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党至大革命时期党的农民宣传工作述论

（东北电力大学，吉林 吉林 132012）

中国共产党的工作一向遵循“思想先行”的原则，建党至大革命时期党尤其重视群众宣传思想政治工作。中国历来是一个农业大国，农民是人民群众的主体，发动群众主要是指对农民的宣传和动员。但由于历史和现实的原因，农民宣传工作面临诸多困难。尽管困难重重，中国共产党人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在领导革命实践过程中对农民宣传工作进行了艰辛的探索，成效卓著，为党的群众宣传思想政治工作积累了宝贵的经验。

一、党对农民宣传工作重要性的认识逐步加深

中国共产党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建党伊始就高度重视工人的宣传和组织工作，对农民问题关注很少，仅仅在“一大”《纲领》中笼统地指出：“没收机器、土地、厂房和半成品生产资料，归社会共有”，“把工人、农民和士兵组织起来”实行社会革命，可见此时农民宣传工作还没有被提到全党的工作日程上来。中共“二大”上这种状况得到了较大改观，“二大”宣言中专门对农民状况进行了分析，并指出“中国三万万的农民，乃是革命运动中最大的要素”。这次会议上党中央虽然指出了农民问题的重要性，但是对于如何宣传、组织和发动农民的问题却没有给予认真考虑和解决。后来陈独秀在中共“三大”报告中也不得不承认“二大”以来“宣传工作进行得不够紧张”，“我们很少注意农民运动”。尽管如此，这时身处革命斗争一线的共产党员彭湃已经领导广东海丰农民建立起了第一个农会，投入了反帝反封建的斗争当中，农民运动悄然兴起。“三大”召开时澎湃领导的海丰农民运动经过一年多的斗争实践已经取得了相当的成效，但由于当时海丰正在陈炯明的统治下，一切消息不易外传，“三大”上彭湃的农民运动经验并没有受到重视和推广。陈独秀在“三大”政治报告中也没有提及农民运动，而且还感叹农民人数虽多，但太落后，一时不易发动起来。即使如此，革命实践的发展却促使共产党人不能不去关注农民问题。1923 年二·七罢工遭到失败，中国共产党人意识到中国革命要取得胜利单单依靠工人阶级的力量是不够的，必须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共“三大”上农民问题必然地成了一个重要的议题。张国焘在《我的回忆》中曾经提到，中共三大上，其他问题“在会前多已经再三提到过的，只有农民运动，是一个新提出来的问题。在中共的历次讨论中，直到第三次代表大会，代表才注重这个问题，尤以毛泽东为然”。在讨论中，毛泽东结合自己领导实际革命斗争中的经验提出中共应当注重农民，要把农民发动起来，其他代表如瞿秋白、蔡和森、徐梅坤等也提出了要重视农民问题。“三大”第一次将农民问题写入了《党纲》，明确指出农民在中国革命中的重要地位，没有农民的参与，国民革命很难成功。此次大会还专门做出了关于《农民问题决议案》，大会还决定在中央设立农民运动委员会，由毛泽东兼任农委主任。可见，“三大”在党的农民宣传工作中是一个重要的转折，发动和组织农民已经被从个别人从事的地方性的特色工作提高到了关系党的全局工作的地位，从此党的农民运动在各级党组织和广大党员的领导下，在党纲的指导下，逐渐发展起来。然而此时党对农民问题的认识尚不深入，农民运动也只能说是处于萌芽阶段。1924 年后随着国共合作的逐步深入，联合战线中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争夺革命领导权的问题日渐突出。中国无产阶级人数少，要想在革命中掌握领导权就必须与农民建立起巩固的同盟，“四大”上党在正式提出无产阶级领导权问题的同时首次明确提出农民是无产阶级的天然同盟者。随着国民革命军北伐由南向北推进，农民运动蓬勃发展起来，毛泽东、彭湃、阮啸仙、恽代英等一批优秀的共产党员都积极投入到了对农民的宣传、组织和发动工作当中。

