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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是切身感受到了什么叫不可抗力﹄

2020-02-13王华震张锐何豆豆

南方周末 2020-02-13
关键词:李睿横店南方周末

南方周末记者 王华震 张锐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何豆豆

2020年1月31日,《关于新冠疫情期间停止影视剧拍摄工作的通知》下发,冻结了正在拍摄的各类影视剧。导演李睿珺只好利用这段时间打磨剧本,有时去沙漠勘景。    受访者供图

2020年春节,导演李睿珺原计划在他的老家甘肃省高台县开拍新电影。因为疫情,拍摄计划搁浅了。    受访者供图

电影院的兴旺与否是整个电 影 产 业 的 晴 雨 表。2020年1月23日,随着春节档所有影片全部撤档,全国各地的电影院也陆续关闭。

东方IC ❘图

疫情之下,中国电影业正面临史无前例的冲击,影院门户紧闭,影视产业百工待举。受到冲击的,既有大企业、大明星,也包括抗风险能力较弱的行业基层群体——小制片公司、普通演员、文艺片导演、后期制作小工坊。

横店影视城临时演员琚二召已经在家赋闲二十多天。农历腊月二十五最后一次开工,之后随着疫情的暴发,他和很多“横漂演员”一样,工作停摆,生活节奏骤变。

疫情笼罩之下,横店影视城不得不在2020年1月25日关闭了景区,并在两天后叫停了拍摄业务,“即刻关闭辖区内拍摄场景,包括拍摄基地、外景拍摄基地、摄影棚等”。就在2019年12月,横店还对外宣布了“现有的摄影棚全部向剧组免费开放、同时再造200个摄影棚”的宏伟计划。随着影视城的关闭,这一计划暂时搁置,受到影响的除了在横店从事旅游和影视服务的5500名员工,还有大量像琚二召这样的“横漂”。

先于影视基地感受到疫情阴云的,来自整个电影产业的末梢神经——电影院。电影院的兴旺与否是整个电影产业的晴雨表。农历春节前夕,随着疫情的发展,几部春节档影片的上映计划被打乱。1月20日,《囧妈》首先宣布提档至1月24日(大年三十),《夺冠》《熊出没·狂野大陆》随后跟进。但事后证明,“提档”的挣扎在急转直下的疫情面前,显得有些徒劳。1月22日,“淘票票”“猫眼电影”等购票App推出预售退票政策,春节档已经岌岌可危。1月23日上午十点,武汉封城。及至午间,七部贺岁档电影全部公告撤档。随后,各地电影院也陆续关闭。

休克迅速从神经末梢向上游产业蔓延。1月31日,《关于新冠疫情期间停止影视剧拍摄工作的通知》下发,正式冻结了正在拍摄的各类影视剧。之后,后期特效、营销、发行等各个环节,也在几天之内被“速冻”了起来。

春节档只有一部《囧妈》的线上播映,之后的情人节档也已经泡汤。清明档会好转吗? 没有人知道电影院什么时候会重新开放。如果说2019年影视业的不景气延续了2018年的“寒冬”,那么2020年这场疫情下的影视业,俨然到了严寒中最难熬的时刻——尽管在表层的冰冻之下,也有很多电影人正在以各种方式努力“工作自救”。

制片人:不可控因素增多了,各方面的问题出来了

疫情大规模暴发前,制片人贺斌听到风声,说武汉那边好像出了“新非典”。贺斌当时还犹疑了一下:“不会吧,怎么会出‘非典呢?”2003年“非典”暴发的时候,贺斌正在参加北京电影学院的艺考。当时整个中国电影市场尚处于起步阶段,十六年后,2019年全国电影总票房已经达到642.66亿元,全国银幕总数达到69787块,市场体量已不可同日而语。

但对电影业的打击,“新冠病毒”比“非典”来得猛烈。“以前合约里面都会有一条关于不可抗力的描述,之前基本上没怎么在意过,这次是切身感受到了什么叫不可抗力。”贺斌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贺斌担任制片人的一部电影本来已经进入开拍前的筹备期,原定2月3日赴日二次勘景。但在1月30日,贺斌和投资方、监制、主创等达成共识,决定项目延期制作,取消了日本行程。日本方面的工作人员也不得不暂停了工作。

