的内在关系,指出“人类已经主动臣伏在科学技术的威力之下”,并在技术逻辑中形成五种身体形态。显然,在权力因素、消费因素以及医学因素的刺激下,身体虽然从“缺席在场”走向“复显”,但其显现出的各种社会伦理问题,特别是由技术驱动的医学进步过程中所暴露出身体伦理问题,正制约着医学本身的发展。正如刘虹教授[16]所述:“身体未来的命运令人堪忧:身体医疗化将身体的每一个阶段都置于医学控制之下:从排卵、受精、怀孕、出生、养育、性行为、生病、衰老、临终到死亡,尤其是疾病过程的过度治疗;身体工业化的平台上,身体是可以定做的产品,基因剪辑的客户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定制宝宝,诸如此类每天每时都在发生的事件,只有在身体哲学的语境中才能获得诠释和解语。”

4.1 医学身体的本质是身体与技术的关系

身体与技术的关系,是一切“涉身现象”的基本问题,医学身体本质上是医学技术作用于身体而显现出的一种身体形态,只不过技术的作用体现为奥尼尔所说的“工业化过程中”。对于技术与身体的关系,一种观点将身体视作技术进步的基础工具,或者说,技术进步的原始工具是身体。例如,提出的“身体技术”概念的马塞尔·莫斯等[17]所认为,“在工具技术之前已有了一套的身体技术”,并阐述一个基本的事实:身体既是技术的对象,也是人最初的、第一个技术工具,人在实现其目的最初的手段正是身体。夏可君[18]认为“人在本质上作为技术性存在,涉及的不仅仅是生物进化,而且与工具的发展同步”,“身体即代具”与技术共同存在发展。另一种观点认为,从技术发生的源头、过程到最终目的和终极伦理价值均是身体。周丽昀[19]65认为,身体不仅是技术的来源,还是技术发生的场域。并认为“当今社会,很多伦理问题都需要通过‘身体’这一媒介来表达,使得‘身体伦理’成为明确的研究范畴”[19]167。任何技术的进步一定是以身体为原点,同样,任何技术进步的目的一定是以身体为归宿,医学技术与身体的关系更是如此。

从缺席在场到身体复显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人们对身体的认知是技术的和伦理的。对于最具现代性的身体形态——医学身体而言,脱胎于权力意识和消费主义的现代医学技术,并未真正地实现对人们身体的医学伦理关怀。也就是说,身体与技术的关系虽然反映了医学身体的本质的、必然的关系,但未必是医学身体的终极的、应然的关系。因此,如果说现代人们对身体的认知根源于医学技术,那么医学身体的终极走向应发生在医学伦理的框架之内。

4.2 医学身体与医学伦理的困境

4.2.1 关于身体知识的大众焦虑与医学责任

首先,身体为何的传统知识焦虑。二元论及其身体的“潜态势”特征造成了身体的“缺席在场”,权力、消费以及医学技术的发展虽然让身体得以复显,但却将人们对身体的认知、医学的认知引向利润另一个极端。例如,医患关系在这些因素下,出现了医患权力-支配关系、医患资本关系、医患单一的生物技术关系等伦理失范现象。同时,高度专业化、技术化的现代医学发展趋势,并没有促进人们对医学知识的广泛认知,相反,却让“身体为何”的谜题更加扑朔迷离。正如希林所指,现代医学仅从生物医学的角度解释身体为何,往往难以满足大众对身体这个既十分熟悉,又十分陌生的认知需求。传统的身体知识,例如,人们对五脏六腑的认知,基本上已经跟不上现代医学的发展速度了。现代医疗技术进步,已经不再是简单地将身体肢解为人们熟知的器官,而是将其分解为更为微观的、不可见的细胞组织,而这又进一步造成了现代医学越来越难以解释清楚身体为何。