二、党的农民宣传工作面临的困境

1、农民群众接受困难

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积贫积弱，农民的生活更是异常艰苦，使得农民有参加革命的可能；但中国农民文化素质低又比较保守，也就造成了对他们的宣传和动员工作较之工人而言具有更大难度。就文化素质而言，中国农民生活贫困，很少受过教育，与他们沟通交流存在较大障碍。广东海丰在彭湃的领导下是农民运动起步最早的地区之一，但那里的农民很多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与他们的交流、对他们的宣传教育也存在很大障碍。从文化观念角度，中国农民经历了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服从权威、因循守旧的观念根深蒂固。虽然皇权已经被推翻，但是贫苦农民很少有获得新知的渠道，尊崇皇帝、顺从地主、信仰菩萨鬼怪就是他们精神生活的全部。他们更是无法理解自己深受的苦难的根源，基本抱着逆来顺受的态度。由此可见,宣传鼓动农民，使他们觉悟并参加到反帝反封建的斗争中，确实困难重重。

2、政治环境恶劣

当时中国共产党的宣传被视为非法行为。中国乡村中的反动守旧势力更是盘根错节，土豪劣绅、地主都站在农民的对立面上，极端仇视农民运动，而且在中国官僚、军阀与地主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还经常勾结起来镇压农民运动。1925 年初毛泽东回到家乡韶山进行农民宣传鼓动，发动农民开展经济政治斗争，经常与地主土豪发生冲突，遭到他们的忌恨，结果赵恒惕对毛泽东下了逮捕令，迫使其不得不转移而暂停农民工作。在北伐战争的推动下，农民运动迅速发展起来，由于害怕国共统一战线破裂，共产国际和中共中央也一再压制农民运动，使农民运动的发展愈加艰难。

3、人才资金缺乏

建党初期，党的宣传人才和资金的短缺成为当时制约农民宣传工作发展的一个主要因素。由于党的组织发展比较缓慢党员数量少，宣传人才短缺成为了一个普遍现象。中共“三大”上农民宣传和动员工作开始受到了全党的重视，但当时全国党员数只有400 多人，到了“四大”党员数才增长到900多人，远远不能满足工农运动发展的需求，而且当时党的工作重心还是集中在对城市工人的组织和发动上，能够从事农民运动的党员干部则是微乎其微。毛泽东是党内较早重视农民运动的领导人，但1923 年当恽代英写信邀他到乡村搞农民运动时，毛泽东也由于城市工作的繁重而无暇抽身。可见，虽然当时党的许多领导人都已经认识到发动农民的重要性，但是面对实际工作时，人员紧张事务繁忙又使他们身不由己。随着北伐军胜利进军，农民运动干部更加紧缺，现实要求有更多的党员干部投入到农民运动中来。1926 年7 月《对于广东农民运动议决案》中的统计数据显示，广东有农民协会的地方共六十六个县，有会员六十余万，协会基层组织有万余个，而负责农民运动的上层工作人员只有几十人，1926 年9 月北伐军占领武昌之后，国民党辖区已经达到四个省，人口1.5 亿，此时的共产党员虽然有1.5 万余名，即使都投入到农民运动中，在如此广大的地区开展农民运动也是十分困难的，对于这一问题谭平山也认为农民运动发展迅速，党员人数太少，真正能投入农民运动的力量更少。在人才缺乏的同时，农民运动的经费也十分匮乏。党的宣传经费主要是由共产国际划拨的，自己筹措资金的能力较弱，经常由于经费不到位宣传品不能及时如数印刷。国共合作后，农民运动的经费主要由国民党承担，但大革命后期，由于国民党右派把持着地方政权，他们竭力破坏农民运动，而对于农民运动的经费党又无力独立地加以解决，因此经费短缺问题也十分严峻，就连维经斯基也不得不承认，中共“要根据客观的条件来开展工作，既缺少人手又缺少经费”，“中央因缺乏工作人员而喘不过气来”。