延期制作会带来损失,但贺斌说自己是“不幸中的万幸”。他知道有一个跨年拍摄的剧组,“大年初七左右原本应该重新集结开始拍,现在不知何时能再次启动,损失就挺大的。像我们这个只是前期筹备阶段,往好的一面想,我们也能有更充分的时间去把项目准备得更完美吧。”

卡在一半的戏、延迟开机的戏,还有一些是已经完成但没法如期履约上映的戏。总之,所有的压力都来自时间。“拍摄计划和项目现在是乱的,因为不知道接下来该先做哪个后做哪个。如果我接后面这个,那前面这个怎么办? 涉及很多合约、资金的问题。”另一位制片人孙江涛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时间成本增加后,一部电影的不确定性也随之增加。贺斌解释,电影在制作的过程中,一直都在解决一个问题——可控性,“时间周期一拉长,不可控因素就增多了,各方面的问题就出来了,比如演员的档期就需要重新谈”。

孙江涛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影片的前期制作资金成本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线下部分的成本,如置景、场地、设备租赁等硬性成本在延期之后不会造成太大损失;线上的成本,如艺人的片酬和档期、摄制组的安排反而是紧缺资源,需要重新协调,可能会产生资金占用问题。

“一部戏,它是分阶段筹备:筹备阶段、建筑阶段多少钱;拍摄当中,演员、艺人进组之前多少钱;拍摄一半,付给多少钱;整个杀青,剧组人员要解决多少钱。比如说,我下个月可能使用的资金比较多,资金也是按照下个月来筹备的。如果下个月停了,下下个月的时候这笔资金还在不在? 还能不能用?”

除了来自拍摄的压力,制片人李康健压力更大,他的制作公司有二十多号人,还有房租,“我们和财务沟通过,最长可以撑半年。”2019年底的时候,李康健本来想着过年了,这一年员工很辛苦,就把所有员工的工资、奖金,包括底下的供应商的钱都结清了,想让大家今年都踏踏实实地过年。“结果刚到大年初一,就出来疫情的事。”尽管压力很大,李康健还是觉得对员工要有所保障,“现在叫他们出去找工作也不现实,而且大家都共事这么久了。我们还是要咬牙挺过去。”

李康健和贺斌的妻子都是编剧,他们每天焦头烂额的时候,妻子却可以安静地在家工作——编剧也许是受疫情影响最小的影视工种。

李康健的妻子、编剧战宏目前手头有两个项目,一个是给别人写电视剧的剧本,一个是自己的电影项目。“我有一个编剧团队,疫情一暴发,我们基本上都转成线上开会,没有再见面。其实还是挺麻烦的,因为打电话沟通大家要揣摩对方的语气,不是很顺畅。”她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但电影项目没办法这么干。这部电影是她和一位秦皇岛籍的导演合作,故事也发生在秦皇岛。如果要写这个剧本,就需要去秦皇岛采风勘景,“面对面讨论也非常重要”。这个项目就这样搁置了下来。

战宏在北京有一个小工作室,防控升级之后,在工作室工作变得很不方便,“进我们园区的人都要登记,量体温,园区的食堂也停了,要是点外卖得去两公里外取餐。”她这几天都在家工作。

《过春天》的编剧兼导演白雪是贺斌的妻子,她也开始了案头工作。她发了条朋友圈,预计下半年的剧本要井喷。“因为大家都憋在家里。我身边创作的朋友们,基本上也都没有停,大家可能会利用这个假期,更多地看电影、看书。在这个新年的变故中,有一些创作者会受到启发或者是刺激,我相信一定会有人写关于疫情的故事。”白雪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2月2日,白雪听说身边的朋友前往武汉拍摄纪录片了,“我也挺想去看看,但是就没有这个勇气,我觉得这个还是需要下很大的决心和面对很大风险。”