其次,身体“潜态势”特征与“具身”责任的冲突。造成人们对身体知识的匮乏,不仅源于理论上的“缺席在场”,也源于身体自身的“潜态势”特征。换言之,“潜态势”的身体特征加剧了大众对医学的认知隔阂,而这又为部分医生寻求自保、推卸责任提供了一套“技术支持”。身体“潜态势”特征这不意味着身体逐渐并彻底在人们生产生活中“式微”,恰恰相反,身体社会学家们不仅反复地提醒着大众,也提醒着医生应该承担的职责。对于大众,如果我们依然继续受到行为的蛊惑,不能将隐藏在行为、行动之后的身体放置在社会生活的中心位置,那么“‘失足跌倒’或‘笨手笨脚’所导致的疼痛、疾病或窘迫也会使身体以复仇的姿态复显(reappear)”。同时,如果大众不具备医学知识和相应技能,那么我们则必须将看似健康的身体,交付给具有专业知识的医生给予检测,而在这个过程中,医学必须能准确地读懂隐藏在身体内外部的症状。这正是身体社会学者们对现代医学、当代医生提出的一种“具身”责任,即“必须训练医生解读身体的细微迹象”[2]200。身体是一个复杂的有机体,对于医生也是如此。在医患关系冲突的社会语境中,权力意识、消费主义和技术主义不仅是医患关系矛盾激化的原因,也成为了其结果,特别是医学实践中出现的技术主义倾向。例如,部分医生单纯地、过度地依靠医疗机器看病、通过数据诊断病情。医学技术进步的最终目的是减少患者身体的疾病和疼痛,而不是医生寻求自保、推卸责任的主要方式,更不应是获得市场利润的方式。因此,医生对患者的身体应“视如己出”,这就是“具身”责任,就是对生命的守护。

4.2.2 医学技术的不确定与存在危机

现代医学技术的发展已经大大地超出了现代人对医学、生命科学的认知。在奥尼尔看来,科技进步使得人们同时拥有了毁灭人类和治愈人类社会的两种现代技术,即核技术与医疗技术。“核技术——它能毁灭人类社会;医疗技术——它能重塑人类社会。”[5]122核技术被认为是证明科学两面性的典型,但在和平与发展为主题的现代世界格局中,这种具有十分巨大毁灭性质的技术又因其这种特性,被人们审慎、理性对待,因此,核技术的负面作用在不断减低。相反,一向被认为具有重塑人类社会医疗技术,正以微观个体为目标,小规模的、隐秘的方式挑战整个人类社会伦理体系。

技术本身就具有不确定性,医学技术并不例外。周丽昀[19]160认为:“不管新技术先进到什么程度,我们依然摆脱不了那个古老的追问:我是谁?我为何如此?我要做什么?”技术与医学身体的对立则主要源于技术的不确定性,这种不确定将会内嵌于医学,甚至以医学技术、生命技术直接作用于医学身体,而不是通过权力、社会、消费等因素作用于身体。也就是说,技术对医学身体的特殊作用机制是:直接作用于人类身体或器官之上。而身体社会学者们反复强调,身体是社会意义的生成器。因此,一旦医学技术的不确定作用于构成社会微观基础的身体之上,其所引发的社会不确定性,犹如蝴蝶效应,将消解人类社会存在的根基。人类依靠现代生命技术、医学技术,正在逐步实现对自己的生命,甚至死亡的自由裁决,但其悖论是人类越掌控生物性身体(生命)的生与死越会陷入自我认同的矛盾之中。

医学身体的提出,虽然指出了医学已成为身体复显的一种最具现代性的方式,但是并未真正地解决医学、身体、技术、伦理之间的理性关系,医学技术的发展为何甚至让身体更加扑朔迷离。无论是身心二元论,还是转向“身体哲学”的医学哲学,抑或是生命伦理学,甚至身体伦理学,身体为何的终极知识追问仍困扰着人们。而人们正是在这种缺席又复显的身体知识焦虑中,不断地寄望于技术,又失望于技术中寻求自我存在价值。

4.2.3 职业伦理的失范

医学伦理的价值审判总是落后于生命科学技术发展,这一方面源于医学伦理的滞后性,另一方面源于身体的双重属性。生物医学技术存在这样的悖论:痼疾的根治往往伴随着新问题的产生,特别是新的社会问题的产生。周丽昀[19]126指出:“这些问题在丰富伦理实践的同时,也挑战着生命伦理学的规范和界限,使得身体的认知和评价成为生命伦理学中的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身体社会学者一再强调身体生物属性与社会属性的相互依赖关系,奥尼尔所提出的医学身体概念,则更近一步说明了权力、消费等社会因素如何作用于生物性身体影响身体的社会性存在。他警告人们,“我们正生活在一场生物医学的革命之中,这场革命的动因来源于科学家的职业兴趣,而他们对其社会和政治后果拒绝承担任何责任”[5]129。基因编辑婴儿的诞生,不仅是身体通过医学技术实现其“复显”的最极端案例,也揭示了科学家的职业兴趣凌驾于社会责任之上的伦理困境。这场对人类身体所进行的医学实验、生物学实验结果,正通过具有双重属性的身体这个“通道”,逐渐将其不可预知的影响延伸至人类社会领域,挑战着人类的基本伦理底线。