三、党的农民宣传工作的历史经验

1、深入实际调查研究是农民宣传工作的前提和基础

党在早期的农民宣传工作中就特别注重调查研究，最直接的调查方法就是深入农民实际生活当中，掌握第一手资料，然而仅“接近农民”这一环节已经是对农运工作者的严峻考验。党的早期农运工作者大都是知识分子出身，他们与农民的实际生活基本是隔离的，因此要想了解农民的需求，才能够接近他们。彭湃在刚开始做农运工作的时候农民不接受，后来他通过访谈和深入分析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一来我对农民所说的话，太过文雅了”，“二来是我的面貌身体服装与农民不同，农民惯受了面貌服装不同者的压迫和欺骗，一见我就疑是他的敌人”所以农民才“总不欢喜和我接近”。于是，他换掉了原来的装束，穿起粗布衣裳，戴上竹笠，光着脚板，从外表看和农民没有什么分别，自然距离也就拉近了很多，这样调查研究才能更加切实有效，宣传才会更具针对性。毛泽东在《国民革命与农民运动》中也号召党员，要深入农村，到农民当中去，了解他们的痛苦和需要，引导他们组织起来共同参与反帝国主义的国民革命运动。除了农运工作者亲自深入实际了解情况外，组织工农通信也是调查研究的好办法。1926 年7 月通过的《关于宣传部工作议决案》中党中央要求在群众宣传中采用组织工农通信的调研方法。关于农民通信主要是挑选学生定期到农民中去，了解他们的生活、耕作及家庭状况，尤其在抗租抗税等事件发生之后，尽快想办法了解农民群众对这些问题的意见和感受，编成通信，作为中央和地方党组织下一步决策的参考。可见此时党不仅在着力探索工农通信的调研方法，并已开始尝试将这种方式常态化、规范化，在此基础上逐渐推进宣传决策走上科学化的轨道。

2、宣传内容紧密结合农民切身利益

农民是小私有者，他们关注更多的是自己的切身经济利益，因此对于农民的宣传，要结合农民的生活实际，尤其是关注农民的切身经济利益。第一，宣传农民要注意不同地域农民利益的差异。军阀割据是近代中国社会的一个显著特征，由此造成了中国国内各个行政区分裂的状况，因此党中央要求在农民宣传工作中在提出全国政治动员的总的口号的同时还要根据不同地方农民的实际提出具体的动员口号。例如在宣传反对帝国主义和军阀制度时，必须要结合当地农民的实际经济需求，指导他们“对切身厉害的地方性质问题的奋斗”，然后再循序渐进地向他们做全国问题的解释。第二，宣传农民要结合不同阶层农民的利益需求。在乡村中农民都受到土豪劣绅的欺压，因此鼓动他们起来反对土豪劣绅，并且选举代表自己意愿的自治机关是一个普遍的要求，但农民中自耕农、佃农、雇农等虽然都受到剥削，程度却有所不同，自然利益需求也不同，宣传的内容和手段也应有所差异，因此党提出要结合实际情况对宣传内容进行调整。第三，重大政治主张及政治事件的宣传要指出其与农民利益的相关性。反对帝国主义、反对军阀是宣传农民的中心内容，在对以上内容进行宣传时必须指出其与农民利益的相关性，使农民获得更多的感性认识。中共“四大”《对于农民运动之议决案》中指出，对于反对军阀的宣传，在“每次军阀战争后，都应当利用农民切身经历的种种痛苦进行宣传和组织，宣传鼓动要及时”。在十月革命纪念日宣传活动中，为使农民深刻认识十月革命的意义，唤起他们的革命意识，党一方面充分肯定了俄国农民在革命中发挥的作用，同时展现了革命给俄国农民带来的利益。

3、注重宣传方法和宣传策略的选择和运用

在宣传内容和目标确定以后，宣传的策略和方法就成为了关键因素。党在早期的农民宣传工作中就十分注意宣传方法和策略的选择。

首先，运用通俗易懂的宣传语言。建党至大革命时期，虽然党的农民宣传工作刚刚起步，但是通过积极探索，在实践中使用的宣传方法已有几十种之多，出版刊物，设立夜校、识字班，通过讲演、新剧、壁报、口号、标语、幻灯等直接对农民进行鼓动等等。而这些宣传方法要想奏效前提必须要将通俗易懂的农民能听得懂的语言付之于上述载体，否则只会事倍功半甚至徒劳无功。在实际的宣传工作中，农运工作者十分注意将政治动员制作成富有鼓动性的口号、标语、朗朗上口的歌谣以及通俗的故事展现给农民。为了使农民更容易接受，彭湃曾经特意将地主剥削和压迫农民的事实，借助当地农民喜闻乐见的歌谣形式展现出来，其中《田仔骂田公》最受欢迎。歌词中唱道：“冬呀！冬！冬！冬！田仔骂田公！田仔耕田耕到死，田公在厝食白米！…有来耕，有来食！无来耕，就请歇！”1925 年初毛泽东回韶山家乡创办了农民夜校，也曾经提出“夜校讲课一定要通俗易懂，使农民容易接受”。

