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路向南
2020-02-15周鸣岐
大一时,我做了一个相当有魄力的决定——从文化创意学院转到医学院。这次改变让我发现,规划自己人生的感觉真爽。而暑假是一段可以供我自由支配的超长空闲时间。大学的第一个暑假,我决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逃离控制长三角地区的副热带高压,到东南亚去,听起来就很有吸引力。为什么选择以志愿者的身份,去越南这个国家,我也是经过一番考量的。凭借志愿者这个身份,我可以遇见更多的当地人,深入了解当地的生活,还能结识来自世界各地的志愿者朋友。越南自诩“南天小中华”,保留了不少具有中华特色的习俗。越南的经济近年来表现很抢眼,蓬勃向上,也让我产生了兴趣。初来乍到
越南在本土文化的底色中透露出独有的魔幻。首都河内的街道上满是欧美背包客,颇有辨识度的韩国游客讲着听不懂的“思密达”,柜台上展示着大量来自中国的商品,与街边奔放的热带植物,以及风吹日晒下日渐斑驳的法文涂鸦一同,散发着强烈的历史风韵。
Proiect Abroad组织在越南的医疗援助项目是在越南国家儿童医院开展的。我选择的是耳鼻喉科(ENT Department),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从小就被鼻炎折磨,跟耳鼻喉科医生打過不少交道。
越南国家儿童医院坐落在小湖边,临近城市繁忙的主干道,周边分布着几所当地的大学。医院的主楼是新建的,楼顶还有直升机停机坪,与周围的老旧建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主楼的高层能看到这座城市不断被改写的天际线。
和所有的儿童医院一样,陪同孩子前来就诊的家长特别多。就诊的大多数家庭来自河内以外的地方,以越南北部地区为主。从衣着可以看出,他们中的大部分是越南的普通民众,并不富裕,很多人就在医院候诊区花花绿绿的塑料座椅上小憩。对于来这里看病的大部分人而言,这趟求医之路并不容易。他们要起得非常早,赶早班车到河内,然后一路询问找到儿童医院,匆匆忙忙可能连早饭都顾不上吃。
在正式工作之前,我被告知要穿上白大褂和长裤,这样显得专业,能够得到患者的信任。我一开始觉得在低纬度地区还要穿长裤有点不合时宜,但在更换衣服的那一刻,对医生这个职业的敬重和对生命的敬畏之情油然而生。穿上白大褂,戴上医用口罩、防尘帽和橡胶手套,救死扶伤的使命感并不比刚入医学院宣誓时要少。
冰冷的窥镜和温暖的人心
我的工作地点是耳鼻喉科门诊的检查室。房间里只有一台中国产的耳鼻喉检查仪器。仪器有三个窥镜,两个适用于所有检查,另一个则要长一点,是专门用来检查咽喉的。这个仪器对操作技术要求不高,我在旁边观看了一上午就可以在医生的指导下使用了,并且还能准确利落地做出诊断。然而,因为患儿大多数年龄太小,他们承受不了让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将冰冷的窥镜深入表皮稚嫩的敏感腔道。因此,在只有一位家长陪孩子就诊的情况下,我的工作便是一手托住孩子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按在他们的额头上,固定住他们还长着柔软黄色毛发的小脑袋。年龄小的孩子在检查时往往涕泗横流,稍长一点的会盯着屏幕,看着窥镜中平常没看见过的影像。
就这样,检查室里时不时会传出孩子的啼哭声。我去开门叫下一位时,外面挤满了大大小小满眼好奇的孩子。
窥镜是冰冷的,但医生关切的神情、亲和的询问,让前来就诊的患者尤其是家长紧张的心情得到舒缓。虽然我听不懂他们交流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但从家长们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中可以猜测到,医生说的应该都是宽慰的话语。