此外,生物医学技术进步的终极价值应是服务全人类,而非服务于个体或个别群体,一旦基因优化成为可能或者普及,基因编辑将会成为富人的专属,“富人们可以通过这项技术而使自己或其后代获得更大的生理优势,进而加大他们与穷人之间的差距,并使这种两极分化固定下来;其结果使人类社会不平等、不正义的状况进一步加剧”[20]。建立在根除人类疾病,缓解人类疼痛基础上的医疗技术进步,正在不断地挑战人类社会的秩序与伦常。身处其中的我们不得不面临的尴尬局面就是:必须时刻保持着警惕,但又不得不依赖技术并享受由此带来的生活便利和生命延续。技术两面性、不确定性模糊了千百年来人们对自我身体的清醒判断,身体成为技术的对象,不再是作为“我思故我在”中“我”存在的对象。特别是技术通过医学的方式实现了与每个个体的具身接触,于是,身处病态的身体只能彷徨在“我”的存在与不确定性技术之间。医疗技术的发展,强化了技术对身体的干预程度,人类不再独享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而是把我们的身体让渡给了技术。然而,缺少道德批判的技术进步,或者仅依靠医生职业兴趣、职业道德为基础的旧的医学伦理“失范”,最终将会导致身体彻底沦为实验的客体,而无暇顾及身体的社会伦理价值。

5 结语

哲学家们对身体的“二元论”偏见、身体本身的隐秘性,以及目前多数学者将医学仅仅视作技术存在、权力存在、消费存在等原因,造成了“医学身体”被忽视。科学技术进步作为医学社会化动因之一,将医学的矛盾,从处理人类与病菌、疼痛的自然关系范畴扩展到处理医生与患者的社会关系范畴,因此,科学技术进步对医学社会化的作用是显性、外在的。而从作为权力存在的身体到作为消费存在的身体,再到作为医学存在的身体发展史证明,对身体的认知,特别是身体社会学者们对身体双重属性的挖掘,是医学走向社会领域的隐形、内在的动因。

从社会价值取向来看,消除根植于传统医学中的二元论思维,逐渐改变身体沦为医学技术的客观对象,强调身体与社会发展的原始关系;同时,不仅要将医学置于社会科学领域,还应改变医学沦为政治权力、消费意识的客观工具,强调身体与医学发展的本质关系;改变医学技术“价值中立”状态,以身体的社会属性为中心,打破医学在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之间的认知藩篱。从主体价值取向来看,在二元思维下,改变现代医学、医生诊治过于专注身体的生理性疾病,应基于身体的社会属性,对患者开展社会性关怀;消除医生主体的政治权力和消费意识,强调医生职业定位与病菌、疾病、疼痛的原始关系;扭转医学研究主体在细胞、细菌等微观世界的自然科学倾向,强调医学研究主体与社会之间的对话。

医学通过技术的进步,促使人类对自我身体展开了新的讨论,由此也变革了传统的社会关系。随之产生的新型社会关系及其引发新社会伦理问题,正在社会价值层面和社会主体层面持续发酵。面对技术更迭,杜治政[21]认为,医学自身的发展要冷静、客观,不要“医学疯狂”,因为任何医学疯狂行为,都是对人类尊严的践踏和对社会伦理的挑衅。“这是医学科学技术研发与创新的底线。从事医学技术研发和创新的科学家们,必须在这个底线问题上冷静而不是疯狂,必须尊重人类的最大利益,不能任由自己的疯狂欲望践踏人类的尊严。”因此,面临医学进步不断挑战社会伦理,现代医学的发展必须基于身体的生物属性和社会属性重建医学体系,在反思医学与身体的关系中,构建适应社会新形势的新型医学伦理。这种新型的伦理,既要打破传统医学伦理中的二元思维,消除医患关系中政治权力、消费意识,还要在生物技术变革中,以全人类的终极伦理反思为道德边界。

猜你喜欢

伦理医学消费
《心之死》的趣味与伦理焦虑
本刊可直接使用的医学缩略语(二)
国内消费
新的一年,准备消费!
医学的进步
预防新型冠状病毒, 你必须知道的事
护生眼中的伦理修养
40年消费流变
新消费ABC
医学、生命科学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