其次，宣传要遵循农民的心理认知规律。在宣传农民的过程中，政治、经济方面的问题直接关系到农民的切身利益，因此宣传动员起来会相对比较容易，农民也会比较欢迎。党在早期宣传农民的过程中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并要求农运工作者在宣传中要必须从实际出发，注意掌握农民思想感情和心理变化，循序渐进地对农民进行宣传鼓动。为了接近农民，使农民接受自己的宣传而又不至于引起反感，农运工作者有时候可以采取以退为进的策略，“有暂时附和群众迷信形式之必要”。恽代英也曾强调农村中的文化宣传应当更加注重言辞和态度，不应当引起农民的重大反感，最好使用滑稽荒诞的新剧表演的形式。

再次，运用适当的策略协调好国共在宣传工作中的关系。国共合作后着眼于建立联合战线共同进行国民大革命的需要，党在宣传农民的同时还要采取适当的策略，处理好国共联合战线问题。在农民运动中共产党提出要随时启发农民的阶级觉悟，当农民对国民党表示怀疑时，要向他们解释国民党的派别关系，并举出实例说明国民党内的左、中、右三派有何不同。同时共产党要在一定程度上保持自身宣传的独立性，这是无产阶级争取革命领导权的重要方面。对于那些不有利于在国民党旗号下宣传的内容，可以“独立地进行本党公开的宣传和支部的工作”。这样做一方面可以使农民不至于对国民党过于依赖，避免造成他们对自身和中国共产党的力量不信任；另一方面，共产党也可以积极向农民宣传“解释共产党的性质、纲领、策略”，使农民群众更加了解共产党，了解共产党与国民党的不同，认识到只有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农民才能获得真正的解放。

4、重视宣传队伍建设

随着农民运动蓬勃兴起，对宣传人才的需求量急速增加，而党尚处于幼年，宣传人才的培养远远满足不了实际运动的需求，但是党还是采取各种办法着力培养培训宣传人才，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逐步建立起来了一支专兼职相结合的宣传队伍。首先，号召全体党员都承担起宣传的责任。党一直号召“共产党员人人都应是一个宣传者，平常口语之中须时时留意宣传”。其次，加大专职宣传干部的培养力度。国民党“一大”后，共产党开办农民运动讲习所培养农运人才的主张，得到了批准，并且得到孙中山、谭延闿等负责人的支持，国民党同意承担农民运动讲习所的各项费用。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进行的，从1924 年7 月到1926 年9 月，农民运动讲习所共办了六届，培养了800 多名农民运动的干部。1927年3 月毛泽东在武汉主持创办了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又培养农运干部800 多人。他们分赴到各地领导农民运动，成为农民运动的骨干力量。即便如此，农运干部的培养还是远远不能满足实际运动的需求。1926 年7 月的《广东农民问题议决案》中中央还根据广州急需农运干部的实际情况，提出应急措施，根据实际情况创办农民训练班，选拔工作积极并且有群众基础的农民参加基层农运干部培训，具体训练方法可以比照农民运动讲习所进行操作，但是训练科目应比较简单浅显并且切合农民实际，培训时间为一个月，然后投入到基层农民运动中，从而在一定程度上解决农运干部决口大的问题。再次，注意加强兼职宣传队伍的建设。由于全党党员数量少，投入农民宣传的力量还是十分有限，难以满足迅速高涨的农民运动的需求，因此党一直非常重视兼职宣传队伍建设。中共“三大”上，党就指示广大青年团员“应开始从事于农民运动的宣传及调查”。1926 年7 月中共中央《农民问题议决案》中明确提出，在尚未开展农民工作的地方，“应利用乡村小学教师或本乡同志城市中的本乡工人，假期回里的学生等，去发起组织”。乡村小学教师由于恶劣的生活境遇而具有反抗的精神，更容易同情并参加农民运动。对于这部分小学教师党设法采取一系列有效措施动员他们参加到农民宣传工作当中，例如使他们能够尽量多的参加共产党、共青团或者国民党的组织，然后对他们加强引导和训练，引导他们参与地方政治运动，教他们利用各种机会对农民进行宣传。