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动物形砚滴形态设计研究

（江南大学 214000）

中华文明历史悠久，文房四宝的出现让中华文明走进了系统记录历史的时代，在文房四宝的背后还有一些实用的文房用具也出现在文人书案上。砚滴便是重要的文房用具之一，它在不断发展中，除了本身的实用功能之外，又被赋予了艺术性，使之成为实用与审美结合的器具。砚滴的造型有很多种，大体上可分为圆形、方形、象物形等。象物形中的动物形砚滴不论是从数量还是质量来说都是较高的，且动物形砚滴是古人器物设计思想的载体之一，体现了我国古代造物的超高水平。

一、概念范畴界定

在古代，砚滴是储水用来磨墨的文房用具，可以掌控滴入砚台的水量，又称做“水滴”，“书滴”等。动物形砚滴的设计来源是大自然里的动物，动物形砚滴是古人从自然界中动物身上吸取创作灵感，进行仿生设计的典范，体现了古人探索发现，学习运用自然造物的智慧。本文所研究的砚滴为储水用来磨墨的文房用具，它有进水口，也有出水口，可以通过进水口控制出水量。而动物形砚滴，则是指将砚滴整体形制成动物形或利用动物身体结构出水的砚滴。

二、动物形砚滴的形制分类

古人通过对自然的探索和发现，对自然生物形态进行学习和模仿，将被仿之物解析后重组，进行仿生设计。动物形砚滴的形制可以根据其组合形式分为单主体仿生与多主体仿生。（如图1）

图1 动物形砚滴造型形态仿生分类分析表

（一）单主体仿生

单主体仿生是指只选取了一种生物作为仿生对象来设计的动物形砚滴。其动物题材大致分为源于想象的瑞兽与源于现实的动物两种，在早期的单主体仿生砚滴中，东晋青釉龟形砚滴（图2）是一件具有代表性的精美砚滴。该砚滴以龟为仿生对象，龟作昂首爬行状，背上有进水口，也是控制水流的气孔，嘴上设有出水口。

（二）多主体结合

1.动物与植物

动物与植物组合的砚滴造型生动，在结构上也构思巧妙。最早出现在宋代，宋代青瓷荷叶托三足蟾蜍砚滴（图3），砚滴由蟾蜍和荷叶托盘两部分组成，蟾蜍头微抬，口微张，张开的口为出水口，背中心的有一圆孔为进水口。三足，前面两足自然支撑，后面一足曲蹲准备向前跳跃。托盘设计成荷叶的造型，两侧内卷。蟾蜍在我们今天看来好像是形象丑陋的，在古人的眼里却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图2

图3

2.人物与动物

人物与动物结合的砚滴造型趣味性十足，最早出现在元代，童子牧牛是较常出现的结合形式。如明代的三彩牧童伏牛砚滴（图4），造型生动，色泽鲜艳。牧童伏于牛背，目视前方，姿态慵懒惬意。它以乡土生活为题材，在文人画中也常常出现此类题材。

图4 三彩牧童伏牛砚滴

图5 越窑青瓷兔形砚滴

3.动物与器物

动物与器物结合的砚滴分为两种结合方式，一种是将动物形态揉进器物形态的结构中，将两者形态完美结合。如三国时期越窑青瓷兔形砚滴（图5），将兔与水盂的形态结合，整件器物呈扁圆形，无器足。兔的长耳与尾巴都做得十分清晰，特征明显。另一种是将两者完整形态拼接在一起，如北宋的青白釉凤首壶形砚滴，器型别致，将凤首与壶形的器型拼接在一起，凤首，束颈，瓜棱形腹，顶部为进水口，出水口设于凤嘴处。

4.动物与动物

动物与动物结合的砚滴分为两种形式。一种是器身由两种动物构成，如清代的白釉太师少师砚滴（图6），一小狮伏于大狮背上，整个外形呈圆形，风格古朴厚实。从形制上看此砚滴应是北方窑系的制品。另一种是砚滴的器身与砚滴出水口的滴盖由两种动物构成，如清代碧玉卧凤式砚滴（图7）。

图6 白釉太师少师砚滴

图7 青白釉猫形砚滴

东汉以后，社会发生变革，意识形态也发生了改变，人们的审美情趣转向大自然和艺术，在制瓷业中的反映是大量动物造型的出现。也是那个时候，砚滴刚出现就产生了许多精美的动物造型。从动物形砚滴的形制分类可以看出动物形砚滴题材的选择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寄托人们对生活的美好期许的寓意性动物，如单主体仿生和多主体仿生中的动物与植物、动物与动物。在动物形砚滴发展初期，多取与水相关的动物形象，作为驱邪避害的器物。慢慢的出现一些代表祥瑞气氛的动物，到了后期则是往民俗化发展。另一类是在动物形砚滴结构的合理性的基础上进行创造，如多主体仿生中的动物与器物、动物与动物，它们造型精致，便于使用。