来这里做检查的孩子病情大多不是很严重,许多孩子仅仅是感冒发烧,只是时间可能已经持续十天以上。我问医生,为什么他们不在当地医院就诊,非得大老远跑到首都挂号排队,得到的回答是——他们不信任当地医院!他们觉得只有去首都大医院才能得到最好的治疗。我的理解是,长期以来医疗资源分布不均所造成的对当地医院和医生的偏见,是促使他们千辛万苦赶来首都就医的重要原因。
但我总觉得,治疗小感冒不必这样大动干戈。医生也不否认其中的过度医疗问题,比如对于一些扁桃体三度肿大的孩子都会建议做扁桃体切除手术。
我所看到的,还只是发生在耳鼻喉科检查室里的冰山一角。资源本来就是稀缺的,而错误配置使得落后地区的医疗资源更加匮乏。这些医生在越南国内算是顶尖的人才,让他们处理这种常规检查可以说是一种资源的错配。人才、医疗器械的浪费,患者等待过程中的煎熬,对年幼患儿带来的巨大心理负担,也许这些问题完全可以通过基层医院来解决。冷冰冰的仪器探入患儿体内时,希望能让他们感到温暖的,不仅仅是来自医生的亲切态度。医生肖像
在每天满负荷的工作、高强度的劳动下,医生们的辛苦可见一斑。但无论多累,医生们都对生活充满了热情,就像热带的阳光一样。
叶医生是所有医生中我最熟悉的。检查室里有个小冰箱,叶医生在里面存放了很多小食:牛奶、麦片、牛油果、车厘子……叶医生还会随身携带一本小说,不时拿出来翻一翻。一次,看到她拿着《飞越疯人院》,我便与她一同交流起电影来。在杂乱的环境中,这里犹如一片世外桃源。叶医生告诉我,她成长于河内周边的农村地区,是教育改变了她的命运,让她从医学生、实习医生变成现在越南最顶尖的儿童医院的医生,还有机会到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国家进行学术交流。我曾问过叶医生:“您去过中国吗?”她告诉我:“没有,但我先生去过。我们越南人从小就看中国的电视剧长大。”回国后,我和她也一直保持联系,时不时询问彼此的近况。
来自老挝的枪声
志愿项目的第二周,我得到了在耳鼻喉科手术室见习的机会。在手术室的那天上午,我观摩了一台小手术——扁桃体切除术。那天是叶医生负责手术。孩子是被全身麻醉的,如果是局部麻醉,他可能承受不了手术器械探入口腔所带来的不适。
第二天,我在检查室见到了面容疲惫的叶医生,询问后才知道,前一天晚上,她因为一台紧急手术晚上近10点才回到家。那天下午,一架来自老挝的直升机降落在医院新落成的顶楼停机坪上,医院国际部接收了一个年幼的枪伤受害者。子弹从伤者鼻部进入颅脑。因为有弹片散落在鼻腔内,所以,熟悉这个领域手术的叶医生也去参加了抢救。叶医生拿出手机给我们看那个孩子的X光片,弹片很分散,而且又在很深的地方,需要医生极有耐心地清理干净每一个遗留在伤者体内的弹片。经过数个小时的手术,弹片才被全部清除。
这个来自老挝的伤员今年才刚满3岁,受伤是因为哥哥拿着父亲的枪向弟弟、妹妹射击。凶手也才16岁。从受害者面部照片来看,凶手的枪法还很准,正中鼻部。说到这里,整个检查室陷入了沉默。
作为越南的邻国,老挝的医疗水平显然没有
越南先进。生活在这个内陆山地国家的人民饱受枪支、毒品泛滥所带来的苦果。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经济落后惹的祸。如果有稳定正当的生活来源,那些人也不会铤而走险涉足罪恶的领域。
有一天,因为是初一,来看病的人很少,下午我就提前下班了。我去附近的街区闲逛,路过一座小庙,里面有摇扇纳凉的老人。正好我手里也拿着一把折扇,他们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们,目光交错,仿佛我不是来自异国他乡的访客。
Q1:参加这样的医疗援助项目需要具备什么条件?
周鸣岐:参加国际医疗援助项目,语言肯定是要过关的。医疗项目涉及一些专业词汇,需要提前准备。真正实操的专业知识技能一般不会要求提前掌握,到了项目地点会有人教的。
Q2:前往越南参加志愿者项目需要注意什么?
周鸣岐:去越南做志愿者需要专门的志愿者签证,审批时间需要两个月。如果是夏天去的话,要注意防蚊(在越南期间的某天下午,我们志愿者就专门去当地的高中,给学生讲解有关登革热的知识)。另外,防晒也是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