2月4日,是白雪复工第一天,她下班后开车回到小区,看到门口挂着欢庆春节的彩灯时,突然之间特别想落泪,“我就觉得这个事情对所有人,都会留下比较长久的记忆。”

拍摄:几乎每个演员都有延后的合同

对琚二召来说,往年的春节也并不是一个工作旺季。假期开工要三倍工资,“剧组一般都会把群演的戏安排在工作日。”琚二召对南方周末记者说。过了春节假期,工作就会忙起来,10小时90元。但今年春节后,琚二召要想想其它挣钱的门路了。他没有回河南老家,留在了横店。

琚二召的妻子在横店做微商,现在生意也不好做。琚二召在家闲着,一起守着微商,好歹有个着落。

琚二召认识的很多外地临演朋友,现在的生活很尴尬,“出不去,也进不来”。东阳市的社区和村镇之间都已经隔离了,出不去;高速也已经封了,外地车辆进不来。临演的生活积蓄本来就不多,停工几个月,“对大家影响很大”。琚二召的社区也封了,缺协管员,他想去村里做协管,“但我老婆不让,觉得太危险了,怕传染。”他说。

横店影视城在想办法减少损失。2月10日,横店影视文化产业集聚区管理办公室下发了《关于确保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间影视企业(剧组)安全有序复工的指导意见》。明确表示,要确保影视企业(剧组)安全有序复工,复工时间原则上不得早于2月12日24时。指导意见中将复工分为三阶段,第一阶段可以复工的是本来在横店原地待命的一些摄制组。“是个好消息,但接到的活不会多。”琚二召说。下一阶段的复工定在何时,还是要看疫情的走向。

演员汪洋正月里也不开工,最开心的人是她爸妈。汪洋是青年女演员,平时在外地拍戏的时候最恋家,“早晚各一次和爸妈视频电话”,也经常回家,但没有像现在这样长时间待在家里。

影视从业者和其它行业不同,没有固定工资,计件吃饭,演员这个行当更是如此。1月20日,汪洋在深圳拍完年底最后一场戏,21日到广州,踏上了回浙江老家过年的航程。就在这一天,她收到经纪人的短信,又给她接了一个戏。汪洋和对方谈好条件改好合同,由经纪人发给了剧组。接下去的流程,本来是等剧组最终确认合同内容后,签完再寄回给汪洋。开机时间定在2月9日。

但这个流程正好卡在疫情的暴发点上。剧组延迟了开机日期,合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签下去,“大家都在等。”汪洋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导演李睿珺的处境和汪洋很像,他也被困在了老家。李睿珺的老家在甘肃省高台县,武汉封城令下来的时候,他正打算在老家的村子里拍一部新电影。

新电影的拍摄地就在高台附近的沙漠,故事是关于乡村里的两个人,两个被各自的家庭抛弃掉的人,他们试图建立自己新的家庭,开始新的生活。

高台县不是重疫区,当时整个张掖市也才两例确诊,但是当地政府相当重视,“整个的村子里面都是戴口罩的。去县城超市里买个东西,都要排队、登记、测体温。回到村子里,又要测体温、登记。”李睿珺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在这样的紧张环境下,剧组的各路人马都没办法去高台了。“外地人来了要隔离,县城的公交都停了,怎么去接人也是个问题。”

技术人员来不了,演员们更来不了。几乎每个演员身上都有延后的合同,每个合同都被往下顺延,“经济损失可能是巨大的,所有的演员的档期、合同都要重新弄,会带来巨大的工作量和麻烦。如果弄得不好,可能很多演员的档期就跟不上了,或者是有的工作人员的档期就过了,所以对一个剧组来说,是很致命的打击。”

到底会损失多少钱,现在李睿珺也没办法准确估计。“投资方也还没有上班,这个要大家坐下来讨论。”现在最花费精力的事情,是和剧组的各个人员沟通后续的安排,除此之外,就是“尽量做一些前期的工作”。有时候他会开着车,穿过家附近的草原,去另一片沙漠勘景;有时候他坐下来看剧本,把台词里的方言部分再琢磨琢磨。

▶下转第1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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