而中国古代动物形砚滴具有寓意性则因为诸多历史因素造成，首先是来源于原始社会神学，对神的崇拜进而推进了图腾的出现，图腾代表着一种寄托。图腾的观念成为通过形态传达寓意的一个重要原因。其次在当时文化传播条件的限制下，由日常生活的器物进行文化传播是十分有效的方式，所以在器物上进行仿生寓意的传播成为一个主流方式。中国古代器物的象征寓意性一直沉淀于造物创作当中，是具有典型东方特色的文化特征，也是一种不可取代的情感表达方式。

三、动物形砚滴的造型结构

清代孙廷诊所著《颜山杂记》有载：“凡为砚滴，先得顶口，次得腹，次得提，后得吐水。”1可知砚滴有顶口（进水口），腹（储水），提（部分砚滴有），吐水（出水口）等部分。又有《周易函书别集·簧灯约旨》：“书滴，上下两孔，故可以泄水。此即坎卦上下两阴而中阳流动之义。若使塞其一孔，则一孔不泄。”2这里不仅说明了书滴（砚滴）具有两个孔，而且阐述了砚滴的功能特点，古人利用气压原理控制滴水的方法设计了砚滴的滴水功能。当我们按住进水口时，砚滴的出水口则不会出水，松开时，便会有水流流出，以此来控制磨墨的用水量。

（一）进水口

砚滴的进水口一般位于器具顶部，开口较小，在使用前用于进水，研墨添水时可用拇指指腹抵住开口，以控制出水量，正由于进水口的双重作用，它又被称为气孔。动物砚滴的进水口设计根据形状不同来划分成三种形式。

第一种是管状进水口，这种进水口的设计比较简单直接，设计的位置也常常在动物形砚滴中动物的背部中央，多为圆管，直通砚滴腹内，便于储水。如三国时期越窑青瓷兔形砚滴（图5）与东晋青釉龟形砚滴（图2），都为典型的背部管状进水口形砚滴，圆管稍高于器身，在动物形态之外多加了一节小管。

第二种是孔状进水口，其中之一是稍大圆孔进水，这类砚滴的进水口一般位于动物形砚滴的动物背部中央，多为圆形，也有根据动物结构变化的不规则孔型。其中之二是小孔状进水口，它有时出现在动物形砚滴的动物背部中央，有时出现在身侧，有时会隐匿在动物的五官之内。如元代青白釉猫形砚滴（图7），此器由模具成型，猫两耳捏塑，两眼通腹，一只做出水口，一只为进水口，作控制流量之用（手按），可谓构思巧妙。其中之三则是以进水孔上加上附件滴盖的形式出现。这类砚滴往往做工精细，常为玉石雕琢而成，动物类型也常选用凤，辟邪等瑞兽的形象。砚滴的滴盖也设计精良，有通过精心设计的特殊形态滴盖，也有与动物形砚滴相关的。

（二）出水口

出水口大多位于器具侧面，砚滴出水量一般比较小，因此出水口的开口也不大。动物形砚滴的出水口类型大致分成三种。

大多动物形砚滴选择将出水口设于器具的一侧，将其仿照动物的五官进行设计，结构巧妙，如北宋越窑青瓷荷叶托三足蟾蜍砚滴（图3），也有的砚滴将出水口设于眼睛、鼻子的，如元代青白釉猫形砚滴（图7）。

另一部分动物形砚滴在嘴型出水口的基础上加上了口杯，口部衔杯的砚滴，先从进水口注水，用时从口部出水口倒出，流入所衔之杯中，再根据研墨所需水量注入砚中。从造型上看，它给砚滴的造型添加了生动趣味性，如越窑青瓷兔形砚滴（图5）。

第三种出水口类型是管状出水口，这类出水口一般也位于砚滴一侧，与砚滴结构相结合，如清代猴形砚滴，器型设计巧妙，一猴子抱树抬头远望，树顶部作为出水口，猴子腿旁设一进水口。

综上所述，动物形砚滴的结构造型设计完美的结合了动物形态与砚滴功能的两方面的需求。不仅如此，当面对不同的动物形态、结合方式时，还会有各种巧妙的方式出现，形成各式各样的动物形砚滴，可见古代工匠的造物巧思。

