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泓菊潭, 照见无数唐宋风流
2020-02-11周代锁
周代锁
菊潭,一个小家碧玉般清新质朴的潭名,从《汉书地理志》里脱颖而出,被东晋葛洪《抱朴子》和北魏郦道元《水经注》赋予几分仙风道骨之后,分外妖娆。在此后两千年历史云烟中、在南阳两万多平方公里的山山水水间,婆娑蝶变,闪烁着独有的华彩和光芒,把一个古老的菊潭古治洗涤的风姿绰约。
自唐而宋,700年间,菊潭俨然是一颗璀璨的地理明星,文人骚客慕名寻访,纷至沓来。那些我们熟悉的大咖诗人,风尘仆仆的面容和把酒抚琴的狂放笑谈,在菊潭的映照里清晰如昨。
689年,孟浩然出生在襄阳。这个20多岁就隐居鹿门山的才俊,骨子里天生着太多的山水情结,从25岁到35岁,他游历了大半个江南。36岁时终于入洛阳求仕,三年一无所获。728年,再入长安,参加进士科考又名落孙山。幸运的是,他在这里认识了小自己12岁的王维,竟成忘年之交。王维为之画像,二人相互赋诗酬答。他在长安逗留一年,欲走终南捷径,仍然是镜花水月。就这样,早已名满天下的孟浩然,一颗心重新安放在山水之间,西入巴蜀,东游吴越,盘桓荆襄。735年,在襄阳等来了到访的李白,740年,又等来了到访的王昌龄。与王昌龄的欢聚,也是他与世界的诀别,不久,孟浩然溘然长逝,为其布衣人生画上了圆满的休止符。
729年,41岁的孟浩然从西安悻悻归来,就是这一次的长安归来,成就了菊潭和诗人的邂逅,菊潭迎来了第一位大唐的伟大诗人,并永远留下了诗人的佳作《寻菊花潭主人不遇》:
行至菊花潭,村西日已斜。
主人登高去,鸡犬空在家。
725年,25岁的李白出蜀,五花马,青锋剑,高唱着“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仗剑去国,顺江东向。这一游,中国文学史轰隆一声崛起了诗歌史上的珠穆朗玛峰;这一游,内乡菊潭的芳名又一次在唐诗浩瀚卷帙的页码里熠熠生辉。
李白一路畅行,过江陵,登天台,泛洞庭,下匡庐,凭吊金陵,盘桓扬州。726年,在武汉与孟浩然相遇,写下“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的友谊华章;727年,在安陆与许氏结婚,以安陆为家,浪迹吴会。
732年,李白游在南阳,与酒中八仙的崔宗之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他们独山采蕨,白河赏月,多次在菊潭采菊为茗,取水煮茶,抚琴放歌,把酒畅饮,与天地同乐。李白的光臨,像一轮明月,把金菊碧水的菊潭照耀得更加妩媚妖娆,笃定了菊潭此后的千载风韵。
735年,结束十年蹉跎岁月,李白初进长安,但报国无门,返回安陆。736年至742年,李白移居山东任城,游齐鲁,下吴越。738年再游南阳。739年在岳阳与王昌龄相会。742年到744年,李白二进长安,被那个“少小离家老大回”的贺知章极力推荐,“布衣侍丹墀”,上演了太白醉酒的大戏之后,蓦然醒悟,“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然后“仰天大笑出门去”,把整个京华帝都远远地甩在脑后。
离开长安的李白,在洛阳和杜甫不期而遇,这一年,李白44岁,杜甫33岁。秋天,二人如约在商丘第二次握手,而且在此和高适相遇,三人饮酒赋诗,纵论天下。745年秋,李白和杜甫在泰山第三次相会。两个伟大的诗人紧紧拥抱在大唐由盛而衰的历史转折点上,共同推动着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两只巨轮向唐诗的最高峰进发。
此后,失意的李白只能游山玩水,访仙问道。755年“安史之乱”爆发,李白应邀入永王幕府,因而此后被肃宗流放夜郎,759年流放途中遇赦。762年,李白在当涂赋下《临终歌》后与世长辞。
一颗巨星划过盛唐的夜空,陨落在历史的巅峰。他曾为之陶醉的菊潭,被他那酣畅恣肆的诗意语言描画在《忆崔郎中宗之游南阳》之中:
昔在南阳城,唯餐独山蕨。
忆与崔宗之,白水弄素月。
时过菊潭上,纵酒无休歇。
泛此黄金花,颓然清歌发。
779年,贾岛在北京出生,家境贫寒,落发为僧。811年因推敲字句冲撞韩愈大驾,深得韩愈赏识,并在韩愈劝说下还俗求仕,与孟郊、韩愈结为挚友。贾岛仕途坎坷,屡举不中,只做过县主簿、县参军等地方小官。“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的贾岛被称之为苦吟诗人。孟郊一首“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流传千古,而贾岛的“推敲”佳话妇孺皆知,后世将二人并称,苏轼有“郊寒岛瘦”之论。843年贾岛去世,距孟浩然去世已经103年了。贾岛何时到菊潭,从《新唐书》《旧唐书》等考证不清,但他留下了为菊潭锦上添花的诗作《石门陂留辞从叔谟》:
有鸟飞不远,此行千里间。
寒冲陂水雾,醉下菊花山。
有耻长为客,无成又入关。
何时临涧柳,吾党共来攀。
在唐代,诗人灿若星河,最能代表南阳的当属岑参无疑。岑参是南阳新野人。744年,李白笑出长安时,30岁的岑参进士及第。749年出塞至安西都护府从军征战,751年在长安与李白、杜甫、高适相会,开怀共游。754年,再度出塞至安西,续写天山南北的戎马生涯。759年贬谪虢州长史,后出任嘉州刺史,770年客死成都。陆游盛赞他“太白、子美之后一人而已”。
757年,岑参随唐肃宗平“安史之乱”至凤翔,重阳登高赋诗《行军九日思长安故园》:
强欲登高去,无人送酒来。
遥怜故园菊,应傍战场开。
岑参这首诗中的“故园”指长安,“故园菊”指长安菊,但设身处地地想来,此时南阳,同样在安史乱军的铁蹄之下,一生戎马倥偬的诗人,又怎能不思念故园南阳呢?“故园菊”又何尝不可以包含着南阳的菊呢?即使诗人真的没有到过家乡的菊潭,家乡的菊潭也一定会理解诗人驰骋塞外的家国情怀,也一定会为诗人那“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奇幻美景和浪漫豪情而自豪不已。
历史风云像菊花山的烟云一样氤氲蒸腾,在菊潭的清波里朝起暮落,明暗更迭。大唐之后70年的五代十国,铁蹄与刀剑的间隙里依然有诗词的闪光,依然有雕栏玉砌的吟唱。陈桥驿那一袭黄袍,渐次熄灭了遍地烽火,迎来了大宋的蓝色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