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感怀（组诗）

张诗青

隧道

弯曲的弧线涌向眼睛

无比柔软地刺穿了，我

历史碎片中，某个瞬间

你未必能察觉到，这具散发红外线

肉躯，车轮般碾压过冰冷的霜凌

发出婴儿的纯真哭泣声

坐在车窗边缘，危险指数

上升，似乎又是触手可及

耳朵不曾离开方寸，意外却探测到了

这雨声坠落，在黑暗深处的隧道

像心跳，骤然加速

两行灯，从前方不断飞过

由明转暗，来不及躲闪

光轴向右，人生向左

我们注定离开彼此

变成毫不相干的星体，遥望

城墙

你须低头，从墙根开始

目光在落差间游离

将这段宠辱不惊

一块一块镶嵌入史册

扉页是冰冷的，钥匙

由你炙热的手触摸

皱纹凹凸起伏，但

脉络清晰，每个字符

都暗含一个走远的

身影，和模糊的桨声

老门东到镝楼，东干长巷

已丈量了这段距离

走在上面，不必考虑

历史与现实交汇

你所得到的，是

一个上午和它的长度本身

榉树

那件神秘披风，让你

既能看透却又猜不透

比如眼前这株榉树

你能看到它高大挺拔的枝干

和细密的叶片，却又如何

看透它的忧伤与欢喜

人群不断从身旁，涌过

保持着各自的距离

你从一株榉树，走向

另一株相邻的榉树

在踱步与驻足之间

忽有恍若隔世的孤独

它就站在面前，让你

若有所思却又无言以对

你倾尽全力，聆听

它和秋风的窃窃私语

叶片像词语般，相互撞击

发出清脆声响轻易穿透自己

芦苇

把注脚放在水塘边，狭长的滩涂

它的居民，原始且随意

归属与否，凭靠直觉

没人在乎，你这一生的跋涉

大可不必在意，静默

往往能抽出新鲜感

这些词汇，你懂的

每一场雪，都值得问候

海记

袖口的剪刀，亮出锋芒

将捉摸不定的海岸线

裁道细长的伤口，让试图

逃脱的河流臣服自己

飞翔的海鸟，越飞越远

它们消失在视线之外

变成白色的帆点，那里

定然是模糊不清的

站在海边，张开双臂

擁抱让人受宠若惊

沉浮的石子，借助神秘

暗含的力量涌上沙滩

在石匠手里，磨掉棱角

放在手心变得光滑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