在砚滴的发展中，功能构造清晰明确，倾向于实用性发展。器身、出水口、进水口三大主要结构在发展中没有本质性的变化，这也说明砚滴是一个经得起推敲的实用设计。同时因为在动物形砚滴中，仿生对象的形态会受到实用功能的限制，所以仿生造型遵循着满足器物功能时以仿生元素造型为拓展的变化，它的创作发展具有有限性，围绕着实用变化而创作。

四、动物形砚滴形态设计特征

（一）包罗万象——仿生造型的象征寓意性

动物砚滴的仿生设计不仅对形态造型进行模仿，而且注重动物造型背后蕴含的丰富内涵的传达。

1.祥瑞寓意的象征

古代工匠对砚滴仿生元素的选择会有意识的选择具有传统文化内涵的仿生元素，仿生造型的寓意来源于仿生对象所蕴含的观念或思想。东汉以后人们意识形态发生变化，慢慢更热爱生活，重视身边事物，人们赋予花鸟鱼虫等各种生物以吉祥的寓意。如选择一些源于想象的瑞兽玄武、辟邪、麒麟等，来寄托人们祥瑞的愿望，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2.宗教的文化象征

原始的图腾崇拜可以看做是一种原始的宗教观念，它源于人类对天地自然、自身存在等诸多方面的不理解。龙、凤等一系列动物形象都是人类对众多图腾形象的加工，随着历史发展，人们继承了对这些图腾的崇拜，视为祥瑞的象征。动物形砚滴中出现的凤、龟、麒麟等都或多或少表现出人类对这些原始图腾的崇拜心理。

从一开始的原始宗教意识，发展到后来更成熟的形式，道教、佛教意识的表现开始出现。道教是我国土生土长的宗教，内容和观念也透露出中华民族的文化基因。在动物形砚滴中也有表达道教文化的相关内容，如刘海戏金蟾就是古老的中国民间传说，来源于道家的典故。

（二）丰富多彩——造型的装饰性

除了装饰之外，造型的装饰性也具有装扮功能，组成器物审美的评判要素。通过造型形态的精彩设计，可以丰富并完整器物整体造型的视觉效果。

1.造型结构的丰富性

砚滴的结构主要是器身、进水口、出水口三个部分，而动物形砚滴根据仿生元素、组合方式的不同，设计出多种不同的造型结构，去适应不同元素，使之达到仿生形态和造型功能的结合。

2.表现手法的多样性

动物形砚滴根据不同的仿生元素选择不同的材质，陶瓷、铜质、玉质等，又根据不同的材质选择捏塑、雕刻等不同表现手法。将各个题材的砚滴塑造得栩栩如生，散发出仿生独有的造型魅力。

（三）因式造型——造型结构合理性

1.尺寸适度以人为本

砚滴作为实用性器具，在设计时尺度的考虑十分精准，哪怕是各种各样不同形态的砚滴，尺寸最多也不过十几厘米之间，适合人们一手掌握。根据砚滴单手操控且用入水口控制水流的特点，造型结构的设计也十分精准，方便人们握住砚滴的同时，可以用手指按住入水口来控制研墨的水流分量。

2.形态与功能结合

仿生形态和造型功能的结合是动物形砚滴形态设计的一大特征，动物形砚滴的造型结构根据不同的仿生对象，功能性结构的设置也不尽相同。在动物形砚滴的结构设计中，为了保证动物外形的完整与砚滴功能性的使用，巧妙利用造型结构特征。根据不同的动物，不同的组合形式采用不同的结构设计与制作方法，充分展现了古代工匠的造物智慧。

五、小结

古时读书人追求雅趣，营造雅致的读书氛围，所以出现了文房清供等文人墨客点缀书案的文房用具。而砚滴以其独特精致的造型，实用方便的功能，成为实用性与审美性相结合的器具。且动物形砚滴是古人器物设计思想的载体之一，体现了我国古代造物的超高水平。笔者从动物形砚滴的形制以及造型特征入手，通过对动物形砚滴的设计沿革研究，借鉴动物形砚滴的设计思想，使今后的设计作品在结合中国传统文化语境的基础上，对传统文化有更高的审美品位，汲取传统造物思想的精髓，设计出更优秀的作品。

注释：

1.[清]孙廷铨著.颜山杂记[M].齐鲁书社：济南，2012.10：1.

2.[清]胡煦撰.周易函书别集[M].光山胡氏葆璞堂，1736-1795：1-6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